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才是你真正的恋人！”

    这是最后一章了，看到这里，对于陆孝彭的感情问题，或许很多人仍心存疑惑：陆孝彭后来见过玛格丽特吗？他到底是爱玛格丽特，还是爱徐思瑜？

    答案是肯定的，他两个人都爱；但同时，答案也是否定的，他两个人都不爱。或许，正如徐思瑜所说的那样：飞机才是他真正的恋人。

    1978年，陆孝彭接到三机部的通知，应邀前往欧洲参观考察。得到通知的那一刻，陆孝彭激动、不安，又带着几分急切的期待，他的头脑中闪过沉睡了很久的记忆：英国、格洛斯特、玛格丽特……

    30年了，陆孝彭已经回国30 年了，离开玛格丽特也已经30年了。这30年里，他结婚生子，他忙忙碌碌，他几经风雨，那个遥远的国度，那个曾经深爱着的玛格丽特，已经成为珍藏在他心里的秘密，原本，他以为此生难再见。然而，现在，他即将再度踏上那个国度，重返格洛斯特，与玛格丽特重逢，那么，玛格丽特，她还好吗？她还会在格洛斯特吗？她嫁人了吗？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会见我吗？她会原谅我吗……太多的疑问，陆孝彭心里一阵慌乱。

    回到家里，陆孝彭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徐思瑜，陆孝彭并不想伤害她，但也不想欺骗她。徐思瑜依然那么平静，她说：“你去吧，也许能找着，去见见她……”

    陆孝彭知道，这么多年来，徐思瑜为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挺不容易。但他还是想去见见玛格丽特，不为别的，只为了却纠结在心头多年的一份情结。当初，他抛下玛格丽特回到祖国，原以为可以凭借他的努力让这段跨国恋情修成正果，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辜负了她，他没能接她来中国，也没能跟她结婚，而是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从此杳无音讯。这30 年来，一种负债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事实上，回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陆孝彭曾经一度为情所累，性格也发生了变化。

    然而，“文化大革命”改变了他。我们无法得知“文化大革命”那段时间里，陆孝彭的感情生活经历了什么样的冲击，也不知道他的思想动向如何。现实的结果是，“文化大革命”以后，陆孝彭对徐思瑜的态度确实不一样了，直到这个时候，陆孝彭才真正找到了与自己终老一生的伴侣。或许，我们只能用“患难见真情”来猜测着解释了！

    很多记者问过陆孝彭类似的问题：“玛格丽特，至今没有消息吗？你想她吗？假如现在找到了玛格丽特，你会怎么样……”

    陆孝彭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因为，他错过了这一生唯一一次重返欧洲的机会。正当陆孝彭准备奔赴英国时，医生发现陆孝彭的尿糖达到4＋，而且有心肌梗死。医生说，不能遇到让情绪过激的事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欧洲当然不能去了，英国也自然去不了了……

    曾经，陆孝彭在他的诗句中描绘了很多与玛格丽特重逢时的情景：“那时白发已满头，依然拥抱喜如痴”“海誓山盟三生约，何时重见长相随”“遥知英共添新秀，白头重见梦成真”……

    然而，伊人，此生，再不得见，直到生命最后一息，梦，就此沉睡……

    金秋十月，一缕缕阳光，透过落地窗，影射到朱红的地板上，影射到徐思瑜花白的头发上，闪着金光。老人坐在沙发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翻着老伴的老照片，回忆着与他的故事，那些或肃杀，或温柔，或暴风骤雨，或和风细雨的陈年旧事，一幕幕呈现，诉说着一代航空先驱的情感心路历程……

    他很钻。周末人家都出去玩，他就待在家里写写画画。我把饭菜烧好，就端给他。

    他不会干家务活，在家里也从来不用他做什么家务事，衣服都是我帮他洗。记得有一次，我要出去买东西，来不及给他们父子做饭。我对他们说，你们今天吃面条吧。老陆很积极地说他来做。结果，他拿冷水煮面条。我晚上回来后，儿子指着碗里的面条跟我说，你看爸爸煮的面条，吃不得。

    后来，他也学会了做点家务，最让我感动的是，我生最后一个孩子坐月子的时候，他还照顾我，还帮着洗尿布。前面三个孩子出生时，家里请了保姆，那时，都是保姆来照顾小孩，我坐月子也是保姆照顾，每天也不生火，都是吃食堂。我最小的孩子出生时正赶上经济困难，没请保姆了。没办法，只能他照顾我。1959 年中秋节那天，人家都在吃月饼、赏月，我痛得难受，生不下来。那天，他整晚都陪着我，很焦急，不断地走来走去，一晚上都没睡觉，第二天天一亮就接着上班去了，不容易啊。我躺在床上坐月子，也做不了饭。那个年代家里做饭都是烧煤球，他也不用木头，也不用柴火，就拿报纸生火，结果还真的把煤球给烧起来了，这一直让我很佩服。他天天给我煮稀饭，其他的他都不会做，只会煮稀饭啊，我就吃了一个月的稀饭。孩子满月后，他带着我，一起把孩子送到了南京，我爸爸妈妈帮着带。为了保证小孩子有足够的奶水吃，我爸爸妈妈请了个奶妈。当时日子很难过啊，全家都吃那个烂包菜叶子煮稀饭，仅有的一点米饭都要留给奶妈吃，保证奶妈有奶水啊。小女儿陆晓敏一看到烂包菜叶子煮稀饭，就闭着眼睛，把头扭一边，不吃。我们哄她，说晓敏呀，快看快看，有肉有肉，快吃哦！

    老陆太忙了，年轻的时候总不能按时吃饭，经常早一顿晚一顿的。后来就有了胃病，最严重的时候胃出血。我原来是在设计所，“文化大革命”以后就被下放到了铆接车间，铆接车间旁边有个保健站。有一次，保健站打扫卫生，清理出了好多药，都扔到地上，说这些药要淘汰了，不要了。我看看有些药包装都没拆，就把那个治胃病的药给捡回来了。我让老陆吃吃看，他也听我的，天天坚持吃，没想到，竟然把胃病给吃好了。后来再也没有发过胃病，吃什么都行了。

    他的爱好很多，打乒乓球、篮球啊，下棋啊，原来家里还有冰刀、网球什么的，他还喜欢拉小提琴。他拉得不好听，呜哇呜哇的，我说不好听，你走你走，到厕所关起门来拉。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写诗，写了好多诗。

    1983年，他那年心肌梗死，很难熬啊。好了以后，他说是吃东西吃的，后来，他什么都要消消毒。洗澡的时候，我要把他的衣服、裤子、袜子、鞋都准备好，这些东西他都不知道放在哪儿！衣服穿之前要消消毒，我要拿熨斗给烫一烫，不然，他不穿。他出了那个诗抄本，送给别人之前，也要拿酒精消消毒。他每天要吃的药都带在身上，他要我用针缝在衣服里边的口袋里，吃完药了，再缝起来。年轻的时候，他不这样的，大概年龄大了，病也多了，变得越来越古怪。

    老了，我这一天到晚就是围着他转，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一样都不能差。他有糖尿病，我很注意他的饮食。他每天都要打胰岛素，我从来没做过护士，根本不会用针。没办法，只有跟着护士学。后来，每天都是我帮他打针，化验血糖也是我帮着做。

