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们几个人想去租车时，前面过来一位远看40多岁、到跟前看是60多岁的女士。她对我们说她愿意帮助我们。听说我们要去马里兰大学，她告诉我们她丈夫就在马里兰大学工作。她随即帮我们查路线安排车，就像对待亲人一样。从谈话中我们才知道她已帮助好多人，刚刚在我们之前，她帮了一家从俄罗斯来的人，这家人弄丢了酒店的地址。临别时，我们给她小费，她说啥也不要。她说她在做义工，她为自己能帮助别人而感到高兴。从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来的欢快神情，我们几个都绝对相信她不是装的。离开她后，我们几个就议论，我们到老的那一天是不是也会这样，也会像她这样有这种高兴欢快的心境呢？”
车里沉静下来，只剩下两旁的翠绿，随着呜呜的车声向后飘逸而去。当我回过头望她时，看到的却是清纯楚楚的少女般的脸上布满了泪花。“这是我的第一次，是我带过这么多中国团的第一次。”我不断地对自己说着，以此来掩饰自己被感动的心境。有些感动，人能够掩饰；可是，有些则不能。这样的感动我就无法掩饰。
这样的感动为什么不能被掩饰呢？
从心理学上讲，这种感动是思想感情受外界事物的影响而引起的。说白了，就是人受到美好感觉而引发的心灵涌动，是对生命之美的渴望，是对灵魂之美的慕动，是刹那间激起的永恒的爱意，是进入爱之灵魂燃起的意境；意境摆脱了肉体的束缚，挣脱了意识的控制，超越了自我的主宰。这位女士在诉说那老妇人的良好心境时而情不自禁，一定是她在心灵上进入这美好的爱的激动意境。正因为人们能有这种意境，我们才有了更多对生活的热爱，对朋友的珍惜，对亲人的关心，对他人的帮助，甚至对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倍加偏恋。一朵花，一株小草，一棵树，一缕微风，哪怕是一抹尘埃，都会那么令我们真切地呵护，令体内的血液畅动，令心中的悯情流淌；而这一次次的呵护、畅动、流淌都使我们的心灵变得更加阳光又宽敞，所以我们深信着世上的一切的美好，在美好的声音中聆听真挚的话语，在美好的眼神中读懂关切的期望，在美好的手势中感悟相知的心意。我们的心灵被美意融化着，亢奋地燃烧着，我们祈求、期盼那美好的一切千万不要离去，我们愿为她走过千山万水，我们宁愿为她舍掉万紫千红，就为这我们真想……我们不由得凄凄切切，禁不住会潸然泪下……
这泪会是一首歌，一首令人激壮驰翔的荡魂歌；这泪会是一首诗，一首令人哀婉缠绵的情感诗；这泪会是一幅画，一幅使人超然冥顶的苍野画；这泪会是一种景象，一种下雨时有人给你撑伞，风来时有人为你披衣……，而这歌、诗、画、景象就构成了我们的文化。“文”就是人作为一个自创主体的人类精神，“化”就是升华转化。文化就是我们心灵的这种神奇本性的外化，是人类对自己这种幻美情结升华的现实化，说白了就是人的精神性追求的社会化，即人的理念、情感、品质、信念、审美、意志等社会对象化。这样的结果就带来了文字、语言、音乐、文学、绘画、雕塑、戏剧、电影等。这些人文的形式再反过来触动、感动、激励、哺育着人们，使人们拥有生活的欢乐，幸福的美好。
当然，精神的社会对象化也包括异化。马克思曾用“自然的人化”与“人性的异化”来表示文化的这种双重性。“自然的人化”讲的是文化与人的本性的一致性，“人性的异化”说的是它们之间的对抗性。一致性说明文化的产生和发展都是为了人类的追求、实现人类本性的，人类的任何一种道德、宗教等都有其合理性。所以，我们不可以强迫道德，设定国教，灭杀文化。对抗性表明文化又受着历史的左右，社会的支撑，会站在个体之上，被一些人乃至政府利用，反过来强行地扼杀人性。强迫与强行都会让文化走向异化，所以，文化具有双重属性。
（一）美国文化的性质如何
从性质上看，文化分为内在与现实两个方面。
从内在性来看，文化就是人的内在本性的追求；如果说经济是劳动的产物，政治是权益的表现，那么，文化就是心性升华的结果。就此来说，文化是人们为了自我的意义需要而对人生的理念、愿望、理想和信仰的精神追求，对自己作为高于动物的“人类世界”进行的创造。上面那位美国老人能够助人为乐，不图回报，从个体来看，她内心里一定是愿意那样生活，为了追求自己的人生意义，而不是为了生存含义。
从现实性来看，文化则是社会意识、群体心理的外在物化；如果说经济是资本关系的表现，政治是国家权力的体现，那么，文化就是社会精神实现的结果。就此来说，文化是人类为了群体的精神共享，对人们作为高于个体的“群体世界”共建的总体精神与规范。这位老人能这样主动义务地帮助陌生人，美国大众心理一定是支持她这种照顾新来者的做法。就是说，大家不仅不会说她是傻帽，而且会跟着这样做。其实，美国人的这种雷锋做法，相当普遍，很多来美的朋友都曾向我感慨过。也有朋友说，“这可能是大国强国的心理缘故吧”。但你在这里生活几年，就会感到，美国社会的乐于助人的精神，不仅仅是大国强国心理，在大与强的背后有着更深的文化根基。
1.什么是美国文化的根基
在华盛顿，我最乐意领朋友们去的不是白宫国会，而是美国国家艺术馆。在艺术馆里，达·芬奇、鲁本斯、罗丹等著名艺术家的价值连城的作品，不仅免费让你看，而且随便拍照、录像，还鼓励你来临摹，还有中文的免费馆图介绍。那种身临其境的艺术氛围令你的心灵陶醉，那种潜入其中的自由环境给你灵魂的甜美。还有美国国家航天馆也是我喜欢的。每次带朋友们进门后，我都提醒朋友们一定摸一下大厅中的小石块。那是一块从月球上带回来的，非常珍贵。可是，美国人不仅让你摸，而且请你摸，怕你不好意思，还把这“请摸”的字样刻在那柱子上。在纽约华尔街的附近有个铜牛，它的头、犄角、背部都被摸得光光的，尤其是后面两腿下面的两个球球也被摸得很光，并且在摸者的行列中有许多女士。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父亲正在给十四五岁的女儿拍照，那女孩蹲在那牛的两腿中间，手摸着球球，笑得非常自然天真。我对那父亲说，“你们愿意一起照吗？”父亲很爽朗地同女儿合了影，并谢谢我。事后，朋友问我，“美国人就这样啊？”我想了想，没找着合适的话来回答。
这对父女来自南达克达州。也许那里人烟稀少，人们的心灵较少地受到现代社会中虚假文化的影响，还保持原本自然无邪的特性；也许是性解放的惯性还在起作用，让人们直接裸露；也许是那里的宗教较少的客套，让人们养成了自然的习性。但不管怎么说，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就应该自然些。自然了，人才有真实可言；真实了，人才会善良；善良了，人才能美好；美好了，人才产生幸福的感受。巴尔的摩机场那位60多岁的老太太，义务助人时脸上洋溢的欢笑显然是幸福的，可这种幸福一定是依据真实和善良的，所以是自然的。从自然心境上看，那十四五岁的女孩同父亲拍照时的笑容，与这位60多岁的老太太义务助人时的欢笑本质上是一种表情，都是人的本性的自然流露。美国人的这种自然真实劲儿，就是美国社会文化独特的内在基础。
美国文化虽然根植于英属殖民地时期，但随着独特的环境发展，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性。总体上说，美国文化最显著的影响来自英国及欧洲，特别是英格兰、爱尔兰，以及德国、荷兰、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希腊、罗马等。但是，欧洲文化在美国地盘上不仅受到原住民文化的影响，而且受到后来的数拨殖民文化的强烈冲击，早已被深深地改变和综合了。
美国文化至少经历了三次大的变化，一是早期同当地印第安人文化的结合；二是贩卖黑奴时期同非洲文化的结合；三是华人移民后特别是实行门户开放政策后，同亚洲文化的结合。就这种结合来说，美国文化有点“大熔炉”的特点，即各族移民带来自己的文化，融入美国文化之中，最终形成美国文化。但从各自的差别来看，又像是个“色拉碗”，即各族文化会保持一些自己独立的文化特征，而非完全融入原有的欧洲文化，他们所带来的文化也会成为美国文化的一部分。早些年前，美国人比较倾向“大熔炉”的观点，但现在美国人对自己文化目标的认同，趋向于多元的“色拉碗”观点，很大程度上放弃了熔炉观念。
然而，在随着美国文化向全世界传播，特别是随着对欧洲产生重大影响而遭到批评时，美国文化又被看成是“色拉碗”加“大熔炉”。不管怎样，美国文化不是单一的。各种单一的文化都把它当做异己的、格格不入的另类。欧洲人认为美国文化天真幼稚，以法国为首的国家对美国文化的进入一直持抵制态度。东亚、南亚和中东地区认为美国文化太过于裸露，是对他们精神文化的“入侵”，特别是部分伊斯兰国家则对其有很强的反抗情绪。最近伊朗修改教科书，明确抵制美国文化的侵入。这都说明美国文化虽然包有欧、亚、非等文化，但还是形成了极其特殊的本质：自然真实性是美国文化的内在根基，“色拉碗”加“大熔炉”的融合性是美国文化的外在基础。在文化的这两方面中，美国人认为内在人性是文化之核，外在物化是文化之表；精神追求是文化之灵，群体规范是文化之形；创新升华是文化之活力，生成总体是文化之现实。这种双重性决定着他们的心理度向、思维类型、价值取向、行动目标，从而决定了他们的自然自愿的宽容性。
2.美国文化的核心是什么
美国文化较多地注重融合，较少地进行调和。
每次到纽约，我总是爱看那些匆匆的行人。看点有二：一是体态形状，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白的黑的；二是穿着打扮，长衫短裤的，青红紫绿的，裸露蒙头的，应有尽有。联合国现有190多个成员国，纽约人自己说他们现有200多种语言在使用。差不多十个纽约人就有一个华人，中国城现已发展到三个。重要的是，生活在纽约的华人并没有因为种族及其文化的融合而失去我们华夏文化的特征。特别是在中国城里，你仿佛忘记了是置身于美国，看到的是中国文字，听到的是中国话，吃到的是中国的各种风味佳肴，街上卖的是中国的南北特产。中国城不仅是当地华人的中心，而且还是有名的浏览地，以其特有的华夏魅力吸引着其他各族的游人。不仅如此，自从孔子学院在马里兰大学落户以后，华夏文化更是进一步在美国发展。从“中文热”到“中国文化热”是美国文化的一种必然融合。融合就是指各自展示优点，自愿取长补短。什么是长，什么是短，得由人们自己判定。百姓不能相互干扰，政府不能强行干预。美国有现代的电脑族，也有瞧不起现代的至今仍用大马车的阿米什人；美国有严守一夫一妻的基督徒，也有事实上一夫多妻的摩门徒；同性恋要求合法化，未成年的孩子要把孩子抱回家。每种人都会按自己的内在要求去生活，而这种要求都有其合理性。其实，美国文化就是集中了各族人生活习性的合理优点。我当兵的时候，指导员经常说：“什么叫能人？你能把周围人的优点都学到手，你就是能人。”融合性似乎就是注重了这一点，自觉地取长补短，让美国文化充满着巨大的能量及其生命力。
这种内在本性反映在外在现实上，不管是文艺、文学，还是竞技、体育，都明显地具有多民族文化的融合特色。
在文艺上，美国音乐早期是美国原住民的传统宗教音乐，欧洲移民带来了基督教合唱、音乐乐谱的色彩，非裔人带来了具有非洲特色的传统音乐，亚裔人带来了亚洲的轻音乐。19世纪后期开始浮现的美国流行音乐，很大一部分是源自非裔美国人的布鲁斯，以及20世纪20年代开始发展的福音音乐。非裔美国人音乐成为了美国流行音乐的根基，混合了欧洲与土著的音乐成分。黑人音乐使美国文化具有独一无二的特性。非洲的音乐旋律，类似讲话的音乐传统，直接影响了阿姆斯特朗的歌唱。当戴维斯试图将爵士乐和摇滚乐融合在一起，开创了如传媒所说的融合的时代。其实这并没什么新鲜，爵士乐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融合其他的音乐。它融合了西非旋律，德国和意大利进行曲，清教小调，欧洲古典音乐，歌剧，英国、苏格兰和爱尔兰民歌，印第安人山歌，法国乡间舞曲，奴隶歌，铁路工人歌，田间的歌，教堂圣歌和布鲁斯。黑人对白人宗教和音乐做了独特的改造，当这种改造的音乐在20世纪初和非洲遗产融合在一起时，便产生了以身体摇摆为主的雷格泰姆音乐。雷格泰姆音乐也从经典的钢琴音乐吸收营养，包括德国和意大利的进行曲。我们常听到的R&B在美国非常流行，直译是节奏蓝调，就是布鲁斯音乐的发展。美国也有大量的民间音乐以及来自乌克兰、爱尔兰、苏格兰、波兰、墨西哥、犹太人和亚洲等移民的音乐。
在文学上，美国也汲取不少各国的文学思想。亨利·詹姆斯往来于美国与英国之间，其作品大多以异国为背景，他奠定了美国小说写作的形式。格特鲁德·斯泰因是美国标新立异的现代派小说的鼻祖，长期居住在巴黎，在她周围形成了一批日后成为迷惘一代的作家，包括海明威和帕索斯。海明威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契诃夫、托尔斯泰和劳伦斯等的作品中汲取了不少养分，从福楼拜的小说中学到精确、超然和讥讽，从司汤达那里学会了处理全景式战争场面，扩大了他的借鉴范围，创造了他独特的叙事和语言风格。帕索斯在《美国》三部曲中吸收了詹姆斯·乔伊斯的意识流和表现主义的手法。特别是20世纪20年代以来，美国现代派作家汲取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的思想，创造了许多新颖而独到的文学作品。
美国绘画艺术受到马蒂斯、毕加索、达利的影响更不在话下了。美国艺术家从杜尚那里汲取了现成取材的灵感。法国印象派画家塞尚、莫奈和欧洲的抽象表现主义对美国年轻艺术家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大部分纽约画家沉醉于毕加索和米罗，哥特利布却对马蒂斯的色彩感兴趣。
至于在体育竞技上，这种融合性更为明显。美国的确是个体育大国，但运动项目及运动员都是世界性的。就拿被称为“四巨头”的篮球来说吧，欧洲稍微大点儿的国家都有人在美国职业篮球队，我们中国已有四位球员在NBA待过，将来肯定会更多。
美国的饮食文化也吸收了原住民的烹饪法和食材，例如火鸡、马铃薯、玉米、南瓜，都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苹果派、比萨饼、汉堡包原先都是来自或改良自欧洲，现在则是美国速食文化的象征。墨西哥卷和炸玉米饼则源自墨西哥。特别是近年来，我们福建兄弟以中国传统的煎、炒、烹、炸为主的东西结合的自助餐，遍布全美各地，很受欢迎。很多美国孩子对中国及其文化感兴趣，就是从中餐馆里餐桌上的十二属相图开始的。
正是这种文化的融合性，使美国文化成为世界文化的舞台上一支生气勃勃的、不断进取的、不断自我融合的文化力量。这种生气、进取、自我融合就是美国文化的核心。
3.美国文化的本质是什么
美国文化较多地注重内在人性化，较少地看重外在物性化。
所谓内在人性，就是指人对生命、自由、幸福等追求的本性。所以称为本性，就是因为这本是与生俱来、且是不可剥夺的自然权利。依据人的这种自然本性外化形成的文化，便使美国同所有其他国家区分开来。
美国文化顾及人的自然天性的追求及其实现，可以全然不理睬社会中的出身、地位、门第、阶层、名誉等后天条件。在真正的美国人的眼中，这些后天条件带来的东西，不过是外在的物化而已。如果这些物化不能表现对生命、自由、幸福等的追求，那就不是真正的人的文化。换句话说，文字、语言、音乐、文学、绘画、雕塑、戏剧、电影等固然是文化，但这些实在的东西只有表现人性时，它们才是文化，是文化的具体表现形式。否则，它们只是一些符号、纸张、颜色、泥土、声音、胶带等。从早期的与英国王朝分裂的独立战争，到发展中的与奴隶制决裂的南北之战，再到后来的进步运动以及现代的平权运动所出现的各种受到支持、赞同的精神形式，都是体现了美国人追寻真正文化的心劲儿。
前些年，美国有部很卖座的影片，还获得了几项大奖，名叫《风月俏佳人》。它之所以受到美国人热捧，就在于它体现了美国文化的内在人性。从形式的安排上看，它是一部俗套的轻喜剧式爱情故事。但在内容的展开上，它不仅把一个身家百万、潇洒迷人的俊男同一个红灯区的妓女这样两个天壤之别的男女主人公，通过问路、付小费、回旅馆的情节，产生相互喜爱，而且通过从开始的金钱交易到男人又碍于面子，借故花3000元雇她一周作为出席交际活动的女伴，再到愿出钱把她安置在一所公寓中，特别地表现了男人内心的珍爱。可她毅然地离去，并且下定决心去上学做个正经的人。女主人公虽是个妓女，可她没有虚荣贪图，也没有丝毫对上流社会的附庸追捧，没有对同伴的嗤之以鼻以及对自己身份的破罐破摔；幼稚的羞涩，不时的傻气，天真的坦诚，质朴的可爱，以及在服装店小姐以貌取人的怠慢时的土样儿，都是女人应该有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劲儿。特别是在那分别之际的留恋相拥、真挚期望，典型地展现了美国文化的实质，即人性真、人性善、人性美。我们每个人在纯真的年龄，或者在纯真的心境中都自然会向往那种超越世俗的感情，而鄙视现实生活中那种功利的低俗的交换。这就是我们内在的人性使然。
