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贾湖东——糜玉县知县，梅继宗义兄（丑扮）。
梅继宗——糜玉县生员，后为都堂，贾湖东义弟。
梅母——梅继宗之母。
夏花——梅继宗之妻。
冬花——梅继宗之嫂。
张成——夏花情夫。
魏正道——布政司。
钱本克——按察司。
周敬——左参政。
郭烈——右参政。
中军、门官、校卫、衙役、丫鬟、刀斧手。
第一场
[十里长亭。
[幕启。衙役牵马前行，梅继宗哭丧着脸随贾湖东上。
继宗 仁兄，你还是让我跟你一同回家去吧！（潸然泪下）
知县 贤弟呀！
（唱）劝贤弟再莫要哭哭啼啼，
似这样软熊包怎成大器！
你还是莫回家且留京地，
勤砥砺自有那透云之期。
继宗 仁兄！
（唱）只因为家道衰一蹶不起，
为求官继祖荫才来京畿。
囊资尽沦为乞邂逅逢你，
蒙不嫌结昆仲附翼而栖。
唉！没料想连考三科，场场失意。离家三载，老母堂前有失孝道，嫂嫂寡居，我妻年少，为弟我实实放心不下。况我囊空如洗，衣食无着，寄京再读，谈何容易！
知县 贤弟！
（唱）吃和穿有为兄时常接济，
先留下五十金以备急需。（递银）
这一次为兄我出仕贵地，
既结拜把伯母我当亲的。
对嫂嫂和弟媳悉心照料，
哪一个若忤逆 （我）决不姑息！
继宗 如此多谢了。
（唱）贾仁兄真乃是忠厚仁义，
继宗我感大恩永记心里。（跪）
知县 （唱）走上前把贤弟急忙扶起，
长亭外洒泪别后会有期。
[二人相互施礼告别，知县带衙役下。
继宗 （唱）贾仁兄气昂昂扬长而去，
旌旗展骏马骑何等威仪。
对褴衫不由人暗自惭愧，
无冠带何面目人前站立。
想我梅继宗也是名门之后，如今落到这个下场，岂不羞煞人也！呵呔，家中既有仁兄照料，我还有何牵挂，不免留诗一首，自缢而死便了！（咬破食指，边念边写在亭柱上）
（念）寄京奋读整三年，
为求功名耀祖先。
济世文章无人问，
礼教不值半文钱！
下题：糜玉梅继宗。
中军 （打马上，闻言惊喜）啊，梅继宗！你就是梅继宗？（下马看诗）嗯，果然不错。梅相公，你真是绝处逢生了！
继宗 大人何出此言？
中军 只因你在皇榜前抚槛大哭，礼部王大人见怜，重阅了你的考卷，竟是一篇礼教之作。尤其是坛子治家一事甚感新奇，又见卷后附有祖籍身世，故而令我前来相请。
继宗 大人请我？
中军 大人言道，如今纲常混乱，礼义不张，梅家先祖曾有功于此，他要奏请圣上，荐你为官。
继宗 荐我为官！（惊呆）
中军 相公，你的时运到了。请！
继宗 （受宠若惊）请！请！（随中军下）
[二幕闭。
第二场
[二幕前。夏花上。
夏花 走呀！
（念）夏花生来爱风流，
梳洗打扮出人头。
簪子压鬓乌云卷，
浓施脂粉蛾眉秀。
人前走个风摆柳，
惹得蝴蝶绕花游。
我乃夏花，嫁与梅继宗为妻。他上京赶考三年未归，在京潦倒，寄食义兄家中，许久无有音讯，不知是死是活。奴家不耐清苦，与隔壁张成暗中相好，今乃我家祭坛子的日子，天都黑了，还不见动静，大概免了。我不免将供品偷来，为张郎办个小宴，聊表心意。有人若问，我给他个不、知、道！（笑下）
[二幕启。夏花卧房。
[张成蹑足上。夏花端食盘由另一侧上，二人相撞。
张成 （惊怕地）啊！
夏花 （急止）嘘！（拉张进屋）这是祭坛子的供品，我专为你收拾来，聊表心意。（斟酒）张郎请酒！
张成 多谢娘子！请，喝！（二人对饮）
冬花 （上。闻声急窥）啊！
夏花 （出门察看）谁？
冬花 （躲避不及）弟媳！
[张成隔窗偷听。
夏花 （惊疑）哦！嫂嫂，你……
冬花 （急白）咱娘要祭坛子，厨下不见供品，故而来问弟媳。谁知……
夏花 （自知行迹败露）这，还请嫂嫂遮掩遮掩！
冬花 咱娘家教森严，你……
夏花 （跪乞）嫂嫂，我再不敢了！
冬花 唉！（下）
夏花 （返身回房）张郎，你我之事已被嫂嫂发现，她若告诉婆婆，我便不得活了！
张成 待我赶上前去，将那个小寡妇掐死！
夏花 婆婆询问起来如何是好？
张成 那就把老东西一起干掉！
夏花 好！只是想个啥办法……
张成 （见供品）对，有法子了！（耳语）
夏花 好！
（念）此计果然高，
老少都难逃。
张成 （念）为当梅家佬，
一箭射双雕！
[二幕闭。
第三场
[二幕前。梅母蹒跚上。
梅母 （唱）继宗儿为求官去把京上，
整三年少音讯想煞老娘。
祭坛日娘将儿倚门盼望，
日落西仍不见奴才还乡。
莫不是少川资难把路上，
莫不是生病患怕娘心伤。
不觉得天色晚昏月初上，
率儿媳祭坛子来在厅堂。
[二幕启。梅家上房。神龛上供着坛子。
冬花 （上）婆婆。
梅母 供品可曾取来？
冬花 这，供品么……
梅母 供品怎么样了？
冬花 都怪儿媳一时不慎，供品让猫儿偷吃了。
梅母 猫儿吃了？我全然不信。
冬花 媳妇说的都是实情。
梅母 那你为何去了这长时候？
冬花 咦，这……我去唤弟媳前来祭坛。
梅母 看你神色慌张，言语支吾，定有隐情！
冬花 啊，隐情！无，无有什么隐情。
梅母 哼，想必是你与夏花将供品偷吃了，又来哄骗于我。
冬花 儿媳不敢！供品确实叫猫儿吃了。
梅母 哼，我要亲去查看。（欲下）
冬花 哎呀，不好！婆婆此去，万一发现弟媳苟且之事，如何得了？倒不如将偷吃供品之事暂且应承下来，免得老娘生气。婆婆！
（唱）未开言且装个欢笑模样，
叫婆婆且息怒细听端详。
都怪我一时间胆大狂妄，
偷吃了那供品太不应当。
梅母 （气得发抖）啊！祭坛之日偷吃供品，这还了得！你、你与我打坛赎罪！
冬花 是。（将坛子搬下，跪地，边唱边用双手左右轮换击坛）
（唱）这一旁将婆婆瞒哄妥当，
背过身冬花女泪湿衣裳。
娘若知我弟媳行为放荡，
年迈人心生气身体有伤。
为梅门保家风代人受过，
才将这偷吃名应在身上。
但愿得弟媳她从此改错，
冬花女受委屈又有何妨！
打坛子哪怕它打烂手掌，
跪双膝哪怕它膝盖生疮。
这一阵打得我头昏脑涨，
只觉得心肝肺迸出胸膛。
[夏花上。
夏花 （唱）适才间和张郎计议停当，
将供品重调理加进砒霜。
施巧计定要她婆媳命丧，
为的是与张郎欢乐久长。
（见状惊疑）婆婆，我嫂嫂犯了啥错了，为何罚她打坛子呢？
梅母 她偷吃了祭坛子的供品，故而罚她。
夏花 咦！媳妇刚才还见供品在厨房放着呢呀！
梅母 怎么供品还在？
冬花 （疑惑不解地）这……
夏花 想是天黑，嫂嫂一时没有找见。婆婆，你错怪我的好嫂嫂了。
梅母 哎，这到底是咋回事呀！快起来吧。
冬花 谢婆婆。（起）
梅母 时候不早，为娘要祭坛子。冬花，快把祭品取来。
冬花 是。（迟疑地下）
梅母 夏花，你为何祭坛来迟？
夏花 啊！我，我去寻找祭品。虽然如此，祭坛来迟，也不应该。待我打坛以赎己过。（跪地假装打坛，双手用力击下却轻按坛上）
梅母 嗯，好贤德的媳妇，为娘恕你无过。
夏花 谢婆婆。（将坛放入神龛）
冬花 （端供品上）婆婆！
梅母 （接过供品，虔诚地捧上供桌，跪拜祈祷。冬花、夏花随）先祖英灵有知，梅门秦氏率儿媳冬花、夏花祭拜。皇恩浩荡，永志不忘，祖上荫德，永振家邦。
梅母 （坐）冬花、夏花，听娘教训！
冬花 是！（跪）
夏花 是！（跪）
梅母 （唱）想当年咱先祖为官清正，
扬忠孝树节义匡正民风。
建功勋王封他官列极品，