    后来，他走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一天也离不了。他到北京开工程院院士会，到人民大会堂领“两弹一星”的奖，出席人大代表会议，我都跟着去。领“两弹一星”的奖时，我就作为招待员坐在台下看着他。

    年纪大了，他也每天坚持上班。上午他会去办公室，在那里写写画画。中午吃完饭，休息一下，下午三四点，我们俩一起出去散散步，练练气功。我一生病不舒服，他就说，你躺着，不要动，我给你发功啊，不要动。

    每年他有20 天的假，他经常带我去庐山、井冈山，江西的山我们都去过了。后来，我们就出省，去黄山玩了一次……

    回忆是平静的，没有哀怨，没有叹息。我问老人家，想不想陆总？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说：“年岁大了，有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有的却越来越模糊，希望能记得，一直记得……”

    这位可敬的老人，陪伴着陆孝彭走过了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随他转战南北，从南方到北方，又从北方到南方。在陆孝彭陷入情感困惑的时候，她理解他，帮助他渡过难关。在陆孝彭专注于事业的时候，她独自操持家庭，成为他坚强的后盾。在陆孝彭深受病痛折磨的日子里，她不离不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成为他唯一的依靠。事业上成功的陆孝彭，在生活上甚至是一个不能完全自理的“大孩子”，事无巨细，都需要她来料理。或许，对陆孝彭来说，他的事业是飞机设计，而对徐思瑜来说，她的事业是陆孝彭。

    望着眼前这个年愈8旬的老人，我突然想起了陆总离世前不久写下的《赠思瑜》：

    转眼结发五十年，恩爱绸缪情无间。早岁加班无虚夕，独操家事无怨言。

    老年多病相扶持，儿孙满堂常饮宴。白头偕老不分离，绿发犹在叹红颜。

    历经岁月的磨砺，这对患难夫妻最终得到了他们的幸福；陆孝彭也真正获得了情感寄托。或许，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吧！

    陆孝彭不止一次对人表达过这样的意思：飞机这个事业，使他付出了太多太多。这样的感慨太过平常，并不足以引起人的共鸣。然而，他却道出了每一个科研工作者，尤其是优秀的飞机设计师们内心最朴实的情感，这是他们对家庭，对亲人愧疚之情的真诚表达。

    “我们的事业并不显赫一时，但它却将永远存在，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将洒下热泪。”从陆孝彭踏上飞机设计之路开始的那一天，他就明白：科学没有捷径可走，只有付出，时间要付出，精力要付出，身体要付出，爱情、亲情、友情，都要付出。在伟大的事业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陆孝彭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抛下玛格丽特，放弃国外舒适的生活，冒着生命危险回归祖国，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的梦想。这几十年，他每天画的是图样，看的是飞机，听的是轰鸣声，这已经成为他不可分割的生活。他依然记得，玛格丽特对他说：“你的事业在中国，你一定要好好干……”他也明白，徐思瑜无私的付出，是对他事业的全力支持。

    “飞机才是你真正的恋人！”或许，是这两段坎坷的情感经历更加坚定了陆孝彭的事业追求和人生目标吧！

    1989年调入洪都科技委工作的刘平生对与陆孝彭共事的那段岁月印象深刻，接受采访时，他回忆道：

    因为陆总有严重的糖尿病，还有前列腺炎，每天要打胰岛素，生活方面比较麻烦。可以说，陆总的生活自理能力非常差。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一说到飞机，他就显得很兴奋，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飞机就是陆总的命根子。在我的印象中，除了飞机以外，陆总从来不会对什么大喜大悲。然而，只要一涉及到飞机，即使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也能引发他的情绪大波动。

    1995年，陆总被评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公司上上下下都很高兴，但他却跟没他什么事似的，平静如水。强5以后，陆总一直有一个梦想，要为洪都继续搞一个后续机型，那一年，强6方案没有通过评审，这对他的打击特别大，据说，他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不停地走，结果，楼下的人不乐意了，找到陆总抗议。陆总便脱了鞋，在床上继续走，他用这种方法排解心中的苦闷。

    陆总很瘦小，很单薄，大概也就80 多斤，他一生的精力都被耗干了。记得他经常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整天，写字总是一笔一画，很认真，边写边思考，我们在边上看着，无形中就会被他的这种劲头给感染，感动。陆总对我们的影响，不像英雄人物似的，轰轰烈烈，而是像涓涓细水一样，潜移默化，时间长了，他的点点滴滴，都会印刻在心头。

    在中国航空史上，既能顶层设计，又能具体设计的设计师并不多见，但陆总是难得的一个，比如计算、公式推导等这种具体的工作，陆总都能拿下来，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苍松翠柏皆含情

    晚年的陆孝彭尽享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早年，由于工作繁忙，他无暇顾及家庭，无暇顾及爱人子女；后来，尤其是“文化大革命”以后，陆孝彭越来越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晚年的陆孝彭尽管不再处于事业的巅峰期，但他又活出了人生另外一番别致的光景。

    事实上，陆孝彭的家庭观念很强，或许，这与他从小生活的经历和他的家庭环境有关吧！陆孝彭的女儿陆群给我们大致讲述了陆孝彭兄弟几人的命运：

    我大伯是搞水利的。由于家境困难，加上我爷爷去世得早，一直是大伯挑起家庭重担，我姑姑读到高中，实在没钱读书了，只能出来参加工作。我大伯结婚后，他们一家人开始资助我姑姑上学。伯母人很好，后来大伯去世得也早，在20 世纪50 年代就去世了，伯母带着一儿一女守寡守了几十年。后来，我爸爸兄妹几个人，每家都寄钱给我伯母，年年如此。我爸说，如果我大伯不是走得早，他可能是我们家官职最高、最有出息的，据说是要到中央部委任职的。

    我大叔叔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东北。当时，听说东北冷，家里没钱做棉袄，后来又听人说往南走比较暖和，后来就到了南方，结果，一走就走到了台湾，从此失去了联系。解放以后，家里人一直以为他在台湾。“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些造反派审我爸爸时，还让他交待复杂的海外关系，说的就是我大叔叔的事情。1986年，我爸才跟大叔叔见上一面，当时，我记得，大叔叔下飞机的时候，非常激动，结果摔了一跤，把裤子都给摔破了，两兄弟抱在一起就哭，特别感人。从我爸1944年出国后，他们有40多年没见面了，这种亲情难以割舍。后来才知道，其实， 1950 年我大叔叔就去了美国，根本没在台湾。他在美国是搞土建的。他一直一个人在美国拼搏， 40 多岁才结婚，后来，有了小孩也不敢要，怕他们老了，小孩没人照顾，一直到去世都没要小孩。

    我小叔叔没读大学，读完高中时，解放军打来了，他就去参军了。后来，部队把他送到解放军军事外语学校学习俄语。20 世纪50年代，苏联专家支援中国时，他负责苏军驻旅顺港的翻译工作。后来，去了美国，现在在美国过得很好。

    我姑姑是南京航空学院的教授，“文化大革命”时自杀了，其实不关她什么事，但她还是没能挺住。

    五兄妹在苦难的岁月里相互依存，相互勉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血浓于水，这份亲情，一直是陆孝彭的牵挂，使他建立了强烈的家庭观念。

