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打工

    罗伯特这一回来，真的替他母亲帮了不少忙。他帮助母亲管教那些总是调皮捣蛋的学生。

    罗伯特的母亲只会用温和的态度去训诫他们，如果学生再不听话，她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对于罗伯特的逃学来说，母亲没有责备，并且开始主动去了解她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以及诗对他和他的一生的影响。或许艾莉娜能了解他的看法，不过她要到暑假才能回来。然而，他的祖父母则对他的表现非常失望，也非常不解。

    罗伯特的祖父最为失望，他辛辛苦苦供着自己的成绩优秀的孙子上大学，并且盼望将他造就为当地最有潜力的未来诗人，结果却受到如此的回报。

    罗伯特反复地研读《金诗宝藏》，希望可以发现埋藏在其中的伟大秘密。高中时代念过的《莎士比亚》，他重新拿起来研读一遍，在学校帮母亲教书的空余时间，他潜心自修，读读诗集也尝试自己动笔写点东西——一些诗句、对句或是四行诗之类的。

    学期结束后，他开始找工作，祖父介绍他到自己的工厂做事，他却选择自己打零工，就像从前的夏天一般。

    这么一来，秋天时，他可以一边协助母亲教书，还可以一边打工赚钱。他在一个磨坊工厂里找到一份工作，做些不重要的琐碎事情，工作虽然很卑微，但他却过得很愉快，因为他觉得这里的人跟环境都很适合他。他在劳伦斯中学时的一些朋友及弗罗斯特家族的人对他这种怪异的行为感到难过。

    母亲对他打零工的做法并不介意，她深信只要是血汗赚来的，都是最诚实的钱。母亲始终支持罗伯特，不管他的决定如何。

    后来，艾莉娜终于回来了，她从大学里获得了荣誉学生的头衔荣归故里，罗伯特告诉她他的想法及离开大学的事，艾莉娜真诚地表示支持他。

    可是，艾莉娜的父亲禁止他们继续往来。而罗伯特自己也很忙，无法天天见她，因为祖母得了重病，没过几周就与世长辞，罗伯特忙里忙外，确确实实尽了自己应尽的孝道。

    9月来临，学校也开学了，艾莉娜又远赴他乡继续求学，而罗伯特还是一个磨坊工厂的帮工，还兼从事电灯的修护工作。工作之余，他仍不忘自修以满足精神上的需求。

    不久，他碰上一个高中同学，也是电灯修护工人，而且也喜欢莎士比亚的作品，两人志同道合，往往抽空一起研读莎士比亚的诗，并交换意见。磨坊厂的工作，似乎激起罗伯特的创作灵魂。

    冬季的第一场雪下过之后，母亲把家搬到特蒙街的两层楼房去。工作完毕后的罗伯特，常常缩着脖子冒着寒风回家。他回忆起夏天的溪流和绿油油的草原，躺在溪旁欣赏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蝴蝶，突然之间，一阵寒风激起他的灵感。他迅速跑回家，进入屋子后，直奔厨房锁上门，便开始动笔写诗。

    心中的灵感化成万马奔腾，如泉水涌出，笔随意从，飞快地写着，他终于体悟到诗人作诗的过程。罗伯特知道他的诗正代表着他的性格与见解。他也明白作诗开始时，灵感必须由多读、深思后获得。

    他把完成的诗以“我的蝴蝶”为题，马上寄给《独立诗刊》，这是他第一次投稿。3周过后，他又尝试投稿到其他的刊物，他始终对自己的作品充满信心。三月初，他终于接到《独立诗刊》的用稿通知，他异常兴奋，这是他这一生从事文学创作的开始。编辑海斯·华特兄妹希望知道他的工作、教育及文学背景，罗伯特如实地告诉了他们。

    回信中，罗伯特毫不保留地表示，这是他获得刊登的第一首诗，他也知道他在达墨斯学院未满一学期的学历，不过他强调他一直潜心自修，从未中断学习，尤其是在诗歌、文学方面，他涉猎最深、最广，他是爱上诗才去研究诗，他所了解的全是自己的心得，并没有受任何人指导。

