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月亮-轻飏的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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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

    我注意到村子里的人,有意或无意中都躲着潘吉大嫂。他们不愿意和潘吉大嫂搭话,也不愿意和她一起做事。比如在集体出工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潘吉大嫂搭伙。我常常看到:在田间地头干活的那些人,总是三个人一伙,五个人一群,他们嘻嘻哈哈的,又说又笑。而潘吉大嫂呢总是被凉在一边,一个人默默地干自己的事。

    或许,他们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因为潘吉大嫂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啊。这样一来,人们自然把她看作是某种不吉利的象征。仿佛她身上还带着“冥府”的气息。我知道,村子里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还是把她视为某种“灾星”。

    也难怪,有过如此经历的人,谁还敢主动地去搭理她呢。要是因为她而惹来某种灾祸,那不是自寻倒霉嘛。村子里的人,尤其是那几个闲话精,一看见潘吉大嫂就远远地躲在一边,相互嘀嘀咕咕,戳戳捣捣的,显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每当,潘吉大嫂发现她们那样时,心里就变得特别难受。

    “我怎么了?是不是我真的变得与他们不同了?”潘吉大嫂整天心事重重的,老是这样想。“难道我真的变了?要不大伙儿为什么老是躲着我呢……”她越是这样想,越是有些拿不准自己,到后来她都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在我们燕儿窝村,潘吉大嫂,算得上是一个挺和善的女人,本分、勤俭、操持家务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就是面相不太好,老是“苦”着一张脸,显出一副忧忧戚戚的样子。怎么说呢,潘吉大嫂毕竟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啊,她们家的日子像我们村子里的很多家庭一样,也是过得紧紧巴巴的。作为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她的苦恼和愁肠,想必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

    表面看起来,潘吉大嫂是一个心事很重的女人,她沉默寡言,仿佛老是跟自己较着一股子劲。她在一个人的时候,会沉溺于某些不着边际的想像中,样子显得有些痴呆,甚至显出一副傻相,大概,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是感觉不出来的。她自个儿清楚她心里老装着一件事,这事又让她一时无法轻松下来。有时候她会从身上偷偷地摸出一块小镜子来,勾着头,对着镜子一动不动瞧着自己,可是瞧着瞧着,她就会被自己看到的样子吓一跳。她猛地清醒过来,惊恐地向四周瞧一瞧,要是没人看见了她就放心了,要是有人她就赶紧把镜子藏在怀里。

    有时,她会无端地感到恐惧,仿佛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左右着她。当潘吉大嫂平静下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挺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然而尽管如此,她仍然无法去说服大家,她不可能对大伙儿说,“瞧,我是正常的啊,你们为什么老用那样的目光看我呢?”总而言之,想归想,她还是不能当着大伙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觉得这样一来反而把事情越抹越黑,倒是自己显得有些不大正常。一句话,潘吉大嫂还是相信自己的,这很重要。她相信自己是能改变大家的看法的。然而话虽这么说,潘吉大嫂还是觉得心里怪委曲的,是啊,她毕竟是生活在群体之中啊。当一个人不能被群体接受的时候,他(她)的心境到底是怎样的呢?那不仅仅是孤单,那还是一种深深的失落和悲伤。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挺同情潘吉大嫂的。

    后来,我注意到,潘吉大嫂就变得不大爱说话了,她一天天的变得孤僻起来。

    话说回来,潘吉大嫂虽说在村子里受到种种的委曲和误解,可是她能挺得过来,因为她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呀。对于她来说,家庭就是某种温馨的港湾,只有在家里,她就完全可以放松下来,不再去想别的不顺心的事情。从而尽情享受亲情的体贴与温暖。事实也正是这样,每当她回到家,四个孩子就一下子亲呢地围在她的身边,乖喋得像几只小狗,她一时爱怜地抚摸着他们,想尽法子去满足他们的种种要求。确实,自从发生了那次不幸的事件之后,她仿佛重新变了一个人,尤其是对孩子和丈夫重新产生了一种比过去更深沉的情感。她发现自己是那么爱着他们,离不开他们。

    潘吉大嫂的丈夫呢,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脸上时常挂着某种谦卑的笑容,凡事都信奉宽容和忍让的原则。不过他的心肠软,一遇到事就显得没有主见。可是他对自己的妻子却是十分的体贴。尤其是有了那次事件之后,他老是觉得对不住妻子,仿佛欠着她点什么。