    其实，人心都是肉长的，早年，因为没有时间，没有精力管孩子，不能给他们更多的爱。所以，潜藏在陆孝彭心底的那份与家人团聚、尽享天伦的渴望，其实比一般人更为强烈啊！据陆孝彭的大女儿陆群回忆：

    小时候，我爸爸虽然很忙，但每到我们寒暑假，他会要求，我们每天画一张画，还要检查。这时候，不管多忙，他都会检查，每次都会打分。我记得，有一次，我画了一只猴子，他觉得很好，就给打了5分，还加了一个五角星。后来，我女儿学画画，我和我爸都是她的启蒙老师。

    只要星期天有空，爸爸一定会带我和妹妹去新华书店，买我们喜欢的书。由于没有时间打扫，也没有书架，全部往一个房间里堆，日积月累，结果这书堆了一间屋子，拿塑料布盖上。我们经常带朋友去我家看书，要看了，就把塑料布一掀，到书堆里去挑。比如《军队的女儿》《林海雪原》《日出》，等等，我都是在那个时候看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一有空就给我们讲故事，跟我们下棋、玩游戏，他下棋的时候，还悔棋。兴致来了，他还给我们拉小提琴，唱歌。记得他喜欢游泳，因为白天没有时间，晚上，等他下班回来的时候，游泳场也已经关门了。后来，我爸爸找到游泳场的人，跟他们商量，能不能晚一点再关门，结果，人家真的就同意了，我们才能去游泳，不过每次都是好晚，人家游完了，我们才去。我小的时候，他喜欢把我放在他腿上，结果，尿了他一裤子也不知道。后来，大了些后，他会让我和妹妹坐在他的腿上，一个人坐一边。搔他耳朵，摸他头啦，很亲切。

    我爸爸特别喜欢写诗，还有书法。他一写毛笔字，我女儿也会跟着看，现在，她的毛笔字也写得很好。前段时间，我在清理老房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长卷的东西，用报纸包着呢，报纸都泛黄了，灰尘厚厚的。打开一看，原来是我爸爸留下来的毛笔字诗抄，全部裱成长轴的那种，卷起来，看得出来，他颇花了些心思的，这上面，光写强5的诗就有20多首。

    陆孝彭的大儿子陆晓地也说过这样的话：“父亲要求严格，他言语并不多，但他以自己的行动影响着我们。”的确，陆孝彭有一套教育子女的方式，他坚持的原则就是：言传身教。

    中国有句古话：百善孝为先。在家里，陆孝彭是公认的孝子。陆孝彭的母亲翁氏早年在南京女儿那里住，后来又辗转到了济南，跟着小儿子住。1974 年，陆孝彭把老人家接到南昌来服侍，直至老人去世。对于去济南接母亲的这一段往事，陆孝彭记录在他的《忆昔之三十九（济南）》中：

    忆昔济城谒慈亲，幼弟久别不相认。人世沧桑干戈后，千佛畅谈热泪潸。

    长侄阿农善鸣琴，温泉守階感我深。廿载斯须东逝水，异乡豪富鸱夷生。

    由于翁氏在济南时摔断了腿，因此，在从济南到南昌的路上，都是陆孝彭背着老母亲。那个时候的陆孝彭已经是50 多岁的人了。

    陆孝彭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母亲房间叫“娘娘”，他们是常州人，叫妈妈都叫“娘娘”，给她倒便盆。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母亲房间里报到。上班之前，他一定要到老人家跟前说一声：“我上班去了。”

    陆孝彭的孝顺给夫人徐思瑜和子女们的印象非常深刻，他用行动感染着每一位家庭成员。关于婆媳关系，徐思瑜回忆说：

    受老陆的影响，我和孩子们都比较尊敬、孝顺我婆婆。我婆婆是知识分子，闲的时候，她就戴上眼镜，看《红楼梦》，看《三国演义》，她还写得一手好字。摔断腿后，她行动不方便，总是拿凳子支着走路，我看着挺可怜的。

    我跟婆婆关系处得很好，秋、冬作息时间制时，中午我回家做饭时间比较紧。我婆婆会事先帮我把菜都择好、洗好。她的衣服是我帮着洗，有时候她怕我忙，就把她的脏衣服藏起来。我会把她的衣服找出来，帮她洗了。

    婆婆最喜欢吃螃蟹。我经常会给她买点螃蟹，再买点葡萄酒，别看她80多岁，牙齿挺好的，她一见了就高兴，指着螃蟹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一边吃，一边乐。

    有一段时间，老陆住了医院，我一边要照顾老陆，一边还要服侍婆婆。后来，婆婆也住院了，做各种检查，都是我背着婆婆跑上跑下的。她过世前，还跟我说，你累了，去休息下吧！结果，我回了趟单位，再回来，她就过了。

    母亲过世后，陆孝彭非常伤心， 1995 年，他在诗篇《追忆先母翁氏往事》中写道：

    清明野祭思如焚，慈母音容栩如生。十年丧乱颠沛甚，两省隐沦忧患深。

    典尽金钗供儿读，市回蔬藿入釜甑。儿孙今日多豪富，欲奉珍馐已不能。

    在陆孝彭的影响下，后辈对陆孝彭夫妻都很孝顺。据说，在广州工作的小儿子陆晓天，每天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南昌的母亲打个电话，报声平安，让老母亲放心，天天如此。而徐思瑜也是每天到点就守在电话机旁，等着儿子的电话。

    陆孝彭在家里说话是绝对权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喜欢孩子，变得更加祥和。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陆群说，她父亲很有远见，儿孙们真的都像他说的那样发展了。他一般不轻易对孩子发火，但遇上原则性的问题，他就会动气。陆群回忆说：

    如果孩子对长辈不敬，他就会很生气。记得有一次，我侄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跟他妈妈，也就是我弟媳闹脾气，大喊大叫的。本来我爸不想管，后来，我侄子越来越上劲，用脚踢我弟媳。结果，我爸二话没说，上我侄子跟前就是一顿打。当时，大家都不敢出声，我侄子也被我爸吓着了，乖乖认错。因为，家里的孩子从来没挨过他的打。

    后来，我弟媳心理还不平衡，说我爸谁也不打，就打她的孩子，我爸对我弟媳说：“他们几个都是教孩子要孝敬父母，你把孩子宠成什么样了！”

    1993年，江西省政府分配给陆孝彭一套比较好的房子。房子位于南昌市郊青山湖畔，出门便是湖滨，环境优雅，空气清新，风景美丽。这里春天“天水迷蒙浑一色，不见绿波去何方”；夏天“夏潮涨满没湖堤，潋滟湖光入眼迷”；秋天“溶溶淡月上柳梢……水黑波平月影摇”；冬天“小雪已消了无痕……家家暖阁垂罗幕”，陆孝彭喜欢这里，在湖边，他写了大量的诗词。

    晚年的陆孝彭依然喜欢写诗，除了早些年保留下来的一些诗篇外， 1996—1997年，陆孝彭集中时间用诗文的形式对自己的一生进行了回忆性总结。他的诗作，古典文学的底蕴厚实，平仄用韵严谨，这些诗既是他人生轨迹的回首，又是他60 年航空生涯的真实写照。陆孝彭在他的自述里这样写道：