妓女的扮演者朱莉娅·罗伯茨，也因成功地饰演了这位富有自然个性的妓女形象而受到美国影评界赞扬。有人认为这是继赫本《罗马假日》的表演以来最令人鼓舞的演出。近年来，好莱坞的许多诸如《泰坦尼克号》等影片能挑起观众的热情，靠的也是这种敢于冲破社会各种条件的限制，及其固有规矩的人本性的宣扬。从文化的本质上看，正是这种对人本性的追捧，使得美国人走出电影院后，把观众的热情变成选民的热情，使克林顿、奥巴马这样家境贫寒的人才变成了政治明星，当上了总统。
美国文化注重人的内在人性来源于《独立宣言》关于“生而平等、人人自由”的理念。美国的创建者们如华盛顿、杰弗逊、亚当斯、富兰克林、潘恩等人都崇尚天赋人权，认为人人都有追求现世幸福的自然权利。有这种政治观念作为基础，美国文化从爱默生开始，很快进入了本土时期，在西进运动中形成了对大自然的探索，对天然家园、富饶土地的向往的美国特有的本土文化。紧接着在向工业发展中，出现了梭罗、霍桑、梅尔维尔、朗费罗、林肯、贾特曼、马克·吐温、詹姆士等一大批富有才华的思想家、作家、诗人和哲学家。随着美国自身的壮大及一战的胜利，美国的文化走向世界。特别是在1930年刘易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后，美国的作家们进入了世界文学的行列，得到全世界的瞩目，如海明威、奥尼尔、福克纳、斯坦贝尔、贝娄、纳博科夫等。美国爵士乐、乡村音乐、摇滚乐、迪斯科，在猫王、丹佛、杰克逊、麦当娜等的推动下，特别是在近几年的Lady Ga Ga与雷哈娜的渲染下，迅速传遍世界的各个角落。美国的橄榄球、棒球、篮球及各种体育运动项目也步入世界的前列。美国牛仔文化的自然气度、豪爽心性以及傻笨着装都成了美国文化特有的象征。甚至连布什的破农场都成了比白宫还厉害的政治场所，只因美国人看重的是人的原本色，不是人的后天社会从外面加给的那些东西。
美国人喜欢及注重人的内在本性，在于他们心中欣赏崇拜人的自然本性。他们只看人本身，这个人犹如裸体海滩上的人群，既分不出王宫贵族与平民百姓，也辨不了名家精英与平民大众。其实，文化中的人本来就是上帝加魔鬼再除以二的那个自然人。美国哲学家弗洛姆说过：“人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但人又想超于自然，可却离不开自然。”文化首先就是人的这些对大自然的想法的实现、现实化。所以，真正的文化应首先正视人的自然性，包括吃喝拉撒睡等。有位来过美国十几次的朋友问我，“同我们中国人相比，你感觉美国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我回答说，“是真实，美国人直性，较少虚假”。真实、直性就是美国人、美国文化的本质。
4.美国文化的主体是什么
美国文化较多的是个体文化，较少的是群体文化。
文化虽然要受经济、政治的制约与影响，但文化所以为文化，在于它的实质是表现人的精神追求的。由于这种追求的原根是在每个个体的心灵中，每个个体的灵魂都是独特的，所以，文化的活力在于个性文化。同其他文化相比，美国的个性文化就是它的主体内容：强调个性的自由追求，宣扬个人的奋斗、价值、利益和享受，崇尚那种通过个人努力、自我设计，追求人生幸福的最终实现。
美国社会不仅有层出不穷的社会活动家、企业家、科学家、艺术家及各类明星，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观念、理想追求，既不会附和那种社会流行的看法，也不一定要攀比那些所谓的“社会英雄”。
美国人赞赏你的时候，经常说“你很有特点”。就是说，你是有个性、有独特之处的人。潜台词就是你有灵魂，没白活。近到左邻右舍，远到白宫国会，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看法，每件事都会争论不休。新闻媒介如广播电视、报纸杂志、网络视频等无不以此不同的个性文化来炒作，争论得厉害时，嘉宾们口出狂言，相互掐架，偶尔也会有超常动作。好处是争论中，大家都有机会得以表达，都会得到锻炼，都会有所提高。
美国文化的这种特性在学校里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老师对孩子们不要求“统一标准”，只要你独到就行。一个作业，会有许多不同的答案。孩子们也不客气，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了，十来岁的小破孩儿上台讲话就像个总统，说得目中无人。回到家里，也不把父母的话当成权威。特别是到了十四五岁，父母根本就管不住了。华人父母为此头疼的不在少数。可是，我们往下看，到了大学毕业，孩子们二十几岁走向了成年人时，他们与我们有什么不同？他们带给社会的是真实而不是虚假。这就是美国教育高于我们教育的文化价值。
个体文化也造成了美国人对人生梦想的独特理解。所谓的“美国梦”，并不完全是发财致富梦，而是一种相信通过个人努力奋斗便能获得更好生活的理想，亦即依靠自己的勤奋、勇气、创意而达到自我实现。这种个人的自我奋斗精神才是美国文化的追求，正是这种追求才奠定了美国中产阶级形成的文化基础。那种依赖于特定的社会阶层、权力钱势、父辈名望来获得成功的文化氛围，永远造就不出所谓的中产阶级。美国的中产阶级是离不开美国个体文化的，说深一点，没有美国的个体文化，便没有美国的中产阶级。
5.美国文化的活力是什么
美国文化较多的是创新文化，较少的是护统文化。
在美国无论是学者、科学家、思想家、作家，还是牧师、律师、艺术家，都不囿于其他领域内传统的固有模式，不顾世俗的观点与要求，而愿意追求新奇的形式与内容。被尊为“美国文明之父”的爱默生于1837年就宣告美国文学已脱离英国文学而独立，告诫同行们不要盲目地追随传统，不要进行纯粹的模仿，强调人的价值，推崇人的至高无上。甚至他提出了当耶稣是一个人时，他并不是神的新观点，开创了美国的世俗宗教，因而他也被冠以“美国文艺复兴领袖”之美称。惠特曼是土生土长的美国诗人。他创造的新型诗体即自由体诗，不受格律、韵脚的限制和束缚，让人的思想和语言自由自在地发挥，不仅奠定了美国诗歌的基础，并对美国及其他国家的诗歌艺术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帕索斯运用了表现主义与印象主义相结合的文献新闻手法。洛威尔形成了诗歌“无韵之韵”的新形式和技巧。福克纳创造了多角度叙述的意识流方法。海明威更是表现出了简明的结构和新叙述语调即人和场景完全一致的对话风格。巴思将故事和幻想融在一起、插入独白式分析的方法也是前无古人的。至于表演艺术中的摇滚乐、节奏布鲁斯、爵士乐、乡村音乐等世界闻名的音乐类型都是美国的独特发明，源自美国文化的创新精神。
文化创新的更重要表现是美国人对自己的文化问题自揭其丑。美国的思想家们对美国现代文化存在强烈的怀疑感，他们觉得美国现代文化虽然容纳了多种文化，但其形式还是过于抽象，对生活的多元性与完整性，即对思想和情感之间的互动过于简单化。这不仅会损害思想的健康发展，而且会令情感脱节损害人们的创造力。这些作家包括从20世纪50年代的凯鲁亚克、金斯伯格，60年代的冯内古特、巴思、巴塞尔姆到70年代的品钦、梅勒、贝娄、马拉默德，80年代的厄普代克，都深刻地揭示了美国人在当代社会中的精神危机、自我异化、文化断裂等现象。例如，艺术越来越抽象，越来越离奇，越来越荒诞；音乐破坏了旋律与和弦的平衡，传统音乐的乐谱被抛弃，采取了抽象的音响；美术仅仅是色彩的堆砌，艺术只是实物的直接再现；小说没有情节，没有戏剧性，更多的是内心独白；诗歌里玩弄音位和喘息间断等。
作家们及思想家们还探索了这些新问题背后的原因。有的认为，是由于美国文化主体的白领阶层变化带来的。白领人士从事非体力劳动，赢得超过一般平均水平的薪水，他们希望走平稳的中间道路。同时由于这些白领人士变成了一个依赖于雇主的中产群体，他们又会牺牲独立的理性思考及理想。有的认为，这是由于科技进步造成社会各部门专门化带来的。公众的监督和参与受到阻碍，政府政治同百姓生活的相互作用变得越来越单方面化，结果造成社会文化与个人自由的脱节。大众传媒为了迎合这种状态，逃避现实的脱节生活，不得不提供过多的享乐节目。“后工业社会”或“信息社会”理论的创始人贝尔，在《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中作了深刻的分析，指出这是一种现代文化自我毁灭式的解体。原因是资本经济要求商品的不断消费，须将个人及其欲望极尽地释放出来，那么清教主义的苦行伦理就得让位于现代文化的享乐主义，而现代文化的单一享乐只能是越来越走向感官的刺激。
美国文化的真正问题并不在于现代化、信息化本身，而在于那种反社会文化的自我享乐冲动演变成了大众的态度。在不断追求与刺激消费中，这种大众态度支撑的大众文化肯定会变成虚无主义的。然而，不管这样的分析是否符合实际，美国文化的探索、创新都是从怀疑、揭露开始的。在文化中，美国人不断地思考着个人与环境、个人与上帝的关系，经历了多次的忧虑、混乱、困惑、折磨。也许正是由于这些痛苦的心灵经历，才促进了美国文化的不断创新。对创新来说，苦比甜好，悲剧比喜剧更给力。
美国文化中的这几个方面是连在一起的：没有自然真实，就不会有融合，就不会注重人性，就不会在乎个体，就不会创新；反过来，没有创新，就没有真正的个体；没有真正的个体，就不会重视人；不把人当做主体，也就不会有融合、真实。
（二）文化战略之一：政教分离的自定信仰
2001年，阿拉巴马州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伊·穆尔授权在该州法院的大厅里竖立一座刻有圣经十诫的石碑，从而引发了一场大的法律诉讼致使他被免职。这就是著名的十诫案。
起诉方以违宪为由，认为十诫是犹太教徒和基督徒信奉的宗教原则，而其他教徒如穆斯林、印度教徒等，还有无神论者不会把它作为自身的宗教原则加以信奉。所以，在法院竖立十诫石碑是在鼓励某一宗教，违反了《宪法》第一修正案。
但穆尔却认为，承认上帝的权威是不能被禁止的，在法院的大厅竖立十诫石碑，是要承认上帝的最高权威和我们法律的道德基础。
在初审中，联邦法官汤普森判决穆尔违反了宪法第一修正案有关不准设立国教的条款。2003年7月，联邦上诉法庭维持了初审法官汤普森的判决。之后，汤普森限令穆尔在8月20日之前把这块石碑搬走。穆尔向联邦最高法院提出紧急吁求，希望向联邦法官颁发不准越权干涉阿拉巴马州事务的行政命令，并要求在听取这个案子之前不要把石碑搬走。但联邦最高法院没有支持他。在穆尔仍然固执的情况下，阿拉巴马州其余8名大法官于8月21日一致决定将大理石碑搬走。阿拉巴马州司法调查委员会以不服从联邦法庭命令为由，指控穆尔违反了6项道德准则而暂时解除其职务。8月27日，这座刻有十诫的大理石碑终于从法院的大厅被搬走。
也许我们会觉得美国人小题大做，不就是一块石碑吗，何必非得搬走呢？再说了，穆尔也是为了严守法官的道德，让法律在上帝的看护之下得以公正，有何不可？在法院里，是公正重要还是政教分离重要？
政教分离是《宪法》第一修正案规定的，“国会不得制定这样的法律：确立国家宗教或禁止信教自由”。这个规定实际上包含两层含义，一是国家不能建立任何宗教，二是信仰完全自由。这就是美国人常说的法定条款与自由条款。这两个条款都是为了保障宗教自由，只不过前者是强调国家政府不能建立，是对国家政府而言的；后者是强调个人自己自由选择，是对公民个人而言的。这两者合起来，就是政教分离的自定信仰。
宗教自由是美国自由的重要内容。重要到什么程度？在费城独立宫附近有一个1976年立的为纪念美国独立两百周年的雕像，中间是位女神，右手向前指去，臂下是个小男孩儿，代表美国人在上帝庇护下，左边是头鹰抓住一条蛇，鹰代表美国，蛇代表大英王朝。这个雕像既不叫独立，也不叫民主，甚至不光叫自由，而是刻着“宗教自由”的字样。没有宗教自由，也许就没有真正的美国自由。没有政教分离，也许就没有美国今天的文化融合。
1.上帝与国家是怎样被分开的
政教分离的原则是在反对天主教的新教运动中提出的。
天主教强调人“因行称义”，就是人通过各种宗教仪式、赎罪行为等善行可以在上帝面前称义，获得救赎。所以，天主教一方面非常注重礼拜时的繁琐宗教仪式，认为遵守这些仪式也是得救的必要程序；另一方面要求信徒行善，做好事，多捐款。由于“因行称义”的理解，天主教会渴望在行为上约束世俗的百姓，但这样促使教会必定向往社会政府的权力。这是形成中世纪的政教合一局面的思想基础。为了使世人能更好地通过善行获得救赎，天主教还发行了赎罪券，即人可以通过购买赎罪券而获得灵魂的救赎。这里暂且不论花钱买了券能否真的获得救赎，就是捐钱本身还有个多少问题呢，是不是多捐就获救快，少捐就获救慢呢？那钱多钱少的人在上帝面前就不一样啦，只要有钱，鸡犬也可升天了。这就引起了一位叫马丁·路德的牧师的质疑，“用几个小钱便能得到赎罪是过分廉价了，救赎真的可以这样廉价出售吗？”虽然路德也相信补赎的观念，但他却不同意人能借着任何宗教的功德，包括奉献为自己赚取救恩或救恩的确证。真是这样，上帝的主权便给人剥夺了，上帝对罪的威慑何在？路德就从这儿开始，用了十几年时间研究《圣经》，确定了赎罪券不符合圣经。对天主教提出了批评，进行了宗教改革，诞生了新教。
路德针对天主教的“因行称义”提出了“因信称义”。他认为人不能通过长期祷告、禁食以及善行，使自己变得较为属灵；也不能借任何义行改变上帝对他的判断，因为人即使做了善事，也不一定就出于善心，可能出于自私自利、自满自傲等罪性。有许多人的捐助或施舍帮助他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优越感，甚至是一种自我宣传，等等。所以，人仅仅靠自己和自己的行为是摆脱不了罪行的，也就摆脱不了灵魂的灭亡。救恩是上帝主动来拯救人，与人的行为无关，人必须承认自己的限制，并且甘心承认这样的限制。“因信称义”就是指因为我们对上帝有信心，上帝才接纳我们；由于我们的诚信，上帝才把我们当做义人。为什么信心有这样的效果呢？因为我们所信仰的对象是耶稣基督，我们诚信他，我们把自己的生命与他联结起来，上帝就会施恩于我们。也就是说，人所以为上帝喜欢，全因我们诚信于耶稣的缘故。善行来自于人对上帝的信仰，是圣灵在人的内心起作用的结果。
由于把握了“因信称义”和“信仰为上帝所赐”这两条原则，新教不倾向于约束人的世俗行为，认为去约束人的行为是没有用的，天主教已作了证明。而要依靠上帝，要有上帝赐予的圣灵，人才能真正行善。所以，新教得出两条理论：一是真正的基督徒没必要遵守教义上的清规戒律；二是信仰本质上是信徒与上帝之间的事，在个人与上帝之间，不再存在主教神父等中间环节，而每一个信徒都是祭司。这就是说，在信仰上，除了《圣经》之外，没有任何权威和依靠，无论什么人，都不能强迫别人的信仰。
美国的政教分离原则固然是来源于新教的这种宗教信念，但是，政教分离原则能被写入美国宪法，离不开殖民地人民与美国国父们的共同奋斗，特别是离不开杰弗逊及麦迪逊等人的努力。
新教改革虽然打破了欧洲天主教的一体化，但新教早期的改革家路德并不反对只有一个真正信仰、其他都应被取缔的观念。当时殖民地的新移民大都相信应有法定宗教，并且在那些新教教徒取得控制的地方，也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法定宗教。从1607年詹姆斯镇定居开始，到1776年美国独立战争，北美各英属殖民地基本上都有法定宗教。在纽约及南方殖民地，英国国教会享有在英国的同样地位。在东北部的新英格兰地区则是以各种形式的基督教公理制为主。这些殖民地歧视天主教徒、犹太教徒，甚至持不同见解的新教教徒。1656年，马萨诸塞湾区大法院禁止基督教贵格派信徒滞留，如不服从，就将他们入狱，施以鞭刑。隔年，议会命令将重新返回的男信徒割一只耳朵，如再返回，再割另一只耳朵，女信徒将受到严厉鞭笞。对第三次返回的男女信徒将以热铁烫烙舌头。在1658年，大法院规定对他们施用绞刑，有人就曾被绞死在波士顿广场。甚至在1774年，也就是在殖民地居民强烈抗议英国侵犯他们权利的时候，还发生了18名浸礼会教友因拒绝缴纳公理会牧师的税而被关进牢房的事件。
然而，法定宗教也不是铁板一块。在17世纪的荷兰已经有了宗教的宽容，不仅允许天主教和新教教徒，而且也允许犹太教徒一起生活。当初“五月花”的新教徒兄弟们领略过荷兰的宽容，后来的移民也了解荷兰的情形。所以，自北美殖民地初期开始，反对国教和统一宗教的声势一直在不断上涨，特别是在“五月花”开创的北方殖民地。早在1645年，普利茅斯大法院的多数成员就主张“对所有遵守治安和服从政府的人充分给予并维护其宗教宽容自由；不对穆斯林、犹太人、天主教徒、阿里乌教派、索齐尼教派、尼古来教派、家庭教派或其他教派设立限制或区别对待”。罗杰·威廉斯在附近的罗得岛建立了一个享有近乎完全宗教自由的殖民地，不仅赞成良心自由，而且还认为确立国教会危害宗教生活。所以，同英国相比，殖民地不得不实行某种程度的宗教包容。尤其是纷至沓来的移民，他们并不都信奉清教徒的公理会信仰或者圣公会信仰。浸礼教、犹太教、天主教、路德教以及其他宗教教徒要求维护自己的信奉，认为他们不该向他们从来不去的教会缴税或被迫附和他们不信奉的教义。这种抗议随着殖民地对大英王朝的反抗而高涨，在独立革命初期，许多州就取消了英国国教。特别是弗吉尼亚洲在1776年的宪法中明确规定保证每个人平等地自由信教，但未能宣布政教完全分离。