金殿上赐御酒耀祖光宗。
从此后祭酒坛以示家训，
男忠义女节孝世人称颂。
到如今虽贫穷门风未损，
盼只盼继宗儿鱼跃龙门。
做媳妇理应该谨守妇道，
万不能失检点玷辱门风。
冬花 媳妇记下了。（起）
夏花 媳妇记下了。（起）
梅母 待为娘用膳。
夏花 （捧送供品）婆婆请用供品，以继祖荫。
[张成暗上窥视。
冬花 （发现张成）啊呀！婆婆，门外有人！
[张成闻声隐蔽。
梅母 嗯？
夏花 （为了遮掩）待我去看。（出门）
[张成闪出与夏花耳语后隐下。夏花回屋。
夏花 婆婆呀！我出去察看了一遭，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啥啥也没见！
（又端供品）婆婆请用。
[冬花由张成的出现，联想到夏花的殷勤劝食，怀疑他们在供品中下毒，毅然从梅母手中夺过碗筷。
冬花 婆婆要用，媳妇先尝。
夏花 （怕露馅，急夺回）拿来吧！祭坛供品尊长未用，你怎能先尝？真是岂有此理！
梅母 少教的贱人，咳！
夏花 婆婆请用！（急喂母）
冬花 （见状更疑）婆婆你不能吃，千万不能吃呀！（夺过碗筷，见已食尽，惊呆）啊！（碗筷落地）
梅母 （怒斥）？！你这个贱人三番两次抢夺碗筷，与娘争食，成何体统。跪了！
（唱）骂声贱人无人性，
竟敢与娘把食争。
如若不把你教训，
传扬出去成笑柄。
（递拐杖给夏花）你给我狠狠地打！
夏花 遵命。（夏花杖打冬花）
冬花 （唱）冬花女来泪盈盈，
可叹婆婆不知情！
适才门外见张成，
不由叫人暗吃惊。
冬花即就丧了命，
但愿其中无他情。
梅母 （唱）一霎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腹疼痛似刀绞心慌气短。（昏倒）
夏花 啊，嫂嫂，你看婆婆她……（丢下拐杖溜出）
冬花 （见状大惊，跪步扑上）婆婆！
（唱）顷刻间老婆婆人事不省，
不由我冬花女好不伤情！
婆婆醒来！婆婆醒来！
梅母 唉！冬花，媳妇！你看为娘我是怎的了？
冬花 婆婆呀，我的老娘亲！
（唱）刚才我去把弟媳寻，
她正与张成把酒饮。
梅母 啊，竟有此事？
冬花 （唱）他二人早就有私情，
供品里下毒害母亲。
梅母 （醒悟）哦！
（唱）手抚着贤媳妇斑斑伤痕，
不由人心伤痛泪湿衣襟。
有此事你就该对娘告禀，
也免得遭屈打我饮恨丧生。
冬花 此事有损梅门家风，违背母亲教训，我怕婆婆生气。
梅母 哦！
（唱）说什么违犯我教训，
这礼仪之家空有名！
冬花 待媳妇公堂告状，与婆婆申冤。
梅母 （见坛子）啊！不，不，不能损害梅门家风，纵有天大的事情也要隐忍呀！
（唱）保名节你要把丑事隐忍，
梅门家风勿伤损勿伤损！
梅门家风要紧，记、记、记住！（死去）
冬花 婆婆，婆婆！（哭倒娘怀）
夏花 （闯上）哼，哼，哼，好狠心的嫂嫂，勾引奸夫，毒死婆母。走，见官去！（拉冬花出）
[二幕闭。
冬花 啊，你？
夏花 走！
[二人拉扯下。
第四场
[二幕启。县衙大堂。衙役引知县上。
知县 （念）做官要学包文正，
为民做主惩顽凶！
本县贾湖东，来在糜玉小县辖民，受梅贤弟之托替他堂前问安，以尽人子之情。谁知还未进城，他的妻子拦马喊冤，状告嫂嫂因奸害母。事关国法家仇，我定要细审细问。正是：
未曾代弟把母敬，
先与伯母把冤明。
来！
衙役 在。
知县 带原告被告。
衙役 原告被告上堂！
冬花 （上念）为梅门天大的事情要隐忍，
夏花 （上念）为张郎定要斩草除祸根。
知县 冬花，你弟媳告你因奸毒母，可有此事？
冬花 禀老爷，我婆母年事高迈，无疾而终，并无他情。
知县 哎呀，你把天大的饼子拿嘴角啃哩，当没啥着呢！难道你弟媳还能谎告于你？那好，只要你弟媳说没这事，咱就收拾摊子，销案！
夏花 哎呀且慢！（背白）我若就此罢手，日后她对我丈夫讲说如何是好？不免趁她隐忍不发，一告到底，一来除却这张活口，二来还落个为母鸣冤，显我孝道。对，就是这个主意。老爷，这官司刚开了个头，你就想打退堂鼓呀！莫非你收了人家的礼了，吃了人家的席了，想徇情枉法不成！
知县 呀！
（唱）她那里直催案声粗气大，
如不然就说我徇情枉法。
大堂上无顾忌如此讲话，
难道说真为了害死妈妈？
那冬花有私情是真是假？
我还要用心计细问详察。
冬花、夏花听着，本县不但要审，还要一审到底！夏花，你说！
夏花 那天是我家祭坛子的日子……
知县 对，梅贤弟多次提起这个坛子，本县定要见识见识。
夏花 哟，原来你就是我贾仁兄？
知县 正是。
夏花 仁兄，你要为弟妹做主了！
知县 往下讲。
夏花 那天祭罢坛子，婆婆刚吃了祭坛子的肉菜就给死了。
知县 供品是谁做的？
夏花 是嫂嫂亲手做，亲自端。
知县 （点头）嗯。冬花，这你还能赖在别人身上吗？
冬花 这……
知县 想是你多年寡居……
冬花 （严肃地）老爷请放尊重。老爷既与我兄弟结拜，定能周全此事。我愿实情相告。（环视左右）只是……
知县 两厢退下。（衙役下）但讲无妨。
冬花 老爷容禀！
（唱）未开言不由人泪如泉涌，
老婆婆遭不幸令人伤情。
祭坛日盼儿归娘倚门候等，
因此上祭坛时已到初更。
当衣物买来了一点供品，
谁料想临祭祀无影无踪。
到后院寻弟妹去问究竟，
只见她与张成饮酒调情。
知县 来，捉拿张成到案！
衙役 （内应）是。
冬花 （唱）那供品本是她二人吃剩，
怕娘怒我担了偷吃罪名。
我弟媳重调理让我捧送，
我婆婆刚吃罢霎时命终。
我梅门今遭下如此不幸，
我兄弟若知晓定然伤情。
既结义还请你把丑事遮隐，
也免得败门风毁弟前程。
知县 （盯视夏花）好气也！
（唱）听罢言来心气愤，
原来是你害娘亲！
衙役 （内喊）张成捉到！
知县 带上堂来。
[衙役带张成上，复下。
张成 与老爷叩头！（跪）
知县 张成，你怎样与夏花勾搭毒死她母，还不从实招来！
张成 老爷，无有此事呀！
夏花 咦，老爷，这像是与我嫂嫂有私之人。（授意张成咬冬花）
知县 不动大刑怎肯实招，来！
张成 老爷老爷，小人愿说，小人愿说！
知县 讲！
张成 小人与夏花并无瓜葛，就是垂涎冬花也不曾上手，不过她却答应了我……
知县 答应你什么？
[场上气氛紧张，神情各异。
张成 冬花答应我，将她婆婆害死，让我招赘她家。
冬花 （气急）你，你，你胡说！
张成 我说不敢不敢，她说此事不要我管。老爷呀，梅老太太被害，实与小人无关。
知县 你说的是实？
张成 若有半句假话，把我舌头拔了。
冬花 （气得发抖）老爷，他诬赖于我。
夏花 嫂嫂呀！张成赖你，难道弟媳我也赖你不成？
冬花 老爷，是她……
知县 嗯？
夏花 仁兄，是她……
知县 啊？
夏花 是你是你是你……
知县 （顿生一计，拍案而起）住了！你说是她，她说是你，不管是谁，张成总是个祸根子。你二人各打他二十大板，先给你婆婆出出气再说。
冬花 遵命。
（唱）老爷命我打张成，
不由人满腔怒火生。
你勾引弟媳害娘命，
又给我冬花搁罪名。
寡廉鲜耻无人性，
枉披人皮世上生。
举棍棒把畜生狠狠打，（猛击张成，打了几下之后再也无力举棍）
却怎么双手无力钻心痛？
知县 冬花，为何停刑？
冬花 坛子打烂双手，无力举棍。
