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恒春。
早年,当荷兰入侵台湾时,就以台南作为根据地。郑成功收复台湾后,也以台南作为统治中心,建王城于安平。清政府统一台湾之初,设台湾镇总兵和台湾道,分管台湾的军政,并设台湾府治理民事,台湾道后来例赏按察使衔、提督学政、加营务处,兼管法、政、军、学等各方面,权力很大。这镇、道、府均驻台南,台南遂成为全台的政治、军事中心。这种格局一直延续了两百多年。直到中法战争后,台湾建省,在台北设立巡抚、布政使等衙门,台湾的政治、军事中心才转移到台北。清政府又将台湾府改设在台中,另外在台南设台南府,辖安平、嘉义、凤山、恒春四县及澎湖一厅,而台湾道和台湾镇总兵仍驻台南,可见其政治军事地位虽然不及台北,但仍较台中为重要。
从台北回到台南,刘永福遵照唐景崧的命令,从台南移驻凤山,专防凤山东港至恒春一线。后来,唐景崧命刘永福率军移防恒春,于是刘永福又从凤山移驻恒春。恒春县城离凤山县城120里,位于台湾的最南端,县境三面滨海,而港湾多浅狭,不利船只出入。恒春原名琅峤,1874年日军侵犯台湾就是由此登陆。虽然日军最终失败撤退。但以后每当中日发生矛盾,中国总担心日军会重蹈覆辙,从恒春登陆攻扰台湾。这次中日起衅,恒春本应成为防御重点,但台南苦于兵力不足,只能派出新旧两营士兵防守,刘永福虽率本部四营到防,但力量仍十分薄弱。
辽阔碧澄的苍穹下,半空中飘着一面移动的黑旗,旗帜中间是一个白色的圆形,白圆当中是一个大大的篆体“刘”字,字下是成北斗七星形象的七颗小星星。靠近旗杆的旗帜边缘,有一条白色的长方形,里面写着一行黑字:“闽粤南澳总镇帮办台湾防务”。旗下,是一长队盔甲鲜明、步伐整齐的军队,精神抖擞地向前疾速行军。在行进军队旁边,是乘马的刘永福及吴彭年等幕僚将弁。
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喊杀声。
刘永福勒住马,举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向前望。镜头里出现两队手持刀叉棍棒的愤怒百姓,他们隔着丈余空隙,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面对面地叫骂着。显然,这是一场大规模械斗的前奏。
刘永福放下望远镜,回头望望身边的军队,果断地下令:“跑步前进!”自己并用马鞭一抽坐骑,策马带头向前冲去,吴彭年等人跟着。马蹄迅速地敲打着地面,扬起了阵阵尘土。
身披黑袍的刘永福像一头雄鹰一样冲进正要短兵相接的两队百姓之间,吴彭年等乘马的幕僚将弁也跟着冲了进去,形成一道并不紧密的屏障。
出乎意料的百姓惊住了,不由自主地停止奔跑的步伐、挥舞的武器及歇斯底里的叫喊,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跑步前进的军队也跟上来了,他们训练有素,很快地分成三队,一队插向中间,两队左右包抄,把械斗的百姓围住。
刘永福铁青着脸,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厉声喝问:“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百姓看看紧密地包围过来的军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紧张的气氛松弛下来,一些胆小的男子还本能地把手中的武器丢到地上。
年约五十、儒生打扮的郑清从东边的人群中走出来,来到刘永福面前,行过礼后,指着对面的人群说:“大人,西村的村民仗势欺人,侵占我东村十亩土地,还望大人做主,将土地判还我东村!”
东村百姓跟着起哄:“还我土地!还我土地!”
西村百姓七嘴八舌地反驳:“十亩土地是他们赌输给我们的,已成为我们的东西,怎么还给他们?”
这么一闹,原来已经冷落下去的气氛又渐渐炽热起来,一些鲁莽汉子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蠢蠢欲动。
“好啦!”刘永福大声喝止他们,“现在已是什么时候,你们还为十亩土地自相残杀!”
百姓停止叫骂,一齐莫明其妙地望着刘永福!
刘永福接着说:“你们两村为了十亩土地可以打生打死,如果现在有人要来杀戮你们的男子,强奸你们的妇女,焚烧你们的房子,霸占你们的土地,你们该怎么办?”
郑清愤愤地说:“我们要和他们拼了!”
东西两村的百姓也跟着呐喊:“拼了,拼了!”
刘永福在马上直起身子说:“朝廷现在已把台湾割让给日本,倭寇马上就要来了,到时,这班强盗霸占你们的土地,把你们变为他们的奴隶!”
“倭寇又要来了!”不等刘永福说完,百姓们就惊恐地议论起来。因为二十年前日军侵犯台南时,就是从恒春登陆的,他们烧杀掳掠的暴行,年长一点的恒春百姓可是记忆犹新的。
郑清有些不相信地问:“是不是二十年前从这里上岸,烧杀掳掠的小萝卜头?”
刘永福点头。
郑清悲愤地说:“那一年,我的祖父和叔祖被小萝卜头杀了,两个姑姑受到污辱,全乡死了一百余人,几乎是家家戴孝,户户哭声。今天,小萝卜头又来,大家可要遭殃了!”说着,他把手中的木棍朝地下一扔:“既然如此,自己人还有什么打头!”
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纷纷扔下手中的器械。
刘永福跳下马,对郑清说:“为了十亩地,你们可以聚族械斗,现在为了全族的生命财产,你们更应该团结起来,和敌寇以死相争!”
郑清拉住刘永福说:“我们愿跟将军一起和小萝卜头作战!”
东村百姓纷纷聚集到郑清后面,异口同声说:“我们都愿跟随将军打小萝卜头!”
西村百姓见状也扔下手中的武器,聚拢到刘永福身旁说:“我们也愿意跟随将军打仗!”
刘永福高兴了:“国难当头,我们每个有血性的男儿,都要和敌人作战,自己人之间,应该捐弃前嫌,携手作战,保我台湾!”郑清和众人点头。
恒春枫港,巨礁错列,波涛汹涌。
刘永福、郑清及吴彭年等幕僚将弁,冒着烈日的暴晒,在细细勘察着地形后,刘永福领着众将士在海滩挖地营,郑清则率带男女百姓帮忙给军队送水送饭。
在一个筑成大半的炮垒里,刘永福贴着一门大炮,在前后瞄准。
忽然,从炮垒外面传来俞明震的声音:“刘将军,你很忙啊!”
刘永福抬头一看,诧异道:“俞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时,俞明震身旁的一个亲随插嘴道:“俞方伯新被札委署理藩司,这次是奉唐中丞之命来与帮办大人商议要公。”
听闻如此说法,刘永福连忙起身,走出炮垒,对俞明震说:“俞方伯辱临,不知有何见教?”
俞明震道:“且找个僻静所在——”
吴彭年等幕僚将弁闻言,会意地站立不动。刘永福和俞明震并肩缓行,在海岬找了个僻静地方停了下来。
台湾布政使原为顾肇熙,而俞明震不过是唐景崧的亲信幕僚,只有一个候补主事的职衔,何以突然署理布政使,而且亲临恒春这样偏僻的地方来见自己,不用多想,也可知道台北省城一定发生了大变故,刘永福望着俞明震,脑海里思潮翻滚。
似乎是看穿了刘永福心中的疑惑,俞明震首先解释:“唐中丞新近札委本官署理藩司之职,因恒春僻远,又无电报相通,唐中丞特命本官前来与将军商议要事。”
听说唐景崧派这样高级别的官员前来,刘永福马上预感到事情不寻常,急着问:“不知中丞大人有何吩咐?”