最早提出这项政教分离原则的是托马斯·杰弗逊。在美国打败英国胜利后，杰弗逊就觉得，要使新生的美国避免重现欧洲以及殖民地时期的宗教迫害、保证宗教自由，必须实行政教分离。在他和他的朋友麦迪逊一道努力下，终于在他的家乡率先宣告了政教的分离。他提出的《宗教自由法案》于1786年在弗吉尼亚洲获得通过。这个法案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被强迫参加或支持任何宗教礼拜、宗教场所或传道人员。不得由于宗教见解和信仰上的原因，对任何人的身体或财产施加强制、约束、骚扰、负担，或施加其他损害。任何人都有发表、争辩和维护其宗教观点的自由”。1791年的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就是在此基础上形成的。
然而，真正把政教分离的原则形象地称为“一道墙”，挡在国家政府与教会教堂之间，则是杰弗逊当了总统之后。1801年10月，杜百利浸教会给时任总统杰弗逊写信，诉说他们享有的宗教自由并不被视为不可剥夺的权利，而是作为立法者“恩惠”的特权。杜百利浸教会是康纳迪克特州一个少数派宗教团体，他们受到了当地的不公对待。1802年，杰弗逊回信没有直接论述他们关心的不立国教的问题，而是写下了一句传颂至今的名言：“我以崇高的敬佩心理注意到，美国人民宣布他们的立法机构‘不得制定确立国教或禁止宗教自由的法律’，因而在政府与教堂之间筑起了一道分离之墙。”杰弗逊的这道墙为宗教信仰提供了保证。
2.政教分离有何根据
政教为什么非得要分离呢？
在杰弗逊及麦迪逊看来理由有三：一是从宗教本身看，在于宗教是个人和上帝之间的个人事务，敬拜造物主是世人所为，必须以个人诚信及方式实施，方成敬拜。宗教的根本是个人的和自愿的，敬拜造物主及所用方式是由理性与信念而非强迫或暴力支配的，信仰必须随个人信念与良心而立，因此不应以任何方式受制于政府。二是从教徒来看，观念唯由大脑哲思而非他人指意而生，哲思乃为敬拜造物主所为，故不可剥夺。信仰是人皆有的权利，此权利的性质是不可被剥夺的天赋性，并不是政府的恩赐，所以，政府不能以任何方式来干扰。三是从政府来看，政府不外是社会的产物及代理，其权力既属派生，又是有限的，需要为选民服务又要受选民约束，不可以排斥所有宗教唯立基督教，也不可以强迫公民支持某一教会，甚至也不应让他们给自己的教会纳税，因为宗教靠信徒的奉献才可兴盛。
杰弗逊及麦迪逊关于政教分离原因的说明，实际上涉及了宗教的本质。就是说，政教分离的根本依据是宗教自身的不被强迫的性质。宗教定义很多，但说到底就是关于人和神的关系的概说。这个关系有两方面，一方面是人对神具有尊重及敬佩的心理，这种心理是整个宗教信仰的内在核心所在，所以，内心里的至尊至爱是一切宗教信仰的根基；另一方面是信仰的对象对人必有的一种超世、超自然而能控制一切的令人畏惧的神圣力量，这种力量是全部宗教崇拜的心外感受源泉，所以，感受中的至高至上性是一切宗教崇拜的依据。
从人来看，信仰需要心灵的亲爱，需要心灵的真诚；从神来看，崇拜需要神力的慈爱，需要神奇的全能。从亲爱与真诚的本性看，人的信仰并不在乎被信的存在怎样，即他是否真假、善恶、美丑等，而在于信仰者对他的关系是否亲爱真诚。就是说，如果你爱他、诚信他，你就有了真正的信仰，就是真的信徒，这是不能强迫的；从慈爱与全能的威力看，神的呵护也不在乎崇拜者条件如何，即是否贫富、贵贱、智愚等，而在于崇拜者对他是否畏惧服从。就是说，如果你听命、服从他，你就有了真正的庇护，就是神的孩子，这是不需要别人干涉的。这就是当年新教所以能发展出“以信称义”与“上帝恩信”两条原则的根据。
如何培养人们的亲爱与真诚的本性，就是教会、教堂、教主所要做的。就此来说，禁诫、祈祷、献祭、忏悔等只是宗教的崇拜行为、礼仪规范等外在形式。怎样诠释上帝的慈爱与全能的威力，就是教经、教义、教书所要做的。就此来看，圣经、古兰经、佛经等书籍都是宗教的信仰思想、宗旨、要义等表现形式。这“如何”和“怎样”的不同就构成了各式各样的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等宗教及教派，甚至构成了多神教、主神教、二元神教及自然神论、泛神论、超泛神论等；而能否将这“如何”和“怎样”理论化及系统规范化，就区分了图腾学、神话、原始宗教、自发宗教与自觉宗教等。
由此可见，人和神的关系原本上就是他与那种超验存在的关系，解决这种关系需要的是心灵的诚爱与自觉地听从，不需要他人的参与，所以，不管宗教及教派有多么不同，但都强调教徒内在的修行、修身、修德、修信等。
政教分离在根本上就是依据这种信仰内在的心性，要求保证人心的自由，特别是良心的自由。对个人来说，政教分离就是要保证做人、做个有良心的好人。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这种好人不仅要与动物不同，而且要与那些坏人、恶人、虚伪的人不同。这好人怎样才能不同呢？不是骨骼、肌肉的不同，甚至不是脑筋、智力的不同，而是心、良心的不同。教徒们所以信仰崇拜超验的上帝，就在于上帝以全知、全能、全爱的至圣性告诉了他做人的原则、标准、方式、意义。只要你的心不瞒着上帝，犯了错会向他老人家忏悔，通过良心悔过，你就能做个好人，或者重新做个好人。所以，宗教自由根本上保护的是良心的自由；而良心自由就需要忏悔的自由。可是，这与现实就有了矛盾。如果这后悔的事儿涉及了世俗的法律犯罪，那么，在保护良心悔过与维护世俗法律之间，该怎么办？是听神父的，还是该听警察的？
19世纪初纽约曾发生了一起神父庇护小偷案。一个小偷向神父科尔曼忏悔，并请代还赃物，神父照做了。警察要求科尔曼说出小偷的姓名身份，但被神父拒绝了。科尔曼解释说，“忏悔之事必须保密，除神父和忏悔人以外，不可能对其他任何人公开”。科尔曼为此被以妨碍司法罪逮捕，接受纽约市法庭审判。
在审判中，科尔曼的辩护律师引用纽约州《宪法》第三十八条款对宗教自由作了阐述：“鉴于善良的理性自由原则要求我们不仅消除社会暴政，而且提防因无能邪恶教士和王子的狭隘及野心而加难人间的精神压迫及不宽容，本条款兹以我州善良百姓的名义和权利，决定并宣布本州从今以后永远准许全人类不受歧视或区别地享有神职和信仰自由。”
这就是说，要保持人们信仰的真诚性，必须确保其良心自由。按照自己的良心信仰上帝是每一个人的权利。如果神父和忏悔人的话被强迫公开，宗教中的良心自由何在？从教徒来看，如果强迫把忏悔人拉进法庭，叫他对忏悔的事情负责，他还有秘密的忏悔权吗？没有了秘密忏悔权，他还能自觉地作忏悔，还能无拘无束地作神圣的忏悔吗？自己连忏悔都不能做，他还有良心自由吗？没有了自由，作为教徒，他还能坚守真正的良心吗？对神父来说，如果强迫他公开忏悔之事，他还能保护教徒诚心悔改、承诺那天父神圣的教诲吗？不能保护诚心、不能忠信天父，他还有作为神父的良心吗？就信仰而论，没有良心，便没有人的真正存在。
也许就是基于这样的思考，最后，科尔曼神父案的法官们一致支持了科尔曼，维持了忏悔自由的神圣原则。1828年，纽约议会也相应地作出规定，明确重申普通法对教士与忏悔人之间秘密的保护。现今，从天主教的忏悔仪式，到其他宗教的教徒与心灵导师包括教士、牧师、拉比或伊玛目等之间的忏悔谈话，都已被纳入美国各地的成文法和普通法的保护范围。
3.政教分离的战略玄机
政教分离的原则不仅是要把人与动物区分开，而且是要把人作为一种高于动物的两种不同存在区分开。人比动物强，在于人能有目的自觉地改造环境，不仅生产着肉体需要的产品，而且创造了心灵追求的美好。只有在这美好中，人才真正是个人。但是，我们必须首先满足肉体的吃穿住，必须通过与他人的合作。而这种合作要求我们必须扮演一定的工人、农民、教师、律师、公务员等角色，满足其社会关系的需要，而不是我们自己内在的心灵追求。角色与人都是高于动物之上，我们每个人都具有的两种不同存在。
在角色与人之间，既有我们的美好追求，也有诸多的无奈。美好追求当然是我们的目的，是我们摆脱兽性的升华，是我们所以为“我”的意义。但这无法离开无奈，必须在无奈的社会关系中逐步实现。然而，我们却可以在心中把这两者自觉地分开，把他们分属在不同的私人与公共领域中，以保护灵魂的纯洁性，由此保证我们做人的意义。这样，我们不仅不会迷失方向，而且会出淤泥而不染，能在无奈中展示自己的有所作为。政教分离的原则就是从政治与文化的关系上对人的这两层存在的相互关系的界定与保护：国家政府既保护公民作为人的追求，又管理公民作为角色的行为。政教分离的原则的战略机制就在于选民总统是做事之事，依据的是公共的权力；宗教信仰是做人之事，依据的是个人的权利。在公共事务及其权力上，总统扮演的是角色，不能代表他的教会，同样，教会也不能代表总统，国家政府不会听从那个人的宗教命令。这就是美国选民对政治角色的嗜求，就是当年肯尼迪尽管是天主教徒，也能成为总统的社会心理原因。而在私人信仰及其权利上，张三、李四等个人不受制于国家政府，不是承担角色，而是做人，是要做一个有别于动物、脱离低级趣味、有奉献精神、有意义、不白活的人，就是白求恩式的高尚的人。
宗教信仰在美国社会极尽优待、极力推崇。从建筑物来看，美国凡是带尖儿的、好看的基本就是教堂，各式各样；从分布来看，遍地都是，不管城市，还是乡村，甚至大学的校园里，包括国家主管的军事院校如西点军校里照样有教堂；从数量来看，美国共有30多万个教堂寺庙等宗教活动场所，2500多个宗教组织，1200多家宗教广播电台播放宗教节目，5000多种宗教报纸杂志；从服务范围来看，已经达到了无所不在、无所不包的程度，从医疗、卫生援助到妇女与儿童权益保护，从老年人服务、消除贫困、预防犯罪到社区发展与改造，从帮助移民与难民到帮助少数族裔，从环保、反对酗酒毒品到防治艾滋病、解决无家可归者等，都会随处见到教徒们的身影。美国各级政府虽然没有专门负责宗教事务的职能部门，但政府对宗教也有相应的税收优惠政策。在美国，任何宗教组织及机构都可享受免除缴纳联邦所得税的义务，任何捐献者可以享受联邦减税待遇。同时，许多州也有不同的免税政策。在美国的社会心理中，教徒都获得了更多的尊重。这种尊重就来源于信仰与权力、宗教与政府的分开。
(三）文化战略之二：自由文化的多重设定
在美国生活时间长了，人们都会变得愿意与人打招呼，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并且打招呼时，也看不出谁官大官小，谁富谁穷。在公众场合，既没有大款炫耀的，也没有刁人显酷的。在单位员工可以直呼领导其名，在家里子女也可叫老爸其姓。这种习性在我们东方文化看来，有点儿没大没小，容易乱套，但却受美国文化的支持，是美国文化的结果或产物。美国文化更加关注生活的自由性质及其平等观念，而这种内在关注就是通过怎样看待自己，怎样对待别人两方面体现的。对每个个体来说，正确地看待自己、真正地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是老几，你才会获得自由；而公正地对待别人、自觉地尊重别人、理解别人的权利，你才能展现平等。没有自由，不会有真正的平等；而没有平等，也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如果一个社会大多数人都能正确把握自由与平等的观念，那么这个社会的政策、法律、制度才能保证个体的权利，包括选举及各种民主的权利。这种对自由与平等的相互规定就是美国文化的内在规定。
政教分离只是一项原则，根本上既不是为了政府，也不是为了宗教，而是为了还每个人的自主权利。政教分离原则在美国凸显出来，是在于宗教与宗教信仰经常涉及和包含重要的个人自由权利内容。其实，宪法第一条修正案不只是关于政教分离，全文是“国会不得制定确立国教与禁止信教自由、限制言论或出版自由、限制人民和平集会及向政府申冤请愿权利的法律”。这数项权利都关系到民众发表自己观点的权利，关系到他们在表达自己的政治、信仰、思想，甚至不满时不受国家压迫的权利。实际上，提交到最高法院的许多有关第一修正案的案子，都突破了单纯的宗教、言论、出版等这些人为的分类，所涉及的是政府对个人的自由权利的保护。
就个人自由权利来说，美国社会有着无与伦比的保护，以至让我们常常困惑，甚至有时连美国人自己也难以理解。维护个人的这些权利，哪怕是推翻陪审团的决定，与大多数民众的看法相左，美国法院最终也会站在宪法一边。在2011年3月2日对“斯奈德诉韦斯特博罗教堂”案的裁决中就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点。2006年，在20岁的伊拉克阵亡战士斯奈德的葬礼中，堪萨斯州韦斯特博罗教堂的教徒手举抗议牌示威，并咒他会下地狱。该教会还在自己的网站上批评他的父母。本来应该是肃穆庄严的葬礼，可却遇到这样的抗议活动。死者的父亲自然感到非常愤怒，因此以蓄意伤害他人情感、侵犯隐私罪提出诉讼。在初审中，斯奈德已获500万美元损害赔偿，但最后在最高法院的裁决中却输掉了官司。
该案的争论焦点在于教会成员的行为是否应该受到第一修正案的保护。美国很多人以及陪审团都认为教会成员的行为已经超过了“言论自由”保护的范围，尤其是教会在网站上对斯奈德父母的人身攻击，不应该受到保护，因为他的父母并非公众人物。但首席大法官罗伯特代表高院发表的书面陈词却说道：“这个国家对言论自由的承诺，要求我们必须保护哪怕是具有伤害性的言论，只要这些言论是关于公共事务的。这样，才能确保对公共事务的正常辩论不受到抑制。也许教会成员的言论不合时宜，但这些言论所突显的话题，即关于美国及其国民的政治和道德行为都是非常重要的公共话题。”
当然，大法官中也有不同意见。阿里图就投了反对票。他认为，为了公共话题的正常讨论而牺牲无辜者是不可取的。可他一人难挡其他八人。
这样对个人自由的保护无疑会纵容了葬礼中的扰乱行为，而且也会给社会的发展带来副作用。那么，为什么最高法院还要以绝对多数作出这样的裁决呢？从根本上说，在于美国社会对自由有着自己的理解，既不是夜郎自大的任性，也不是政府人为的赏赐。
1.什么是美国人理解的自由
在1941年1月6日致国会的咨文中，罗斯福总统提出了四项“人类的基本自由”，第一是在全世界任何地方发表言论和表达意见的自由；第二是在全世界任何地方人人有以自己的方式来崇拜上帝的自由；第三是不虞匮乏的自由，即就世界范围来讲，保证全世界每一个国家的居民都过上健全的、和平的生活；第四是免除恐惧的自由，即就世界范围来讲，是世界性的裁军，要彻底地把军备裁减到使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有能力向全世界其他地区及任何邻国进行武力侵略。
罗斯福的四大自由，是针对当时的战争形势，从自由的内容上来说的。表达意见的自由是言论的自由；崇拜的自由是信仰的自由；不虞匮乏的自由是物质生活的自由；免除恐惧的自由是心灵的自由。但言论、信仰、生活、心灵都是人作为主体不同于动物的一种特性、状态、方式，这些存在形式所以能使人优越起来，则在于人不仅仅理解了自己生活及环境的必然性，而且在于人发挥了自身的能动性。必然性与能动性的统一才是自由。
必然性是指客观的趋向及要求，能动性是指主观的能力及追求。这两者的统一有两个层面。首先，能动性的发挥，必须尊重必然性，知道什么不该干。一个人要是知道了自己不该干什么，他就知道了天多高地多厚，自己不是上帝，有了基本的自由，即使当不上总统，也不会进监狱。这种“不去做……的自由”，通常被称为消极的自由，指的是在“被动”意义上的自由，即人不受强制，在行为上不受他人的干涉，也就是“免于强制和干涉”的自由。其次，能动性的实现，需要自主地选择，知道该干什么、怎样干。一个人要是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及如何干，他就知道了自己有多大能耐，自己是谁，有了主动的自由，即使没有成功，也不会自暴自弃。这种“去做……的自由”，通常被称为积极的自由，指的是人在“主动”意义上的自由，即人做的决定及选择是由自身的意识意志决定的，也就是“自主自愿”的自由。“自由派”这个名词在美国代表对罗斯福新政的支持，就是在此含义上使用的。
以上这两种对自由的规定就是美国人讲的完整自由含义。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前一个“不建立”条款就是依据消极的自由，后一个“信仰自由”条款就是保证积极的自由。由此可见，自由的两个层面告诉我们，真正的自由是与必然连在一起的，自由是对必然的把握运用。说白了，自由就是人们依据“必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怎样去干的自主生活权利、性质和状态，而绝对不是被动地受愿的屈从、甘愿地被奴役，也不是独狂的驱使、为所欲为的任性。
在自由面前，我们必须把握住必然。自由是生存于必然之上、是对必然的主动掌握与自主发挥。把握不住必然，我们就没有自由。大家上课我唱歌，那你就扰乱了学校上课的安静必然性；你所谓的“言论自由”，只是破坏必然的任性。任性不仅以牺牲别人的自由为代价，而且会使自己也享受不到真正的自由。例如，当你任意穿越马路的时候，你不仅妨碍了别人通行的自由，而且你自己也步入被撞的危险境地；当你大声嚷嚷的时候，你不仅妨碍了别人宁静的自由，而且你自己也没实现被聆听的目的；当你不排队加塞的时候，你不仅破坏了合理的秩序，而且你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人等等。任性，说到底不是“人”干的事。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被别人的任性所妨碍。
