“慢点慢点。”老陶边拍他的背边埋怨道,“头儿今天开会点名批评我们两个,说我俩整天无所事事,今天稽查队去康特街突击检查,你我巡查任务没完成,一个月的工资没了。还说了,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让我们趁早滚蛋。”
“我不是请假了吗?”林俊逸挤出几个字。
“大哥,你以为警察有多少假?你请假的事我没往上面打报告。”
“我来不是听你唠叨的,老陶,跟你说一件很严重的事,你仔细听。”林俊逸随手拉了一把椅子,示意老陶向前靠近。
老陶被林俊逸的一本正经吓坏了,“什么事搞得这么紧张,又出人命了?”
“我觉得,程小米被人调了包。”
老陶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开玩笑呢,这大活人怎么能调包?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我虽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小米自从彻夜未归后就不对劲。一开始我也没多想,你知道她的身心状况不好,夜游也是有可能的,但不知怎么,我跟她相处起来和以前不一样。我能感到面前的这个女孩在努力假扮她……”
“别别。”老陶摆摆手,“别讲那么快,我没听明白,你这样就断定?”
“不,她不记得小米最重要的回忆,每次提到过去的事她总是闪烁其词。这么说吧,如果突然有一天,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面前,而他跟你却没有共同的经历,你想想他会怎么做?”
老陶的手来回摩擦着下巴,“掩饰,制造新的事件?可是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谁要假扮弟妹,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我猜,是你刚刚调查的那个人,具体目的我不知道。希望她是被人利用,我现在心很乱。我不敢确定,也不愿相信。假如我猜得没错,小米又去哪儿了?她可能遇到危险,也可能遭受折磨,而我却干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林俊逸双手捂着脸,他觉得自己极其失败,老陶从没见过如此慌乱的林俊逸。
“你先别慌,我们把所有的线索再梳理一遍。”老陶拿出纸笔,按照他们经历的时间顺序,把疑点事件全部列成条目。不管事件之间有没有联系,或许最不相干的事情恰恰是最不可思议的突破口。
先是林俊逸母亲的猝然死亡,再是出国遇到程小米,父亲越明离世,无脸死尸,程小米失踪后又返回,康特大街的奇异集会,母亲房间的监视器,程小米的异常,凌香失踪,DNA报告。
林俊逸突然问道:“指纹识别系统现在能不能用?”
“早就过了查询时间,也没有重大案件,现在没办法使用。”
林俊逸进入局子系统,惊讶地发现凌香的所有资料都已经删除,仿佛从没存在过。他的手不禁有些发抖,手心里满是汗。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有个秘密组织,不管用什么方法,医疗也好巫术也罢……”林俊逸瞪了老陶一眼,老陶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总而言之呢是用某种手段能使人变换样貌,他们要做什么呢?”
“如果根本就没有目的呢?”林俊逸冷冰冰地说,“纯粹是为了释放欲望,或许这样说有些极端,但你不能否认这种人或组织的存在。他们有大量的资金,掌握先进的技术,不服从于任何政府机关,表面上打着民间的噱头,实际上和多方勾结,可不可能?就像电子爱好者协会或异装癖联盟那样平常。”
老陶陷入沉默,林俊逸又说道,“这个案件跟我一定有关系,不仅跟我,或许还跟我的父母有关。”
“你的父母有没有仇人,那个人恰好是你说的这个人或和这个组织有关?”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们还有这个。”林俊逸拿起水杯,倒满三分之二的水,水不再上升,接近杯口的边缘处浮上一层白色的薄膜,林俊逸用镊子夹出,“当时发现的晶片,我以为自己已经破解,但是我想再试一次。老陶,我知道你是破译程序的高手,我需要你帮忙。”
两人在一堆乱码中奋战了半天,除了之前的“美丽新世界”几个电码之外一无所获,林俊逸之前说的有人远程控制似乎是天方夜谭。林俊逸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死尸中藏着晶片,直到意识到面貌改变,才惊觉这或许就是核心工具,而死尸就是失败的试验品。
晶片内部的程序在被入侵时自动启动防御功能,老陶和林俊逸每尝试一次编码,晶片就像人工智能一样重新进行程序编排,数字、号码在两人的眼前跳动得眼花缭乱,他们在电子迷宫中谨慎地摸索爬行,却无计可施,只能焦急地等待对手的一点失误。
突然晶片的一串编码发生异常,老陶和林俊逸尽管没有成功捕获信息,但他们都意识到,晶片和其他的程序一定有密切的关联,所以一方发生反应时,另一方也会接收到信号,就像共处一个感应磁场。
那一刻,正好是希达摁下钻戒的机关,凌香脸部变形的准确时间。
老陶倒了一杯水,和林俊逸各自喝了一半,“现在怎么办?”