    我经常在这里（青山湖畔）读诗写字，以此自娱，十分有利于身心健康和思考，经常回忆和总结自己的人生历程，用诗歌的形式写回忆录，内容包括科技、游历、回忆、思想、人物、气功等方面的内容，有益于陶冶情操和用爱国主义、科教兴国鼓励后代。

    将军品格，诗人风采，这是江西一位作家对陆孝彭的评价。晚年，陆孝彭的诗作更加淡泊清新，人情味更浓，尤其是大量关于家庭的诗词。1996 年2 月，陆孝彭写下了一家人过春节时的情景：

    青山绿水壮志酬，高楼灯采照珍馐。虽因老病疏鸡酒，何妨屡酌黄橙酌。

    儿女剧兴笑语多，更残博弈最消愁。祖孙联句乐婆娑，来年更上一层楼。

    黄橙酌是南昌的特产，浓度很低，陆孝彭很喜欢喝这种米酒。

    尽管陆孝彭言语不多，但他的兴趣爱好广泛，早年，他喜欢打篮球、乒乓球、游泳、拉琴、唱歌；晚年，他更爱书法、写诗、散步、练气功。陆孝彭喜欢这样一句话：“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他认为，惟有对外界事物抱有兴趣才能保持精神上的健康；高尚的娱乐，对人生是一种宝贵的恩赐。

    陆孝彭每天仍然起得很早，练完气功后，他还在书房里看一会儿书，或者伏案移动他的笔和尺子。当阳光透过窗帘洒满图样和书桌的时候，徐思瑜就会蹒跚而又轻轻地走到他身旁，把一杯烧好的牛奶放在桌边，顺手把台灯关掉，拉开窗帘……

    陆孝彭仍然趴在图样上沉迷，徐思瑜提醒他：“该吃早点了，接你上班的车马上就要到了。”

    1小时后，陆孝彭到了工厂办公室，又开始他的工作……

    湖上风光美景多，朦胧淡日照银波。三日偷闲成隐逸，半宵憩睡又何愁。

    垂老功名空自许，一生毁誉任东流。不如归去操纸笔，坐失良机叹蹉跎。

    晚年的陆孝彭心境平和自然，这从他大量的游历诗中可以看出来。1994年，陆孝彭带着徐思瑜上庐山，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一上匡庐病骨轻，苍松翠柏皆含情。

    林深夕照疑晨日，峡裹平湖爱晚晴。

    “苍松翠柏皆含情”，壮志已酬，功名远去，尘埃落定，当一切风景都看透，微笑浮现在饱经风霜的脸庞，人生很美……

    与死神“赛跑”的日子

    1995年以后，陆孝彭开始致力于我国第四代轻型战斗机的研究，他历经5年的论证，从来没有放弃过，直至辞世。晚年的陆孝彭身患结肠癌、严重的糖尿病、心脏病、角膜炎等，死神一直紧紧追随着他，然而他却不肯低头，他与死神进行了一场马拉松式的“赛跑”。他站在世界航空技术的前沿，追踪和论证最新技术，留下了大量有参考价值的技术储备。

    陆孝彭总是这样说：“癌症并不可怕，最可恨的是，这该死的角膜炎。”由于眼底出血，看不清东西，他画的每一条线、做的每一次计算、进行的每一次测绘都是在放大镜下面完成的。他的记忆力在衰退，时常计算错漏，就贴掉重算，错了又贴，他的手稿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硬，谁能想象他编写的40 多万字第四代战斗机的论证报告厚度有多厚，分量有多重，内涵有多深，这就是他那颗沉甸甸的滚烫的心啊！

    陆孝彭住院的病房，跟办公室差不多，案头的书堆得一摞一摞的，计算器、圆规、放大镜应有尽有，甚至连绘图板也搬进了病房。他的病房也是最热闹的，经常有许多人在他的床前讨论方案，论证计算结果。医生来干涉，他却开玩笑地说：“请你通融通融，我是总设计师，给个面子，让我享受一点特权嘛！”是啊，这就是一位耄耋老人，一位对中国航空事业有突出贡献的总设计师所要求的特权，谁又能忍心剥夺他的这种特权，剥夺他尽最后一份力、发最后一份光和热的权利呢？！

    曾经，小儿子陆晓天将陆孝彭接到广州，和他们住了一段时间，陆晓天对父亲晚年坚持新机论证印象深刻，他回忆道：

    到广州后，他也带着第四代轻型战斗机的方案，每天都拿着放大镜在家里计算。他总是反锁着门，叫他吃饭，也不出来，一点钟叫，两点钟叫。终于叫出来了，他还嫌烦，他说：“我正算到一半，你们叫我，思路全部都打断了。”中午也不睡觉，吃完饭后，一直干到晚上八九点。

    他这一生，把所有的才华、能量和智慧都奉献给了航空事业。住院期间，他对我说：“年底一定要把这个做完，一定要报给国家。”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他说：“我不可能亲自完成这个飞机了，但我要把总体方案，总体设计思想做完，然后让其他的同志做下去。”可是，最后还是剩下一点，我觉得挺可惜，挺遗憾的。如果这个飞机能做成，对我父亲也是一种告慰。

    石屏院士对陆孝彭晚年执着于飞机设计深有体会，他回忆：

    陆总这一生就是一心一意搞飞机。晚年，他一直在研究第四代战斗机方案。事实上，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有一次，我看见他坐在办公大楼的台阶上，赶紧上前去扶他。没想到，陆总连忙躲开我，说：“不用扶，我很好，我很好。”

    每到过年过节，我们都会给陆总送去祝福，但不能对他说祝您身体健康之类的话。陆总对这个非常敏感，很忌讳，他总是会很认真地说，“我身体很好，真的很好……”事实上，他是害怕大家知道他身体不好后，不让他工作。

    尽管陆孝彭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体有病，但事实上，他心里清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拼命工作，拼命抢时间啊！他废寝忘食，看到他工作过的人，无不为之感动，肃然起敬！2000年8月底，在他去北京治病的前一天，还专程到工厂有关部门，安排他离开南昌期间的工作。

    在陆孝彭构想里，第四代轻型战斗机是在歼12 飞机基础上发展的一种全新的高性能轻型防空、夺取制空权的战斗机。

    为什么要以歼12 为基本型呢？从基本性能和作战效能方面来评估，歼12飞机应属第二代，以二代机改进成第四代这条路是很难走的，但陆孝彭是想取歼12 飞机的基本特点，使第四代轻型战斗机用作像F－22那样重型战斗机的配套机与补充。而要真正成为第四代主力战斗机的配套机和补充力量是极不容易的，飞机不仅要具备第四代战斗机高性能特点，而且价格还要低廉。陆孝彭认为，这两点，歼12飞机都是有潜力可挖的。这就是陆孝彭的第四代战斗机构想的背景。

    第四代轻型战斗机以轻型、低成本为主导思想，以高性能、高生存力、高作战效能为设计目标，要求飞机有大推重比、非加力超声速巡航；具有中国特色的隐身性能；在良好失速性能和矢量力的配合下，飞机具有很高的敏捷性和满意的失速机动性；由于飞机轻、小、推重比大，保证飞机有短距起降性能。这种研制主导思想和设计目标，使陆孝彭所努力开拓的轻型战斗机具有第四代战斗机基本特征。