任性之所以不是人干的事儿，关键是任性不仅会把自由的人变成不自由的动物，而且会把善良的人变成残害人的魔鬼。当你任性时，你是损害别人的魔鬼；当你被别人任性时，你不得不充当被奴役的玩偶。人们任性的同时，也都遭受着任性的奴役。不仅老百姓会感到心里无助、听天由命，而且当了国家总统也还是逃脱不了这种被奴役的结局。从个体角度看，正是这种相互的任性行为，才带来了一个社会的混乱，因为人们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自由难，就在于自由左边儿是任性，右边儿是宿命，一不小心，就会走偏掉下去。任性与自由都有自主，但任性没有服从；宿命与自由都有服从，但宿命没有自主。自由的本性就是服从的自主性，或自主的服从性。就这种本性来说，自由不仅是把握了自己环境的必然性，而且是掌管了自己内在必然性的缘由，既不像“宿命”那样服从于外在的指令，也不像“任性”那样受制于自身的偶然性，自由的自主性在于它在心灵深处有了自觉性。就是说，人的“外在自由”最终取决于人的“内心自由”。所以，真正的自由不仅不是随心所欲，相反，是在更高的程度上必须遵守内在心灵中的做人准则，这就包括内在的崇拜信仰。崇拜会让自由不任性，信仰会使自由不宿命。也许这就是第一修正案多此一举又加了第二个“信仰自由”条款，罗斯福四大自由里有三大自由都是强调“内心自由”的理由。
“内心自由”有这么大的作用吗？不仅有，而且必然有。
对于人优于动物的生活来说，必然性有三个层面：一是自然环境的制约；二是社会关系的制约；三是人自身的制约。面对这三个层面，人的能动性与其必然性的统一，也有三个层面。
面对自然，人受到的是物质规律的限制，人的能动在于利用这些规律性。水往低处流，这是人改变不了的必然性。人要想灌地或造喷泉，必须以水流的规律为前提加以利用，才能享受水流的自由。对事物规律的认识及运用就形成了知识与科学，依据知识科学获得的自由就是自然的自由。
面对社会，人受到的是历史关系的限制，人的能动在于把握这些关系性。一个好汉三个帮，这是工作生活的必然性。谁要想干点事儿，交个朋友，必须懂得掌握所处的人际关系，才能享受合作的自由。对人际关系的认识及运用就形成了法律与道德，依据法律道德获得的自由就是社会的自由。
面对自身，人受到的是肉与灵、心与脑、理智与情感、情感与意志的自我纠缠，人的能动性在于他的自我升华。人往高处走，这是他自己也左右不了的内在本性。可人要获得美好的幸福感受，在灵魂里必须相信、崇拜点什么。这说明自由是有序的，递进的，有方向的。这种信奉就形成了宗教、人生观。这些人生理念在我们的上方、前方树立了目标，不仅使我们脱离动物界，而且让我们能成为至善至美的存在，进入天堂。依据宗教及人生理念获得的自由就是信仰的自由、心灵的自由。心灵自由了，人才真正作为一个“自己”自由了。当人不去做坏事时，他并不是出于对法律的惧怕；当人刻苦读书发明创造时，他并不是为了颜如玉、黄金屋；当人自愿捐赠、领养残疾儿童时，他一定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只有到了那时，他心中才是甜美的，他享受了自己的心灵自由。如果说自然的自由是自在的自由，社会的自由是自为的自由，那么心灵的自由就是自我的自由。
自我的自由固然是按自己的内在意愿来行事，但这不仅不意味着自由就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且要获得自我的自由还有点难。难在必须有点信仰，并依据所信的理念去修炼，有时还得苦练，练到一定的状态，才能练出心甘情愿。也许这就是二战后以萨特为代表的存在主义所说的“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自由的选择性让自由变得‘不自由’，因为人无法逃避选择的宿命”。科学修的是行，法律修的是性，道德修的是品，信仰修的是心灵。在行为与品性层面，我们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信仰层面，“己所达欲，愿达于人”。
由此可见，自由包有三种含义或性质，一是必然性；二是自主性；三是至尚性。必然性说的自由首先是知道“不”，特别是不要干涉、伤害别人，哪怕是公认正确的事，也不要强加于人；自主性说的自由要自主地选择，照自己的意愿做，哪怕是失败，也要积极去做；至尚性说的自由需要人生意义的追求，哪怕追求的东西远在彼岸，这辈子够不到也没关系，它会通过你的“诚信”让你进入自我的境地，拥有自己的理想世界，让你真正自觉地作为一个人感到自由甜美。
自由的这三层就是我们的自知、自律、自觉的不同层面。自知是要求我们懂科学法律，控制自己，不去做什么，如要获得健康的自由，就不能胡造乱来；自律是教导我们遵守道德，让我们应该做什么，如要获得尊敬的自由，就得靠努力肯干；自觉是坚持信仰，鼓励我们喜欢做什么，如自愿帮助别人，做社会义工等。这里都有一定的必然性决定着。否则，你不是受到惩罚，就是郁闷不高兴。这就是我们以前讲过的自由的相对性。那种认为美国的自由就是“为所欲为、想干啥就可以干啥”的看法，只是一种误解。因为即使你干了，你还是不高兴。而真正的高兴是在你内心里，是你认识到并遵守了那些该遵守的规矩。只要你能自知、自律、自觉，你就能获得自由，你就有真正的自由，这一点是无须怀疑的、绝对的。这是自由的绝对性。
这相对性与绝对性合在一起，就会看到自由的奥秘：自由的基础是自知，自由的核心是自律，自由的追求是自觉。离开了自律与自觉，自由最多是人作为“类”的自为的自由；类自由能使人高于动物，能让人高兴快乐，但不能使人高于本我，不能让人超越于颜如玉、黄金屋，不能让人高尚幸福。美国社会为什么不仅仅强调自由，而且更加强调个人自由、信仰自由，也就是这个道理。个人的自由及其信仰自由就像老虎屁股摸不得，也惹不得。我们经常不理解，美国人老实的时候，规规矩矩地听指挥；而不老实的时候，敢跟政府打官司，国家政府拿他也没办法，还得道歉赔不是，因为美国人不仅知道自由的相对性，而且懂得自由的绝对性。如果没有绝对性，政府拿你就像个草民一样，时间一长，公众心理就会变态成两方面：一方面感到哪有什么东西可较真儿的，你就听喝呼吧，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时间一长，人们必然忧闷；忧闷就会鼓包；鼓包就必然闹事。另一方面又觉得啥都可以干，反正没啥标准，只要你能摆平就行，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时间一长，人们就忘记了自己是老几；没有自知，就会胡来；胡来大了，就必然动乱。这两种做法，表面上似乎毫不相干，甚至非常不同，但实质是一种观念带来的，即不理解、没把握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2.平等的本质是什么
美国的自由所以能以自知、自律、自觉为核心，不仅在于其思想传统来源于“以信称义”的新教，而且在于它在现实中还得变成真正的平等。自由多了就少有平等，平等太过就少有自由。这也是当今美国的左、右两大派争论之点。右派强调“自由”，把它作为人生的根本价值，所以右派追求小政府，最大限度限制政府规模、减税，要求充分的市场经济。左派强调“平等”，把它作为社会的核心价值。所以左派要大政府、高税收、高福利。自由与平等，何者为贵还是均等重要，取决于对二者关系的把握。
平等是人和人之间的一种对等关系、人对人的一种理解态度，但这种对等与理解不是指形体上的“相同”、“相等”或物品上的“平均”，而是在权利上的相互对等、心理上的互相尊重，把对方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来看待。这是因为当追求自由的自我一旦走出家门，就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同自己一样的他人自我。他们有同样的自由追求，怎样对待他们，也就是怎样对待自己。真的要把他们当成与己相同的人来对待，就得需要真正的平等。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平等，怎样算把他人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来看待呢？
他人对我们来说，有三种存在：一是相对于我们的外在客体存在；二是相对于环境的主体存在；三是相对于他自身躯体的自我存在。把他人当人对待，就是要在这三方面摆平与他们的关系，平等地对待他人。
从客体来看，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员，谁的权利不多也不少，平等不仅是种族、性别的平等，而且是工作、所得的平等。美国出现过的平权运动，政府规定的机会均等，以及通常所说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等，都是把人作为客观存在的平等。但是，从主体看，不仅每个人的家境、条件不同，而且自身的能力、素质也不同，这就需要尽量缩小这些差别，需要对那些差一点儿的如老弱病残妇穷等实行优惠政策，才能做到平等。这种平等是以主观的需求、主体的生存状况为基准的，力求的是结果平等。如果说客体平等是起点平等，那么主体平等就是终点平等。这两种平等不仅存在着差别，而且这差别造成了无穷无尽的纷争。可以说，美国社会的所有争论都与此有关，只不过直接或间接罢了。所以称为“无穷无尽”，就是说，这争论无法平息，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谁都有道理。没有起点平等，社会就没有活力，就不能发展；而没有终点平等，社会就会分裂，也不能正常发展。
唯一能摆平的就是自己说服自己，而自己最终能服气，则在于自我愿意这样平等地对待他人自我。这就是自我的平等。自我的平等来源于内心灵魂的自由情愿，而不是外在的压力与诱惑。说到底，平等就是自知、自律、自觉地对待他人的自由；而自由也就是宽待、善待他人的自我平等；平等是外在的自由，自由是内在的平等；真正的平等在于内在的自由自觉，而真正的自由在于外在的自觉平等。没有谁，不尊重别人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也没有谁，不具有心灵自觉就真能平等待人。所以，真正最高层面的平等是自我的平等；在自我中，平等就是指每个个体都具有不可剥夺的追求真理、施善积德、增美添光的同样权利。如果说，抓住起点平等、倡导经济自由、企业自由、劳动自由的是共和党，守住终点平等、推进政治平权、公民平等、福利消费的是民主党，那么，把握自我的自由与平等、融合文化文明、习俗信仰、理想观念的就是学校、教堂及其他非营利性组织。
3.民主的文化真谛是什么
要保护自由与平等必须有真正的民主制度。真正的民主需要具有双重的含义：一方面是每个个体都有权去参与；另一方面这种参与必须是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有权参与，讲的是权利与责任的统一；追求更高，讲的是私性与公性的一致。在权利与责任关系中，个体有权做想做的一切，但必须承担责任。你可以胡说八道，但必须承担被告的责任；在私性与公性关系中，个体有权满足自己的需要，但必须追寻人生的意义。否则，只能是醉生梦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表面上看，民主似乎是每人一票，大家平起平坐，让普通百姓、大多数人说了算。但是，票是人投的，人是根据心中的想法来投的。如果想的是利益，就会投给政客；如果想的是情面，就会投给投机者；如果想的是仇恨，就会投给战争贩子；如果你是中东某部落的成员，你就会投石砸死出墙的女人；如果人们都只想自己那点事，即使普选了，三权分立了，那生活也不一定就好，社会也不一定就平稳发展。
美国的南北战争就是由于选票投给了不同的人而引起的。血淋淋的代价教训了美国人。贪污腐败的民选官员们也一次次地用行动告诉美国人，好生活需要良好的人，社会进步需要公正的社会良心。相对于人来说，民主只是个形式。好的民主，必须有好的公民；真正的民主，必须有真正的好公民。不然的话，有些实行选举的民主国家，为什么还不如专制的国家稳定呢？
民主的文化前提要求好的公民，而好的公民必须知道自己生活的意义。人生的意义有三层，一是在含义上要懂得人生的真知，真知要求你真实地看待自我，你有权被保护的不是特权、任性，而是同别人一样的人性；二是在意义上要理解人生的善良，善良要求你善心地对待他人，善待体现的是你的阳光性；三是在境义上体会人生的美意，美意要求你超越生命追求高尚的理想。所以，从文化上看，民主的真谛不在于社会的稳定性、效率高、发展快等，而在于追求人作为一个共同体的真、善、美。自由平等也好，民主法制也好，相对于美国人的精神追求来说，都是表象的。在自由、平等、民主等的背后是美国人对真知、善良、美好的执著。明白了这背后的观念，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美国宪法中为什么那么拼死拼活地保护个人言论、信仰、人身等权利，就会理解美国人还是有点儿辩证思维的了。
没有言论自由，美国人就辨别不了真假；辨别不了真假，美国人就不能享有真正的民主。
真知是相对于虚假。不经过虚假，人就不会认识真知。美国的国父杰弗逊、麦迪逊等不止一次地告诫后人，“任何真理，如果不让辩论反驳，就有走向专横的危险；而一切谬误，如果任人自由讨论，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只有在与谬误的较量中，真理才是伟大的；只有在人自由的讨论中，谬误才是有意义的。言论自由不是公民们作为普通人让给那些有文采、有权力的角色们的特权，而是他们首先作为一个人认识真理的必需。没有真知便没有真正的民主。真知的勇气会让人们经受住被否定的冲击，成熟起来。这是民主的最基本的文化前提要求。从这个文化前提可以看出，一个国家能不能实行普选，不是人们的文化水准问题，而是真知问题。
没有良好心态，美国人就识别不了善恶；不知道善恶，美国人就不能坚持公正的民主。
要认识真理就必须要有良好的心态。良好的心态固然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但更需要坚定良好的信念。不要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靠的是为老百姓的信念，就是我们每天的忙忙碌碌，离开了对明天的期望，离开了对老婆孩子的相信，那还有意思吗？善良就是由这种心理的期望和信任生出来的，它让人们眼里总是充满阳光，比邪恶多了一层原谅、宽容、善待、扶助的色彩。没有善良，人们认识不到邪恶的坏处，主张不了公正，那么民主不过是公民绑缚别人从而也绑缚自己的社会绳套。这是民主的最关键的文化核心。从这个文化核心可以看出，一个国家能不能拥有民主，不是人们的物质生活问题，而是心性问题。
然而，善良则需要美好的引导。美好是相对于丑恶。你能把未来想象成美好，为这美好去工作、生活，你未来的路上就会充满阳光。而美好的未来是什么？其实，就是我们按照大家心里想的共同愿望建造的、我们自己做主的社会。这种共同愿望与自己做主就是人作为一个高于动植物的“类”的特性，我们称之为“正义”。具有正义感、维护主持正义，都是讲要保护人类的这种特性。“正”就是正派、客观，该咋回事儿，就得咋回事儿；“义”就是善守、行德。这两个方面合起来，才会有真正的自己做主的社会。所以，未来的美好依赖于两个翅膀，一个是追求真知，一个是崇尚善行。没有真知，就不会有自由；没有善行，就不会有平等；而没有自由与平等，就不会有真正的民主，就不会有我们能自己作为主人的社会。有的只是角色的主宰，大角色对小角色的奴役，小角色对大角色的狡诈，角色之间的倾轧。对正义的信仰是民主社会最崇高的文化原则。从这个文化原则可以看出，一个国家能不能安定祥和，不是靠钱就能摆平的问题，而是信仰问题。
4.选举的文化意义是什么
每当看到美国的候选人在相互指问、批评、揭露、攻击的火药味儿还未离散，就十分自如地转向对方握手、拍肩、细语时，我心里总是有点儿难言的滋味。一方面，明明知道政客都是戏子，都有表演的技能，心里不由地会讽笑；另一方面，他们作为政治家的成熟性又深切地触动我。朋友曾问我：“如果你是他们，你能这样吗？”我说：“应该能吧。”但实际上，我明白我很难做到。
为什么难呢？