    他记得那天家里来了一位远亲,妻子一时急得团团转,她实在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招待客人,而她又是一个特别重情谊的人,每当家里来客人,她都会因为没有更好的东西招待他们而显得难为情。那天,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想起,前几日她好像在米缸里偷偷地藏着四五颗鸡蛋?于是她便摸出了它们,在锅里煎了四五只荷包蛋。说实话,对连续遭受过五年干旱的燕儿窝村来说,谁家要是一下子端出一碗荷包蛋来招待客人,那便是很不错的待客标准了。那时刻,丈夫已把几个孩子撵出了家门,丈夫怕不懂事的孩子们当着客人的面露出一副馋相。

    当潘吉大嫂把煎熟的鸡蛋盛在碗里时,没有急时地端给客人。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此刻它们看起来是那么诱人啊,丝丝缕缕的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下意识中,她用筷子小心地夹起一个,放近嘴边,她本来是想尝一尝的,可是没防住那光滑的蛋卵却一下子滑进了口腔。她慌了,还没来得及嚼碎,却突然听见脚步声,是丈夫向厨房这边走来,她一时又羞又急,便猛地将嘴里的东西圂囵呑了下去。当丈夫走进厨房时,看见妻子憋紫了脸,正一下一下地往上翻着眼珠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丈夫一时慌了手脚,也不知道妻子怎么了,便赶忙把妻子抱在了怀里,急切地呼喊她。可是妻子已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只是胡乱地用手在自己的胸部那儿比划着,不大一会儿便软软地倒在了丈夫的怀里。

    不多时,潘吉大嫂家就突然传出大人孩子的哭声和喊叫声,当村子里的人闻声赶来时,才明白潘吉大嫂是忽然得暴病而亡。乡亲们好不惋惜,一阵唏嘘感叹。于是便有几个好心的长者劝潘吉大哥说,他大哥,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哇,还是赶快想办法安排她的后事吧!对于亡人来说,必定是入土为安哪,这事不得迟缓,越快越好啊!

    于是,潘吉大哥便强忍住悲痛,请来了村子里的几个木匠,从当天下午开始,连夜打制了一个类似于棺材的木匣子,把亡人草草入敛了。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的人就把潘吉大嫂埋了。值得一提的是,临入敛时,潘吉大哥由于心疼妻子,给她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并且,还把她结婚时戴的那副银手镯也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潘吉大哥实在是舍不得妻子啊,他悲切的哭声,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流了泪。

    埋葬了妻子的那天,潘吉大哥一直沉浸在过度悲伤的心境中,他恍恍惚惚的,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种突然降临的灾难。失去了妻子就仿佛同时失去了某种重大的依托,他的心里一下子空得不得了。他想,往后的日子可是怎么过啊。他一直勾着头,蹲在地上不停地抽烟。他听见几个孩子一直趴在炕上嘤嘤嗡嗡地哭泣。孩子们伤心的样子,看了让他心碎。

    到了晚上,他给孩子们随便胡弄了一点吃食,让他们吃了,然后哄着他们睡下了。

    夜深了,村子里十分安静,不时地能听见几声零星的犬吠。潘吉大哥躺在炕上一直大睁着双眼,脑子里全是妻子的身影。

    下半夜,屋外吹起了小小的风,夜色十分浓酽。可是他突然听见院子里响起轻轻地脚步声,他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他聆听着,那脚步声一直响到门口那儿就停止了。随即,他听见几声胆怯的敲门声。他没敢吭声。起初,他还还误以为那是风的声音。可是,接着他就听见那敲门声变得越来越响。他终于忍不住了,便颤着声问道:

    谁?……谁呀?……

    是我呀,潘吉,快开门吧!

    你到底是谁,深更半夜的。

    是我呀,潘吉,你还听不出我是谁嘛?

    什么?!你……你是鬼还是人?

    孩子他爹啊,我不是鬼,我还活着哇,我的声音你还听不出来?

    你真是孩子他娘?

    是呀……

    屋里静了片刻,然后传出潘吉大哥的声音:

    我说孩子他娘啊,你放心走吧,孩子有我呢,你不要再扯心了。你好好的上路吧!

    说到这,潘吉大哥听见,屋外的人低声啜泣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妻子在门外伤心地说:

    孩子他爹啊,真是我呀,你不要怕了。你看你不开门,我都快冻死了。

    你说什么?你真的没死?

    我又活了哇,孩子他爹,我是从坟地上摸黑走回来的……

    我的天哪,你说什么?我说孩子他娘,你到底是鬼还是人?

    我清清楚楚是人哇!我都快冻死了,我说你快开门吧!