知县 举起双手待本县验过！
[冬花举手承验。
知县 嗯，双手血烂。看来你平时就是个忤逆不孝的媳妇！打不成你把他指头咬了！
冬花 这……奴家生世以来从未伤人，虽然仇恨于他，亦难下此狠心。
知县 （冷笑）哼！夏花，你打！
夏花 好，我打！
（唱）狗官命我打张成，
他的用心我亮清。
我若不把张郎打，
露出破绽罪非轻。
乘此机会伤他命，
为保名节灭口供。（奋力打张）
张成 （熬刑不住）哎呀！夏花呀，你真……
知县 （急挡）夏花真怎么？
张成 我说夏花她真，真毒狠！
夏花 哼！你毒死我婆母，我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举棍猛击头）
知县 （急拦）唵，你咋想把他往死里打呢？
夏花 （撂棍）你不是要试验哪个与他有私吗？如今你可该看清了吧！
知县 啊！
（唱）她打张成心更狠，
有奸是假还是真？
真假难分案难定，
左难右难难煞人。
夏花 （唱）说我失节何凭证？
张成与我无私情。
说我下毒害母命，
供品不是我亲手烹。
知县 对！（指冬花）
（唱）我说你失节有凭证，
现有奸夫活口供。
我说你下毒害母命，
供品是你亲手烹。
你说夏花有奸情，
却为何又要把丑事隐？
看来是弟媳告状你心怀恨，
妄想血口来喷人。
哼……看来你是面善心恶，话软心硬，失节丧德，丧尽天伦。只说你招不招？
冬花 句句实情，无甚可招！
知县 不动大刑，岂肯招认。来呀！（入座）
衙役 （上）呵！
知县 把她拶起来！
衙役 呵！（架冬花下）
知县 用刑！
[衙役内应。冬花惨叫。
衙役 （上）禀老爷，她愿招！
知县 松刑！
[衙役架冬花上。
知县 哼，你也受不了啦？你给你婆婆下毒，可知她受了受不了？招！
冬花 婆婆呀婆婆，遇上这个昏官，不要说遮掩此事，就是媳妇的命也难保了。
衙役 招！
冬花 好！我招！
（念）下毒害母命，
冬花灭天伦。
要说我失节，
至死不招认！
知县 哼！你不认奸情也是死罪！让他俩画供。
衙役 画供！
[张成、冬花画供。
知县 将张成押下去！
衙役 是。（押张成下）
知县 冬花，夏花，你二人还有什么说的？
冬花 只求老爷容我在婆婆满七之日，到坟前祭奠一回，虽死无怨。
（痛哭）
知县 一派的虚情假意。连夏花这个贤孝的媳妇，都还没说话呢！
夏花 你知道我不去？你知道我不去？婆婆，你死得好惨哟！（假哭）
知县 好了好了，本县应允就是。到了那天，好好办上一席祭礼，让你们前去祭奠。
[中军打马上。
中军 来在堂口，待我击动堂鼓！（击鼓）
[知县闻声，上前观看。
中军 贾知县，胆大的狗官！梅继宗因文章礼义，礼教世家，皇上极为赏识，已荣封本省都堂了！
知县 （惊喜）啊呀呀，这下可好了，我梅贤弟该高兴了。早知他坐了都堂，就把这一案给他端着去！
冬花 （哭）兄弟！
夏花 （笑）哎呀，贼挨刀子的，还给我挣了个都堂夫人呢！
中军 （环顾）贾知县，都堂大人命我前来搬取家眷，为何将她们攀扯在案？
知县 非是小官大胆妄为，而是她们互告到官的。
中军 我看你不想活了！
知县 （一愣）咦，唵，京中临别之时，贤弟托付于我，要我严惩忤逆，保他家门风。审清此案，可张国法，可雪母恨；可除淫恶，可保家风。与国与家，与民与他，都有好处，他岂能怪罪于我？说不定还要表扬我几句哩！
中军 我要你面禀都爷！
知县 我正要寻他呢！
中军 好大的口气！（下）
知县 将冬花暂押下去！
[衙役押冬花下。
夏花 （夫人气派）仁兄呀，那我呢？
知县 请夫人先到驿馆安歇，此案了结，再送你到梅贤弟任中。来，将夫人送往驿馆！
衙役 请夫人衙前上轿！
夏花 谢仁兄！（得意地下）
知县 来，准备鞍马，面见都爷。退堂！
衙役 呵！
[二幕闭。
第五场
[都堂府。富丽堂皇。
[二幕启。欢快的音乐声中，差人、丫鬟张灯结彩，往来穿梭。
[梅继宗蟒袍官带，洋洋自得，悠然信步。
门官 （上）禀都爷！
继宗 讲！
门官 京中吏部、礼部、兵部、刑部送来喜帖，祝贺老爷荣任都堂！
继宗 替爷回帖致谢。
门官 是。（下）
[又一门官上。
门官 禀都爷，省城官府众位大人送来贺帖、贺礼，祝贺老爷荣任都堂，祝老夫人身体安泰！
继宗 贺礼收下，回帖致谢！
门官 是。（下）
继宗 （环视厅堂，喜形于色）哈哈哈！
（唱）托祖荫文章侥幸中了选，
都堂府张灯结彩贺声喧。
如今是蟒袍加身乌纱闪，
与往日寄人篱下不一般。
珍馐美味随意啖，
玉雕银床将身眠。
步月楼前把景观，
丝弦歌舞乐陶然。
身居都堂官位显，
前呼后拥好威严。
想不到——
梅门重兴又荣显，
封母荫妻在眼前。
这才是——
忠孝节义能万变，
堪笑其中有机玄。
从今后处事待人深谋算，
保梅门富贵荣耀代代传。
前几天，我已派人前去搬请母亲、家眷，她们知道我做了官了，定然高兴前来。谁知去了这些日子，怎么还不见回转！
门官 （上）禀都爷，中军搬请家眷回府。
继宗 大开中门，待我亲迎！
[鼓乐大作。二校卫抬坛上，将坛子置高几上，下。
[继宗拜坛，跪迎母亲。
[中军惶恐而上，跪扶继宗。
中军 哎呀都爷！（乐止）老夫人遇害身亡，夫人和嫂夫人攀扯在案！
继宗 （急起）你、你你你待怎讲？
中军 老夫人遇害身亡，夫人和嫂夫人攀扯在案！（起立）
继宗 所为何故？
中军 这……
继宗 讲！
中军 夫人和嫂夫人互告勾引奸夫，毒死婆母！
继宗 啊！
（唱）听一言好似那霹雳击顶，
霎时间富贵图化为泡影。
我只说从今后门庭光耀，
谁料想竟出下这样事情！
中军过来！那你就该对糜玉县言讲，此案有关老爷声誉，速快按将下来才是呀！
中军 小人也是如此讲说，谁料他言道，大人与他乃结义兄弟，情同手足，京中临别之时，大人要他严惩忤逆，万勿姑息。审清此案，可张国法、可雪母恨，可除淫恶、可保家风。与国与家，与民与大人都有好处，大人必不怪罪于他。
继宗 （语塞）咦，这……暂隐此事，走漏风声，小心你命！
中军 是。（下）
继宗 天哪，哎呀天！礼教世家，新任都堂，家中出下这等丑事，岂不羞煞人了！
（唱）我梅门尊礼教德高望重，
因此我被朝廷破格重用。
贾仁兄将此案依理公断，
从今后梅继宗何以为人！
[梅继宗思索、徘徊，见坛生疑。
继宗 呀！
（唱）我先祖立坛子以示家训，
我嫂嫂虽寡居孝悌忠贞。
我的妻识大体言行恭谨，
她妯娌怎能够因奸起衅？
又为何害娘亲一命归阴？
前思想后盘算不能相信，
细推理破绽多尽是疑云。
想我母亲家教甚严，妻子、嫂嫂谨守妇道，和睦相处，怎能发生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贾仁兄啊，贾知县，你怕是枉断此案了！（又一思忖）呀，不能啊不能。想我那贾仁兄秉性耿直，处事谨慎，怎能草率从事？再说，我离家三载，家境贫寒，妻子、嫂嫂年轻貌美，不耐清苦，被人勾引，做出越轨之事，也是有之。唉！贾仁兄啊，纵然实有其事，你也应该替为弟着想，设法遮掩才是呀。
（唱）纵然是有奸情下毒害命，
也不能不谅情辱我家风。
对此案你就该按下不问，
谁知你全不念手足之情。
气上心发白牌拿你是问……
呔，中军！
中军 （上）在。
继宗 白牌一面，速提糜玉县来见！