首先，因为我不是政治家，也就谈不上成熟了。作为用常识对错标准来下判断的普通百姓，我心里容纳不下这么大的反差，我的思维忍受不了既黑又白的对立颜色。政治是利益的代表，在利益的支配下，政治家们都必然是两面体：一面是政治家，另一面是政客。这不是人为的，是调节公民利益关系的客观要求。他们不仅会演戏，而且必须演出真情来。否则，不要说赢得选民的信任，就连自己的心理障碍都克服不了。小到碰到朋友间的摩擦，你与双方关系都不错，咋整？大到团体与团体、种族与种族、国家与国家的斗争与战争，你没有六亲不认、以牙还牙、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的政客手段，只会让你屁股后的公民吃亏的。政治家能分出高低，就在于如何来协调这两方面的属性。鹦鹉学舌，背会几句台词，只能跑龙套，最多是个三流政治家。如果能精通脚本，学猫像猫，学狗像狗，能干个配角，属二流政治家。而那些能把政治演绎成自己的心理体验，并具有可亲可爱可信的人，才是一流的政治演员，该演主角。像罗斯福、肯尼迪、里根、克林顿等，不是“他像总统，而是总统像他”呀！
美国能产生这样一流的政治家，是因为美国的选举把政治变成了平等竞争。竞选讲演、辩论就是政治的跆拳道。没有严谨的思维逻辑，没有亲民的气质度量，恐怕都出不了本党的大会之道。作为政客，候选人都会用雄辩的逻辑来掩盖角色的虚假性；而作为政治家，他们又都极力地通过文明的细语来展示自己做人的真实性。他们的真真假假在逻辑中结成一体，他们的恩恩怨怨在细雨中又散发出诱人的魅力。尤其是在辩论结束后，由夫人们的慈善笑脸陪伴，他们如同老朋友相见，没有一点角色的痕迹。美国人能这样，不是他们的心理容量比我大，而是平等的民选跆拳道，把他们训练得总要让政治家的心理占据政客心理的上风，否则没人会选你。
其次，因为我从未面对过这样成熟的选民。候选人的两种属性何者占上风，从现实性上看，则取决于选民的社会心理。美国的选举文化经历了解放黑人、女权运动，特别是上世纪60年代的平权运动，社会心理不仅追逐利益的最大化，而且更看重公平的现实化。美国候选人的政治家风度，与其说是法律的保证，不如说是社会公正的心理要求。法律本质上是不让人做什么，候选人不能在选举法中找到自己该干的内容和根据，这些是存在于选民心中的。没有好的法律，选举不会公平地进行；而没有好的社会心理，选举不会公正地进行。既选不出好人，人也不会向好的方向努力。我们知道，没有好的演员，就不会有好的观众。但是，更为根本的，没有好的观众，便没有好的演员。社会心理不健康，即使实行了选举，也会不怎么样，搞不好，还是去了个孙悟空来个猴。
再次，是我还未真正理解选举的本性。一提到选举，我们想到的都是自己那一票的权利得到实现，自己钟爱的候选人当选。如果是不喜欢的人被选上了，那我们肯定不高兴了，不是说选举不公，就是认为对方选民是傻瓜。这意味着什么呢？这说明选举不仅是对自己的肯定，而且是对自己的否定。从美国的选举史来看，美国选民们经历的否定比任何国家都严重，不仅赔上了经济钱财，而且搭上了很多的人命，这就是打了好几年的美国南北战争。人都一样，自己的人当选了，高兴得连脸上的麻子都放光彩；而别的人当选了，就觉得没好了，尤其是眼看那坏蛋上台，就像自己被诛杀一样。所以会产生被彻底否定的感觉，这在于我们把选举过重地作为选好人能人的单一形式。从根本上看，这不是真正的选举。
那么，什么是选举的本质呢？就候选人来说，选举的本质要求他不仅能管理好，而且必须是为了百姓管理好。如果百姓没得到好处，只是少数人得了便宜，那大多数选民早晚要赶他下台的。就选民来说，选举的本质要求他不仅要选代表自己利益的人，而且必须选能代表公共利益的人。如果靠血缘、乡缘、族缘以及利缘来选举，选民们必会自食恶果。所以，选举的文化意义就是要把候选人与选民放在一个相互作用的平台上，通过选择肯定、较量否定来把他们提升到真正公民的地步。在这样的地步，当选的人不仅尊重选他的人，而且尊重没选他的人；不仅尊重选民，而且会尊重对立的候选人，因为那人也是选民的代表。作为选民，不管自己的人当选与否，他都会尊重被选上来的人，因为那是大多数人对公共利益的选择；即使被后来的事实证明了那个上台的人是个大坏蛋，也应该尊重历史的结果，因为没有坏蛋，选民怎样认识与坏蛋不同的好人呢？
由此可见，选举的本性不在于选出了什么样的人，而在于如何地参与。就候选人来说，是他如何容纳对立意见、接受攻击辱骂、真正以民为本的磨炼过程；就选民来说，是他怎样理解不同群体、包容折磨否定、真正知晓做人的修炼过程。对做人来说，否定比肯定更重要，如同黑暗比光明更能让人懂得阳光可爱、痛苦比快乐更加令人刻骨铭心那样。如果公民们接受了否定，那么，谁在台上已不是原来想象的那样重要了。只有那些以为选举就像喝杯茶，下去之后只有舒服感觉的人，一遇到自己的人没选上，一看到自己的选票被否定了，就气得不得了。至于有些看热闹的人，还得出了“选举还不如不选”的结论，都是没有真正弄明白选举的文化意义，也就不懂选举的根本了。
5.美国文化到底想干什么
从文化角度看，自由、平等、民主、选举等，都是培养我们每个个体怎样从一个肉坨子，逐渐锻造成为自觉人的过程。
对于社会来说，自由、平等、民主、选举等的基础是自治。对于个体来说，自治的基础就是自立。自立就是上不靠天，下不靠地；纵不依赖于父母子女，横不依赖于兄弟姐妹。衣食住行靠双手劳动，生活幸福靠自己争取。遇到波折时，他们不怨天尤人，而是自纠其错，自救其身。
美国人的自立首先是经济上的独立。孩子到了18岁，可以自己想干啥就干啥，但不能伸手向父母要钱花。如果经济上不能支撑自己，恐怕谈朋友找对象都比较困难，原因就是你还没真正自立。其次，自立是心理上的自主。美国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基本上就不怎么听父母的了。虽然会出一些乱子，但得到的大头儿是心理上同父母断乳了。在高中，特别是在大学里，经常会看到我们华人的孩子学习都比老美的强，但办起事来，往往不如他们，原因是美国孩子已经受了许多的乱子和失败，学会了自主。再次，自立的最高境界是自觉。真正自立是一个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就是知道自觉了。这样的人，不仅知道自己有什么权利，而且知道这些权利是包含着一定责任的。这些责任要求个体在进入团体时必须遵守和维护其集体形式，如政府、组织、公司、企业、学校、军队等，因为这些形式都是个体权利与责任的统一化。在统一化的社会形式中，自由、平等、民主等的权利都是与其责任紧紧绑在一块的。例如，在选举中，选民有挑选的权利，但必定要承担挑选的后果；候选人上台有决策的权利，但必须受到监督，承担领导的责任。这样，才算是合格的公民了。
朋友曾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说，“美国社会政治上比较民主，但在公司企业、甚至学校里就比较独裁专制”。的确，在公司或大学实验室里，没有民主自由的选举，有的只是老板、经理、主任说了算，大老板有绝对的权力。这就是美国的矛盾：一方面，有民主，有自由，大家都有一张选票，可以选举总统，州长，市长，还有各级议会议员；可另一方面，没民主，没自由，雇员没有权利决定老板和经理的去留，没有选举老板和经理的权利。相反，老板可以随意炒你的鱿鱼，可以随意给你加活，如不服，你就得滚蛋。
不能说朋友的思考全不对。但是，如果从一个合格公民的角度看，民主、自由首先涉及的是权利与责任的关系。从权利的所有性来看，不管在公司企业，还是学校组织，每个人都是有权利的，只是这权利同责任捆在了一起。经理校长有决策权，但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而雇员没有决策权，相应的也不承担责任。当然，从责任的承担来看，你可能为了拥有权利而愿意承担责任，那你可以出资办公司，应聘校长，可这种愿意性必须有客观上的资本，即实力和能力。否则，你的责任咋承担。证明不了的责任承担，就不会有决策的权利。
公民选举的权利并不是没有责任的或这种责任证明不了的。首先看看公民是什么。公民就是政府这家公司的股东，每个公民都是不仅以身子作抵押，而且把整个生命及其所创造的一切都入了股，是实实在在的原始股东。这就是美国人为什么把交税当成公民的首要责任。公民不仅拥有整个国家，而且与国家同生死共患难。同样道理，公司的老板经理、学校的董事校长拥有公司，学校当然得他们说了算。但他们的权力不能违反国家法律，必须在国家公民股东制定的规矩下来行使权力，这才能说了算。公民股东管的是每个个体作为“人”的自由、平等、民主等权利，制定的规矩叫“法律”；而公司学校股东管的是个体作为“角色”的工作、效率、分享等权益，制定的规矩叫“规定”。法律同人相连，是维护人性的，最高原则是正义；规定同角色相关，是维护权益的，最高原则是公平。所以，严格地讲，政府单独说了算，才是独裁专制；而私人公司学校老板单独说了算，只是独断专行。区别在于，一个面对的是人，一个面对的是事。
面对人的，就要保护他做人的权利，但当事者必须承担责任；面对事的，就需要给他做事的权利，但需要尽职尽责。在美国你可以批评政府、骂总统，但有人敢在街上和警察对峙或打警察，就会被当场击毙。美国人可以揭露公司、告上司骚扰、种族歧视等，但工作不好的就得走人。如何妥当地理解和把握这些不同层面、场景，就需要人们具备自立、自主、自觉的意识。
由此可见，如果说经济的实质是做产品，满足的是需要；政治的实质是做角色，平衡的是权益；那么，文化的实质就是做人，培养人的自立、自主、自觉。要想让老百姓从自立发展到自主，再上升到自觉，那就必须充分地保护每个个体的自由、平等、民主等的权利。这就是在上面的“斯奈德诉韦斯特博罗教堂”案的裁决中，为什么最高法院知道会有消极的一面，但也要推翻陪审团的意见而改判的文化原因。
（四）文化战略之三：人性核心的自觉教育
在2011年江苏大学生美国名校之旅班上，弗吉尼亚大学巴博教授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教育是为了理性的培养还是为了职业的训练？”虽然来自中国的大学生们争论非常激烈，教授也认为这是美国教育界一直争论并没有结论的问题，但是，大家都同意这是一个关乎国家未来的大问题。一个民族的兴衰、国家的成败固然同其社会理念与经济、政治战略有关，但从文化历史来看，美国能有今天的发展也离不开教育。教育决定论虽然片面，但还是表明了教育的重要性。孩子受到什么样儿的教育，怎样成长，成长成什么样儿，民族、国家将来就会什么样儿，孩子是未来。美国的今天，以及今天的理念、战略等都可以在教育中找到文化源头。
1.美国教育有什么特点
美国的教育可谓世界一绝，没有一个全国性的学校制度。除军事院校外，没有国家联邦政府开办的学校，也没有标准的教科书，甚至两个老师教同一年级，还用不同的教科书。学制也不统一，有的小学包括幼儿园合在一起至八年级，但多数地方六年级就算小学毕业。中学或初中有的七至八年级，高中包括九至十二年级。有些地方中学时期至九年，高中则从十年级开始。大学有的实行三学期制，有的则是四学期制。令人不解的是，美国现在还有家长自己承担子女教育的模式，几家父母联合一起自办自教教育。最关键的是上大学没有政府主办的全国统一考试。国家在教育中的角色是不是有点像甩手当家的呢？这算不算另一种“政教分离”呢？
美国的学校是两套系统：公立与私立。公立学校主要依靠税收，私立主要靠私人捐赠。公立小学、中学、高中等，不收学费，主要依靠州和地方政府的拨款。这些政府对学校的管理也制定了相应的法规。从夏威夷、阿拉斯加到大陆本土，美国50个州都有教育法规，但各不相同。例如，所有的州都规定年轻人必须上学，但年龄限制却不同。大多数州都规定他们必须上到16岁，但有的州则要求上到18岁。有些州教育委员会有权决定用州拨款购置何种教材，有些则由地方学校自己作出决定。上私立学校，学生家长要交学费。五分之四的私立学校由宗教团体开办。在这些学校宗教教育是课程的一部分，也包括一些传统的文化课程。公立学校没有宗教教育。与公立中小学不同，公立学院和大学一般都收取学费。但其学费往往要比类似的私立院校低得多。私立院校学费较高，但排名靠前的基本上都是私立院校。而这些名校又基本上与宗教有关系，常春藤联合会八所著名私立大学有七所都是由教会创办的。公立学校的财政靠地方政府，政府就有一定的干预权，而私立学校可以上宗教课，有宗教偏向，那这算不算另一种“政教合一”呢？
在学校里面，老师要求也不严，学生在课堂上很随便，可以说笑，下午不到3点就放学回家，还没多少作业。即使考试，也不对成绩作三六九等的分类排名。虽然美国所有中小学也都教授数学、语文、历史、地理、社会常识等课程，但老师的讲法及重点都有点忽悠人。例如，上数学课，没有小九九口诀；算减法，还得先把借位的数画掉；上历史课，老师就会说美国是移民国家，会让学生介绍自己祖先生活的国家，要求概括这个国家的历史、地理、文化，分析它与美国的不同，说明自己的看法；上英文课，老师布置的论文题目，可以是《人类语言的比较》；上社会常识课，让学生可以假定是总统顾问、扮演法官，也可以是从爱护小动物开始。学校倒是重视文体课，一个小学就有整套的体育设施；一个中学的乐队可以到白宫演出；一个高中学生的球技不比职业篮球队员的水平差。对于学习上的考试，不论校长、老师，还是家长、学生都像吃饭那样平常，而对于文体活动那就相当重视。如果弄个名次，学校还开会欢迎；如果名声再大点儿，当地市长都会来，就像篮球明星詹姆斯，当年带领队友拿到俄亥俄州高中比赛第一名归来时那样。大学的情况更是随便。没有班级，没有班主任，没有人管你的作息起立，愿学不学，考试通不过再来没关系。老师上课不一定按教科书来，特别是文科，有时老师一屁股坐在讲桌上，云山雾罩的什么都讲，谁有问题就可打断他。一堂课下来，学生讲的有时还比老师多，也不知道谁教谁呢。这与学校教授科学知识的初衷是不是有点偏离呢？
在家里，父母也不会逼孩子学什么，更不会帮孩子做功课。美国父母的孩子观很直白，孩子就是孩子，他们有权享受自己的童年，有权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如果孩子考试刚及格，父母还得表扬，“不错，你已经达到标准，完成了任务，得奖励一下”。如果没及格，父母也会鼓励说，“不错，你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继续努力”。亚裔与欧、非裔等结合的家庭，常发生争论的两大问题之一，就是如何对待孩子学习的问题。通常都是亚裔父母硬让孩子学习，包括周末也不让玩会儿，学这学那的，整得孩子一脸不高兴。欧、非裔父母当然会站在孩子一边，不愿意了。我的一个欧裔朋友向我抱怨：“你们那是剥夺孩子的童年，虐待孩子！”等上了大学，那些成年学生也没我们刻苦哇，不仅周末不学习，就是星期五下午也找不着他们了。上学读书时，我就常想，“我们的英文不如你们，可考试成绩却比你们强，你们还好意思玩儿？”可是，到社会上一工作，就会看到他们的能量可比我们大多了。特别是几个人合到一起开公司办实事儿的时候，我们比不过他们了。这做父母的到底该不该要求孩子刻苦学习呢？这孩子在学校里要不要多学点知识呢？
这些问题都涉及了上面巴博教授提给江苏大学生的教育本质问题。
2.哈佛耶鲁为什么能成为世界一流大学
教育的定义很多，泛指一切有目的地影响人的身心发展的活动。狭义的教育指学校教育，即教育者有组织地对人的身心施加影响，期望发生预想的变化。“教育”一词源于拉丁文，原义为“引出”或“导出”，意思是通过一定的手段，把人的潜在素质，自内引发出来，成为现实的发展状态。著名教育家蒙特索利曾说，“教育就是激发生命，扩充生命，帮助孩子们用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并发展这种精神”。可是，什么算是有目的的影响、怎样把身心内部的自然潜在东西引导出来、如何发展孩子的生命？说到底，就是训练、栽培和升华人的心灵。教育就是人的良好智力、情感、意志的培养，本质上就是灵魂的教育。说白了，就是如何把这个血肉之躯培养成真正的有灵魂的人。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常把教师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哈佛、耶鲁是美国数一数二的驰名世界的大学。它们历史悠久，治学严谨，学生质量好。提起这两所大学，美国人都赞不绝口。但是，这两所学校都是由教会班而来的。例如，哈佛大学1636年由清教教会开办牧师班开始，由于1638年牧师哈佛去世时把图书和一些财产留给了学校，1639年更名为哈佛学院，1780年改为哈佛大学；耶鲁大学也是由教会于1701年开办的，最初就称为教会学院，1718年以捐献物品、书籍和英国乔治一世画像及其部分存品的耶鲁的名字命名为耶鲁学院，1887年改称耶鲁大学。从这里可以看到这两所学校有两个共同点：一是注重信仰，二是看重捐赠。那么，信仰与捐赠对人的灵魂的锻造有什么作用呢？
人的灵魂就是心灵中智、情、意的统一升华，即高于动植物的灵性，是智力加上优于魔鬼的善良与超越于自身躯体的意志，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真、善、美的统一。在这里，智力只是个基础，就是说，智力再好，也不能决定人就一定好；而智力弱些，也不能证明人就不好。尤其是在一个人走出家门，来到公共场合，进入集体同他人合作时，智力都不起决定作用。不然的话，为什么“三个博士合在一起比不上一个大学生领着两个高中生”呢？原因是情感与意志的欠缺。