    他希望编辑刊出他的真实姓名，自从进入达墨斯学院以后，他一直想写东西并获得刊登，所以他当然不愿匿名。

    不过，编辑认为他可以继续回到大学完成还未完的学业，罗伯特认为他无法做到。另一个编辑苏珊·海斯·华特小姐提供给了罗伯特关于她在投稿方面的一些建议。

    这次，罗伯特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他不管工作与否，都全心全力埋首研读诗歌。吃午饭的时候，他常独自到附近林子里去沉思、写作，也许只是一两句。现在是春天，他的诗兴大发，不可抑制，偶尔他也会捎信给艾莉娜，告诉她他的近况，他真恨不得马上见到在异乡求学的她。

    有一天中午，他沉思过久，结果工厂大门按时开闭，半小时后才会再启开，他站着愣了一下，最后对着门大喊：“你们不可以如此待我！”还没等过完这三十分钟，他就决定不再在这里工作了，他要做一个“孤独的罢工者”。当美国经济大恐慌的时候，成千成万的失业工作者，他们的心情就像他现在一样，而他所作的诗，包括《孤独的罢工者》，便成了日后他们的生活写照。

    不得已，他只好回到学校再去教书，不再去磨坊工作，母亲也不表示反对，只要他继续有收入能贴补家用就行。

    罗伯特找到了教拼字学的课，比起在磨坊工厂里工作，现在他可以有更多时间研究诗了。海斯·华特小姐来信赞赏他的才华，他回信答谢并附上最近写的三首诗歌，同时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生活。当然，他会时不时读一些小说，因为这有益于他的文学创作。

    后来，罗伯特对教书的工作开始感到越来越不适应，因为他认为，他现在所教的课千篇一律，让人容易产生烦躁、疲劳的感觉。

    罗伯特的信使海斯·华特小姐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20岁的青年诗人，竟然会把他的全部生活和一些感受向她倾诉。不过让人觉得有趣的是，海斯·华特发现罗伯特的信中有许多拼错的字，她建议罗伯特可以多在自己所教的课上进行学习。

    遭受挫折

    不久，艾莉娜放暑假从学校回到家，但是在暑假期间她要去波士顿工作，只能在镇上待两三天，而且她忙着准备旅行，很少有时间与罗伯特见面。他根本没有机会告诉她，这一段日子自己生活的情况。

    艾莉娜匆匆赶往波士顿。罗伯特到车站的月台送她，直到望着她乘坐的火车离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随后他又回到农场上工作。割完了稻子后，他腾出时间继续作诗，并采纳海斯·华特小姐的意见，改进他的诗的风格及韵律。

    在一封信中，海斯·华特小姐表示，希望在波士顿与他会面。罗伯特很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因为他可以借此机会去探望艾莉娜。

    可是海斯·华特小姐并没有马上回信，罗伯特虽然不能确定她是否有时间与他会面，可他还是径自前往波士顿，并在当地找到了一份工作，推销莎士比亚的书。

    艾莉娜根本没有时间与他相见，罗伯特感到非常失望，他心想，至少我可以去见见诗刊的编辑，很可惜他也没有办法与海斯·华特小姐联络上。

    这一段时间里，他感到非常彷徨。夏天很快地就过去了，怀着失望的心情，他踏上回家乡的路程。不久，艾莉娜也回到了家乡，准备开学。罗伯特希望在她前往纽约州的大学之前，能够有机会跟她见面。

    当罗伯特到她家去拜访她的时候，她不准他进屋子里去，因为她的大学校长正在她家里。直到这时候，罗伯特才明白过来，他在她眼中的地位，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卑微！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罗伯特除了写作以外，再也没有心情做其他的事。

    傍晚，他走路回家，经过学校，发现母亲正在教室里主持史维东堡教的聚会，或许这可以给他带来一点安慰，于是，他走进教室，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