中军 领牌！（欲走）
继宗 （又觉不妥）回来！
（接唱）欲加罪也应该师出有名。
既告官就得要按律而论，
他若问我该拿何言应承？
在京城居三载知他脾性，
要销案还须要用计而行。
叫中军执白牌传我手令，
[中军执牌，继宗提笔欲写。
门官 （上）禀都爷，糜玉县求见！
继宗 哦？（摔笔）命他来见。
门官 糜玉县进见！
[知县带衙役背案卷上。
知县 （接唱）吃没吃喝没喝赶进省城。
恭喜贤弟，贺喜贤弟，夙愿得偿，荣任都堂！
继宗 仁兄，你与为弟管的好家事呀！
知县 贤弟！
（念）为兄那日刚进城，
夫人拉马把冤鸣。
言说嫂嫂害母命，
又和他人有私情。
继宗 难道这是真的不成？
知县 是实，是实呀！
（念）我即升堂问究竟，
下毒害母是实情，是实情。
继宗 你就该报我才是！
知县 贤弟呀！
（念）弟妹她紧紧催案好心伤，
不知贤弟坐都堂。
因此我升堂把案问，
为母申冤整纪纲。
继宗 审清了无有？
知县 （唱）尊嫂当堂已招供，
亲手下毒害母命。
失节之事她不好认，
现有张成活口供。
这是案卷，贤弟过目。
继宗 （翻阅案卷）
（念）手捧案卷仔细观，
果然是一桩奸杀案。
证据确凿难改变，
气得继宗浑身颤！
隐恶扬善保前程，
定要让他自销案，自销案。
贾仁兄呀！
知县 梅贤弟！
继宗 胆大的糜玉县！
知县 哎呀我的梅大人！（跪）
继宗 你既以清正自诩，判断案情却破绽百出，是何道理？
知县 这是何意？
继宗 我来问你，这是一桩什么案件？
知县 冬花因奸毒母，乃是一桩奸杀案。
继宗 既是奸杀，冬花只认毒母，不认奸情，怎能定案？她既无奸情，毒母做甚？只此一件，就足以说明你枉断此案了。
知县 啊！
继宗 再者，我那嫂嫂对母孝敬，虽寡居多年，却严守妇道，此事断难发生。
知县 这……
继宗 如此断案，岂不草菅人命，有辱国法。本都容得，国法难容。呔，校卫们！
[四校卫应声而上，衙役暗下。
继宗 你将糜玉县与我呀……（四校卫抬知县三起三落，随“哼”声撂地）哼！念起结拜之情，限你三日之内审清此案，否则，休怪我无情了！
知县 哎呀大人！
继宗 哼！（拂袖而下）
知县 天哪，哎呀天！冬花不认奸情，岂能毒母！我错了，我错了！人役们！
衙役 （上）老爷。
知县 与老爷掌灯上来！
衙役 老爷呀，咱还没吃没喝没睡觉呢！
知县？！既然与吾老爷共事，就得与吾老爷同甘共苦。吾老爷享福你们享福，吾老爷受苦你们受苦。吾老爷不吃不喝不睡觉，你们……
衙役 我们也就不吃不喝不睡觉了！
知县 不，你们去吃饭，喝水，睡大觉！就是得轮着去，莫误公事。
衙役 谢过老爷！
[二衙役下，少时暗换。
知县 （捧案卷边翻边念）忤逆不孝没有错，毒死婆母没有错，失节丧德——没有错（以上几句又快念一遍）。哎咳呀，查来查去，此案丝毫没有差错。想那冬花乃是外柔内刚之人，岂肯轻易招认与张成有私？此事不招，难道就不能定她个因奸毒母之罪？况有张成活口为证。我可没说贤弟呀贤弟，莫非官司审到你家，故意给我出难题哩？哼，要人情你就说要人情，何必给我上这些渠渠道道！我把你口里不说心里话的个你呀！（突然发现坛子）坛子！（冷笑）梅贤弟呀，你只知怪我却不知责己，你家既有这个法宝，怎能出下这等事情？还把它供了个高，看了个大！（抱坛欲摔觉不妥，将坛气愤地撂在地上）
（唱）见坛子不由人怒火填胸，
看起来你也是空有其名。
恨不得一巴掌打成碎饼，（打坛）
呀！击一掌碰得我手心生疼。
[知县若有所思。用力打坛，手疼急缩，继而用力击去，手却轻按坛上。若有所悟。
知县 能打烂双手，必然诚实，对母孝敬；既然诚实孝敬，又怎能投毒害母？不能，不能呀！
（唱）人老诚她才能真击实碰，
性奸诈她也会虚假应承。
冬花女她怎能毒母害命，
莫非是这其中别有他情？
夏花也打过坛子，为何双手无损？她既敢欺哄婆婆，怎能诚实孝顺？可疑呀可疑！
（唱）夏花她打坛子将娘欺哄，
平日间怎能够对母孝敬？
公堂上打张成凶狠过分，
莫非要灭口供隐瞒罪行？
忠厚善良之人，面对豺狼，心慈手软，也是有之；凶狠刁钻之徒，面对亲友，心毒手辣，也是有之！（猛悟）对，这就是此案蹊跷之处，我怎么给糊涂了？（对坛子冷笑）说什么你能分善恶，辨孝逆，看起来也和我一样的糊涂了！
（唱）冬花女心良善对母孝敬，
却罚她打坛子是非不清。
大堂上她讲得情通理顺，
都怪我性急躁未用心听。
那夏花和张成暗把计定，
毒死了她婆母嫁祸于人。
又拦轿来喊冤诬告嫂嫂，
造假象掩罪行以假乱真。
打坛子才使我猛然清醒，
贤弟他原是要大义灭亲。
回衙去将此案重新审问，
决不能让凶犯逍遥横行。
有请中军！
[中军上。
知县 请向都爷传话：适才多蒙开导，幡然醒悟。要面见都爷，当面请罪，还请借贵坛一用！
中军 哼！（下复上）糜玉县请了！
知县 大人！
中军 都爷言道，此案与他有关，不见方好。既然醒悟，就请速快结案。命你驿馆安歇！
知县 小官枉断案情，冤屈无辜，寝食难安，就此告辞！
中军 尽在知县。（下）
知县 来，抬了坛子，背上案卷，走！
（唱）梅贤弟性忠耿令人钦敬，
不愧是名门后亮节高风。
哪顾得腹中饥旅途劳顿，
断不清这一案我愧对故人。（下）
[衙役抬坛、牵马、背案卷随下。
[继宗上。
继宗 哈哈哈！
（唱）鸡蛋里挑骨头（我）佯装公正，
打一打拉一拉 （我）不露真情，
贾仁兄他既已心领神会，
定能够把案销左右通融。（下）
[二幕闭。
第六场
[二幕前。二衙役端祭品、押冬花上。
冬花 （唱）一路上众乡邻把我议论，
直羞得冬花女无地容身。
为祭母我只得忍辱前行，
也莫负那昏官一线之恩。
行来在祖坟前抬头观看，
蓬蒿草遮蔽着乱冢荒坟。
[二幕启。梅家坟茔。
衙役 我二人那边等候，你速快祭奠！（递盘，下）
[哀乐声中，冬花跪拜祭奠。
冬花 （滚白）罢了婆婆！我叫叫一声婆婆呀婆婆，媳妇遵从你的教训，隐瞒丑事。不料夏花反诬我因奸毒母，告到县衙。那个昏官将我屈打成招。媳妇满腹冤枉，在这临死之前，唯有向你老人家哭诉了！
（唱）秋风吹落叶飘天地昏黄，
乌鸦啼草萧索满目凄凉。
老婆婆九泉下听儿告禀，
儿媳我本无辜蒙受冤枉。
我只说遵母训隐忍不讲，
谁料想我弟媳信口雌黄。
那昏官受蒙骗是非颠倒，
用酷刑逼你儿应在身上。
论国法奸杀罪不能轻放，
冬花女实难免刀下身亡。
话说到伤心处悲声大放，
婆婆啊！
儿媳我九泉下再奉老娘。
[知县扮乞丐从墓后闪出。
知县 （唱）去乌纱扮就了乞儿模样，
分善恶辨真假墓后隐藏！
大嫂！
冬花 （惊怕地）啊！
知县 大嫂不要害怕，我乃乞儿刘三，家有八旬老母，腹中饥饿，请你将祭奠过的东西，施舍于我，回家奉母！
冬花 （深有感触地）一个乞儿有此孝心，令人敬佩！（拔下头上铜簪）这枝铜簪一并与你！
知县 这……
冬花 我乃将死之人，要它何用，拿回家去换钱奉母，也好为你解忧。[知县伸手欲接，冬花将簪放在盘内。
知县 如此，多谢了。咳！大嫂，刚才你在这里算哭算说，算说算哭，我都听见了。像你这样心地善良之人，却遭此不白之冤，实在可怜！这都怪那个糊涂的知县颠倒是非，错断案情，将你冤枉了。我要是碰见他，非扇他两个二百五不可！（说着狠狠地打了自己两下）