哈佛、耶鲁从创校开始注重的就不是智力，而是做人的情感和意志。哈佛早期的校训是探索“基督与教会的真理”，后被确定为追求“真理”。这当然是为了学生们的信仰自由。但何谓最大的真理，怎样去发现、识别和拥有真理呢？哈佛校章上展示“真理”的三本书，两本在上，一本在下；在上的两本较小，在下的那本较大，象征着理性与启示之间的作用关系。哈佛在1642年的一份早期文献中写道：“让每一位学生都认真考虑以认识神并耶稣基督为永生之源，作为他人生与学习的主要目标，因而以基督作为一切正统知识和学习的唯一基础。所有人既看见主赐下智慧，便当在隐秘处认真借着祷告寻求他的智慧。”光提基督，显然是那个时代的旧迹。但没有信仰的人，会超出自己的“黄金屋、颜如玉”的支使，成为一个献身于探索自然的真正科学家吗？在耶鲁的校徽上，书写着“光明与真知”的字样，也是要为公理、为民众培养优秀的神职人员。在耶鲁1701年的宪章上写道：“教育的目的是使年轻人能为教会和公共事业服务。”现任校长莱文也说，“让青年学生们用自己在学术、艺术等专业上的成就为社会作出贡献，为人类生存条件的改善而工作”。如果只知道智力培训，忽视捐赠与贡献的心性培养，就算毕业的学生比猴还奸，比孙悟空还厉害，那能是合格的公民吗？这些人走向社会能带来“光明与真知”吗？
哈佛、耶鲁能成为世界名校，在于造出了一批批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好学生；而这些学生所以为好，是因为他们的心性好：一方面有坚定的人生信仰，有坚强的意志能坚持真理；另一方面有善良的人类同情，有博爱的慈心愿意捐赠。所以，这两所学校，不仅有许许多多的发明创造，而且有很多很多的钱，都是人们自愿捐赠的，没有一分是政府拨款。
3.教育的原则是什么
有一天，我儿子放学回来抱了一个木书架，那时他在上小学三年级。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老师教他们怎样做小木工，他在邻居的垃圾桶边捡的，想自己改做些什么。后来，我专门到学校去了一趟，老师告诉我是学校开的课。教室里的工作台上有尺子、刨子、锯子、锤子、小车床等工具。老师介绍说，就是教学生们怎么用工具做一些小东西。除此之外，学校还开了怎样做饭，怎样洗碗，学习简单针线活，包括使用缝纫机，怎样准备餐桌礼仪等。这些课虽然对升学没用，但很受美国家长欢迎。从这里，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些美国人的教育理念：教会学生作为人需要的东西，而不只是人作为学士、硕士、博士需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很重要，不仅因为会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强调生活技能的重要性，而且在于会培养孩子们的做人心性，强调人生的品质性。美国社会很少有行业歧视，很少有人对服务业的人员看不起，主要原因是在早期的智力开发中已经做了情感与意志的工作。
哈佛、耶鲁的功劳在于带领美国教育界把智、情、意这三者放在统一的基础上，向着“人”这个方向来培养。首先，智力的开发必须以人的善和美为导向，否则就会走向魔力。希特勒、墨索里尼、东条英机等就是走的这个方向。朋友们常与我争论，认为这些人也是一种人才。但我说，“他们是一种才，但不是人才，是鬼才、魔才。因为人才首先得是个人，然后才是才”。其次，感情的培养必须以真为基础、以美为目标，否则就会走向虚伪。陈世美能做驸马，感情肯定丰富，但不是真情，是功利之情。二者的差别在于意志上。没有坚强的意志在后面撑腰，再丰富的感情都会陷入功利、走向虚假。再次，美意的养成又必须以真、善为前提，否则就会走向空洞。穿衣打扮如果离开了自然真实、平和友善，那就不会给人美感，不是真美，而是臭美。相反，如果你真实善良，哪怕是面容一般，人们也会觉得你可爱，由可爱会感到你美丽。这种美的感受是来自内心的，因为你的可爱就不是外表而是内在的。所以，真正的教育是内在心性的培育。即使是体质教育，也是在观念上来教导，让人知道体质锻炼的意义、方法、作用及乐趣。否则就会一见金牌眼就红，看偏了体育的原意。同其他各国相比，美国人不太看重奥运金牌，不是对奥运不尊重，而是认为体育更应该在乎人的心性精神的培养。
美国的教育所以比较注重人的内在性训练和培养，主要是基于当年新教“以信称义”的人文思想。后来融进了各种实用科学，特别是融进了詹姆斯、杜威的实用主义教育理念，更是强调教育必须是人的教育，人的心性教育，人的自我教育。杜威就曾明确表示“教育本身没有什么目的，只有人、父母、教师才有目的”，“教育的目的是要使个人能够继续他的教育”。美国从小学开始培养孩子的主要不是记忆、智力能力，而是做人的实践和生活能力。所以鼓励孩子的兴趣爱好、自我想象、思想自由。有时，孩子们都自由到了散漫、随便，甚至有点浪费时光的地步。这在我们的“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观念下是不能被允许的，美国人太能浪费时间了。可是，美国人也常说“时间就是金钱”啊。不管孩子还是成人，不管休闲还是做生意，时间都是一样的宝贵。如果明白教育终归是要走向人的灵魂的话，我们就会发现美国人还挺聪明，他们是在通过这些散漫、随便、浪费等宽松环境把孩子们的潜在能力诱发出来。
诱发出来的能力不仅会让孩子们知道“怎样做”，而且重要的是使孩子们懂得自己“应做什么”。这就是美国教育的实质。一个婴儿，能分清自己与环境的关系，说出“这是我的玩具”，那是人脱离开动物感觉上升到认识发生的最大变化；一个孩子，能理解自己与生活的关系，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这就是人离开他人包括父母的内心发生的最大变化。有了这个变化，孩子不仅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而且会自觉学习、关心他人、学会感谢，因为自觉、关心、感谢的形成就是从知道“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的区别开始的。要是没有自觉、关心、感谢，特别是感谢，不要说孩子，就是成年人照样不会生活幸福。我曾多次对学生们说：“如果不懂得感谢，不学会感谢，没有感谢的心理，就算世界都给你，你也不会幸福；反之，如果觉得别人为你做了许多，心里总想感谢父母、老师、朋友，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就算得到的比别人少，你也会幸福。”从对这种自觉、关心、感谢的心理培养来看，美国的教育体系不只是包含学校、家庭，而且包括教堂。教堂是美国的教育不可缺少的场所。可以说，没有教堂，美国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没有教堂教育，美国社会就培育不出懂得感谢的人。不会感谢的人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4.美国教育有哪些层面
动物只能被训练，而人才能被教育的根据是人有作为主体的精神理性。这种精神理性要想让人真的成为生活的主宰者，他必须解决三个问题：一是能做什么；二是应做什么；三是期望做什么。能做什么是能力的培养问题，主要涉及的是科学；应做什么是道德的修养问题，主要涉及的是伦理学；期望做什么是心灵的信仰问题，主要涉及的是宗教学、人生学。对这三个问题的解决能力的培训就构成了美国教育的三个层面，而学生们要想在这三个层面上获得自由的来往，不仅要经过各门科学的训练，而且要进行伦理、宗教、人生的培训。用哲学的话来说，就是要把自己既作为客体，又作为主体，同时作为自我来教育。所以，说到底，美国教育包括客体教育、主体教育、自我教育三个层面。
（1）客体教育
能力培养的根本是思维能力的提高，就是把人的潜在智能挖掘、训练、激发、扩展出来。这就要求把孩子们放在客观的对象上，必须以他们为基础，充分认清和把握他们的特点及要求，进行适宜的教授。由于孩子的成长都有其自己的内在必然性，这又决定了作为被教育对象的学生不是一般的客体对象，而是个有想法、有要求的客体对象。教育对象的特殊性要求教育这样的客体，不仅不能采取强硬的办法，而且来不得主观的半点虚假，必须以真实为基础来对待这个客观存在。这就是客体教育。
客体教育的核心是培养真实。从教育者来看，这就要求老师教授的内容及培养的习性要真。
内容的真，就是教给的东西要真。东西要真，不仅是东西本身要真，而且包括真的条件、角度及其关系。从科学知识来看，由于条件、角度及其关系的不同，一道题就不一定是一种答案。如果为了初学易于接受，可以先不计较这些条件、角度、关系等，一道题就一个答案，甚至多道题也可用一个答案来对付。但是，作为老师必须记住，客观现实没这么简单，把每道题放回现实中都会有很多解法。一道题或多道题就一个答案的做法是凝固化了这道题的条件、角度、关系等，把很多可能性收归为一，教育心理学把这叫做收敛性思维；而把一道题解法的各种可能性发挥出来，找出多种答案，就叫发散性思维。美国老师不强求学生们死记硬背，学校很少有标准教科书，很少搞什么统一考试等，目的就是增强学生的发散性思维，开发学生的真实想象力。
习性要真，就是教给学生的心性及行为方式要真。心性真就是能真实地面对现实，能接受不如意的境况。行为方式真就是真实地去做，不装假骗人，该咋样就咋样。美国学校考试不排名次，父母对不及格也不批评，从基础上不给孩子们的真实造成压力。相反，环境给予的更多是鼓励，经常在课堂里听到老师说，“Good question！”“Great idea！”就是说学生提的问题好，观点好。其实，从内容上看，学生们提的问题及回答也不一定就那么好。但老师说这话时，又的确不是故意讨好学生，时常脸上还伴随着崇拜的表情，以至我们有些人把这里的“Great”翻译成“伟大”，认为老师说自己伟大了。原因就在于不管怎样，当学生提的问题与答案受到鼓励时，他们不会就此打住，或者往相反的方向发展，而是会继续提问题，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美国教师起的作用，多半是引导者、启发者、鼓励者，像朋友一般和学生一起去探讨问题。对于学生的疑问，老师经常让学生自己去寻找资料，自己做出判断，尽可能地培养学生的独立思考，不要用外人、大人的标准把孩子们的思维限制住。如果换一种情景，只有一个标准答案，谁能背住谁就厉害，大红纸公布三六九等，拿着荣誉诱惑孩子听老师的话，学生会变得很聪明成绩好，但后果会是孩子的真实能力得到提高了吗？即使是提高了能力，那这是合格公民所需要的真实能力吗？
（2）主体教育
“应该做什么”首先是以自己的选择为基础的。自己的正确选择一定是以善良的本性为前提的。道德培养的根本是情感能力的升华，就是把人的自然情绪疏导、引发、磨炼、提升到同情、关心、感谢、热爱的程度。这就要求把被教育者放在主体的位置，必须考虑到学生首先是个人，有自己的情感追求、心理选择。这追求选择性决定了教育又是情感升华、善良培养，不能只顾成功，更不能搞歪门邪道，必须知道自己是个人，是个与动物不同的生活主体。这就是主体教育。
主体教育的核心是培养善良。从教育者来看，这就要求老师教授的内容及培养的习性要善。
内容的善，就是教给的东西要善。东西要善，不在于东西本身，而在于教授的出发点、选取的题材例证、引导的方向等。如果只为了升学成功，就会只教与考试有关的，把孩子当成个学习机器，就会用那些颜如玉、黄金屋作榜样，慢慢地一直到孩子只信奉丛林规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时，教育者才恍然大悟。反之，引导孩子的关爱，注重培养他们的同情、善意和感谢，孩子长大后，不仅会自己快乐，而且也能为社会作出自己应作的贡献，因为他们知道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美国学校及其家长可以不在乎考试成绩、不喜好什么补习班，但注重孩子其他活动，而且从小就开始。有次我跟妻子逛商场，我们看到了美国母亲怎样教育孩子的。那是位年轻的母亲，给了孩子一块糖，孩子扒开纸，把糖放到嘴里，随手丢了纸。孩子乍巴乍巴地赶上母亲，母亲伸出手，孩子没反应，母亲回头一看糖纸在地上，就拉着孩子的手走了回去。“把糖纸捡起来”，母亲对孩子说，孩子可能小也没反应。母亲蹲下捡起糖纸交给孩子，“说，谢谢妈妈”，此时孩子好像明白了，嘴里含着糖又尽量地说着“谢谢妈妈”。妻子感慨地说：“即使这孩子不进哈佛耶鲁，也不白活。”特别是公益活动更加引起学校、家长及社会的重视。放暑假，很多学生都会去做义工。学生离开学校也摆脱不了这种惯性会继续下去，以至美国形成了一种社会现象，就叫“志愿者”现象。许多大学招生都很重视这项指标，如哈佛、耶鲁等。甚至有的医学院规定，必须在高中期间做够六个月义工才可申报该校。校方的理由是医生是为人服务的，要想做个好医生，必须先有颗对人的善良的心。社会也支持义工活动，政府还有相应的税收减免政策。由此可见，主体教育遍布全社会，美国的教育是种全社会的育人行动。
（3）自我教育
期望什么是以我们相信什么、信仰什么为前提的。心灵信仰的根本是意志上的心甘自愿。这种自愿的养成就是把人的潜在意向能力自化、自省、自悔、自觉出来，就是要把孩子们放在自我教育上，别人包括老师都是辅助的。这自愿自觉性决定了作为被教育对象的学生同时又是教育者，他们自己教育自己形成了一套做人的原则、观念，要说服、要求自己与所信仰、崇拜的原则观念相一致。这种自律性的形成过程就是所谓的自我教育。
自我教育的核心是意志自律。自律相对于他律而言，他律是指自我之外的要求，既包括情欲，也包括天理。自我的自律既不是服从自然欲望，也不是遵从社会的法理，而是遵照自己给自己立下的规矩。这种规矩让孩子怎样成为真正的人，一个真正自觉的人。否则的话，一旦脱离外在的管教，孩子们不仅难以成人，而且会糟蹋人生。我们有些孩子上小学和中学时，在学校和家庭严格的监督和指导下，尚能刻苦学习。但一旦迈入大学校门，在相对宽松自由的氛围里，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荒废学业、虚度时光。人不知道自律，没有坚强的意志，再聪明也没用。搞不好，会给社会造成危害。这就是中美两国教育的差别：近看，我们的基础教育比美国强；但远看，我们的自我教育不如他们坚挺。
自我所以会这样固执，在于他给自己立规矩时、执行这些规矩中建立及享有了作为人的独立自由。这种建立及享有是任何外在的诸如名誉、地位、才能、勇敢、情趣等诱惑羡慕无法比拟的。它丝毫不献媚奉承，也不威逼强求，让你自然、自愿、自觉地进入其中，自我地产生对自己的自豪、崇高感。在名流、领导面前，孩子的身子可以鞠躬，但孩子的内心却不鞠躬；在平民百姓面前，孩子不会小瞧他们，会为善良的品性折服，甚至自愧不如。美国学校鼓励学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怕犯错误；国家鼓励教会办学校，允许讲授宗教思想；社会宽容未成年人的越轨行为，帮助他们抚养未婚的孩子等，目的是通过自我教育养成自己作为真正人的人格。同名誉、地位、才能、勇敢、情趣比起来，人格才是合格公民的本质。
美国教育的这三层是相互一体的。第一层指文化知识及其思考方式的教育，围绕的是智能提高，培养的是真、真正的客体能力，不是简单的提高智商、记忆能力；第二层指道德情感及其伦理观念的教育，围绕的是心性的升华，培养的是善、善良的主体品性，不是简单的提高情商、德商的技巧；第三层指意志信仰及其自我自律的教育，围绕的是意志诚信的自觉，培养的是美、美好的自我自由，不是简单的自我的自大与膨胀。在这三个层面教育中，客体教育是基础，主体教育是关键，自我教育是最高原则。这三层教育就是美国教育家们多年来强调的教育的改造性、继续性和机制性。相对来看，学校比较重视客体教育与主体教育，家庭、教堂、社会重视主体及自我教育。对美国社会来说，教育已成了一种生活，一种生活进入的境地，有时很难分清哪是教育的场所，哪不是；谁是教育者，谁不是教育者的境地。
5.美国怎样保护教育的
不管同欧洲比还是与亚洲比，美国教育都有许多弱点。为此，老布什在1989年与当时50个州的州长，制定了2000年以前必须达到的六个目标，即儿童都要上学学习、90％的小学生要毕业、学生的核心课程能力均要达标、数学和理科成绩要世界第一、每个成年人都要具备公民文化和劳动技能、消除毒品暴力以改善学校的学习环境。2001年，小布什提出“不让任何孩子掉队法案”，正视族裔之间的差距，帮助所有弱势孩子。次年，联邦教育部提出“二十一世纪社区学习中心”方案，希望提高学生学习素养。不管这些目标是否达到，这都体现了美国教育较为重视受教育者的人权。
第一，人人都有受教育的自然权利。在美国每个儿童至少必须接受高中以下11年或12年教育，不论其性别、种族、宗教、智力、身体、语言、国籍、移民身份等，即使父母是黑身份，孩子也可以上学。虽然有些国会议员主张允许各州拒绝非法移民儿童接受公立教育，但这类提议并未成为法律。例如加利福尼亚洲的187法案，就被联邦法院裁决为违宪。