俞明震神色凝重地说:“中丞大人已接朝廷谕旨,命全台大小文武官员离台内渡。”
刘永福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俞明震继续说:“现在台北省城除唐中丞被百姓强留在台外,文员自顾方伯、陈观察以及各府县官,武职自杨会办、万军门及各统领营官,均已纷纷遵旨内渡,各营将士亦大半遣散。因为恒春尚无电报相通,唐中丞特命本官前来询问将军,是遵旨内渡抑或继续留台抗敌?”
刘永福慨然道:“本镇自履台以来,台民相待犹如家人,同仇敌忾,肝胆相照。本镇深感台民忠义,不忍舍弃,愿意留台与共存亡!!”
俞明震拊掌笑道:“果然不出唐中丞所料,将军忠肝义胆,必不肯去。眼下台湾镇万军门已然内渡,台南府城及安平、旗后炮台空虚,乏人主持,唐中丞欲委将军兼署台湾总镇之职,回驻台南府城,统筹台南防务全局,不知意下如何?”
刘永福爽快地答道:“遵命!”
俞明震长吁了一口气:“本官总算做完了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怎样开口说下一件事:“中日和约已有新的变化,不知将军可闻知一二。”
刘永福摇摇头:“自驻恒春以来,本镇恰如聋子和瞎子,对于外界事务毫无所知,不知中日和约有何变化?”
“中日和约公之于世后,有俄、德、法三国出面干涉,不允日本割占辽东半岛,日本无法,多索三千万偿费后退还了辽东半岛。”
刘永福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俞明震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事,必定还有重要的下文。
果然,俞明震字斟句酌地继续说:“丘主事和唐中丞受此启发,以为台湾必须自主,分别与中日两国断绝关系,自成一国,即可自请各国保护,次第举行借债、开矿、造船、购械等事,始有生机。现经官绅合商,议定改建台湾为民主国,选总统、副总统各一人,制蓝地黄虎旗为国旗,从此自成一国,长作中朝藩属,群推唐中丞为首任总统,并欲推举将军为副总统兼大将军,共同赞襄政务——”
刘永福的脸色骤变:“台湾自成一国,与中华断绝,岂非背弃祖宗的僭逆行为?”
俞明震小心地赔笑道:“苟非如此,不能得到西洋各国的保护,台湾势必沦入敌手,故唐中丞筹此救急解危权宜之计,只待风波过后,保存台湾,或长为藩属,或重归朝廷!”
刘永福连连摇头:“俞方伯,你曾有过流亡异国的经历吗?本镇不幸,曾流亡越南一十八年,在异乡他国,我们万余黑旗将士家眷聚居保胜一隅,无论盛衰兴亡,从未改变中国的服饰、发式、语言。即以本镇虽越南授官三宣提督,位至方面,仍视若浮云,无时不思念故国,屡经请求滇粤大宪,乞允回国归宗,其情其感,恐方伯亦难切身体会!”
俞明震点头赞同:“故国之思,人皆有之,如非欲报唐中丞知遇之恩,与共患难,本官亦已内渡回国矣!”
刘永福正色道:“今日之台湾,乃我中华之台湾,朝廷继承前代,二百余年开辟教化,始成蔚然大邦。目下虽为强敌所胁,被逼割让,但台湾有兵有将,同仇敌忾,不难与强敌一搏,保我宝岛,归还故国。何况本镇深受朝廷厚恩,正思报答,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但如强敌未至,先换国旗,自绝祖脉,未免冷了将士捍卫国土的忠心,本镇亦将无面目还见江东父老。烦劳方伯代为禀复中丞大人,永福乃中国人也,愿为中国保守台湾,如有战事,情愿披坚执锐,为三军先;如欲变岛为国,自绝中华,则不敢从命,万望莫列贱名。”
俞明震十分感动,眼睛也有点湿润,望着刘永福不再说话。
第二节 檄示台南
台南府城,徐骧住处。
屋里屋外熙熙攘攘,一副筹办喜事的忙碌样子。徐骧衣着一新,满脸喜气,与母亲、嫂子督同家人仆役,进进出出地张罗布置新房。
吴汤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挤开众人,走了进来。徐骧一眼看见,高兴地迎上来:“绍文表哥,怎么迟到现在才来,把我都盼坏了。你再不来帮忙,真要把我累趴了!仙根表哥呢?”
吴汤兴苦笑:“国破家亡在即,只有云贤表弟才有这么好的兴致操办喜事。仙根表哥还在省城帮助唐中丞筹建民主国,没空儿来了!”
徐骧吃了一惊,脸上不觉火辣辣地发烧,一把拉住吴汤兴说:“你看,我这阵子只顾筹办婚事,把外间的一切都忘了,真是该死!不知现在省城的情况究竟怎样了。”
吴汤兴看了一眼身旁来来去去的人:“我们找个地方坐下细聊!”
徐骧连声说:“对,对!”说完,将吴汤兴引到一间空房,吩咐仆人给吴汤兴斟上茶,就坐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吴汤兴。
吴汤兴赶了路,嘴巴早已干渴,一口气喝完一杯茶,才心事重重地长叹了一声:“三月间,朝廷电谕割让台湾给日本,刘大帅本来答应率领军民与敌人作战,怎奈唐抚台却把他派去驻守恒春。四月,朝廷令全台大小文武各官内渡,一时间,基隆、沪尾各官兵几乎遣散一空,只有唐抚台被省垣百姓强留,现在正乱糟糟地与仙根表哥张罗成立什么台湾民主国,兵微将寡,只想吁请各国保护,看来也难成气候!”
“在民主国中,不知可有刘大帅的位置?”徐骧关心地问。
吴汤兴沮丧地摇摇头:“据说刘大帅一心向往中国,对变岛为国很不以为然,所以不愿参与其事,在民主国中并无位置,只是答应署理台湾总镇。我这次来台南,一来是帮你筹办喜事,二来也想寻机遇谒见刘大帅,询问可有救台良策。”
徐骧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徐某也是个血性男儿,岂能坐视桑梓沦丧?我誓死不做亡国奴,这婚事也不办了!走,我与你一同去谒见刘大帅!”