冬花 也难怪于他，都是我那弟媳和张成心太毒了！
知县 大嫂，你真是个好人！这事太不公了！好人遭磨难，坏人活得欢，不是没长眼，只怪没看穿！大嫂，我还认得几个字，你把根根筋筋说清楚，我替你写一张状子，递给那个糊涂糨子官，看他是怎样的发落！
冬花 啊？不，不，我只求一死，免人耻笑。花儿大哥，不必了！
知县 咦，这……唵，那你也得和你弟媳顶证清楚，好让你梅家先人们亮清，不然，你死了连祖坟都进不了！
冬花 （惊悟）哦！多谢花儿的好心！
知县 咳，心不好，心好还能落个这下场！
[内传来夏花声：“罢了婆婆！”
知县 她来了。（复隐墓后）
夏花 （上）罢了婆婆，婆婆……咦，嫂嫂来得还早？
[冬花凛然无语。
夏花 嫂嫂，你受委屈了。来来来，弟媳给你赔个不是！
冬花 弟媳，今天面对祖坟，你要给我说句实话。你说，到底是谁勾引张成，毒死婆母？
夏花 咦，这……
冬花 （声色凄厉）你若不说，死后我的魂灵就进不了咱家的祖坟。那时，我这屈死的冤鬼——（长嘶一声）可饶不了你！（逼近夏花）
夏花 （双手捂耳，惊恐万状）嫂嫂不必如此，弟媳实说就是，实说就是！
（四望无人）咳，都怪弟媳一时糊涂，上了张成的当，毒死婆母……恳求嫂嫂救人救到底，来世变个金凤凰，扑棱棱飞到天上月宫去！
冬花 （冷笑）我不求来世，只愿你从今以后改恶从善。
夏花 弟媳一定改，一定改！
冬花 （百感交集，扑向娘坟）啊！列祖列宗，我屈死的婆婆！你们可曾听见？你们可曾听见啊！
衙役 （上）时间已到，犯妇回监！
冬花 （声泪俱下）婆婆啊！媳妇我去了！
[衙役拉冬花下。
夏花 （四望无人）
（唱）见新坟不由我心中暗笑，
老东西再不能碍我手脚。
那张成将冬花又赖又咬，
夏花我在一旁暗把油浇。
最可笑那狗官把眼瞎了，
竟让这真凶手逃之夭夭。
单等着把冬花开刀问斩，
夏花我当夫人快乐逍遥，唉哟哟，咦哟哟，快乐逍遥。[知县在墓后笔录后闪出。
知县 （故意地）啊——嚏！
夏花 （惊慌地）啊，你！你是何人，来此为何？
知县 你问我么？大嫂你听。（打竹板，唱莲花落）
（唱）叫大嫂莫惊怕听我对你言，
我本是叫花子名叫刘三。
听人说大嫂你乐施好善，
唱一段莲花落求你可怜。
给一点，是一点，多了我不嫌，
要不然我骂你三代祖先！（伸手要钱）
夏花 扫兴扫兴！碰见一个丧门神，呸呸呸！
知县 唵，不扫兴，不扫兴。凡是遇上我的人都有吉兆！
夏花 吉兆？
知县 对，吉兆。就是大嫂你今儿个遇上我刘三，也要走红运呢！
夏花 我却不信。
知县 你听：大嫂你印堂发红，打官司能赢；两眼有神，定当夫人。如若不准，你就嫑信！
夏花 （高兴地）哎呀呀，叫你一下给说对了，你当我是谁？
知县 你，嘿嘿！不认识。
夏花 我就是当今的都堂夫人！
知县 哦！真没看出，你就是都堂夫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还求夫人多给几个。
夏花 哎呀，今日个没带一文钱！
知县 没钱不要紧，刚才那位大嫂赏我一席祭品，一个铜簪。你是都堂夫人哩么，把簪子、戒指、耳环子，无论啥赏咱一件就行了！
夏花 那好，你今儿说得夫人高兴，我就赏给你个戒指！（取戒指扔给知县）
知县 （拿出纸笔）多谢夫人恩典，还请夫人在这上面画个十字！
夏花 这是何意？
知县 凡是打发过我花儿刘三的，不管是一口剩饭一个馍，散碎银子沙子金，还是一个戒指一苗针，我都要把他记下来，每天我都要给这些施主烧香祷告，再念上几遍如意经，保他荣华富贵，事事如意。
夏花 噢，那我也给你画个十字！（画）
知县 多谢夫人。花儿刘三告辞了！（端盘下）
夏花 妙呀！
（唱）一见花儿他去了，
不由叫人喜眉梢。
看来奴家红运到，
事事如意乐陶陶。
为母喊冤显我孝，
丈夫夸我美姣姣。
都堂夫人把轿坐，
呼奴唤婢气势豪。
我这里先学个夫人样，唉哟哟！
险些儿闪了我的腰。
（向内）丫鬟！备轿侍候。（小跑而下）
[二幕闭。
第七场
[二幕启。县衙公堂。几上放坛子。
[众衙役引知县上。
知县 （念）只说秉公把案审，
疏忽大意冤枉人。（坐）
昨晚一夜没睡觉，
为惩刁妇想窍道。
坛子里边有玄妙，
定要叫她把供招。
来呀！
衙役 呵！
知县 带人犯！
衙役 （向内）罪犯冬花、张成上堂！
[冬花、张成上跪。夏花随上站立。
知县 去刑！
[衙役去冬花、张成刑具。
知县 来，请坛子！
衙役 是。（将坛子搬到台前）
知县 你们听着！冬花只认毒母，不认奸情；张成又一口咬定与冬花有私。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是吾老爷没理。弄得至今无法结案。今天我也不打你们，也不罚你们，专门从省上请来你家这个坛子，让它帮吾老爷审清此案！
夏花 （笑）仁兄呀，坛子是泥捏下的！又不会说话，它咋能审案呢？
知县 坛子是你梅家先人传下来的法宝，它既能教训子孙，定能分清是非，今天我定要让它开口讲话。
（唱）贾湖东坐大堂装模作样，
拍桌子砸板凳作势装腔。
要坛子把口开实情话讲，
坛子呀坛子，出事之时，只有你在当场，她是怎样失节害母，唯有你是见证，你要从实讲来。（有顷）为何不言？为何不语？好气也！（接唱）
你胆敢不开言藐视本堂。
来呀！将坛子重打四十！
衙役 （不知所措）老爷，这……
知县 慢。什么？有招？有招了就免打了。速快讲来！（俯身近坛，左右谛听，似有所闻）嗯，嗯，原是这样！尔嘿！（返身入座）夏花、张成上来！
夏花 张成 有！
知县 真想不到……坛子言道，是你二人合谋，毒死你家婆母，陷害你家嫂嫂！
夏花 （惊恐地）啊，那是坛子一派胡言，有什么证据呢？
知县 （冷笑）张成，你说呢？
张成 （慌乱地）啊，没，没有……是啊，有什么证据呢？
知县 是啊，没有个真凭实据还行！待我再审再问。我说坛子，你可不敢把都堂夫人冤枉了，恐怕还得有些真凭实据吧！什么？有！（俯身近坛，左右谛听）嗯，原是这样。尔嘿！（急返入座）这是夏花！
夏花 （故作镇静）仁兄！
知县 坛子言道，那天祭奠婆母之时，你对你嫂嫂言道：都怪弟媳一时糊涂，上了张成的当，毒死婆母……
张成 唉！这下瞎了！
夏花 啊！
知县 （继续学说）还求嫂嫂救人救到底，来世变个金凤凰，扑棱棱飞到天上月宫去！这话你说了没有？
夏花 （大惊）啊！坛子真神呀！
知县 坛子还说，你乃都堂夫人，快快向坛子告饶，它自有办法免你灾难。
夏花 唉呀呀，我的宝贝坛子呀！
（唱）夏花我的心儿跳，
这话坛子可咋知道？
我只得上前忙跪倒，
叫声坛子听根苗。
都怪我不听你管教，
失节毒母罪难饶。
从今把你当贵宝，
还望坛子把我饶。
知县 （抚掌大笑）哈哈，妙呀！
（唱）贾湖东来哈哈笑，
想不到你也能把供招。
这个窍道实在好，
看你还怎样再耍刁。
来，命她画供！
夏花 （已知是计）慢着，画什么供！那是你胡编哩。我就没有说过那些话！
知县 胆大的刁妇，证据口供都在这里，你还想狡赖么？（从坛内取出戒指、口供）
夏花 啊！你是……
知县 难道你不认识我花儿刘三了吗？
夏花 哎呀，糟了！（乞求地）仁兄呀，是我一时糊涂，还望看在都爷的分儿上，销了此案，我再也不告了，权当没有这回事。仁兄，你在，我走了！（欲逃下）