    吴立新在回忆时这样写道：

    1995年7月，陆老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时，已75 岁，年老体衰，又身患多病，但仍然关心我国国防建设和公司战略发展。他高瞻远瞩，针对美国F－22第四代战斗机和在研的无人攻击机，在歼12基础上进行了我国第四代战斗机方案设计论证。

    新机要求隐身性良好，高机动性，高敏捷性，超声速巡航等，技术难度更大，例如敏捷性计算，无现成方法直接运用，国外资料寥寥无几。陆老发扬勇攀高峰的“强5 精神”，根据敏捷性定义和内涵，运用6自由度运动方程，自行推导出纵向、横向、侧向敏捷性计算公式，并用计算器列表手算歼12 飞机敏捷性初步结果，然后请科技委刘平生和刘复祥移植到计算机里反复计算，进行数据协调，最终敏捷性计算结果优于F－22。陆老为敏捷性计算写了一首诗，抒发自己的心境：

    银燕敏捷费思量，苦思冥索欲断肠。十步九关路修长，书牍盈尺满锦囊。

    勿逢佳节笔生光，连夺险关乐央央。何日书成奏明堂，威震海空喜欲狂。

    此项论证长达5 年之久，洪都科技委和飞机设计所有10 多位高工协助他的工作，已编写40多万字论证报告，取得显著的成绩，可惜论证报告即将鉴定上报的关键时刻，陆老永远离开了我们，留下了终生遗憾，是我国航空界重大损失！

    5年中，陆老艰苦奋斗，绞尽脑汁，吃了很多苦，他一手拿着高倍放大镜，一手将成千上万个数据一一敲入计算器进行复杂计算；推导公式时昼思夜想，饭吃不香，觉睡不好，身体日渐衰弱。

    5年中，陆老多次生病住院，躺在病床上找我们去讨论方案和计算结果。有一次，他打完吊针，做完封闭，私自拄着拐杖偷偷地从医院一拐一瘸地走了1000 多米，到我们办公室，和我们一起讨论问题，累得他走路都发抖，身体左右晃动，坐到椅子上都要人扶着缓慢坐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是这样，在这个过程中陆老咬着牙、咧着嘴、忍着痛，大家看到此情此景无不为之感动，钦佩之情油然而生，纷纷发出感慨，陆老为了实现“定教雄鹰展翅飞”，不仅“拼将白发添双鬓”，而且拼到逝世献终身！

    与陆孝彭共事10 多年，曾参与第四代轻型战斗机敏捷性计算的刘平生回忆起当时与陆总一起奋斗的日子：

    晚年的陆总一直想以歼12 为基础，进行我国第四代轻型战斗机的研究。这个工作量非常大，飞机设计所的朱晓彪等人也帮着进行总体方案设计。陆总特别注重飞机的敏捷性能，他说，在某种情况下，飞机的敏捷性能是决定作战成败的关键。他带领我们几个人进行敏捷性计算，几个月的时间，没日没夜地干，很辛苦。由于他不太会使用计算机，因此，他总是特别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在稿纸上写清楚，然后交给我，由我帮他整理；他也会把推导公式给我，让我帮着进行计算和编制程序。

    由于陆总患有前列腺炎，这给他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不便，比如开会讨论问题，陆总经常是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去一趟洗手间，他不胜其烦。后来，总体方案设计快完成了，准备申请项目了，陆总好着急，他说现在这个工作状态不行，太影响工作了。为了尽快把这个事情做完，最后，他下定决心去做前列腺手术。其实，如果陆总不做这个手术，继续进行保守治疗的话，他不会这么快就离开我们。

    正是这个可做可不做的手术，夺去了陆孝彭的生命！

    公元2000年10 月16 日18 时35 分，一颗爱国报国之心，一颗忠于党、忠于党的事业的心，一颗虽历经艰辛而矢志不渝的心，一颗自始至终都牵挂着祖国航空事业的心，停止了跳动，中国航空界著名专家，中国工程院资深院士，洪都公司飞机总设计师，被誉为“强5之父”的陆孝彭同志在北京不幸与世长辞。

    就在去世的当天上午，陆孝彭还专门找了原中国航空工业第二集团公司（中航二集团）总经理张彦仲，用了两个多小时向张总汇报了新型飞机的研究进展情况，还一再申明，等他出院了，一定会抓紧时间干，争取国家早日立项。

    当噩耗传来，震惊洪都，也震惊了中国一航、中航二集团和空军机关。时任洪都董事长的姜亮，第一时间电话通知在京的公司副总经理张道政，委托他代表公司领导会同中航二集团处理后事，当时张道政正好在北京参加国际纺织机械展览会，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为陆总送行。事隔10年，张道政回忆起那一段往事时，表情凝重，声音哽咽：

    2000年，北京召开了一届国际纺织机械展览会， 10月16号是参展的最后一天。这次展览会上，中国馆最醒目的位置就是洪都的展位，我们的第一台片梭机样机就放在那里，场面非常气派。当天下午，整个展览结束了，我们回到驻京办事处，在附近的一个小饭店，我请大伙吃饭，感谢协助单位的领导。大概7 点多的样子吧，突然，饭店的灯灭掉了，顿时一片漆黑。就在灯灭掉的同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公司董事长姜亮打来的电话，他说，道政啊，给你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陆总刚刚过世了，听此噩耗悲痛不已。直到今天，我都一直弄不明白，停电的瞬间接到陆总去世的消息，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事情，真是个谜。我代表公司第一时间赶到部里，与中航二集团副总经理池耀宗、办公厅李主任等一起到医院，首先看望安慰陆总家属徐思瑜、陆群及小邓等，看了陆总遗体，接着一起见主治医生和院方领导，池总提出明确要求。大家心情非常沉重，又急忙处理相关后事，当夜基本没有休息。与此同时，公司决定党委副书记郭学勤第二天起程，带经理部部长熊敏等人赶赴北京，处理善后事宜。在中航二集团领导的全面组织下，成立了以张彦仲为主任的治丧委员会，并决定由池耀宗副总经理专程陪同护送陆总骨灰回南昌。在乘航班返回南昌的途中，我写下一首诗以表达对陆总的追思与崇敬之心，那时我觉得只有在蓝天之上所写的方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八宝山前悼陆总，肃穆庄严人如潮。巨星陨落闪光处，铸就强五一代骄。

    毕生致力航空业，沈阳歼教露头角。南昌强五歼十二，更念新机收宝岛。

    八十春秋功盖世，浮现脑海忘不了。多少型号有创新，多少日夜灯下熬。

    多少课题能攻关，多少心血育新苗。名垂千古继遗志，吾辈扬鞭阳光道。

    后来担任洪都党委副书记的熊敏曾撰文《陆老，您一路走好！》，现将全文摘录如下，让人们共同来见证一代航空先驱最后的历程。

    一

    陆老走了，走得那样突然，那样让大家———领导、亲人、同事、学生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思想准备。