徐骧和吴汤兴并肩赶路,朝着台南府城走去。路边,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正在凝神谛听什么。徐骧好奇地探头一看,发现被围在当中骑马宣读告示的人正是吴彭年,便拉着吴汤兴挤进人堆。
吴彭年双手捧着一纸盖了红色关防的官府告示,用富于抑扬顿挫的调子朗朗宣读:
“钦命帮办台湾防务,闽粤南澳总镇、依博德思巴图鲁刘:
为开诚布公激劝军民共守危疆事,照得倭寇要盟,全台竟割,此诚亘古变异,为人所不忍闻,所不忍见,更何怪我台民发指眦裂,誓与土地共存亡。本帮办则以越南为鉴,迄今思之,无日不抚膺痛哭,追悔无穷,何以天无厌乱之心,而使民遭非常之劫!自问年将六十,万死不辞。独不思苍生无罪,行将夏变为夷乎!嗟乎!积岔同深,自可挽回造化;厚德载福,谅能默转达气机。愿合众志成城,制梃胜敌,在我坚心似石,惟军民共守,气味最贵相投,淮楚同仇,援助岂容稍异!本帮办亦犹人也,无尺寸长,有忠义气,任劳任怨,无诈无虞。短愿人攻,将弁不妨明告;事如未洽,绅民急宜指陈。切莫以有虚声,便为足恃;更莫因稍尊官制,遇事推崇。从此有济时艰,庶可稍舒众望,若因力微畏怯,语不由衷,在上天断不佑予;若因饷绌吝筹,颇为挠阻,本帮办亦难恕尔。总之,如何战事,一担肩膺;凡有军需,绅民力任。誓师慷慨,定能上感天神;惨淡经营,何难徐销倭焰。合应剀切晓谕,为此示仰军民人等,须知同心戮力,自可转危为安;达变通权,无用专拘小节,不以斯言为河汉,仰各凛遵而无违。”
听着这沉重的告示,周围百姓深受感染,脸上都现出悲愤神色。
等吴彭年将告示放下,交由守护在一旁的军士拿去墙上张贴时,徐骧才拉着吴汤兴上前,与吴彭年打招呼,“季钱先生!”
吴彭年看见是徐骧,高兴地下马,拉着徐骧说:“云贤,刘大帅已回驻府城,正要派人找你呢!”
徐骧拉过吴汤兴,向吴彭年介绍说:“这是我的表哥吴汤兴,字绍文。”
吴彭年连忙作揖:“原来是绍文先生,久仰,久仰!”
吴汤兴慌忙还礼:“久仰,久仰!”
徐骧说:“绍文表哥专程从台北省城赶来,想要谒见刘大帅,询问保台抗日良策,我正陪着他去找刘大帅呢!”
吴彭年笑道:“你不是正忙着筹办喜事吗?怎么有这个闲工夫?”
徐骧正色答道:“有天道,台湾不亡,吾眷可得也;台湾亡,遑问家乎!”
吴彭年赞赏道:“好个公而忘私的血性男儿!”
徐骧浩然答道:“愿吾血随吾台俱尽,吾头与吾台俱碎!”
第三节 台北沦陷
基隆,天空阴沉,硝烟弥漫。
在基隆炮台的背后,血染征袍的俞明震、杨泗洪率领少数清军,依凭匆促筑成的土垒,顽强地射击着前来进攻的日军。
自从中国被逼割让台湾给日本后,日本便命桦山资政为台湾总督兼军务司令,率领约三万日军,在中国特使正式交割台湾之前的4天,由东距基隆50里的三貂湾澳底登陆,并很快分兵进攻基隆炮台。
一阵炮弹飞来,在基隆炮台前土垒的四周爆炸,硝烟及尘土掩盖了整个上空。
杨泗洪从渐渐消退的烟尘中探出头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污秽,连忙去推身旁的将士:“快醒醒,敌人要冲过来了!”
烟尘中有几个将士抬起头来,在杨泗洪的指挥下,举枪向外瞄准。
日军炮弹挟着呼啸声,向背后的炮台飞来,引起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
众将士回头看时,只见基隆炮台已被火光和烟尘遮盖,一个士兵惊慌地叫道:“不好了,炮台弹药库被击中了!”
杨泗洪既痛心又愤怒,他一下子拔出腰中的佩剑,大吼一声:“老子和龟孙子们拼了!”就要跃出土垒冲过去。
“杨大人,不好了,俞大人受伤了!”一个士兵跑来报告。
杨泗洪收回佩剑,随着那士兵来到亲赴前敌督战的俞明震身边,只见他满脸是血,一个士兵在为他包扎。杨泗洪忙问:“伤着哪里?”
“弹片擦伤了头皮!”包扎的士兵说。
由于伤痛和惊吓而脸色发白的俞明震,有气无力地对杨泗洪说:“看样子是顶不住了,我们还是撤吧!回去和唐总统商量保卫省城要紧!”
杨泗洪面现犹豫之色,因为他是炮台守将,理应与炮台共存亡,而不该抛弃炮台而去。
“听我的话没错,还是下令撤吧!”俞明震挣扎着站起身子,以长官的身份下令。
其他将士也期待地望着杨泗洪。
杨泗洪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沙哑着嗓子说:“听俞方伯的命令,撤吧,撤吧!”
1895年6月3日,侵台日军经过数天作战,攻占了基隆,在那里着手筹组殖民地机构——
台北省城。入夜。
城内一片混乱,到处是火光、人声以及时而猛烈时而零落的枪声。满城都是拖儿带女、肩挑手提杂物的逃难百姓。
台北藩库门前。往日严密守护的士兵已经逃散一空。
一身强人打扮的李文魁,右手执着一把大刀,左手高举一支明晃晃的火把,指挥一伙喊着号子的喽啰,用一根巨木撞击藩库大门。厚重结实的藩库大门被撞击得摇摇晃晃地颤抖着,终于,轰隆一声被撞开了。
喜上眉梢的李文魁挥舞着大刀,带头冲了进去,身边的喽啰也跟着一拥而进。当李文魁冲到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库银箱子前面时,不禁放声狞笑起来:“这些都是我们的啦!”
两个打头的喽啰自告奋勇地上前搬起一个银箱,用力朝地下一摔,银箱落地后破裂,滚出一堆灰白色的块状金属。一个喽啰饿狗抢食般地扑上去,伸出双手贪婪地抓起其中两块,但马上又像被毒蛇咬手一样叫起来:“这是铅锭,不是银子!”
李文魁倒抽了一口冷气:“真的是铅锭?”
他身旁的几个喽啰弯腰去捡那些块状金属,很快就异口同声地说:“真的是铅锭!”
气急败坏的李文魁指着面前的银箱,发狂似的大喊大叫:“给我通通砸开!给我通通砸开!”
在晃动的火把光下,一个个银箱被砸开了,灰白的块状金属撒满一地,一声声失望的哀叹此起彼伏:“又是铅锭”“又是铅锭”!
李文魁疯了似的破口大骂:“狗官,用铅锭换走了银子!”说完,他朝喽啰们挥挥刀子说:“走,到巡抚衙门找狗官算账去!”
台北,巡抚官署正门。
大门敞开,里面黑洞洞已空无一人。
打着火把的李文魁领着喽啰蜂拥而进。
李文魁怒容满面地在大厅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喝令喽啰:“给我搜!里里外外给我搜!”
众喽啰散开,四下里搜寻。
不一会儿,喽啰纷纷回来向李文魁报告:“屋里的人都跑光了!”
“妈的!”李文魁恨恨地骂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烧掉龟孙子的老巢!”骂完,就举起火把去烧大厅的幔帐。
众喽啰也各举火把四处放火。
火焰和浓烟蒸腾,吞没了整座官署。
巡抚官署外面。
几十个神情麻木的百姓在呆呆地看着大火。
衣衫褴褛、盔甲不整的杨泗洪和由士兵搀扶着的俞明震来到官署面前。一看到官署着火,俞明震呀地叫了一声,对杨泗洪说:“快叫士兵救火,救出唐总统!”