知县 （拍惊木）回来！吾老爷的公堂可不是店房，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人役们，将夏花、张成上刑定肘，押进死囚牢！
衙役 呵。（押二人欲下）
冬花 （上前阻挡）慢着！
知县 （不解地）嫂夫人！得是给你把气还没出哩？
冬花 哎呀老爷，我娘临终之时叮咛再三，为了梅门家风，纵有天大的事情也要隐忍。还望你念手足之情，母亲遗训，勾销此案！
知县 唉！嫂夫人呀，你虽有此善心，我贾湖东却不能把国法和良心当儿戏。老实说，我这样做还是梅贤弟的主意。
[衙役押夏花、张成下。
冬花 啊！我要即刻前去见他。
知县 好，请少待。（书写公文）来人！（衙役应声上）这是本案卷宗，外带坛子一个，先到府衙备案，再送都爷察院。少睡觉、多吃饭，千万不要误时间，快去！
衙役 是。（领公文，抬坛下）
冬花 老爷，我……
知县 来，给我嫂子备轿，给吾老爷拉马，把两个丧天良的装笼、带枷，到省城给我继宗兄弟交案去！
[二幕闭。众依次下。
第八场
[二幕启。都堂府二堂，旁置坛子。
[急促的音乐声中，梅继宗恼怒地翻阅着案卷。有顷。
继宗 （气愤地）来人！
中军 （上）都爷。
继宗 命糜玉县进见！
中军 是。（下）
[知县高高兴兴地上。
知县 （念）高高兴兴进省城，
威威乎乎贾湖东！
都堂察院人人怕，
他见我还得叫仁兄。
嫑看我贤弟官高了，势大了，心可正着呢。要不是贤弟指点，我稀乎把案给断错了，把我冬花嫂子给冤枉了。昨儿个没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家这一案断了个清清楚楚，公公正正，梅贤弟听了一定高兴。今日贤弟召我进城，不是重谢，便是重赏。（向梅）贤弟，继宗！继宗贤弟，你老哥湖东，湖东老哥来了哇！哈哈哈……
继宗 嗨！嗨！嗨……
知县 （不解，旁白）咦？莫非他官大了，架子也大了？又莫非嫌我大摇大摆礼上不周？……哼！少给我吹胡子瞪眼睛，我老贾不吃那一套！（赌气地自己挪把椅子坐下）
继宗 你……
知县 我怎么？莫非要我老贾也喊你都堂大人不成？
继宗 哎呀呀！谁倒同你计较这些了嘛！
知县 那你生气为着何来？
继宗 你断的好案！
知县 多亏贤弟指出破绽，我才平了冤案。这回案子判得有凭有据，公公正正，清清楚楚，贤弟何出此言？
继宗 唉！我叫你隐了此案，谁知你却……
知县 什么什么，你叫老哥隐了此案？
继宗 正是！
知县 （吃惊地）哎呀兄弟！此话当真？
继宗 哪个骗你！
知县 却是为何？
继宗 这……依你所断，夏花关监事小，只怕我这都堂……仁兄聪敏通达，何需细问！
知县 （思）嗯，嗯！老贾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明白了！你是怕家丑外扬，有辱门风！
继宗 是的是的！
知县 你是怕妻落法网，危及功名！
继宗 不错不错！
知县 可如今案已断了呀！
继宗 断了，断了你就不能认个错吗？
知县 认个错？要我认个什么错？
继宗 认个，认个一时疏忽，枉断此案。
知县 可我一没疏忽，二没枉断呀？
继宗 哎呀呀！为了小弟，你就不能灵活点儿！
知县 啊？灵活点儿？
继宗 对对对！
知县 贤弟。
继宗 仁兄。
知县 唵！没看出你老弟才是个白眼狼！
继宗 你……仁兄，茫茫宦海，挖心献佛有几人？昏昏尘世，舍己为人古来稀。你也是太愚太直了！
知县 （又惊又气）啊？我只说狗官出七品，没想到这威威赫赫的皇命都堂，我那人模人样的贤弟，才是个又恶又毒的大狗官！
（唱）我老贾，瞎了眼，
交了个贤弟并不贤！
梁上悬的明镜匾，
座上坐的假青天！
要我将公断变错判，
是非来个颠倒颠。
我老贾，心良善，
行得正 （来）走得端。
不为功名把人骗，
不为升官卖祖先。
丢了这乌纱比屁淡，
要我枉法难上难！
继宗 如此说来，你不领情？
知县 不领！
继宗 不念厚谊？
知县 不念！
继宗 不愿帮忙？
知县 不愿！
继宗 仁兄如此酷情寡义，难道你就无有后忧么？
知县 这……你少拿大话吓我！日后，我老贾有功领赏，有罪受罚，何言后忧？
继宗 （气恼，威胁地）好，好，好！
（唱）一言既出对手见！（二人击掌）
送客！
知县 （接唱）天底下有几个真真正正的父母官！好不气、气、气煞人了！（下）
继宗 （唱）那狗官性执拗出了察院，
看起来他有意和我作难。
倒不如会二司复审此案，
有意儿找差错寻他麻烦。
莫怨我梅继宗做事阴险，
贾湖东，狗官！
居显赫哪一个不耍手段？
费心思寻找出案中破绽，
借机会既销案又除狗官！（思索徘徊，忽见坛子，茅塞顿开）
见坛子眼前雾如风吹散，
猛然间一条计顿生心间。
有计了，有计了！想我嫂嫂生性笃诚，德孝并兼，平日受母教训，颇知礼义，我给她晓以梅门荣耀大义，让她顶替我妻，此案岂不是个错案？（又思不妥）哎呀不妥！嫂嫂为我读书，茹苦含辛；侍奉母亲，亦无差错，我怎忍将她置于死地？不能，万万的不能啊！（又思）啊呔！说什么万万的不能，此案若不更改，我梅继宗荣耀难保，功名难存，说不定还得受那个贱人的牵连，身遭刑律……若将此案一改，一可追究糜玉县之罪，以泄私愤；二可移罪嫂嫂，让我那个贱人落个贤孝之名；三可确保我梅继宗的功名荣耀，如此一箭三雕，我何乐而不为？何乐而不为乎！
（唱）嫂替罪真乃是三雕一箭，
我何必费心思犹豫再三！
到明日在察院重审此案，
黑变白白为黑是非倒颠。
先斩嫂后杀妻再治糜玉县，
权在手“莫须有”力可回天。
哈……下边听着，小轿一顶，去到驿馆，将嫂夫人暗暗接来！
[内应：“呵！”
继宗 来人！
中军 （上）在！
继宗 抚院张幡挂素，与爷换孝衣来！
中军 是。（为继宗挂孝）
[中军下复上。
中军 禀都爷，嫂夫人到！
继宗 （一惊）有请！
中军 有请！
继宗 不用侍候，你们下去！（中军下）
冬花 （上）兄弟在哪里？
继宗 嫂嫂在哪里？
冬花 （二人互趋向前）罢了兄弟！
继宗 （二人互趋向前）罢了嫂嫂！
冬花 （唱）见兄弟把人的心肝疼烂，
继宗 （唱）见嫂嫂把人的心肝疼烂，
冬花 兄弟呀！
继宗 嫂嫂呀！
冬花 （唱）好似钢刀把心剜。
继宗 （唱）好似钢刀把心剜。
继宗 （唱）苍天不睁有睛眼，
给我梅门降祸端。
冬花 （唱）你就该设法销此案，
也免得失荣耀辱门楣遗臭万年！
继宗 （唱）嫂嫂之言如刀剑，
句句刺痛我心肝。
都堂夫人把法犯，
辱没门楣羞祖先。
日后何颜人前站，
功名荣耀化云烟。
既无良方销此案，
倒不如——（抽剑）
冬花 兄弟！（急拦）
继宗 嫂嫂！
（接唱）倒不如血染青锋把美名传！
[继宗故作姿态，欲断咽喉，冬花拼命阻拦。
冬花 （唱）拼性命夺过了青锋宝剑！（夺剑）
难道说咱梅门从你身后断香烟！
继宗 （悲愤长号）哦——哦——（跌坐椅上）
冬花 （唱）劝兄弟你且把怒气强按，
听嫂嫂把言语细说心间。
遭不幸老爹爹早把命断，
老娘亲守寡居抓你成男。
我为你成大器日思夜盼，
幸喜得为都堂荣耀祖先。
假若还凭血气颈吃一剑，
九泉下会二老你怎答言？