    孩子他娘,你听见了吗,你不要怪我,你要是人,你就把手从窗户外面伸进来……

    一会儿,有一只手就从窗子外面抖抖索索地伸了进来,潘吉大哥一看,正是妻子的手,他一下子抓住这只手就哭了。当他跳下炕拉开门时,看见妻子就站在门外,浑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他禁在了门外,他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孩子他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妻子还没等他说完话就跑进了屋。

    等潘吉大哥进屋时,就看见妻子已跳上炕,钻在了被窝里,她的牙床子不停地打着颤,一迭声的嚷嚷着:冻死我了,冻死我了……她一抬头看见丈夫还愣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傻傻地看着她,她一时忘了伤心事,倒觉得有些好笑,她说,还愣在那儿干啥呢?我没有死,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那一刻,潘吉大哥才真的清醒过来,他走上前,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就哭开了。妻子说,你看你,你看你,不要哭了,小心吵醒了孩子们,大半夜的,他们会害怕的。

    后来,潘吉大哥才从妻子的口中得知,她原来是被一个掘墓贼救了。当时那个掘墓贼偷偷地挖开了坟墓,撬开了棺材,然后就从潘吉大嫂的脚摸到了手腕,以次搂去了她脚踝上和手腕子上的东西,然后把她猛地拽起来,抖抖索索地开始脱她的衣服。正是这一拽,使得卡在潘吉大嫂喉咙里的那颗鸡蛋,猛一下子弹了出来,她“哇”的叫了一声,随即一把抓住盗墓贼的手叫了一声:我的恩人啊!盗墓贼被这一声吓得半死,他猛一下子挣开她的手,跳出墓坑就没命似的逃了。

    这事听起来像个传奇,可是它实实在在就发生在潘吉大嫂的身上。

    潘吉大嫂又活了。很长时间里,村子里的人都想不通这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当几个孩子一觉醒来,看见妈妈坐在炕上时,他们便被吓得呆愣在一边,傻了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死去的母亲如何又坐在了炕上?直到母亲一声一声地喊他们的名字,说了好多话,他们才一点一点地相信了母亲。

    潘吉大嫂死而复生,对她家来说,毕竟是一件幸事啊,可是潘吉大哥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高兴,因为妻子的死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还一时无法消除。怎么说呢,这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他在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感到某种轻微的失落。然而他在妻子前面还是挺正常的,没流露出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而孩子们,已一天天地失去了戒备心里,完全能够接受自己的妈妈了。

    当初的几日,村子里的人,都纷纷地来看望潘吉大嫂,不过他们都是几个人一起来的。从他们当时的心态来看,如其说,他们是来看望潘吉大嫂,倒还不如说,他们是来瞧一瞧她到底有什么异常。潘吉大嫂嘴上不说,还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潘吉大嫂又步入了往日的生活轨道。她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晚上回到家也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没什么异常。可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安的是,乡亲们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他们看她的目光总是怪怪的,并且,有意无意间总是躲着她。这让她有一种被驱逐出群体的感觉。

    对潘吉大嫂来说,她一旦产生了那种不被信任的心态,就越是变得敏感起来。对于乡亲们,她也许还不大在乎,可是对于自己的丈夫就不一样了。好在,丈夫在她面前从没流露出什么,可是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因为她隐隐觉得丈夫还是不完全相信她。比如,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是无意间躲着她,以前他们一直是睡在一个被窝里的,可是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丈夫就跟她分开睡了。不过丈夫掩饰说,孩子大了,咱俩再睡在一起,有些不便。可是夫妻间的事彼此都是敏感的,比如,潘吉大嫂,一旦有了那样的要求,丈夫就明显地显得有些推委。这跟过去有些不大一样。潘吉大嫂没说什么,但是心里不好受。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潘吉大嫂总是想借一切机会,来改变村子里的人对自己的印象。一句话她还是想融入到群体之中啊。

    比如村子里的人,无论那家过大小喜事,她都要尽力送去较为丰厚的礼物。不是新人用的大红的被缎就是孩子用的红色的斗篷。她送礼就喜欢送色彩鲜艳的。然而有一次丈夫对她说,不要再给人家送东西了!她说,为什么?还为什么,丈夫没好气的说,他们根本就不用那些东西,他们都把咱家送的东西偷偷地烧了。为什么?她问丈夫。丈夫一时支吾起来。想想看,这事潘吉大哥能当着妻子的面说出口吗。不过,丈夫虽然不说,潘吉大嫂还是从他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一点什么。