未待杨泗洪开口指挥将士救火,旁边一个百姓冷冷地说:“唐总统早就在傍晚时带人逃出城了!”
杨泗洪一把拉住那人问:“唐总统朝哪个方向走的?”
那人指指西方:“朝沪尾方向走的。”
“咋办?”杨泗洪回过头来问俞明震。
俞明震微叹了一口气:“追上去吧!”
深夜,台北至沪尾的大路上。
一支近百人的队伍,点着火把在匆匆赶路:他们有的是骑马的军官和幕僚,有的是持刀执仗的士兵,有的是挑着沉重的担子、手上还打着火把、走得汗流浃背的民夫,中间还夹杂着唐景崧及其老母、妻妾等人乘坐的四五顶轿子。
一彪人马从后面急匆匆地追上来。
“唐总统!唐总统!”冲在最前面的俞明震不顾头上的伤痛,大声地叫喊着。
听到这喊声,唐景崧从轿中探出头来,吩咐道:“停一下,停一下!”
队伍遵命停了下来。
俞明震、杨泗洪带着十几个将弁来到唐景崧面前,翻身下马,向唐景崧行礼。
唐景崧欣喜地说:“你们总算赶上来了!”
“大人这是要到哪里去?”俞明震问。
在火把的摇曳不定的光影中,唐景崧的脸上露出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神色,支吾了好久才长叹一声:“日军来势汹汹,基隆和狮球岭已失,守军溃散,大势已去,本院只得往沪尾觅船,遵旨内渡了!”
杨泗洪大惊,抢上前说:“日军虽然初战得手,但我如及时烧毁狮球岭通往省城的铁桥,绝了日军来路,仍可扼守省城。大人或挟辎重退守新竹,由泗洪与俞方伯及台北知县死守省城。纵使省城失守,尚可退往台中;台中告危,再退台南,与刘帮办大军会合,节节与拒,支持数日,总不让日军轻易得逞。即使最后同归于尽,亦义无可辞,总强似这样临阵脱逃,再无面目见台湾父老吧!”
唐景崧十分尴尬,支吾着说:“事已至此,怕是万难挽回了!”
俞明震不觉伤心泪下,激动得猛地跪在唐景崧面前,苦苦劝道:“台湾未自立之前,大人奉旨内渡,辞义严整,无可訾议。今既自主为总统,却闻敌即逃,仅以身免,何以俯答众生?此不可内渡一也。南洋大臣张制军闻大人留台抗日非常之举,为国吐气,已备军火巨万以济急需,文武员弁闻大人言与台湾共存亡,感慕忠义,皆愿效死勿去。即俞某无才,亦出而督战前敌。岂料大人仓皇先遁,此不可内渡二也。台湾粮饷军械尽萃于台北,台南赖此转运,得以坚持。今大人弃而不守,资为敌用,台南孤立,不啻以台北所储攻台南也,又何以答刘军门,此不可内渡三也。”
但是不待俞明震说完,唐景崧已将头缩回轿内,放下轿帘,喝令轿夫抬起快走。当轿夫起步时,唐景崧才悻悻地从轿中传出一句话:“二位如欲内渡,就请跟上一起走吧!”
看着从身旁鱼贯而过的队伍,俞明震浑身冰冷,像被人抽了筋一样软瘫。迟疑了一会儿,他默默地望了一眼杨泗洪,才无精打采地跨上坐骑,缓缓地跟了上去。
杨泗洪脸色惨白,像石人一样呆呆地望着越走越远的队伍,用力地跺了跺脚,像自言自语,又像对身旁的将弁说:“到台南投刘大帅,打倭寇去!”
沪尾港口,深夜。
海边停泊着几艘帆船和轮船,其中一艘轮船的船舷旁,任如芬神色慌张、行动鬼祟地站在黑影里,一双鼠眼骨碌碌地注视着码头顶。
码头顶上,在一盏半明不暗的马灯下,两个哨兵怀中抱着枪,肩并肩地靠在一个哨棚的板壁上,目光半睡不醒。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传来。两个哨兵猛然惊醒,大声喝问:“谁?”
一个抚标亲兵打马上前,气势十足地答道:“中丞大人有要事要乘船。”
两个哨兵被这亲兵的气势震住了,连连俯身赔笑道:“请,请!”
开路的亲兵、牵马的幕僚和军官、从轿中走出来的唐景崧及其家眷,络绎不绝地从哨兵面前走过,跨上任如芬早已准备好等候着的那艘轮船。
当挑着重担的民夫小心翼翼地走下码头的台阶时,杨载云领着几个士兵出来巡夜,看到这番景象,不由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一个哨兵上前报告:“大人,这是巡抚大人的……”
这时,一个挑夫受惊,脚下打滑,脚步踉跄,肩上的担子掉落地上,木箱摔破了,从里滚出一些元宝状的东西。
一个哨兵俯身捡起一锭,马上抬头向杨载云喊道:“大人,这是饷银!”
听闻是饷银,杨载云率领士兵冲过来,拦住滞后的十几个民夫,要他们放下担子,开箱检查。
已走上轮船的唐景崧发现码头上的动静,悄悄吩咐任如芬带上几个亲兵上去察看。
挑夫遵从杨载云的命令,撬开了几只箱子,发现里面装的都是饷银。杨载云气得脸色都变了,吩咐哨兵把这些挑夫同银箱押回兵营去。
“且慢!”任如芬赶来了,“这是中丞大人的家私细软,你们不能乱动!”
“中丞大人的家私细软?”杨载云望着任如芬轻蔑地说,“日军快要来了,中丞大人就携带饷银先遁。可我们当兵的已有三个月没有关饷了,你要我们留下等死呀!”
任如芬盛气凌人地上前推开杨载云:“大胆,中丞大人的东西也敢乱动?”说着,转脸喝令民夫,“赶快把担子挑下船!”
杨载云并不与任如芬争执,而是领着士兵向后退去。
任如芬得意地奸笑,催促挑夫收拾担子,送下轮船。
突然,炮台上燃起两眼探照灯,将码头及海边得雪亮。这耀眼的灯光,使人们一下子惊呆了,心头都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炮台上伸出杨载云的脑袋,他洪亮的声音响彻海港的夜空:“把饷银放下,把饷银放下!否则我们将要开炮,将要开炮!”
在轮船上的唐景崧脸色灰白,恨恨地在甲板上跺跺脚,沮丧地吩咐:“留下吧,留下吧!”
炮台上的将士,看着挑夫撂下担子,杨载云苦涩地笑了。他对聚集而来的将弁说:“你们去把下面的饷银运上来分了,愿意回家的就回家,愿意留下打日本的就跟我去台南投刘大帅!”
第四节 台南拒降
台南府城,台湾镇总兵官署签押房。
刘永福和吴彭年、徐骧、吴汤兴等幕僚将弁,刚刚听完杨泗洪、杨载云关于台北失守的叙述。
“可惜了!全台精兵良将,饷银械药尽集于台北,唐薇卿闻敌即逃,不能久守,拱手让敌,实是台湾的罪人!”刘永福愤愤地说。
杨泗洪、杨载云齐声道:“还望大帅筹划良策,早日收复台北。”
刘永福说:“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自然不会坐视敌寇猖狂。现在日军所得,不过是台北一府城,二县治,西不尽海,东不入山,北不尽宜兰,南不出新竹城,而我尚有台南,台中二府八县及台东一州,台南,台中循海之民咸愿听命。日军在台北为所欲为,乡民到处为梗,而本国又有俄罗斯、德意志、法兰西三国逼迫,胁退辽东,日本兵船不敢出,进退维谷,只要我等兵民同心,众志成城,不难驱除,收复失地!”转脸向吴彭年说:“季钱,前天嘱你去函联络台中的吴总镇、黎知府、林观察、丘主事,不知可有发出?”