继宗 （唱）嫂嫂苦口把我劝，
语重心长情理端。
只因为居京赴考三年未归，
才使我妻少教管，
丑出梅门愧万千。
若要保功名荣耀销此案，
除非是——
嫂嫂呀！
除非是有人能替都堂的妻子把罪名担。
冬花 哦——
（唱）继宗弟一句话将我提醒，
冬花女细思忖一计顿生。
事到此再无法挽回厄运，
保梅门也只有我来替刑。
转面来对兄弟直言告禀，
嫂嫂我替弟媳去担罪名。
继宗 （暗喜，却假意不允）啊！这么说嫂嫂愿为那个贱人承担罪名？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万万的使不得呀！
（唱）嫂嫂不要如此论，
此言如锥刺我心。
弟不要梅门世代俊，
弟不要蟒袍加在身，
弟不要前程花似锦，
弟只要嫂嫂你长期教诲，忠孝节义嫂娘恩！
（示坛子，言外有意地）那个贱人做出了辱没门风的丑事，难道我还能再干那种愧对坛子的勾当么！
冬花 （扑向坛子）罢了婆婆！
（唱）见坛子想起娘教训，
见坛子如同见娘亲。
她要我一世学恭顺，
隐恶扬善为梅门。
我今替罪有大用，
劝兄弟万莫再伤心。
继宗 哎呀嫂嫂！
（唱）嫂嫂言如泰山重，
为弟提衣跪当厅。
明日你把察院闯，
你替贱人担罪名。
杀场之上弟亲奠，
清明寒食祭坟茔。
叫人役软轿府门等，
继宗 （唱与）嫂嫂永诀泪湿胸。
冬花 （唱）与兄弟永诀泪湿胸。
继宗 那是 嫂嫂！罢了嫂嫂！
冬花 那是兄弟！罢了 兄弟！
[冬花下。
继宗 （见冬花远去，如释重负，不禁发出由恨转喜的一阵长笑）哼！嗨嗨……哈……
[二幕闭。
第九场
[二幕前。魏正道、钱本克、周敬、郭烈上。
魏正道 （念）掌生杀之权为国立法，
钱本克 （念）靠刑宪之威以富我家，
周敬 （念）看冤屈之主斟酌说话，
郭烈 （念）听罪犯之供绝无错差。
魏正道 布政司魏正道。
钱本克 按察司钱本克。
周敬 左参政周敬。
郭烈 右参政郭烈。
[二幕启。按院大堂。
魏正道 众位大人听了！
三人 大人！
魏正道 今日复审都堂之妻谋害婆母一案，你我小心侍候！
三人 请。（分立两旁）
[四校卫、四龙套、中军上。
[梅继宗上。
继宗 （念）功名富贵人皆求，
几人欢乐几人愁。
莫道天公不正义，
俯仰沉浮靠自谋。
本都梅继宗，今日复审李氏夏花谋死婆母一案。中军！
中军 在。
继宗 布按二司、左右参政就位！
中军 都爷传谕：布按二司、左右参政就位！
众人 遵谕！
[众人参拜后各自就位。
继宗 众位大人！
众人 大人。
继宗 家门不幸，遭此祸事，甚觉惭愧，无颜审案。怎奈公务在身，只得蒙尘而坐，还望众位大人秉公而断，万勿疏忽！
众人 久闻大人清廉刚正，我等甚为钦佩，谨听台谕就是。
继宗 中军。
中军 在。
继宗 宣糜玉县进见。
中军 糜玉县进见。
知县 （上）糜玉县报门！（进，参拜后站立一旁）
魏正道 糜玉县！
知县 大人！
魏正道 此案你还有什么陈说之处吗？
知县 案情、口供、证据，都在这里，再无有什么说的了。
郭烈 呔，校卫们！
校卫 呵！
郭烈 将罪犯带上堂来！
校卫 呵！
[四校卫押张成、夏花上。
夏花 （见继宗欲呼）梅……
继宗 （拍惊木）哼！
校卫 呵！（押跪张成、夏花）
周敬 张成、李氏夏花！你二人因奸害命可是事实？
夏花 （看继宗）咦这……
继宗 （暗示夏花翻供）你说呀！
魏正道 （拍惊木）嗯！
[冬花内呼：“冤枉！”跑上，闯门。
[校卫拦挡。
继宗 何人擅闯察院？
中军 何人擅闯察院？
冬花 夏花之嫂冬花！
中军 夏花之嫂冬花！
知县 （一惊）啊，冬花？
继宗 闯堂为何？
中军 闯堂为何？
冬花 替弟媳鸣冤！
中军 替弟媳鸣冤！
知县 （大惊）啊，替夏花鸣冤？
钱本克 唵！此案已经审定，还鸣的什么冤？赶出去！
继宗 慢！既然复审，就要分个真假虚实。
魏正道 对！既然复审，就要分个真假虚实。命她进见！
中军 冬花进见！
[冬花进。与知县相视片刻，毅然跪。
冬花 犯妇张氏冬花参见大人！
周敬 张氏冬花，你替弟媳鸣的什么冤？
冬花 大人呀！
（念）冬花失节害母命，
奸夫名字叫张成。
弟媳贤孝本无罪，
罪责应由我担承。
知县 啊？冬花，你你你胡说些什么呀？
继宗 胆大的糜玉县，错断命案，还敢在此饶舌，轰下堂去！
校卫 呵！
[知县欲辩不能，被校卫推出。
魏正道 张成上来！
张成 大人！
魏正道 你与哪个勾结一起下毒害命？
张成 （语塞）咦，这……大人只要饶我不死昨说都行！
魏正道 （惊木）嗯！
钱本克 哎呀呀，此案怎么这样地稀里糊涂？
魏正道 其中定有隐情！
继宗 嗯！糜玉县才疏学浅，错断案情，犯妇良心发现，自首投案，难道还有什么可疑的么？
钱本克 是呀，是呀！
魏正道 都堂大人！犯妇夏花适才复审之际，并无鸣冤求生之意，自料罪有应得，此疑一也；张成语意含混，但对判决并无一字否认，此疑二也；此案口供、证据、案情，并无丝毫疏漏之处，却有闯堂认罪之人，此疑三也；冬花贸然闯堂，既无怯惧之色，且少忏悔之意，乃无罪之相，此疑四也。有此四疑，还是细审细问，不可草菅人命。
继宗 咦，这……
钱本克 （替继宗圆场）魏大人，疑虑多了乃叫疑神疑鬼！
魏正道 （相讥）钱大人，稀里糊涂，像他（指张成）一样，岂不成了行尸走肉？
钱本克 （面赧）咦这……
魏正道 这是冬花，此乃严肃国法之地，若有屈情隐衷，从实讲来，切莫贻误时机！
冬花 （慌乱语塞）咦这……
钱本克 （有意逢迎）依魏大人的主意，絮絮叨叨实在麻烦。闻听人说，梅府有一祖传神坛，灵验无比，既能分善恶，又能辨孝逆。何不请来一试！
周敬 哎呀好！耳闻已久，未曾见识，请来一试，请来一试！
郭烈 哎呀好！耳闻已久，未曾见识，请来一试，请来一试！
继宗 大人言之有理。中军！
中军 在。
继宗 请坛。
中军 请坛！
[二校卫擎坛上。
继宗 冬花、夏花！先祖所传坛子在此，谁是罪犯，何不老实招供！（目视夏花翻供）
夏花 （会意）奴家从来节孝，并无过失。
冬花 （见坛意决）因奸毒母是我所为，众位大人不必多疑！
钱本克 哎呀呀，不要说犯罪之人在它面前老实招供，就是我这个三品按察司，也被坛子灵气镇得浑身扑簌簌的。真乃神坛，神坛！
[校卫擎坛下。
周敬 就以此定案，不会有错！
郭烈 听罪犯之供绝无差错。
魏正道 慢着，众位大人！此坛不过泥土所制，哪来的神气？国家法度由它而定，岂不可笑！
钱本克 哎呀呀魏大人，你怎么竟敢亵渎圣上御赐之物？莫非你今日有了疾了？
继宗 （急接）嗯！魏大人真的是有了疾了。来，搀在下边歇息！
魏正道 （欲辩）都堂大人……
继宗 （怒视）嗯？
中军 请大人下边歇息！
魏正道 （气愤地）哈哈，我有了疾了！我有了疾了！哼！何用你搀！（拂袖而下）
[众官互使眼色。
钱本克 我看就以冬花口供而定！
周敬 就依你说，就依你说！
郭烈 就依你说，就依你说！
钱本克 让罪犯画供！
[冬花、张成画供。
继宗 既然案已审清，就请众位议处！
钱本克 夏花贤孝有名，替母鸣冤又受屈辱，应当堂释放，并赐“节孝匾”一面，以资表彰。
郭烈 冬花、张成处斩！
周敬 糜玉县枉断命案，才疏学浅，不胜此任，应报吏部免职！
冬花 （猛惊欲白）大人……