第二，人人的受教育权利平等。今天的美国人不仅都有权利接受教育，而且在接受用老百姓税钱主办的公立学校免费教育中，一律平等，不得因其收入、种族、性别、信仰等分出三六九等，必须对所有人开放。
第三，照顾弱势学生。弱势学生主要指低收入家庭、少数族裔与残障学生。低收入家庭与少数族裔学生的学习成绩通常会比白人学生差，他们在拿到高中毕业证书前辍学的比率比白人学生要高得多。十几年前开展的以“缩小差距”为目标的教育改革，使得目前低收入家庭、少数族裔学生赶上来不少，特别是非裔学生与白人学生的毕业率已基本相当，但拉美裔学生仍拉得有些距离。有些学校采用了各种方法来帮助成绩差的少数族裔学生，如开设人数较少的班、帮助学生培养阅读能力等。
对残疾学生的教育，美国已从对他们的单独教育，发展到了今天与正常学生一起上课的地步。美国有专门的“残疾人教育法”，规定家长和校方必须重视每个残疾孩子的教育。在高中以下的学生中，约12%的人享受着“残疾人教育法”的权益，他们中约有3/4在普通课堂学习。普通班的老师接受过特别的培训以便为残疾学生提供特殊帮助。近1/4的残疾学生在普通学校内单独上课，其余一小部分上特殊学校或寄宿学校。
第四，融合各种语言文化。美国学校的目标不仅是造就一个熔炉，而且是造就一个宽大的台面，在同化人们文化背景差异的同时，又保护发挥着不同的语言文化光彩。今天的美国校园内，尽管仍着重于英语教育，但也同时重视了解其他语言的教育。在购置教材和其他教学设施上，力图更广泛地为学生们提供不同文化知识；在选择教师时，也注意教师队伍的多元化。许多校园中使用的语言多是五花八门，如首都华盛顿的学校，学生能讲30多种不同的语言。洛杉矶的学校，学生有1/3来自于东南亚。其中在长滩的一所中学，设法让来自于柬埔寨的移民的子女每日用高棉语上课。至于开汉语课、讲中国文化的学校几乎遍布全美国。这样做的结果不仅是帮助少数族裔学生在学习英语时保持母语能力，同时也给说英语的学生学习外语创造了好机会。更重要的是思想信仰的教育多样化，在美国的私立和宗教学校中有500万学生，他们接受的信仰教育不仅与公立学校不同，而且彼此也相互不同。其中天主教学校占了私立学校招生人数的一半，其他教派学校占35%。穆斯林学校发展最快，全美现有约200所穆斯林学校。
第五，全社会都资助教育。无论是公立还是私立大学都依靠三种资金来源：学费、政府贷款、捐赠。学费不仅可以抵税，而且许多公司可以给报销。有的给本人的学费报销，有的是给孩子的学费报销。政府贷款有两部分，一是拨给公立校方的，一是给学生贷款资助的。捐赠的也相当多，特别是私立学校，包括中小学，基本上靠这一项。美国每年都有上千亿的资金涌入校园。仅2004—2005学年全国各级学校约花费美金9090亿，由州、地方及私人捐出。联邦约支付全国教育经费的10%。这10%也不是全由教育部负担，有来自其他的联邦机构如健康与人类服务部的启蒙计划和农业部的学校午餐计划。教育部的支付则略少于全部的8%。光靠政府不行，政府拿点钱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支撑教育的真正主人还是公民这个大“人”。与缴税不同的是，资助捐献是自愿的，自愿献给教育本身就是最好的教育。不用多说，不管是受益者，还是旁观者，都会引起内心里自我再教育的。
(五）文化战略之四：心灵境界的自省宽容
2011年8月，在互联网上出现了华人对美国贝克夫妇捐赠的活动。起因是这对夫妇及一家人在2011年7月1日，张开怀抱欢迎一个4年前让他们曾经含辛茹苦抚养多年、输了官司并丢了豪宅的中国小女孩及两弟妹。这个小女孩在1999年出生，仅3周大就被亲生父母托付给贝克夫妇一家抚养。后来，双方产生了冲突，还闹到了法院。最终，美国法院把女儿判回了亲生父母。贝克夫妇为了打这场官司，卖掉了住宅、劳力士手表和其他珠宝等。当时有的华人骂他们是魔鬼、宗教狂热分子。然而，贝克夫妇在得知女孩的家出现了问题后，主动给女孩的母亲打了电话，希望能给予帮助，并请女孩来美度假。经过十几年的折腾沉淀，有些华人可能感受深了，觉得不管咋样，贝克夫妇值得我们感谢、尊敬、学习，所以，张罗给他们家捐款。尤其有位华人还作了公开的检省：
尊敬的贝克夫妇：
你们好！
像许多华人那样，我也曾认为你们有点虚伪，也喜欢你们败诉。但今天你们的举动深深改变了我的看法。那次官司，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经济上，都给你们造成了深深的伤害。如果是我，会翻掉这历史的一页，永远不去想它、回忆它！
可是今天，在被人们遗忘的角落里，你们又一次用无私的心怀，伸出双臂拥抱了那个深深的伤害，你们真是一对好人，一对难得的好人，时间没有辜负你们的善良。这份善良不仅感动了我，我想也应该感动无数华裔的兄弟姐妹。
在此我为你们深深地祝福。
贝克一家对这个中国小女孩确实付出了许多。我们真的应该向他们说声谢谢，谢谢他们多年的照顾和关心。但是，贝克一家所表现的心性在美国并非特殊。一位在特殊学校工作的朋友告诉我，“那里的华裔智障儿童基本上是美国人从中国领养的”。有次我在杜拉斯机场等人时，看到一个白人妇女抱着一个亚裔小男孩。孩子机灵又可爱，我正寻思着这个女人挺有福哇，怎么会领养到这样健康的男孩子呢？看孩子可爱，我和女人搭了几句话，想抱抱孩子。接过来一看，发现男孩一条腿不好。当时，我没有太多的惊讶。但事后，我问了自己，“要是我，能领养吗？”我不能。即便在某些特定情况下领养了，心里也高兴不起来。所以，独处时我常想，什么是我们同美国人在心性上的差别？什么是真正的人的自由、幸福的状态？
人们在自由的状态中通常都会有三种体会，一是自控；二是自治；三是自觉。所以，自由的真正所在不仅不是随欲所行，也不仅仅是简单地按照外在必然性去做，而是自觉地遵从内心世界里做人的崇高原则。这崇高也是一种必然性，是一种不以自私任性为转移的内在必然性。一个人的自由成熟，就是领略、实现、完成、享有了这样自我认知的过程。只有修行到了这种状态，才能算是领略了幸福。这种认知有三个层面，一是对自己躯体的需求认知；二是对自己心灵企望的认知；三是对灵魂追寻的认知。
1.美国人是怎样协调躯体需要与心灵自觉的
美国人对身躯的需求的认知，主要表现在对自己吃穿住行、尤其是性方面的需求的肯定与善待；对心灵企望的认知主要表现在对人际关系中平等、自主、理想等的实现；对灵魂追寻的认知主要表现在宗教信仰的自我选择上。
对于前两点，美国著名社会心理学家马斯洛曾经做过精彩的论述。他在1943年发表的《人类动机的理论》一书中对人的需要做出了不同层次的分析。在他看来，人都潜藏着这五种不同层次的需要，即生理、安全、社会、尊重及自我实现的需求。其中，生理需要是人类自身生存的维持要求，包括饥、渴、衣、住、性的方面的要求。只有这些需要得到一定的满足后，其他的需要才能成为新的激励因素；安全需要是人类的保障要求，包括避险、维权、防乱等；社会需要是人际关系的需要，包括融洽、友谊、忠诚、爱等，比生理上的需要来得细致；尊重需要是得到社会的承认需要，包括独立自主、地位威信等；自我实现的需要是最高层次的需要，指实现个人理想、抱负，发挥个人的潜能到最大程度，完成与自己的能力相称的一切事情的需要。
这五个层次有两个特点，一是依次由低到高逐级满足，最迫切的需要才是激励人行动的主要原因和动力；二是在达到一定程度后，高层次的需要成为推动行为的主要原因，并且有些高层次需要诸如对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要是无止境的，因为自我实现是以最有效和最完整的方式表现人自己的潜力，唯此才能使人得到高峰体验，是人处于最激荡人心的时刻，是人的存在的最高、最完美、最和谐的状态，这时的人具有一种欣喜若狂、如醉如痴、销魂的幸福感觉。所以，高层次的需要不仅比低层次的需要具有更大的价值，而且比低层次的需要更令人陶醉。
高层次的需要显然是指对心灵企望的需要。例如情感需要、尊重需要等，人人都希望得到社会的承认与尊重，不只是希望有地位、有威信，受到别人的信赖等，而且希望在各种不同情境中有能力、能胜任、充满信心、能独立自主等。这就必然涉及自我实现的需要，即指实现个人理想抱负，达到接受自己也接受他人，自觉实现与自己的能力相称的一切事情的需要。马斯洛提出，为满足自我实现需要所采取的途径是因人而异的，因为这些需要更多的是与人对心灵的认知相关。一个善良、真诚、美好的人比其他人更能体会到存在于外界中的真善美，较好的人更容易产生高峰体验。当然，人们的需要层次转换及体验会随着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而发展。戴维斯曾就美国的情况做过考察，美国人在1935年对生理需要占35%，对安全需要占45%，对社会需要占10%，对尊重需要占7%，对自我实现需要占3%；而在1995年对生理需要占5%，对安全需要占15%，对社会需要占24%，对尊重需要占30%，对自我实现需要占26%。这说明随着历史的前进，人们对高层次的需要更加看重。
在高层次需要中，高峰体验尤为重要。马斯洛在晚年曾明确指出，“人性所必需的是会沿着归属需要、爱与亲情需要、尊严与自尊需要，直到自我实现形成的个性需要这一阶梯上升，从而达到‘超越性需要’，即有较多的高峰体验”。这里的关键是高峰体验中的潜能发挥更加充分，其自我实现的程度更高一些。那么，这种自我实现的深处是什么？就是做人的需要，作为人来生活的意义。所以，高峰体验指人在其生活中品尝到的欣喜感、完美感及幸福感的经验。这种体验多在人生领悟、至爱授受、苦尽甘来或宗教悟道等情境下产生，是人生难得的超然经验。
这种经验所以难得，在于我们的心理不仅仅受着本能无意识的冲动，而且受着社会道德的制约。这就是通常说的，个体的自我不仅受着本我的冲动，而且受着超我的限制。面对这些冲动和限制，我们的自我不能彻底改变它们，只能把它们理解、协调、实现、升华到人的生活境界。例如同样是吃饭，真正的人不仅同动物有所不同，而且同那些碌碌无为的人、虚假盗名的人也有所不同。雷锋所说的“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就是这个道理。要真正遵从这个道理并不容易，这需要自我在内部培训一种如何做人的意志力量。如果说，调节身体本能的冲动需要自身的控制力，实现心灵的企望需要理想的自治力，包括来自道德方面的提升力，那么，享有灵魂中的恬静与幸福则需要信仰上的自觉力。就如何进入和获取真正的自由来看，自觉是一种境界，是一定境界的力量。
那么，美国人是如何获得这种力量的呢？
美国人所以能在世俗性与宗教性的两极中找到平衡的支点，即一方面能充分享受自己的私生活，我行我素，包括性生活等，另一方面又能捐助慈善团体、继续遵循十诫、助人为乐等，关键是在他们的信仰中不仅把宗教的虔诚热情与纵欲的物质享乐融合起来，而且把信教的忠诚意志与自我的自由享有贯通在一起。这种虔诚与享乐、忠诚与享有的统一构成了意志的自觉性，而这种自觉则是灵魂里的中坚力量。
首先，他们协调了物质享乐与自控自治之间的关系。2010年11月12日奥巴马总统在印度孟买回答学生问题时讲到了这一点。学生提到应该如何使人类的无私道德情谊，高于今天人们惯用的崇尚物质的思维模式，奥巴马说：“在我上法学院前做社区工作的时候，我曾与很多教会人员一道工作。牧师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很难向空肚子的人讲道。向空肚子的人讲道是很难的。如果人们有极大的紧迫的物质需要即衣食住需求，那么这就是他们的关注焦点。能自我延续的经济增长与发展能够把人解放出来，成为人们受教育和扩大眼界的基础。这完全是有益的。所以，我不希望这里有任何人鄙视正常的物质观念，因为像印度这样的国家仍有很多人为贫穷所困。你们应该努力使这些人摆脱贫困，公司企业在实现脱贫方面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然而，如果一个人只想到物质财富，那么我认为这是一种志向贫乏的表现。我在孟买这里参观甘地纪念馆时，看到在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地席、一台手纺车，还有凉鞋和一些文件。而他是一个改变了历史的人，就受到影响的人数来说，也许在20世纪谁都无法和他相比。而他除了不屈不挠的精神以外，一无所有。因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对你们中间打算从商的人，我认为你们从商很好，你们应该全心全意、全力以赴。至于你们中间那些更愿意教书或更愿意从事公共服务的人，你们也应该感到振奋，因为你们将发挥的作用同样重要。不管你选择什么职业，回馈社区，确保回头来帮助别人，让可能落在后面的人赶上来，都是一项崇高的义务。另外，这样做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在精神上对自己有好处。对自身的道德发展有好处。它会使你成为更快乐的人，因为你知道自己做了回馈，作了贡献。”这是美国人的典型表述：满足人的物质享乐是前提，超出享乐是人生的追求。这两者加在一起就是自觉性的基础。
其次，美国人协调了勤奋赚钱与勤勉侍奉的关系。美国新教之所以为“新”，就是它不像早期基督教那样把对金钱的追求、把物质的东西，包括人的肉体及其需要称为“恶”、当做是罪。例如，《圣经》中耶稣说，“你不能同时侍奉两个主，既侍奉上帝，又侍奉玛门即金钱”，“财主进天堂比骆驼钻针眼还难”。在这里，人的物欲被当做是顺从了恶魔的诱惑。特别是在天主教阶段，教士及信民们都以刻苦修行、对自身欲望的严格克制来保持自己的清心寡欲，以免让自己顺从原罪。但自从文艺复兴、路德宗教改革之后，基督新教鼓励人们努力致富。路德派及卡尔文派的人认为，繁荣和富裕是受神祝福和被拣选的表征，是人努力工作的结果，是服务人类，也是在荣耀上帝。在美国，新教徒又发展到了清教徒，他们把勤勉致富、敢于致富作为对上帝的荣耀，是对上帝旨意实现的义务，从而带来了现在美国的勤劳致富、勇于投资的生活精神。
这种新生活伦理观，不仅在历史上曾是美国经济发展的动力，而且在今天仍然支配着美国社会。在当今不难看到，美国人一方面勤奋工作、拼命地赚钱；另一方面又勤勉地上教堂虔诚地祷告，同时又向各种慈善机构、学校以及国外慷慨地大把捐钱。美国人辛勤地工作、狂热地追求财富、崇尚成功，体现着他们侍奉、荣耀上帝的精神，把勤奋看做是有信仰的表现，反映着“工作就是祷告”及工作就是报答上帝的理念。所以，工作的成功以及相应的报酬都是蒙上帝的祝福，是在荣耀上帝。
“工作就是祷告”的观念中有两点很重要，一是找到了物欲与道德之间的关系背后是由勤奋工作统一的，你不勤奋，既满足不了物欲，也谈不上什么道德；二是发现了勤奋工作的成功需要上帝的恩典，你能成功，既需要你努力，也需要你信仰上帝。这在《圣经》中都有相关的记载。亚伯拉罕和雅各不仅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富豪，而且他们的财产都被认为是因为信仰上帝而蒙受上帝祝福的结果。《约伯书》曾讲述，阿拉伯人约伯曾经被撒旦试探而失去一切财产，最后因为对上帝的至信不移而蒙受祝福，又获得了比以前更多的财产。耶稣本人也说过：“你们不要为吃什么喝什么而担忧，那都是外邦人所追求的，你们所需要的，你们的天父都知道，你们要先追求神的义，然后一切都会加于你。”这就是说，财富有蒙神喜悦和不蒙神喜悦的两种，那种靠勤劳得来并且用来投资建设、造就社会就业、提高社会福祉、造福社会的财富，它的性质是荣耀上帝、蒙神喜悦的；那种靠掠夺盘剥而来又用于浪费奢侈、夸富斗富、欺压邻舍的财富，其性质则是不义的，是有罪的。在耶稣时代，财主们的财富大都是靠掠夺盘剥而来，又用于浪费奢侈、夸富斗富、欺压邻舍，所以受到耶稣的谴责。无论旧约还是新约都曾表示，财富本身不算什么，没有好坏之分，关键是怎样得来财富、怎样使用财富。只要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得来的任何财富都是光荣的；只要是追求神的义，任何享用都是无可厚非的。这后一点非常重要，美国人是在财富的性质中找到了道德自觉性的根据。
在美国住久了，就会感到，美国人并不是盲目地追求物质享乐。他们的室内装潢总是以舒适实用为原则，很少讲究豪华气派。酒店里很少有我们那样的大厅，商场的外表看起来也那么普普通通，普通得像座大仓库，包括国防部的五角大楼，但是里面的空调设备及辅助设施却很现代，甚至很超前。这是美国人讲求“里子”而不顾“面子”的典型例证。很多美国人对于吃、穿、用等日常生活项目并不太讲究，更不要说精雕细琢了。简简单单的饭菜，随随便便的着装，这样的生活格调，使人觉得他们很吝啬很省钱。其实他们并非没有钱去讲排场、去炫富，而纯粹是他们生活理念的使然罢了。这种生活习惯看似朴素简单无味，但却是享受的、自满的、充实的、快乐的自觉追求。这种自觉性就是从工作的勤奋中、信仰的真诚中获得的。所以，从文化上看，美国精神一方面包含着勤俭、朴素、务实、真诚品性，另一方面又包含着坚强、勇敢、创新、融合气质。这两方面合在一起，就产生了美国人的自觉性：一方面美国人活得随心所欲，自得其乐，很是潇洒，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儿；另一方面又活得宽容大气，助人为乐，很有爱心，没有他们不能原谅的事儿。美国人的活法既与崇尚贵族的欧洲生活有鲜明的不同，也与温饱思淫欲的消极人生背道而驰。