吴彭年答:“已经派快马发去!”
刘永福对杨泗洪、杨载云说:“且待台中复函再定联合进兵办法!”
正议论间,一个亲兵来报:“大帅,台南英领事欧思讷来见!”
刘永福点了点头。亲兵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英领事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进来。“哈罗!”欧思纳用西方礼节向刘永福打招呼。
“欧领事,不知有何见教?”刘永福有点纳闷,在这军情万紧的时刻,这个外国领事上门来有什么事呢?
欧思纳打开手上拿着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封信说:“这是英舰交来日舰托它转交给刘将军的信。”说完递给刘永福,“对方等着复信呢。”
吴彭年从旁边接过信,要转呈刘永福。刘永福没接,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
在众人的怒视之下,吴彭年拆开信念道:“大日本国台湾总督海军大将子爵桦山资纪呈书刘君永福足下:自从去岁中日构难,已于今年三月订立和约,台湾全岛并澎湖列岛咸为大清皇帝所割让。本总督乃开府台北,整理政务。闻足下尚据台南,独以无援之军把守边陬之地,大势之不可为,不待智者而可知矣。”
“足下才雄名高,能明事理,精通万国公法,然而背戾大清国皇帝之圣旨,徒学顽愚之为,本总督窃为足下惜焉!若能体大清国皇帝圣旨之所在,速戢兵戈,使民庶安堵,则本总督特奏大日本国皇帝,待以将礼,送还清国,各部将卒亦当宥恕其罪,遣还原籍。本总督稔闻足下之声名也尚矣,故豫布腹心,告以顺逆之理,取舍惟足下之所择,足下请审计云。不宣。”
刘永福冷笑:“小鬼子想得倒好,以为用一封书信,几句鬼话就能吓倒我,乖乖地退出台南,这真是白日做梦!季钱,准备纸笔,给小鬼子回信。”
吴彭年答应一声,就走到屋旁的桌子上摊开信笺,磨浓墨汁,提笔在手,静待刘永福的吩咐。
刘永福想了一下,说:“小鬼子在开头铺陈它的战绩,本镇并未目睹,一概不予理睬,倒是要数落一下它侵我国家,占我土地的罪行。”
吴彭年挥笔奋书,并抑扬顿挫地念道:“大清国钦差帮办台湾防务、记名提督军门、闽粤南澳总镇府、依博德恩巴图鲁刘永福,复书大日本国海军大将子爵桦山氏阁下:
接阅来书,甚承奖誉。惟所言战事,语多不熟,今诚为足下视缕言之。窃维我大清皇帝圣圣相承,数百年来,仁政覃敷,咸被中外。当今皇帝,尤以柔远为怀,故尝遣使各国,结联邻好。至于贵国,同隶亚洲之土,共为唇齿之邦,讲信修睦,久载盟府,宜乎休戚与共,永远勿渝,庶不为他国所窃笑也。不意贵国背盟负义,弃好寻仇,无端而夺我藩封,无端而侵我边境,当是时,中国民臣人人切齿,咸欲灭此朝食,以张我朝廷挞伐之威。”
“好!”刘永福点头。“闻说小鬼子占据台北后,没少干坏事,你代我狠狠骂他几句!”
吴彭年边写边念:“今四月,我大清皇帝不忍生灵涂炭,乃复大度包容,重修旧好。乃贵国不体我皇上爱民至意,占据台北,纵容兵卒,杀戮焚掳,无所不至,且有准借妇女之示。嗟呼!生民何遭此荼毒!足见贵国日嗜杀人,上干天怒,而足下不悟,反以余背戾大清国皇帝之圣旨,来相诘责,甚矣!何见理之不明也!”
刘永福说:“再告诉小鬼子,本镇感念台民忠义,代中国保守台湾,绝不轻易放弃。他们有本事就在战场上相见,一决雌雄!”
吴彭年边写边念:“台湾隶我中国二百余年矣。先皇帝缔造之初,不知若何经营,若何教养,始得化蛮夷之俗为礼义之乡。余奉命驻防台湾,当与台湾共存亡;一旦委而弃之,将何以对我先皇帝于地下。况台南百姓遮道攀辕,涕泣请命,余既不敢忘效死勿去之心,又何忍视黎庶沉沦之苦?爰整甲兵,保此人民,成败利钝,在所不计。台南一隅,虽属褊小,而余所部数十营,均系临阵敢死之士,兼有义民数万众,饮血枕戈,誓死前敌。粮饷既足,军械胥精,内不虞竭,外不待援,窃以为天之不忘台湾,虽妇竖亦知其然矣。”
“讲得好,讲得痛快!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杨泗洪听得高兴,不禁喊出声来。
刘永福也赞许地点头:“这信尾还要加几句,扎扎实实地教训小鬼子。”
吴彭年憋足劲头说:“这几句我早就想好子。足下总督全师,为一国之大将,长才卓识,超迈异常,何不上儆天时,下揆民心,憬然觉悟,及早改图,将台北地方全行退出?不惟台民感戴不忘,即外洋各国亦必以足下为能审事机,知进退。否则,余将亲督将士,克日进征,恢复台北,还之我朝。恐彼时足下进退维谷,反获不仁不智之名!与其后悔,曷不早图?或从或违,悉请尊酌。即此顺复不宣。”
“中国有你们这些忠义之士,台湾一定能够保存!”欧思纳钦佩地竖起大拇指。
刘永福也十分兴奋:“季钱,把信封好,就由欧领事代为转交日舰吧!”
把欧思纳送走后,刘永福和众人回到签押房,这才发现,刚才与欧思纳同来的那个中年人还留在房里没走。
吴彭年感到奇怪,上前问道:“先生不是跟欧领事同来的吗?”
那中年人笑了:“鄙人姓易,名顺鼎,字实甫,受刘岘帅差遣,前来台南与刘军门会商要事,适才不过刚巧与欧领事同路罢了——”
“刘岘帅,是不是节制东征前敌诸军的钦差大臣刘岘帅?”一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刘永福忙过来问。刘坤一,字岘庄,湖南新宁人。湘军宿将,时任两江总督,节制东征前敌诸军的钦差大臣,当初力荐刘永福帮办台湾防备的大臣之一,人称刘岘帅。
“正是!”那中年人答道。
“刘岘帅派人来了!”杨泗洪、杨载云等人兴奋地传语着。
“易先生此来有何见教?”刘永福强压满心高兴,开口问起正事来。
易顺鼎答道:“刘岘帅要鄙人转告刘军门,坤一不才,犹愿张臂一呼,远为同声之应。此后于遵处之事,但属力所能至,无不尽力而为。总期休戚相关,始终不负而已。”
刘永福和众人闻言,激动不已。
易顺鼎说:“鄙人路过山东时,李鉴帅也托鄙人转告刘军门:中日和约订后,日本人轻视中国极矣,军门如能出死力以相搏,损彼必多,正足见我有人,且可见我之土地之不易得,人心之尚团结。”李秉衡,字鉴庄,中法战争时任广西按察使、护理广西巡抚,因此与刘永福认识。后升任山东巡抚。人称李鉴帅。
刘永福连连点头。
易顺鼎继续说:“鄙人路过上海时,还拜谒了张香帅——”
“你还见过张香帅?张香帅对本镇有何见教?”刘永福急不可遏地问。张之洞,字香涛。中法战争时任两广总督。刘永福从越南回归,云南、广西两省都不愿接收他,是张之洞把他接到广东,并向朝廷推荐他为总兵官。所以两人关系不同寻常。中日战争时,张之洞由湖广总督调署两江总督,人称张香帅。
“张香帅要鄙人转知军门,转准驻俄许公使电称,俄国已认台自主,问黑旗尚在否?究竟能支两月否?似此外援已结,速宜将此事遍谕军民,死守勿去,不日救兵即至也!沪上已准备大批饷械援应台湾。”
刘永福不觉热泪盈眶,激动地说:“这下台湾有救了!台民有救了!”