继宗 （窥意急接）唵，此案乃糜玉县原判，应命该县刑役处斩，贾知县监斩；错讹之罪缓后再议。
众人 （随声附和）就依大人！
继宗 在案人等悉听本都宣判：李氏夏花贤孝有名，替母鸣冤又受屈辱，当堂释放，并赐“节孝匾”一面，以资表彰。（开释夏花）张成下毒害命，罪在处斩！张氏冬花失节丧德，毒死婆母，罪在处斩！糜玉县知县贾湖东监斩，即日行刑。退堂！
[继宗给夏花赐匾。
[张成昏厥，冬花木然。
[众官依次下。
夏花 （抱匾炫耀）梅郎……
继宗 哼！（踢夏倒地）
[四丫鬟上，扶夏、抱匾下。
[知县内呼：“梅贤弟！”跑上。
知县 梅贤弟呀，哎呀梅大人！让嫂夫人舍命替罪，你良心何在？天理何存啊！
继宗 胆大的糜玉县！错断命案还不知罪，难道你就不要命了吗？
知县 你就是杀我，我也不忍心让这无辜之人受刑啊！贤弟啊！看在三年助你读书的微薄情分上，依理公断吧！（连连作揖，乞求）
继宗 哼！看在结拜的情分上，本都提醒于你，你还是先顾顾你自己吧！
知县 梅继宗啊！我把你个口蜜腹剑的小人！
继宗 胆大的狗官！本都还要你监斩于她，以压众议；我妻祭奠以遮人耳目。倘有疏忽，小心尔命！（拂袖而下）
[知县气愤不已，衙役上扶。
衙役 老爷，老爷！
知县 （唱）狼心狗肺梅继宗，
气得我老贾脸发青。
保荣耀你狠心枉夺嫂娘命，
为功名你是非颠倒偷偷咬我贾湖东。
难道说要升官都得丧人性，
难道说无权势有理也得甘挨肚子痛？
我老贾越想越气愤，
当官的有几个不欺圣上骗百姓！
拼性命我把妙计用，
绝不让黑变白来西变东！
众位哥哥们呐，哎呀众位哥哥们！此案你们耳闻目睹，怎忍斩此无辜之人啊？
衙役 老爷，我们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知县 （精神振作）哎呀好！你们有此决心，吾老爷连天都不怕了！我贾湖东有的是办法，来呀！
衙役 呵！
知县 收拾刑具，赶往法场。
衙役 呵！
[二幕闭。
第十场
[二幕前。刀斧手押张成、冬花过场。
[知县打马率众衙役上。
知县 监斩官贾湖东！和众位哥哥商议已定，专等夏花到来。来呀！
衙役 呵！
知县 打马法场。（率众下）
[二幕启。法场。知县高坐，张成、冬花上桩。刀斧手、衙役肃立。
知县 冬花呀，哎呀冬花！无罪受死，难道你就不冤枉吗？
冬花 情愿一死，无须多言，只等见我兄弟一面。
知县 可是你那兄弟是不会来了。
冬花 我那兄弟受母教训，乃忠孝仁义之士，岂能如此无情！
知县 （冷笑）好一个受母教训的忠孝仁义之士！我来问你：他身为都堂，颠倒黑白，辱践国法，忠在哪里？为了他的富贵荣耀，母仇不报，孝在哪里？欺骗寡嫂，嫁祸手足，仁在哪里？不念我三年助读之情，义在哪里？
冬花 咦，这……即是他有负于我，我也要遵母教训，做个梅门的节孝妇人！
知县 （嘲讽口吻）好一个节孝妇人！嗨……我来问你：你勾引奸夫，节在哪里？纵杀母真凶于法外，孝在何方？梅门家风早被那蛇蝎的女人、虚伪的君子糟蹋尽了。你保的只不过是他们的功名利禄、奸险淫邪罢了。可叹啊，可叹！可叹你那颗善良之心，一经那个坛子的蒙骗，就为那些肮脏的灵魂做了饵食。可怜啊，可怜！冤枉啊，冤枉！死到临头还不自悟啊！
冬花 （悔心已萌）哦……
知县 只要你喊一声冤枉，吾老爷豁出这九斤十四两，即刻为你鸣冤！
冬花 咦这……
知县 喊呀！
[内喊：“都堂夫人到！”
[夏花夫人装束，四丫鬟抬轿上。
夏花 梅郎让我祭奠嫂嫂以遮人耳目，来在法场，待我下轿！（下轿）
冬花 （希望地）弟媳！
夏花 哼！勾引奸夫，药毒婆母的罪人，还有何脸面见我！
冬花 啊？（气得浑身颤抖，猛醒，长嘶）冤枉——
知县 （激动万分）哎呀，好、好、好！喊得好！
[夏花见势不妙，欲逃。
知县 来呀！将勾引奸夫，毒死婆母的李氏夏花上桩！
刀斧手 呵！
[衙役解下冬花。刀斧手将夏花上桩。丫鬟逃下。
夏花 狗官敢违上令，小心你命！
知县 （捋袖擦拳）嗨！我豁出来了！
刀斧手 午时三刻已到。
知县 午时三刻已到，开刀！
[擂鼓二通。内喊：“都堂大人到！”
[四龙套上前护桩。
[丫鬟抬坛引梅继宗等上。
继宗 胆大的狗官，命你监斩勾引奸夫、毒死婆母的罪犯，为何将我妻上桩？
知县 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勾引奸夫、毒死婆母的罪犯，活口见证现在——（指冬花）
继宗 啊！（惊，急示坛）
[丫鬟举坛。
继宗 嫂嫂，面对神坛，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呀！
冬花 啊！神坛……（冷笑）神坛！（目光由惊惧转为愤怒，猛扑上前，夺过坛子，双手高举摔碎在地）
继宗 啊！（抽佩剑刺进冬花腹内）
冬花 啊！（踉跄、双手捧腹）
知县 啊！
[冬花捧腹抱剑，双眼冒火，逼视继宗，圆场。
[知县愤怒已极，手指继宗，圆场。
知县 （退到桩前，突然猛呼）开刀！
[一声巨响，夏花、张成人头落地。
[继宗所带丫鬟、人役逃下。
继宗 （惊恐无措）啊……
[冬花迸发出强烈的反抗力，拔出腹剑，使尽全身力气，刺进梅继宗腹内，含笑倒地。
[继宗抚剑挣扎，踉跄倒地。
知县 啊呀呀呀！吾老爷真的豁出这九斤十四两了！（夺刀斧手之刀，欲自刎）
众人 （拦挡）老爷，老爷！我们愿与你作证！
知县 既然如此，哥哥们！给吾老爷拿上芦席一张，察院投案！
众人 呵！
[知县举冠亮相。
[幕落。
[剧终。
本剧链接 本剧1979年由千阳县文化馆组建的西府碗碗腔业余演出队搬上舞台，同年8月参加了宝鸡地区群众文艺创作调演。1980年获宝鸡市戏剧创作评比一等奖，陕西省1980年戏剧创作评奖优秀剧本奖三等奖（一等奖空缺）。1981年由千阳县人民剧团排演，4月赴西安参加陕西省创作剧目调演。刊于《陕西戏剧》（1981年第9期）、《影剧新作》，1983年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单行本。甘肃等地的剧团专程来千阳学习本剧，先后被江苏泰州市淮剧团等七个省市移植演出。
作者简介 孙仲迅，生于1940年，陕西千阳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曾经做过民警，县广播站工人。1967年调入千阳县文化馆从事戏剧创作和群众文化工作。先后创作了大小剧本五十余个，其中大型古典戏《一字千金》（上演时改名《丹阳夫人》）、大型历史剧《段秀实》、大型古典戏《锦云帕》等由市、县剧团排演，参加省、市、县调演。独幕话剧《满员以后》发表于《宝鸡文艺》，独幕话剧《闪光的银幕》发表于《宝鸡文化》。眉户小戏《巧嫂嫂》1983年参加全市计划生育展演，发表于《宝鸡文苑》。大型秦腔现代戏《桃叶儿》参加1984年宝鸡市首届戏剧节，获创作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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