    为陆老送行，既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义务。抹去眼角的泪，我们开展了紧张的工作。诺大的北京城，我们连八宝山在哪儿都不知道，预计中我们把困难想得多了一点。然而，实际上，工作出乎我们的意料。这是陆老作为中国航空界的功臣巨擘，一代航空人的宗师楷模所产生的巨大影响所致。中航二集团领导张总（张彦仲）、池总（池耀宗）亲自布置有关治丧工作；办公厅从主任、处长到秘书、司机全力以赴。发讣告、收唁电、印生平、定礼厅、写挽联……一切都在按程序进行。中航二集团的第三会议室成了我们的临时专用办公室，总值班室成了我们传真和打电话的机房；下午4点下班的机关同志，一直和我们一起干到八九点钟；中航老干部局的祁处长从开始就成为我们的工作人员。在商定治丧有关工作时，作为中国工程院，会有什么想法？问题一提出，中航二集团总值班室立即提供了一台国家机关专用的红色电话，郭副书记（郭学勤）亲自打电话询问。尽管已经下班两三个小时了，但对方总值班室在十分钟左右就回了电话：中国工程院副院长、党组副书记王淀佐同志参加治丧办公室，国务委员、院长宋健同志送花圈表示悼念，并慰问家属，有关领导将参加告别仪式。

    在公司驻京联络处———安内大街新民胡同59 号，作为陆老在北京最满意的住所，这里完全是“家”的气氛。但此时却听不到以往的热闹欢笑，人们都把电视的音量压到最低，连服务员姑娘的脚步都变得很轻。人们尊敬的陆老夫人徐思瑜阿姨及其子女所表现出来的悲恸，感天动地；表现出来的理智，令人崇敬。这是陆老作为中国著名知识分子终生的信念：任何事情都要听组织的话。在为陆老送行的全过程中，陆老家人完全按照组织的安排办事。驻京办的3位主任和工作人员作为“家”的管理服务人员，他们为陆老多次在京治病、出差尽心尽责。李鸿文主任告诉我，陆老在一家医院住院时，要从联络处带水到医院去喝，他认为，只有联络处的水才是真正“家”里的放心水。据说，在10 月16 日天黑之后，联络处的电灯突然熄灭了两次，而那个时间恰恰是陆老仙逝之际。

    二

    肃穆的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坐落在一片树林之后。大门前有较广阔的停车场，大门口高高的蓝玻璃顶下，是一个宽大的吊唁队伍休息棚。告别大厅并不大，长方形百多平方米。在这里，人们曾向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邓小平、陈云等同志作最后的告别。

    10月20日中午，我们顾不上吃中饭，就等候在大礼堂外，布置告别仪式的会场。下午1 时45 分，陆老的遗体被安放在大厅中央的鲜花丛中，他身上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他老人家面目慈祥，既像是睡熟了，又像是闭眼沉思“第四代战斗机”……中共中央组织部、全国政协办公厅机关和吴官正、迟浩田、毛致用等领导送的100多个花圈摆满在大厅的两边。专程赶来参加告别仪式的公司姜董事长（姜亮）细心地检查每一副挽联，接待着前来吊唁的老领导和部队首长。

    下午2 时整，在低回的哀乐中，人们依次与这位航空骄子告别。走在第一位的是已经95 岁高龄的老部长赵健民；老部长莫文祥来了；陆老原中央大学航空工程系29 级的同学来了；然而，前来吊唁的300 多人中更多的是陆老的同事、战友、部下和学生。人们三人一排缓缓步入大厅，向陆老鞠躬，向他的亲人们表示慰问。最后诀别的时间到了，我们工作人员陪同姜董事长（姜亮）、郭副书记（郭学勤）等领导肃立凝神望着陆老的灵车远去……当陆老的儿女们捧着陆老的骨灰盒走出火化场时，奇迹出现了。刚刚还有些阴沉的天空，一下子云中透出千万道阳光，4架强5 飞机伴随着隆隆的炮声，编队呼啸飞过八宝山上空，好像是在向陆老致哀。原来这是在北京石景山地区举行的军事演习。虽然这并不是刻意安排的，但这种巧合却分明是在为陆老———“强5 之父”送行。

    三

    10月21日上午8时15分，我们离开了北京的“家”，直奔首都机场，护送和陪伴陆老回家。为了确保安全到家，我们提前2天到首都机场国内客运部联系。经理们一听是陆老，马上告知：一切都开绿灯。上午10时50 分，我们乘坐的A320 飞机从首都机场起飞，大家都在心中说，陆老，我们乘A320飞机，回洪都的家。

    南昌，昌北机场。天空下着沥沥细雨，像是在呜咽流泪。在南昌殡仪馆千秋堂内， 400 多个花圈，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奠”字，寄托着江西人民和中国航空界数十万职工对他的无限哀思。江西省委书记舒惠国、省长舒圣佑率省委、省政府领导亲临千秋堂参加陆老的骨灰安放仪式。省政协领导宣读了陆老光辉而不平凡的一生奋斗史；人们再次向这位老人行礼致哀，有的人泪水滂沱，有的人泣不成声。

    陆老，您可知道，为您送行的人中有身居高位的首长，也有当年寒窗共读，如今都双鬓花白的老同志；有追随您多年的学生，也有意气风发的青年技术人员。您若英灵有知，请听听他们的哭诉。高永寿、程宝蕖、张阿舟三位老教授在挽文中写道：惊悉孝彭逝世，不胜哀痛之至。忆当年抗日战争爆发，我等同时考中央大学，投身航空事业，以祈报国有期，后负笈海外。冒国民党封锁，在香港起义，返回祖国……今孝彭已先我们而去，呜呼哀哉！李先达从深圳发来唁电：他的逝世使我失去了一位尊敬的老领导、好师长。他的精神，他的音容笑貌将永远活在我心中。南昌航空工业学院领导说，昌航人永远忘不了老院长对昌航所倾注的心血。老院长多次来院，向大学生们言传身教，以“两弹一星”精神鼓励新一代航空学子献身航空，报效祖国，使我们深受鼓舞……

    哀乐阵阵，步履缓缓。骨灰安放仪式结束后，雨越下越大，仿佛是天公要留下人们多看陆老一眼。在千秋堂工作的同志告诉我们，这恐怕是千秋堂建成以来，规模最大、规格最高、人数最多的一次仪式。

    陆老的骨灰安放在革命烈士陵园骨灰堂内。这里有陆老熟识的省领导，有常在一起议国是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还有在强5飞机试飞中光荣捐躯的优秀飞行员。

    陆老，安息吧！我们一定会继承您的遗志，去努力实现您的遗愿，以您为楷模，为振兴洪都，发展航空，保卫祖国做出全部的贡献。

    在陆孝彭的骨灰安放仪式上，有组织的职工代表和自发而来的群众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料，他们赶了几十千米的路，早早就来到了这里，安放仪式在能容纳千人的千秋堂里，但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只能站在门外，他们中有科技工作者，有工人，有干部和部队指战员，还有许多离退休老同志，有的拄着手杖，有的被人搀扶着。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亲自来为陆老送行，亲自来送一送这位人们崇敬的师长、战友和领导……