众人闻言,不禁欢呼雀跃。
刘永福高兴地吩咐吴彭年:“快把张香帅传来的喜讯写成告示,遍谕军民!”
吴彭年答应了,转身要和众人张罗纸张笔罢。刘永福又将他拦住:“告示写好后,你先带易先生到白龙庵安歇!”
第五节 拒当总统
台南。白龙庵的一间雅致客房。
吴彭年指挥两个仆人在收拾房子。
易顺鼎伫立窗前沉思。易顺鼎,字实甫,湖南龙阳人。中举后纳赀为道员,中日战起后,以二品顶戴按察使衔丁忧河南候补道的身份,入刘坤一幕中。得知刘永福在台南坚持抗日,不但多次建议刘坤一支持刘永福的行动,还请求刘坤一派他做使者,实地了解台南抗日情况,看看能不能给予帮助。刘坤一再三挽留不得,才同意他赴台南一行。
房子收拾好了,吴彭年向易顺鼎告辞:“易先生,你安歇吧!我们走啦!”
易顺鼎回过身来,笑着对吴彭年说:“季钱,你我一见如故,相知恨晚,长夜难眠,不如秉烛夜谈,不知意下如何?”
吴彭年知道易顺鼎还有事商量,于是示意两个仆人退出,然后对易顺鼎说:“季钱遵命陪伴先生夜话!”
易顺鼎待吴彭年坐下后才说:“本来,张香帅已要我转告刘军门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我怕交浅言深,过于唐突,所以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最好先与你商酌妥当。”
吴彭年来了兴趣:“不知张香帅还有什么事?”
易顺鼎字斟句酌地说:“张香帅希望刘军门能继任台湾民主国总统!”
果然,吴彭年感到这个问题提得太突兀,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易顺鼎看出吴彭年的疑惑,解释道:“张香帅以为,一则朝廷既与日和,军门为国家镇臣,尚称戈拒敌,是谓逆命,名不正则事不成。宜称民选总统,败则为田横,而无累朝廷,胜则为郑成功,长为国家藩属,则名正言顺了;一则唐中丞任总统时,曾遍告各国,求为外援,军门继任总统后,宜于沪上聘用熟悉洋文之员,电致各国,告以前总统出奔,后总统犹任,请一律保护,以商务、矿务酬其劳,各国久仰盛名,贺电必至,则外援固矣!”
吴彭年摇头:“我恐刘大帅不能从命!”
易顺鼎大感诧异:“刘军门为何不能从命?”
吴彭年说:“刘大帅心怀中华,爱国情热,有蹈死之志,无背叛之心。如要他背弃中朝,自成一国,他是宁死也不从的。”
易顺鼎说:“如刘军门不任总统,则台湾不能自成一国,各国就不便出面相助,胁逼日本,于保台抗日不利。”
吴彭年不以为然:“刘大帅昔日在越南时,曾与法兵拒战十余年之久,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深知洋人虎狼其性,觊觎中华,并不可靠,中国的事情终须中国人自己去做,不能借助洋人。否则,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反遭其害。”
易顺鼎说:“即使不求外援,刘军门要号召全台民众,亦须有总统的名义才成!”
吴彭年苦笑:“先生如执意要劝刘大帅继任总统,过几天不妨一试,不过,如想成事,最好先耆绅们商议,一齐劝说才好!”
易顺鼎点头:“对,这主意不错!”
台南府城,通往总兵府的大路上。
郑清双手虔诚地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印盒,一封信函,与几个耆绅领着一大群百姓,向总兵府慢慢走来。走到总兵府前,众百姓停下,郑清和几个耆绅走上台阶,向守门的亲兵说道:“烦劳总爷通报,台南四县百姓代表求见刘大帅!”
守门亲兵慌忙入内通报。不一会儿,刘永福与易顺鼎、吴彭年、徐骧和杨泗洪等一班幕僚将弁迎了出来,把郑清等人带进签押房。
一进门,郑清就深深向刘永福作揖:“求刘大帅救救台湾和台湾百姓!”
众绅耆也跟着向刘永福作揖,齐声说:“求刘大帅救救台湾和台湾省百姓!”
刘永福慌忙还礼:“本镇誓与台湾共始终,台存则我存,台亡则我亡,决不弃百姓而自生也,将以一死报台湾百姓!”
郑清拿起托盘上的那封信函对刘永福说:“小的几个受台南四县百姓托付,前来恳请刘大帅继任台湾民主国总统,好号令全台兵民,共抗倭寇!”说着,他打开信封,拿出信纸念起来:
“台南绅民等谨禀钧座,敬禀者:窃我台湾隶大清版图已历二百余年,食毛践土,感戴皇仁。此次日人无端肇衅,要割台湾,苛政暴行,得未曾有。是以天怒人怨,台民同声一哭,义不事仇,愿以干戈相向,誓与土地共存亡。际此敌忾同仇,众志成城,何难乘时规复,第以事绪纷繁,自应立贤主持,现唐前总统已然内渡,需人继任。夫为非常之事,必得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人,而后能建非常之功。刘大将军镇守台南,兵精将勇,防守周密,器械鲜明,屹不为动,此殆天之宥我下民,解其倒悬之急,以转旋台湾这乾坤也!询谋佥同,举奉刘大将军为台湾民主国总统,以与兵民合力共谋,同心同德,扫平倭寇,固我疆国。敬上印绥,文曰:台湾民主国总统之章。凡国中所有一切新政军机,恪遵承办,罔敢异心。从此雄峙东南,做中流之砥柱,开万世之金汤,共庆升平,台民幸甚,天下亦幸甚。亟应联名禀请鉴察,恩准俯从众议,以慰士庶之心,而泄普天之恨。临禀勿任切恳叩祷之至!”
刘永福听罢,却连连摇手,不肯接受:“本镇奉旨帮办台防,台湾安危,一担肩膺,在台一日,则当尽力一日,效命疆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但本镇生为中国人,做的中国官,一切只听中国号令,要我背弃祖宗,自立岛国,却万万不能从命!”
郑清一听,泪流满面,一下子跪在刘永福面前,苦苦哀求:“万望刘大帅俯从民愿,继任总统,拯救台民出水火。”
众绅耆见状,也跟在郑清后面跪下:“万望刘大帅俯从民愿,继任总统!”