    有一次,法麦家过喜事,给儿子娶媳妇,村子里很多妇人都去她家帮忙了。后来,潘吉大嫂也去了。那天法麦虽然没有邀请她,她还是去了。她觉得她平时跟法麦的关系挺好的,她没有理由不去。可是等她走进法麦家的院子时,她看见法麦急急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拦住她说,他婶婶,真不好意思呀,你看,我们家来的人手够多的了,你还是回去吧!我谢谢你了……潘吉大嫂一下子就被凉在了那儿,她一时委曲的不行。她本来想问一声为什么,可是一看法麦脸上露出的难色,她明白了,于是她转过身,哭着离开了法麦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潘吉大嫂一天天的变得孤僻起来。人也邋邋遢遢的,她开始躲着别人了。在这期间,她在家里遇上了一件让她更为伤心的事。有一次,她给四个孩子换洗身上穿的衣服,不料在他们的衣服上都发现了佩带着的用来避邪的“咒符”。她一下子傻眼了,她问孩子们,这“咒符”是谁给你们戴在身上的?孩子们惊恐地看着她,吞吞吐吐的说,是父亲,是父亲给他们缝在身上的,并告诉他们说,这事千万不能告诉妈妈。

    那天,潘吉大嫂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地哭了好久。她的心一节子一节子的凉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潘吉大哥注意到,妻子变得丢三落四、神神叨叨的,她越来越不爱说话,在外面和家里都一个样,见谁都不爱搭理,脸上时常露出一副十分冷漠的神情。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一边,神情显得迷茫而呆痴。有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要么就老是一个人在不停地嘀嘀咕咕。潘吉大哥每当看见她那样,心里就特别难受。有时,他会轻轻地走近她身边,无言地陪着她坐上好大一阵子。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语言来安慰她。他只能长长地叹气。

    后来,潘吉大哥就发现,在闲暇的时候,妻子常常一个人坐在炕上不停地剪纸,她剪出来的都是一些白色的纸鸢,翅膀连着翅膀,一串一串的,丈夫有些不解,可是他看见妻子十分专注的做着这一切时,又不便多问什么,他想,随她去吧,可怜的人啊!这些日子里,连几个孩子都看出了妈妈身上的变化,他们也开始躲着妈妈。尤其是晚上,没有一个孩子愿意跟妈妈睡在一起。他们都拼命地向父亲的身边挤。然而潘吉大嫂,也似乎不在乎这些了,她看见孩子们的样子会禁不住露出凄苦的笑容。

    这期间,潘吉大哥发现妻子变得有些异常,他便不让妻子去上工了,他有意让妻子待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潘吉大嫂待在家就不停地默默地剪她的纸鸢,同时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也听不清,她到底在嘟囔什么。有一天,潘吉大哥下工回家时,就发现妻子把那些剪出的纸鸢在屋子里贴得到处都是,甚至在屋顶上也挂满了一串一串的纸鸢。当他走进屋子时,看见几个孩子静静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妈妈在忙碌。妻子听见有人走进门来,便停下手中的活痴痴地看着他,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笑容。在不多的几天里,潘吉大嫂把相继剪下的纸鸢贴满了她家的各个屋子,甚至给院子里的树上也挂上了成串的纸鸢。

    潘吉大哥搞不清,妻子这样做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潘吉大哥和孩子们都有些怕了,每当一阵轻风吹过,院子里和屋子里的白色纸鸢就发出哗哗的响声,好像真的要飞翔起来似的。他们的心就不由得收紧了。后来,村子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于是纷纷给潘吉大哥出主意,让他把自己的妻子隔离起来。他们说,她肯定是疯了,你若不这样做,说不定是会伤到孩子们的。可是潘吉大哥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对妻子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想,由她去吧,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吧。也许她的心里难受了,才会那样去做。

    不久,一场暴雨洗刷了燕儿窝村。村子里的人都记得,那是多年未遇的一场暴雨,来势非常凶猛。伴着雷鸣电闪,大雨倾盆而下……后来,人们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直接在村庄上空炸响。当大雨停下来的时候,人们跑出门去,才发现村子正中的那棵老榆树被雷殛成了一个黑焦的枯树桩,似乎还在冒烟。这时,人们听见村子下面的河床里,急速流动的洪水发出滚雷般的轰鸣声。于是很多人站在村子边的山坡顶上看着轰鸣的洪水。不一会儿,人们看见,有一个人从村子一边的山坡上走下来,然后笔直地走到一处河床的边上,静静地盯着洪水发呆。后来,有人认出来了,她就是潘吉大嫂。他们立即预感到了什么,于是有人便去找潘吉大哥。有人便高声地对着潘吉大嫂呼喊开来。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人们看见,潘吉大嫂缓缓地走入汹涌的洪水,旋即就被洪水淹没了。

    在随即而来的日子里,燕儿窝村一时陷入某种难以言说的寂静中,人们的心无端地变得沉重起来。只是人们都避免谈起潘吉大嫂。

    偶然的,在某一个大风天,村子里的人看见,潘吉大嫂家的几个孩子会把妈妈过去贴在屋子里的那些残留的纸鸢撕下来,然后默默地站在大门口放飞,在风里无数的纸鸢不停地飞翔着,后来,飘得满村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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