    逝世后，身无长物，除留下一大堆科技书籍、科研论文和《陆孝彭诗抄》外，还有洋洋40 万字的《第四代轻型战斗机研究报告》。陆孝彭这一生，成功地主持设计了歼教1、强5 及其改型机、歼12三种飞机和“变后掠技术研究”“空天往返载人系统第一级总体方案”等重大课题研究，荣获两项国家科技进步奖，他均是第一受奖人；结合飞机研制和课题研究，他先后发表了10 多篇高学术价值的论文和研究报告，这在我国航空史上实属罕见！在陆孝彭的带领下形成的“强5 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百折不挠，锲而不舍；自强奋进，勇挑重担；团结协作，无私奉献；敢闯新路，争创第一”，“强5 精神”已经成为航空工业的宝贵精神财富。

    洪都公司的《洪都报》于2000 年10 月24 日刊发了纪念陆孝彭的专刊， 并用通栏对联赞扬他： “科学报国 百折不挠 无愧航空功臣巨擘” “治学严谨 淡泊名利 堪为世人一代楷模”。

    与陆总共同奋战了几十年的人们写下了对他的哀思。洪都原工会主席张良金撰文《迷人的个性》，追思陆孝彭院士，文章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全文如下：

    拿破仑·希尔在他风靡全球的《成功学全书》中曾经下过这样一条“黄金定律”：“人生的美丽，在于人情的美好；人情的美好，在于人性的美丽；人性的美丽，在于人的个性，在于人的迷人的个性。”

    纵观陆总的成功，我感到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陆总身上具有一种独特的、几乎与生俱来的、确实令人心仪、令人尊敬、令人神往的迷人的个性。

    乍一看，陆总并没有什么过于的特别，清癯的身材，蓄蕴着不竭的“核能”；过早的谢顶，透射出智慧的光芒；冷峻的神态，却锁不住长者的慈祥。可稍一走近，他的坚定，他的专注，他的超凡脱俗的自尊、自律、自催便会扑面而来，使人如临春风，如浴春雨，感佩之情油然而生，心灵深处顿生击撞。

    最突出的感受是陆总的坚定。学子时代，他之所以宁弃清华、交大而独选航空，就在于他亲眼目睹了日本帝国主义凭借空中优势对我无辜百姓狂轰滥炸，遂使这位热血青年把满腔的爱国之心、报国之志锁定在“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用自己制造的飞机去战胜敌人！”正是他具有钻石般坚定的性格，在美、英留学期间他毫不为国外优厚的待遇所动摇，毅然在解放前夕回到了祖国的怀抱。还是由于坚定，他深知“外国人不会把最好的飞机卖给我们”，便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去设计、研制中国自己的“争气机”。即使是在黑白颠倒、指鹿为马的“文化大革命”时期，他被关进牛棚，备受凌辱，却坚信“我们国家不能不造飞机”“国家再也经不住这种折腾。”当他被周总理亲自点名“解放”之后，更是深感“国家把这副技术担子交给我们，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它担当起来。”正是这种执着，这股炽爱，这颗千金难买晶莹剔透的赤子之心支撑着陆总直至永恒。

    陆总特别专注。强5 研制时期， 2 万多张A4 图样，陆总硬是一张一张审核，一组一组复算，这该是何等的敬业，又该是多么的专注。陆总的专注、认真表现在各个方面。他不止一次向我们谈起，我是个技术工作者，政协的职务、科协的职务，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让我搞设计比什么都好。他对组织上特别专注。不管遇到什么事，包括对他住院治疗的安排，只要说是组织上定的事，他绝对二话不说一律服从。即使是打球、健身，陆总也是决不马虎。20世纪80年代在公司党校学习，他居然当起了学员篮球队的场外指导，暂停、换人煞有介事，像模像样。晚年健身打拳练功，他几乎“闻鸡起舞”、风雨无阻。当世界杯足球赛如火如荼之时，陆总也和不少球迷一样过上了“球迷的节日”，现场直播场场不落。也许，绿茵场上这瞬息万变的斗智斗勇，运动健儿众志成城的团队精神，恰与陆总心心相印；也许，足球场内球迷如痴如醉呼天喊地的阵阵声浪，双方队员龙腾虎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壮烈情怀，更使陆总情有独钟。

    陆总坦荡、脱俗、自律，尤其令人肃然起敬，心驰神往。作为省政协副主席、中国工程院院士、洪都总设计师，享受点生活待遇理所当然。可他却公是公、私是私，硬是一尘不染。连在广州回昌旅行结婚的小儿子新婚夫妇用车，他都要自掏油费；要是哪个部门送点东西，他非要问个清清楚楚，不该要的决不收。一次，他到某地去视察，人家送点土特产品，他坚持自掏腰包非要人家接了钱才算了事。他似乎像个“火星人”，不管社会上流弊如何盛行，他却始终我行我素，决不随波逐流。

    他工作起来的那种拼命精神几乎令人难以置信。1983 年夏天，我亲自遇到这样一件事。那天我中午下班很晚，走到厂大门口却看到陆总蹲在一棵树下满头大汗，于是赶紧跑过去询问。他却让我赶快回家，说发了点小毛病，没什么关系。这时正好有辆小车路过，我便请司机送陆总回家。哪知一到家里越发厉害，家里赶紧把他送到公司职工医院，职工医院一检查感到问题严重便急送江西省人民医院。省院一检查竟然发现他尿糖指数4＋，同时心脏伴有三度房道堵塞。院里医护人员都几乎不敢相信：像陆孝彭这样一位著名的科学家为什么会病得这么厉害？病得这么厉害又为什么还不来看？！这一情况很快惊动了省里、部里的领导，即刻决定组织专家抢救，禁止陆总与外人接触。然而，陆总却异常坚决地要求医院让他交待一下工作。迫于无奈，医院只好让他与他的同事见面。可是陆总一和他的助手、战友接触便把自己的安危忘得一干二净，医护人员再三阻止，他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再三恳求“实在对不起，让我再说两句，再说，再说一句……”此情此景简直让人鼻子发酸……

    确实，陆总对他的助手，对他的战友，对他终生不渝、苦苦追求、无限热爱的航空事业要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多么想让新机早日问世，他多么渴望中国的航空伟业勃发振兴，他多么企盼海峡两岸尽早和平统一，他多么期待我们的洪都、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家庭、我们的子子孙孙无限幸福，无限美满，永远、永远，直到永远……

    “科学报国，百折不挠，无愧航空功臣巨擘；治学严谨，淡泊名利，堪称世人一代楷模。”

    逝者如山啊，世人泪滂沱。

    陆总以自己辉煌的一生为洪都、为航空、为国家增添了历史的灿烂。他似巍峨的丰碑，永远耸立在中华大地；他是我们的亲人，时时活在后人的心中。陆总的风采，陆总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我们眼前。崇高的陆总、迷人的陆总啊，我打心眼里为你骄傲、为你自豪，被你折服、被你俘虏，因为从你身上我们倍加深切地感受到人间的温馨、人性的伟大、人性的美好和人生的美丽！

    朱俊曾经跟随陆总参与变后掠翼课题研究，他写下了《悼陆总》，以寄哀思：

    惊闻陆总乘鹤去，心绪如焚情难抑。年少始立报国志，航空生涯堪歌泣。

    变掠共事三生幸，修身敬业多教益。强五精神世代传，英灵有知当笑慰。

    感激陆总的人，怀念陆总的人，痛惜陆总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听闻噩耗，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人们在脑海里搜索着，与陆总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这个老人，这个令人尊敬的老人，似乎谁都与他不相干，而又似乎谁都与他有关，因为他影响着每个人……