刘永福也对着众人跪下说:“抗日保台,乃我本分,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唯有继任总统一事,却实在不能遵从!”
双方僵持不下。
易顺鼎上前扶起刘永福,吴彭年和其他人扶起郑清等诸绅耆。
易顺鼎说:“百姓之意,本欲将军主持全台防务,继任总统只是个名义,将军既不愿意,可否改称总裁、盟主或会主什么的。”
“那就叫盟主吧!”刘永福说,“这样叫,既没有背离中华的嫌疑,又同样可以号令全台。”
郑清等人意态迟疑。
“本镇绝不敢妄冀非分,只期台疆克复,仍做中国之民,如果绅民不能见信,则愿盟誓于天,以明我志!”刘永福说。
“我等皆愿随大帅盟誓明志!”众人应道。
台南府城校场。
校场正中,筑起一个五尺高台,台上高插大清龙旗。高台中间摆着一张长方形木桌,桌上成两排斟满了二十个酒碗,旁边还放着笔墨纸张等。刘永福和易顺鼎、吴彭年等幕僚将弁站在台下。台下,宽阔的空地上,里面一层是围成数行的数千将士,外边则是密密层层的民众。
易顺鼎看看日影,然后对着台下人群朗声宣布。“吉时已到,盟誓开始!”台下应声锣鼓齐鸣,并响一连串清脆响亮的鞭炮声。
吴彭年上前一步,摊开手中的誓词,高声朗读起来:“盖闻天地所存,惟有正气,鬼神是鉴,亦重同心。永福承天子命,帮办台防,闻和议已成,遂终朝陨泣。呜呼,为大清之臣,守大清之地,分内事也,万死不辞,一时千载,纵使片土之剩,一线之延,亦应保全,不令倭得。永福为倡同人而立大誓,如有公忠体国,即来歃血联盟,甘苦势必同尝,生死有所不计。神明鉴察,鉴我隐衷,斧钺森森,因人发伏。列明誓款,断不勉强。人为苦热心香,惟有开诚告白。凡有同志,继署芳名。即看灭倭,齐抒伟迹,永福沐谨告。”
海姑、郑清等夹在人群之中,神色庄严,在认真谛听。
吴彭年念完盟约,把它摊开放在桌上。
刘永福走近桌边,豪迈地端起一碗酒,大声说:“我刘某在台,不要钱,不要命,不要官,但愿与将士绅民同甘共苦,并愿我将士绅民同心戮力,宁可与倭寇力战而死,不可被倭寇残害而死!”说完,他把酒一口喝干。然后提起笔在盟约的空白处写下并不工整的三个字:刘永福。
接着,吴彭年也说:“我盟誓!”并喝酒,签名。接着是杨泗洪、徐骧、吴汤兴、易顺鼎等人先后上前盟誓,喝酒、签名。台下的锣鼓和鞭炮声响得更加猛烈。
第六节 顺鼎划策
刘永福认为既然大家已经盟誓,就成了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了,就应该把自己对在台南抗日的一些想法说出来,征求大家的意见,群策群力,把事情做好,于是,在当天夜晚,他就派人去把易顺鼎请到自己的卧室来。
易顺鼎一进刘永福的卧室,就发现平时喜欢短衣打扮的刘永福,今天晚上却是一身长衫长裤,而且神情严肃。卧室里并有十几个大汉在警卫,气氛十分沉重,心里不觉一愣。为了活跃气氛,易顺鼎指着环绕卧床的几只刘永福的爱犬说:“我在内地时就听人传说,说渊翁的爱犬也能上阵杀敌。”
果然,刘永福听到这种说法,觉得十分高兴,原来有点紧绷的心情不觉就放松了,一边招呼易顺鼎坐,一边说道:“实甫先生说笑了,哪有那么神奇。如真是爱犬也能上阵杀敌,我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易顺鼎觉得奇怪:“现在整个台南的军民都聚拢在渊翁身边,同心协力杀敌,还有什么烦恼呢?”
刘永福苦起脸:“正是因为台南的军民都聚拢在一起,才会有这么多烦恼!”
易顺鼎问:“此话怎讲?”
刘永福侃侃说道:“我在越南时,手下的几千将士分为各营,各有统属和地盘。平时各收各税,各养各兵。我也是自己收税,供养属下的亲兵等几个营千余人就行了。归国以后,手下的兵将成了朝廷的人,由朝廷发给饷械,完全不用我操心。可现在……”
“现在怎样?”
刘永福看了易顺鼎一眼,反问道:“你知道现在台南有多少兵吗?”
易顺鼎摇摇头:“我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还没有搞清楚呢?”
刘永福说:“整个台南共有60余营约2万士兵,差不多是我率领过的士兵的10倍!”
易顺鼎:“兵多不好吗?打倭寇不是更有把握吗?怎么还烦恼呢?”
刘永福说:“你说的就是外行话了,当将领的都知道,真的要打胜仗,讲究的是兵在精而不在多。你知道要供养60多营兵士每月要多少粮饷吗?”
“多少?”
“单是饷银每月就要10万两,还不算军粮呢!你知道台南的库银还有多少?就10余万两,刚够发1个月的饷银!发完了我还不知道到哪里去筹饷银呢!”
“那怎么办?”
刘永福皱起眉头:“台南原设有台湾道,例兼营务处,驻军的粮饷由上面发来后,交他发给各营,根本不需领兵将领操心。可是现在台湾道已经内渡,没人负责筹饷银了,朝廷又不再发给粮饷。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真不知怎样办好!”
易顺鼎恍然大悟:“这个我倒没有想过。”
刘永福期待地望着易顺鼎说:“实甫先生久随刘岘帅,见多识广,还望可以教我!”
易顺鼎说:“刘岘帅、张香帅等督抚不是答应设法支援粮饷军械吗?”
刘永福说:“闽督将军尚肯月月接济不辍,但都不是很多!各省督抚大人虽然都看重永福,但近日听说朝廷已有旨意,不许内地再接济台湾,就怕到时各督抚大人为难!不知舍此之外,实甫先生还有什么良策可救目前危急?”
易顺鼎沉思了一下说:“寻常办法一个是盘点库存,把官府的库存统统查清,看看究竟有多少能充饷银的。”
刘永福说:“这个办法,手下人早就做了。刚才说的库银10余万两,就是从道库、府库、支应局搜到的,杯水车薪啊!”
易顺鼎说:“那就向台南的富户劝捐,也能得点。”
刘永福摇头:“向富户劝捐倒是个办法,可惜的是台南的富户本来就不多,战事不利之后,不少人还逃向内地,能劝到的捐款也不会有多少。”
易顺鼎说:“您刚才说到在越南时曾设关收税,在台南也可以试试。”
刘永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倒可一试,只怕战乱时节,台南的贸易萎缩,收不到多少税!”
易顺鼎说:“还可以向台南的洋行借钱。”
刘永福说:“如果台南的贸易萎缩,那么台南的洋行也不会有多少钱借出。”
易顺鼎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事情是有点棘手!”
刘永福说:“事情是棘手,所以还望实甫先生教我!”