林俊逸小心地把晶片包好,塞到老陶手中,“放在我这里不安全,老陶,我唯一信任的只有你了。”
老陶拍拍胸脯,“兄弟你放心。”
林俊逸把外套扔给老陶,“兄弟再跟我走一趟。”
既然林俊逸的父母也牵涉其中,林俊逸决定以此为突破口。母亲的故居他已经勘察过,越明的家他却从未进入,那个地方对他而言陌生得令人惧怕。他提醒老陶带好枪,随时提防异常情况发生,或许现在就有人跟踪他们。
两人来到别墅前,野生的荆棘划破了林俊逸的手,他们把手电的光圈和亮度调到最小,林俊逸用专业工具撬开了铁锈大门。房屋的门窗都被封死,老陶说:“让我来。”
他拿出一丝细细的铁线,塞入锁洞中,耳朵贴上去仔细地辨别声音的细微变化,手部的青筋凸起,适时地转动,门啪的一声打开,灰尘呛得两人直咳嗽。屋内透着侵骨的寒气,家具装饰依然没有变更。两人没有在房间找到任何可疑的迹象。
越明的房间简洁空旷,床头的相框倒放着,像是怕被谁发现似的,林俊逸拿起来,上面是小时候的他和母亲。相框的玻璃散落一地,林俊逸低头时突然发现床头木桌上深深的刻痕。
“老陶,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他抚摸着木头的凹槽,上面的形状对于两人而言非常熟悉。
“这是……锁链的痕迹。”老陶瞅瞅印痕说道。
林俊逸心中一惊,“一定还有。”他躺在床上,模拟越明当时的情景,手靠近桌子,尽量还原最真实可靠的姿势,他的眼光顺着手臂上移,墙壁上凹下去的部分正是手指能伸到的最远距离,显然那里已经被掩饰一番,重新刷了白色的涂料。他一定经历过痛苦的挣扎,林俊逸当时不在国内,无法知道具体的情况,甚至缺席越明的葬礼,没有看他最后一眼。
他从枕头下面找到几根稀疏的头发和几点模糊的血迹,而另半边床,比越明这边稍微偏低,床垫已经往下塌陷了几分。
林俊逸把手放在床单上摩挲,“有人来过。”老陶脊背后一阵发凉,“小子你可别吓我。”
林俊逸想象着当时的越明,他被人囚禁,日复一日,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他几乎没有挣扎,绝望地等待死亡的来临。他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不同以往的同情和怜悯。屋内的设置被精心布置过,立体穿衣镜和梳妆台显示出女人活动的痕迹,花瓶里的花朵早已凋落,只剩下枯枝,上面蒙了细细的尘土。他打开旁边高大的衣橱,里面满满放着的都是母亲的衣服。
款式和花纹他都记忆犹新,甚至还有林俊逸小时候林凤鸣的着装。这间房屋本该是爱情撑起的温暖空间,此时却异常诡秘。
康特大街上那抹像极了母亲的身影闪现在林俊逸的脑海,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她。”他喃喃说道。
“谁?”
林俊逸没有应答,他查看房间有没有其他的异样,老陶跟在后面,摸不着头脑。
“她是我父亲的妻子,在母亲之前,他就有一场婚姻。母亲从未获得应有的名分,这件事她瞒到我十八岁。之前她一直告诉我父亲忙于生意,不能看望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可是每次来他总是偷偷摸摸的样子。中学以前我们频繁地搬家,估计也是为了躲避那个女人。”
“你父亲的桃花债……”林俊逸瞪了老陶一眼,老陶自知说错话,吐了下舌头,“啊呸呸,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她的信息?”
“没有,母亲没有跟我提过,我曾在康特大街见到过一个容貌跟母亲相似的女人,现在想想,应该不只是巧合。”
“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老陶埋怨道。
“我当时还没弄清其中的联系,现在倒是明白了八九分。”他们试图在房间找到关于女人的线索,然而除了一根紫色的头发外,并没有得到更有价值的信息,所有带有女性气质的物品看起来都极其平常。
林俊逸回想起父亲的死亡,律师当时说父亲的心脏病发作,没有得到及时抢救,也没有任何目击者。法医鉴定结果出来后,没有人对此产生质疑。父亲的心脏不好,林俊逸听母亲说过,还以此为借口劝告他不要惹父亲生气。他倒是见过顶撞父亲时,父亲捂住胸口发出痛苦的呻吟,母亲吓坏了,端来热水,将父亲西装口袋中的药片拿出,喂他吞下。
“现在科室谁在值班?”林俊逸问。
“今天应该是小林,有什么事?”
林俊逸拨通小林的电话,让他帮忙查询越明的资料,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了电,说关于越明的资料全被删除。
她竟然能攻入局子系统,任意删改资料,凌香的是,越明的也是,连同那个女人的信息也全部归零。老陶问道,“会不会我们中有对方的人?”
“说不定,我猜这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这个组织比我们想得更难对付。”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向上级汇报也会被驳下来,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女人?”