    总设计师的蓝天梦

    在江西南昌南郊，有一个历经60 年风雨的神秘的军工企业，参天的林荫大树护着一条主干道，直达飞机起飞的地方。树影婆娑间，一座塑像隐约可见，他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深情地凝望着。他消瘦的脸庞显得从容而安详，像是在探寻着什么？又像是在梦想着什么？每天，他注视着从这里来来往往的后辈们，用他炽热而辉煌的目光引领着航空后人的创业之路。当人们伫立在他面前，回顾起这位老前辈所走过的路，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又是那么遥远，让人无法追忆，然而，人们都知道，这个总设计师，他的一生，都做着同一个梦……

    这就是陆孝彭。

    总结陆老的一生，他不断地在挑战，不断地在追逐。他的每一次设计都在寻求突破，从强击机到小型飞机歼12 ，从变后掠翼飞机强6再到第四代轻型战斗机，不断挑战，不断超越，是他的毕生追求。而陆孝彭留给后世的精神财富，远远比这些更重要，意义更深远。陆总走了，他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

    陆总给我们留下了他的光辉形象———这也是洪都决定建造陆孝彭塑像的原因。他那慈祥和蔼、聪明睿智而又目光炯炯、坚忍不拔的形象，鼓舞着一代又一代航空人。或是每年新进公司员工的入职教育，或是单位组织的一些活动，还有来公司参观、协作的兄弟单位人员……每每路过他的塑像，人们都会驻足凝视，似乎能从他那里获取到创新的智慧与力量！

    陆总给我们留下了令航空人乃至中国人感到骄傲的经典之作———就如李白、杜甫的诗句，莎士比亚笔下的名著，著名设计师埃菲尔手下的埃菲尔铁塔那样，歼12 飞机以中国航空博物馆馆徽的骄姿、并作为一个航空时代的标志傲立在北京昌平；歼12 还以独具匠心、众多首创的设计进入南航的教学殿堂！“一代骄子”强5更是光照千秋，不只凌空翱翔在中航工业飞行试验研究院，激励航空人再创辉煌；也矗立于南昌航空大学校园，唤起学子们“航空报国”的志向；2011年初，又传喜讯，根据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决定，一架强5将在中航工业培训中心基地腾空而起，预示着中航工业正面临战略新时期的又一次腾飞！

    陆总给我们留下更为重要的是他作为“强5 之父”所缔造的“强5精神”！正是“强5精神”的激励，洪都人创造了数个第一，为新中国第一架飞机诞生地书写了时代的新篇章，也在中国航空工业乃至世界航空工业产生着不可小觑的影响！

    终有一天，强5也会进入博物馆，成为后人缅怀的一个航空时代标志———这是永恒的法则———无论曾经多么辉煌，都无一例外地会被历史的烟尘所湮没，人类在不断地创造着文明，文明却无法永生。

    尽管如此，岁月却无法掩盖陆孝彭和强5的荣光，通过与历史的对话，穿过时空的阻隔，俯瞰历史的风风雨雨。每一架飞机，都是源远流长的航空历史的重要见证，每一架飞机的研制历程，都是维系中华民族团结统一的精神纽带。

    在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里，前赴后继的航空科研人员，为了实现“航空报国”的理想，为了多灾多难的祖国能够早日强大，付出了智慧、辛劳甚至是生命。作为新中国航空工业的创建者和开拓者之一，陆孝彭和千千万万航空工业建设者一样，走过了一条艰苦卓绝的创业之路，可以说，他的经历，几乎是新中国航空工业创建发展历史的见证。

    陆孝彭被人们记住了，他是幸运的，然而，在陆孝彭身后，一个披荆斩棘、艰难创业的群体形象的精神丰碑也越来越清晰，这一切不应该被埋没。

    历史的辉煌，可以遗忘，却不可否认。

    尽管陆孝彭离我们而去了，但他的蓝天之梦仍在飞翔……

    这蓝天之梦，就是“丢掉洋拐棍”，自强自立，开创我国新型飞机自主设计研制的先河：

    就像我国第一架喷气教练机的问世，呼啸而上，直指蓝天，接受中央领导检阅并装备部队，令国人骄傲那样，揭开了我国首架自行设计飞机的崭新一页，并为培养一批批战斗机飞行员立下了卓越功勋！

    就像强5首创两侧进气，超声速、优越低空作战性能的强击机，并服务国防，一次次飞越天安门那样，实现了雄鹰翱翔蓝天之梦！

    就像享誉“空中李向阳”的歼12 飞机那样，首创世界重量最轻、最具匠心，又打破诸多设计禁区（首次应用碳纤维、大胆采用机身整体油箱／蜂窝夹层壁板、整体式前风挡、高强铝合金起落架等），再次抵京接受国家领导人的检阅，虽未能列装，但是，飞机集聚太多的技术创新让行业特别是军方的眼睛为之一亮，打破了当时全行业仍处于仿制为主的局面，可谓开创了我国歼击机设计的全新一页！

    同样，也像强5后继机方案（强6）预研那样，跨越低中高速度范围，兼顾对空、对地攻击的能力，整合数值计算、风洞、疲劳、液压驱动，特别是先进的机载（如平显、雷达、电传等）武器设备，虽夭折于研制中，但是在变后掠气动布局、液压驱动与操纵等方面取得重大进展和储备……

    这些梦，有的已化为呼啸蓝天的战鹰，保卫着祖国的领空；还有一些虽未列装，但通过型号研制凝聚的精神品质已渗透于洪都人的血液之中，并哺育出一支自力更生、勇于创新、坚忍不拔的设计和科研队伍。在随后的时代里，让农5A及农5B、K－8及教8，以至L－15“猎鹰”等一个个自主研制的新机，腾空而起，翱翔蓝天……

    我们可以告慰陆总在天之灵，如今，中国的航空工业不再是筚路蓝缕、捉襟见肘的年代了，经过几代航空人的拼搏奋斗，牺牲奉献，从无到有、从弱到强，我们已经积蓄了冲刺世界前沿的力量。21世纪，我们开始关注新的战略制高点和科技前沿，并将逐步建设一支与中国大国地位相称、有利于维护地区稳定和世界和平的空中力量，这既是时代的召唤，也是无法回避的义务和责任，更是老一辈航空人的夙愿。

    陆孝彭一生勤奋、执着、奋斗、不息。他的执着令人感慨，却又费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这位老科学家如此拼搏？究竟心怀怎样的科学情结令他这般沉迷于科研而乐此不疲？

    或许，引用苏联科学家巴甫洛夫的一句话能够解释这一切：

    “我愿用我全部的生命从事科学研究，来贡献给生育我、栽培我的祖国和人民。”

    飞机设计，寄托着陆孝彭的梦，在他的梦里，有湛蓝的天空，天空下有飞翔的雄鹰，驰骋于万里边疆，保卫着祖国母亲的每一片领空，这里再没有硝烟，再没有苦难！

    雄鹰起飞的地方，有一个沧桑的背影，保持着仰望苍穹的身姿，用充满渴望的目光，追随着，穿云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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