易顺鼎说:“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尽管这样,易顺鼎提出的办法对于正为筹款问题弄得焦头烂额的刘永福不少的帮助,使刘永福对他产生极大的好感。加上易顺鼎本身就有候补道的功名在身,于是刘永福就想让他代理台湾道,以便帮助自己处理一些烦琐的行政事务。但又担心易顺鼎是家有丧事的丁忧人员,不一定肯接受。所以就由吴彭年去劝说易顺鼎。
于是,一天,吴彭年在与易顺鼎晤谈时,就转达了刘永福的意思,并强调台南许多百姓也对易顺鼎有好感,希望易顺鼎答应,“移孝作忠,匡彼不逮”。并转上台南团练局绅士恳求易顺鼎代理台湾道的信函:“观察易,沅湘望族,戎马书生,儒将家风,孝廉旧业。昨奉刘岘帅之命,不辞险阻,远涉沧溟,视萎靡退缩者相去霄壤。倘权道篆,措之裕如。虽现丁内艰,服犹未阙,敢援古人金革不避之义,墨垤视事,共维危局。夫岁寒知松柏,不遇困顿,不足以觇才节。值兹事变非常,枕戈待旦,击楫渡江,挽狂澜于既倒,植中流之砥柱,本我钦宪之所深期,亦易观察所不得辞也!”按照清朝制度,官员家中如有父母去世等丧事,需停职回家守孝三年,谓之丁忧。如未到时间就出来任职,则需要朝廷特别颁布相关“夺情”旨意才行,否则就是违制。易顺鼎果然以“未终丧,未奉朝命”为由,拒绝署理台湾道的请求。
由于没能特色到一个合适的人选署理台湾道,就使得刘永福被迫陷于筹备粮饷的各种琐事中,而不能集中全力筹划抗日战事,不能在局势紧急时丢下后方的一大摊杂事亲临前敌指挥作战,这无疑会给日后的战争带来极大的困难。后来,易顺鼎对自己没能担任台湾道一事表示了悔意:“有人说我不应该拘泥守丧尽孝的礼文,坚辞道篆。否则,如果能与刘永福共同治理台南,分任战守,台南的抗日事业应当不至如此结局。”
易顺鼎坚辞道篆[1]后,他和刘永福的关系就起了隔阂,刘永福不能像以前那样事事与他商量,办起事来就觉得不大顺手。幸好过了不久,刘永福部下一个营官带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来见。此人姓吴,名质卿,号桐林,四川蜀南人,出身世袭云骑尉,本人有个知县功名在身。闻知刘永福在台南抗日,特地从内地赶来投效。两人相谈甚欢。刘永福大喜道:“我留在台湾,非有你不可,今得先生,是天助我也!”立刻叫人取来吴桐林的行李,延聘入幕办理文案。
当吴桐林知道刘永福为筹饷事焦急,他得空就走访了台南的洋行、海关、领事馆等,最后,拟定了一些办法,才来禀报刘永福。吴桐林提出三个筹饷办法:设台南官银钱总局,发行“护理台南府正堂”的台南官银票,暂停征收饷银。刘永福命安平县知县兼摄台南知府忠满印行面额为“壹大员”“伍大员”“十大员”三种银票,向各商户借款筹饷时应用。台南府城划分为五个区,每区置若干委员负责筹饷事宜。
台南官银票用木刻版以蓝色印刷,纸张采用薄绵纸,票长24点5厘米,宽12点5厘米,票的四周花纹,采用松竹梅“岁寒三友”的图案,其意乃黑旗军和各地义军以及绅士在严峻的局势下,协力同心,卫国保民。银票上端横书两行“台南”“官银票”五字,中间直印“凭票支付库平银拾大员(员即元,每元作库平银七钱三分,也即当时台湾自铸银元壹元。下同)照”,伍元者书“伍大员”,壹元者书“壹大员”。其右直印“护理台南府正堂忠给”,其左印有“光绪××年×月×日×字×号”字样。为慎重和防伪之计,左边骑缝处有“元字列第×号勘合”字样。此票所盖的关防钤章共六颗,第一颗是盖在正中上端的“帮办台湾防务闽粤南澳镇总兵之关防”,但也有盖“镇守建台湾总兵官之关防”。第二颗是盖在正中下端的“台南府印”方章,以汉文与满文合于一印,寓有民族团结共同外御的意义。这两颗是台南军政的钤印。第三颗是斜盖在右边上端骑缝章“台南府局务员关防”。第四颗是在其下平行斜盖的“台南府城官银钱票局董事之钤”。这是发行单位盖在正票和存根处的骑缝图章。第五颗章戳加盖在右侧上端“不法棍徒,行用假票,军法究治”,说明银元票作为战时军用货币,法治甚严。第六颗章在左侧上端“此票准照现银通用,不论官项私款、钱粮关税、典铺盐馆、行商贸易以及兵粮军饷、洋关洋行,一概当银支取,奉宪示谕颁给遵行”。台南官银票以《千字文》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等为编号字列,每一字列自一号至一千号。此票最早的发行日期书“光绪廿一年六月初十日(公元1895年7月31日)”。
“护理台南府正堂忠”发放的台南银票,是交给捐款的商户收执通用的。
第二种台南官银票系“官银钱票总局”发行的银元票,由士绅花明德办理,隶属巡防总局。此票的纸张有厚绵纸、薄绵纸和厚白毛边纸等,面值亦分一元、五元、十元三种。除发行机构由“护理台南府正堂忠”改为“官银钱票总局”外,其他不同之处尚有:1.中央上端的主印,改为“镇守福建台湾总兵官之关防”。2.“护理台南府正堂忠”银票只有右边骑缝,而“官银钱票总局”银票左右两边都有。3.“官银钱票总局”多一颗虎形章。4.票的大小,一般为长24.7厘米,宽13.2厘米。此票最早的签发日期为“六月十九日”,最迟的签发日期为“七月十七日”。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发行了两种台南官银票,可见当时军情紧急与需款甚殷。
此外,“官银钱票总局”还改行过清钱500文的官银钱票。
据说,利用改行钱票的办法,刘永福等大概筹得25万多元,但由于缺乏信用基础,很快就被洋行带头拒用,市面因而大乱。
吴桐林建议采取的第二种筹款办法是发行邮票。据说是吴桐林走访台南洋关税务司麦嘉乐时,麦嘉乐建议设“官邮政局”发行邮票的,由税务司兼办。这些邮票直径约一寸,分为蓝、黄、红三色,面额分30文、50文、100文三种,票面印一只老虎。人们寄信都要巾邮票,由士兵送信。据说,利用改行邮票的办法,刘永福等大概筹得5000多元。
吴桐林建议采取的第二种筹款办法是设立安全公司,发行公债,分一两、五两、十两三种,也约定战争胜利后,以四倍返还。
刘永福还推荐吴桐林署理凤山县事,以整理凤山盐厘。吴桐林开始时持推辞态度,后来闻知凤山盐商富庶,就对刘永福说:“不如干脆改署理为筹饷!”得到刘永福的同意后,吴桐林就动身去凤山县,经过对凤山盐商的苦心劝说,吴桐林很快就筹集到11万多元,得以暂济军需。
利用吴桐林建议的办法,虽然筹得部分银款,使得台南的抗日战争得以由原来的两个月延长到五个月,但毕竟是杯水车薪,没能支持整个战争到最后胜利。
注释
[1]道篆:州州府长官的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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