“有一个人知道。”林俊逸幽幽地说道,“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老陶,我们有筹码,晶片就是我们的武器,只要它还在我们手上,对方就会想方设法夺走。我猜她的下一步行动要开始了。”
“谁知道?”
林俊逸没有出声,两人来到地下室,轻敲墙壁,墙壁有一块后面的响声异样,空空荡荡。林俊逸使劲一推,是一道暗门,往里望一片漆黑。林俊逸用手电照明,光束打进去,里面是冗长的巷道,刚好容下两人并排行走。
暗门的设计并不高明,看样子是几年前建的,林俊逸猜想这道门的使用者一定极其自负,因为没有人想到在这里会有这样的秘密通道,只要这个宅邸不出现事故,没有人会前来查找。事实上自父亲离世后也确实没有人出入这里,房屋之所以还在,是因为那个女人还会时不时地来到这里,回味一下两人之间的甜蜜。
林俊逸和老陶走进去,道路弯曲,他们转了好几道弯,没过多久他们的路就被堵死,拦路的是一些生锈的铁管,横七竖八地躺在面前。
“老陶,看看这些铁管,你想起什么没有?”
“这不是我们在康特大街的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条道路最终通向的就是我们没找到的康特大街108号。”
老陶蹲下身子,两手握住铁管,青筋暴露,使出浑身气力搬起一块铁管,他还没挪动位置就不堪重负,铁管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摇摇头,“不行,过不去。”
“我记下了大致方位,地下室的门朝北,我们大概朝东转了几次,接着向南。等到上去应该能找到地面的入口,即使不准确,但也八九不离十。现在只能上去找。”
林俊逸的谨慎和冷静令老陶佩服,这小子是块当警察的好材料,沦落到跟他搭档真是可惜得很。不过越明房间的地下室直通康特大街108号倒真的让两人既震惊又振奋。
两人又重新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后离开屋子。房屋后面是一座红砖砌成的围墙,他们翻过围墙,顺着地下室的方位往东走,街道和周边建筑的排列走向和地下空间不同,在地上要绕道更远。他们只能判断出大致的方向,顺着歪歪扭扭的街道尽量找到准确的位置。铁管的上面是几栋普通的废弃民居,附近街区挨着的却是康特大街1号,而他们之前完全找成相反的方向。
老陶扔给林俊逸一支烟,自己点燃一支,今天终于有了一些能安慰人心的东西。他们现在要做的,并不是盲目出动打草惊蛇,而是耐心地等待最后一击。
斜对面楼房的露台上,一个女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你们未免把我想得太简单,林俊逸,很快你就会尝到你父亲的滋味,真相你恐怕承受不起。不过我们的秘密你永远不会知道。”
林俊逸和老陶决定在附近盘查,他们走进巷道时,听见嘟嘟的声音,一点红光闪得厉害,老陶拉住林俊逸就跑。
“那是什么?”
“快跑!”
老陶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刚才的房屋被炸得粉碎,震动从地下传来,地面坍塌了一块。自从上次林俊逸追踪后,地下大厅早就被拆除,“假面人”重新找到集会地点,现在这个已被废弃。
两人护住头趴在地上,耳朵被震得嗡嗡响。老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扶起林俊逸,“没事吧?”
附近的居民鱼贯而出,很快挤满了狭窄的街道,所幸没有人员伤亡,有人拿起手机报警。
“看来我们被人盯上了,赶快趁机离开这里。”林俊逸和老陶相互搀扶,借着人群的掩护走了出去。
“这次的情况我一定向头儿汇报。”老陶愤怒地说道。
“他会相信你吗?”
“不试怎么知道?”
两人还没走出街区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老陶纳闷地说道:“我们的办案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林俊逸没空理会老陶贫嘴,他在查看程小米手上的追踪器,当然他没有忽视今天追踪器的信号一度消失。他看见程小米躺在床上熟睡,灯光照得她的脸安然柔和,老陶凑过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你打算怎么做?”
“她现在还不能确信我是否真的认定她不是小米,接下来就是心理战了。”
“你要继续假装她是弟妹?”
林俊逸说道:“不仅假装,我还要按照约定如期举行婚礼,不能露出一点破绽。老陶,到时候一定要加强戒备。我现在最大的困扰是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凌香,取得她的信任是我的首要任务。我现在要回去了,你自己小心。”林俊逸拦了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留下老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背后咒骂。减少和老陶的共处时间,对他有好处,既然那个女人的目标是林俊逸。
他调整呼吸,尽量先把今天的一切存储在记忆中,回到生活的正常状态。他暗示自己在下班后回去的路上,而程小米像往常一样在家等他。
他没有坐电梯,一步步往上挪移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要表现得和平常相似。是的,即使他做出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做到相似而已。真相快要浮出水面,抽丝剥茧之后他一定要全力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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