2.究竟什么是自觉
在美国人看来，他们的财产及富足的生活，是蒙受神的祝福的表现，是相信上帝的结果，是因为相信上帝蒙神救赎的表征。尤其是在今天，他们拥有的巨大财富被他们比喻为当年所罗门手下的繁华和财富，是在宣示上帝的恩典，他们也愿意把这种恩典分享给他人，这就是美国人为什么建立各种慈善机构、慷慨地大把捐钱的心理原因。例如范德比特、杜邦、福特、盖茨等，靠努力致富后，许多财产都充作了慈善基金。美国第一个亿万富翁洛克菲勒更具代表性。他一方面刻苦赚钱，另一方面又节俭成性，不仅自己的生活非常俭朴，而且要求家人也节俭。据说他给妻子买结婚戒指只花了15.75美元。可是，他捐出来的钱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多的，号称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慈善家。至今让全世界许多人仍然受益。他的儿子小洛克菲勒更是秉承父性，捐献更多。正是经过他的努力，美国殖民时代所创建的威廉斯堡古城和法国的凡尔赛宫才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洛克菲勒基金会于1915年成立中国委员会，建立了北京协和医科大学。洛克菲勒家族的这种虔诚的基督教信仰不仅代代相传，而且还把这种信念刻在洛克菲勒中心最显眼的地方。在洛克菲勒大楼的下面是普罗米修斯的雕像，当你站在对面照相时就会看到刻字的石碑，那上面是洛克菲勒的名言：
我相信每个个体的至尊价值，以及追求自由、幸福的权利。我相信拥有无上智慧和爱的上帝。我相信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只有它能帮你克服所有怨恨，让你有走向幸福的可能。
把个人价值、自由幸福、智慧博爱同上帝连在一起，是基督徒的普遍心理。许多人向教会捐了款，临死前才为人所知。当教会向他表示感谢的时候，他们都说，不用谢，钱不是他的，是上帝的，托他保管，然后交给所需要的人。如果置身美国，会发现这类例子和故事比比皆是。
值得注意的是，与美国人相处长了，我们会感到他们对我们亚洲人谈论赚钱不感冒。我们常常不解，因为美国人也是见钱眼开呀。但慢慢地你会发现，他们认为谈论如何赚钱没错，问题是还要谈论信仰和灵魂的事。如果整天的兴趣就是钱，赚了钱就是吃喝玩乐，那就会被说成俗了。美国许多人，包括巴菲特、索罗斯这样的人，都深谙赚钱之道，而且赚起来也心狠手辣，但不同的是他们捐赠很多。表面上看来，他们似乎有点虚伪，也许为了更大的利益，为了社会的好感而这么做的，但他们不仅捐了钱，给出了身外之物，而且捐了力，献出了爱心。爱心就隐现了一个人灵魂上的自觉问题。
灵是别于动物、与神沟通的属性，“人类是万物之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魂是别于肉体、与他人沟通的属性，说某人是团队的队魂、公司的司魂、院系的系魂等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说灵是理智思想，那么魂是情感意志，魂会悲伤、会愁苦、会默契相爱，也会坚毅挺拔、视死如归。灵魂想要真正统领心灵世界，必须为个体建立起自觉的境界。例如，关于领养孩子的问题，尤其是领养有智障的孩子问题，我就做不到美国人那样。我可以出钱、出力，但心理接受不了，就是进入不了愿意的境界，在灵魂的修炼上还没到家。
其实，在灵魂的修炼上，所有的宗教都有合理性。无论是佛教，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都是教人做好事，教人怎样生活更好。但人怎样才算是生活更好呢？不仅佛教徒、伊斯兰教徒与基督教徒的看法不同，而且基督教内天主教徒、东正教徒等同新教徒、清教徒，甚至是摩门教徒等也不同。至于像阿米什人那样不用现代机器设备和生活用具的生活究竟算好还是不好，不能光从外在的客观物品享用上看，而必须要顾及内在的主观体验。在体验中，享用者进入的境界不同，享用的程度、效果、性质、意义也就不同。要“生活更好”或“更好地生活”，不论什么教派、种族、人群都要从对物品的享用中深入到对欲望的自控、从对财富的追求中深入到对精神的自治、从对施舍的给予中深入到对灵魂的自觉境界。
如果说自控是一种生命的磨炼，自治是一种意志的锤炼，那么，自觉就是一种灵魂的修炼。
在自觉境界中，人做的一切才体现自由幸福的生命意义。
1991年的卢刚事件可能会给我们一些这样的启示。
卢刚是1985年来美国爱荷华大学物理与天文学系学习的研究生。1991年获得博士学位。1991年11月1日下午三点半左右，卢刚射杀了他的导师戈尔咨教授、导师助理史密斯、中国留学生山林华、系主任尼克森、副校长柯莱瑞、秘书茜尔森。
事件发生后，爱荷华大学的全体师生停课一天，为死者举行了葬礼。副校长柯莱瑞的好友保罗神父在对她的一生的回顾追思中说：“假若今天是我们愤怒和仇恨笼罩的日子，柯莱瑞就是第一个责备我们的人。”柯莱瑞的3位亲人以她的名义捐出一笔资金，宣布成立柯莱瑞国际学生心理学奖学金，用以培养和促进外国学生的心智健康，减少人类悲剧的发生。同时，柯莱瑞的家人发表了一封给卢刚家人的信，信中追忆了柯莱瑞的成就，并以宽厚的态度希望能分担彼此的哀伤。
致卢刚的家人：
我们经历了突发的剧痛，我们在姐姐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候失去了她。我们深以姐姐为荣，她有很大的影响力，受到每一个接触她的人的尊敬和热爱，包括她的家人、邻居、同事、学生和亲属。
我们一家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不但和姐姐众多朋友一同承担悲痛，也一起分享着姐姐在世时留下的美好回忆。
当我们在悲痛和回忆中相聚一起的时候，也想到了你们一家人，并为你们祈祷。因为这个周末你们肯定是十分悲痛和震惊的。
柯莱瑞最相信爱和宽恕。我们在你们悲痛时写这封信，为的是要分担你们的悲伤，也盼你们和我们一起祈祷彼此相爱。在这痛苦的时候，她是会希望我们大家的心都充满同情、宽容和爱的。我们知道，在此时，比我们更悲痛的，只有你们一家。请你们理解，我们愿和你们共同承受这悲伤。这样，我们就能从中一起得到安慰和支持。柯莱瑞也会这样希望的。
真诚的柯莱瑞博士的兄弟们
悲痛之时，一般人都容易不在乎他人，心生不满。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能关爱他人、劝慰凶手的亲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宽容心理能做到的。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到，柯莱瑞家人的关爱之心就是建立在他们的自觉心理之上的。
自觉就是要从自身内部反省，看看自己应该怎么做。如果有一天，美国人真的以为自己是老大，不再自省了，什么事儿都往别人身上推，就会连上帝都不在乎了，那美国就不再是美国了；如果美国人就是固执自己的教旨才最正宗，其他统统都是垃圾，不再宽爱别人了，就会整天盯着别人的不是，那它就连撒旦都不如了，那美国一定会四分五裂，走向衰亡的。
3.宽容是自觉的文化基石
在美国的学校里，孩子们在八九岁以下没有什么文化隔阂，相处比较融洽。但从十一二岁开始，特别到了青春期隔阂就来了。欧洲裔的孩子压力小一些，亚洲、非洲裔的孩子就大一些。种族差异、家庭生活习惯的差异都给他们带来交往上的压力。例如，当一个非裔女孩喜欢一个白人男孩，而男孩说他不喜欢黑人时，当一个亚裔男孩学习不错而遭到其他裔嘲笑时，这些孩子就会感到无所适从，有时会非常痛苦。他们惶恐不安的是突然意识到，人们看待他的方式与他自己看自己的方式不同。如果这种不同不被校正，那么，它不仅会削掉非裔、亚裔孩子们的自主意识，而且会让单一文化把欧裔孩子们定格为夜郎自大而失去反省能力。再加上社会阶层、宗教、政治信仰种种差别，在孩子们成人后，去承担各种社会角色时，必然会丢掉做人的自觉性。所以，在美国，要培养人们真正的自觉意识，必须有宽容的环境，必须认同异己的种族、文化、生活习俗。
从文化上看，美国人的真正所在就是能向各种文化敞开，摆脱靠种族、习性等来判断人的思维方式，自愿接受多种文化传统，从而形成喜欢、分享的心理。其实，人既不能用肤色习性来断定，也不能用钱权来衡量。钱衡量的是物性的价值，权衡量的是角色的价值。人同动植物最终区分开来的是自觉性。就做人来看，我们不能说，一个享用高科技产品的都市人就比一个阿米什人更幸福，盖茨就比一个基督徒更富有人的自觉性。通常所说的总统及名人比普通人贡献多、价值大，那是就他们作为社会角色来看的。作为人，其价值是由内在的自觉心性及其行为决定的。对做人的自觉性来说，最可怕的是在一种文化中，被角色定位而淹没了心灵自省的自觉性；在多种文化中，被一种文化定位而吞没了融合其他文化的宽容性。
美国人能有今天这样的自身反省性，在于美国各人种、各族裔、各个人愿意放平自己前辈的传统，谁都不装老大，容纳其他的文化观念。美国立法所以要政教分离、不设国教，也是从根本上来保证彼此的宽容性。就这一点来说，美国人所以是美国人，美国人所以爱当美国人，在于他们有着愿意融合各种族、吞吐世界各文化的宽容心理。正是这种心理，才从根本上促成了奥巴马总统的当选。
宽容心理是美国精神的基础。美国精神所以能同强权意识形态、政教合一理念、单一种族观念区别开来，把独立的个体作为一个自觉的人，不是作为一种角色即作为政府、宗教、族群的一个表现，完全依赖于宽容的文化环境。
宽容的文化在乎的是人本身，宽容的是人高于动植物的那些自身自然特性，而不是按照外在差别，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种观念的不同，在招工就业方面表现得最明显。在国内的招聘广告里，我们经常会看类似年龄、身高，甚至相貌、身材等规定。有的学校招老师，银行招职员，也会理直气壮地对人无法改变的属性有规定。对年龄的限制就更荒诞了，大多数招聘广告要求35岁以下，连普通公务员的招聘，也对年龄设置了限制，很多行业要求28岁以下。这样的做法固然有其道理，但带来的恶果，不仅仅是女大学生为了求职去整容，而且是社会为了商业、政治的功利而对文化整容，把好端端的人类整成了不同的类别，把活生生的人们整成了一过35岁就死气沉沉的。在美国，类似的规定几乎没有。这不仅在于美国有着法律规定，而且在于社会的宽容心理。无论是消费者，还是生产者，无论是招聘者，还是应聘者，都不在乎长得如何、年龄大小、是否结婚等。人们在乎的是你人品、能力本身。在美国的大学校园里，经常会看到三四十岁的学生，特别是做了妻子、母亲的女性学生，都是等最小的小孩上了学再来学习。她们自己也觉得还很年轻，是人生的新开始。这些人有的是从大学开始念本科，然后硕士，最后做到高级主管，乃至自己开公司办企业的人相当多。因为他们有人生阅历、有对社会的理解，能看到高于价值规律的文化价值。这种对人包容、对己宽容的自觉文化，才使美国既来源于世界，又领先于世界。
就人生的意义来说，美国文化的精髓就是自觉的宽容。
4.自省是自觉的心理基础
宽容是自觉的前提，但自觉也是宽容的关键。自觉的心理形成了，人才会真的宽容一切。要进入自觉的境界，必须不断地反省自己，形成忏悔的心理机制。人必须先检讨自身，悔悟知恩，才能不在乎别人如何，自愿去做。自我反省是从自身内部来思考，求助的是自我改变，追求的是自我升华，这才能形成自愿的情景。在自愿的情景中，人才可能是自觉的，才能进到自觉的境界。
刚到美国来时，总觉得美国人太客气。见了面，不是早晨好，就是晚上好。特别是有点瓜葛，就直说对不起。有时，明明不是他们的错，美国人也会说“对不起”。好长一段时间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后来慢慢感受深了，体会到这是他们自己内部的做人表现，就是自己把自己同内心里的做人标准来比较的反应，不是外在的责任、义务要求。这事儿本来与他无关，只是他自己觉得能做而没做到或没做好或者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这事儿与他一点儿瓜葛都没有，他只是听说了也会为你的不幸说“对不起”。你要是男的，美国女的还会示意一下来拍拍你、抱抱你等安慰你。这显然是一种文明，但文明的国度里未必都这样。美国人能这样，因为他们的“教”信在内心里，不是行为上，是“以信称义”，不是“以行称义”，是良心自由反省的结果。
首先，美国人的反省是以反思忏悔为基础的。“原罪说”不仅表明了我们同上帝天使的差别，而且指明了我们人人都得反省自己。反省不仅是对自己动机及行为的思考，而且是按照教义来反思。这种反思产生了两方面，一是对做得不好的就会忏悔，二是对做得好的就会感恩。忏悔与感恩是反省的手心与手背。美国人不是不做坏事儿，而是一经发现，就要忏悔。球星们在场上可以胡来、违规、同裁判耍把戏，但下场平静后必须认错；政客们可以借助权力瞎搞，镇压这儿，剥夺那儿的，但国会三天两头地就得搞什么对黑人道歉、对夏威夷土著道歉、对印第安人道歉等。2011年10月6日美国参议院以全票通过一项为排华法案表达歉意的法案，可华人兄弟们却说：“道了歉有什么用？还不如动点真的，给点赔偿呢。”
功利地说，光动嘴没真的，的确没啥用。但如果反问一下，“那要是不道歉呢？”不道歉，表面上看不出啥来，但在社会心理上人们却会怀疑是非的存在、放弃正义的原则、偏离美好的追求。因为历史无法改变，但我们活着的这些人怎样看待理解历史，却会影响我们的生活现实。如果让那原罪越做越大，会使整个民族憋坏的。憋坏的初级表现是不敢承认历史，叫做回避。看看日本为什么不能走向世界一流，社会心理有不通的地方，不是哪个人的问题，是作为一个民族有不愿承认的历史阴影。憋坏的中级表现是不敢正视现在，叫做虚骗。看看独裁国家为什么总是按下葫芦起了瓢，阶层心理有不通的地方，相互不愿说出真相。憋坏的高级表现是抛弃正义，只是愤强，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一见到强者就不高兴。看看在弱者受灾时，我们能同情帮助，而在强者受灾时，有些人会幸灾乐祸并得到舆论的支持，这是社会灵魂里有不通的地方。回避历史，你就不会吸纳阳光；虚骗现在，你就不会欢迎阳光；愤强忧闷，你就不会带来阳光。相反，忏了悔道了歉，人们就会是非明白，重建正义，再追美好。正如提案人、参议员法因斯坦和布朗表示：“尽管道歉并不能补偿过去对华人造成的伤害，但承认过去犯下的错误仍然非常重要。它能让人们了解过去那段对华人不公的历史，了解那些法律与美国《独立宣言》中人人平等的理念不符、与美国宪法精神不符。对这些排华法律与其造成的不公正，参议院要表示深深的歉意，这样，才能致力于保护华人等少数族裔享有与其他美国公民相同的权利。”学会忏悔道歉，社会心理才能贯通，才能和谐。
其次，美国人的反省是以人人皆兄弟为核心的。做得对错，效果好坏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你是否以兄弟之心来待人。对于美国人的和蔼、友善、帮助等行为，朋友们常说这是美国大国心态使然，也有的认为这是对同情弱者的表现。可是，我们看到，当年克林顿到教堂去，大家都称他兄弟；梦之队丢了奥运会冠军，美国人还是照样喜欢他们；我们留学生来这里，不管当学生还是做了教授，不管是租房住还是买大房子住，美国人的眼光还是一个样。如果追问一下，为什么美国能把黑奴解放成人，能把妇女运动发展成女权主义，能接纳这么多的移民，能融会这么多的文化，在社会心理上就是以兄弟博爱为核心的。没有这种皆兄弟的反思，便没有美国的文化宽容。尽管美国人在现实中做得并不一定好，但在社会心理上一定得有这个追求。否则，美国不会超越德国、英国、法国、俄国而融合世界的文化。
再次，反省的最终是要获得自觉的人生。美国人的反省包含着忏悔，但这忏悔不是多么地后悔、怎样地谴责，而是要知道自己的不对，哪块不对，为什么不对。同时，对于别人为自己做出的，要知情，要学会感谢。但也不是多么地感恩戴德，只是作为人的一种自觉的认识。亲朋好友的帮助、学校老师的教育、教堂牧师的宣讲等都是着眼于做人的道理，不是做事的技巧。把做人的道理反省到家了，不用别人说，你就会自觉了。
就做人的意义来说，美国文化的真谛就是自觉的自省。
从文化的精髓与真谛的统一来看，美国文化注重的核心是信仰，培养的是自觉。美国文化所以能把持住自己的精髓与真谛，还在于美国独特的社会管理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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