    聚会中，有15到20个教徒，在母亲的领导下研究教义。母亲望见他，便唤他到前面去，并交给他一封艾莉娜写来的信，罗伯特看信后惊喜万分。

    为了能够维持生计，罗伯特找到了劳伦斯市《看哨报》记者的工作，虽然记者的工作与诗的创作一点也没关系，但是这至少也是以写作的方式谋生。他脑海中全是艾莉娜的倩影，并没有对自己的工作付出全力。他到报社的印刷部去，印了两份他自己的作品，题为“黄昏”的诗集，一本给艾莉娜，一本自己留着。诗集中共有5首他最好的作品：《我的蝴蝶》《黄昏》《夏天》《秋季》以及《没有历史的地方》。

    罗伯特决定去往圣劳伦斯大学亲自把自己的诗集送给她。于是，他乘坐火车前往纽约州，一路上他怀着愉悦的心情，还想象着艾莉娜如果接到自己的诗集该会是何种表情。

    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艾莉娜的反应十分冷淡，只是冷冷地说，她会将这本诗集交给教授们看。

    更让罗伯特气愤的是，教授们嘲笑他所作的诗空洞而没有内容。罗伯特把诗集撕成碎片，觉得既没有脸回家乡，去面对他的家人，也无法接受世人对他的看法。他决定要逃避这一切。

    罗伯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哀伤，他一个人去往南部旅行，他辛辛苦苦地翻越过阿帕拉契山。

    没过多长时间，罗伯特的钱就用光了，但他仍继续毫无目的地向南旅行。靠着打零工赚取面包，从未喝过酒的他，也开始尝试喝酒，结果因为喝了玉米酒而生了一场大病。

    最后他到达小鹰市，觉得疲惫万分，又碰上经济不景气，根本找不到工作。在乡村里的工人，全都往城市里跑，希望在大城市里找到一份工作，火车上挤满了人，罗伯特也在人群当中。当他到达纽约市的时候，正碰上全国大选，他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一张船票，坐上游轮，想逃避他所认识的社会。

    一段时间后，罗伯特又回到了“文明”的社会，一切都必须遵守法律的巴尔的摩市，他找到了在杂货店的工作，或许是他不小心留下的痕迹，让他的母亲追寻到了他，并要求他回家。

    12月的第一天，罗伯特又回到自己的故乡劳伦斯市，这是他在失意落魄中，再度鼓起勇气，面对家人，面对亲友，面对自己！

    回到家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桌上的《独立诗刊》，第一版就是他的作品《我的蝴蝶》。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地读着，心中涌起一阵热泪，再看看日期是11月8日，如果他晚一个星期再离家出走，他就不必受之前的这些苦楚了，他大可把诗刊拿给那些傲慢的大学教授看看。

    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海斯·华特小姐，感激她登出他的作品。罗伯特又复活了，从绝望中复活了，从唾弃世上一切，从逃避自己、逃避现实社会中又回来了，他的信心，他对生命及自我的肯定又恢复了！

    海斯·华特兄妹为罗伯特的感谢函所深深感动，他们的确支持对了，因为罗伯特确实是一位有才华又需要帮助的诗人。

    海斯·华特小姐决定会晤这位年轻诗人，并当面交给他15美元的稿费。罗伯特等待这一时刻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想不到足足等了8个月，他的稿子才被刊出。

    等到罗伯特恢复信心之后，他再次挺起身子面对自己，母亲和简妮都感到非常高兴，而祖父知道罗伯特的作品能在杂志上刊登，对他孙子的看法也又开始改变了。

    充满信心的罗伯特，又重新冒着风雪去拜访回来过年的艾莉娜。屋外正刮着大风雪，屋里两位年轻人不停地嬉笑与争吵。外面风雪平息了，里面的风波也告结束，艾莉娜·米林·怀特与罗伯特·李·弗罗斯特终于订婚了。

    艾莉娜对罗伯特的信心，让一直反对他们婚事的艾莉娜的家人也没了办法，再过半年她便要毕业了，毕业之后，他们两人决定结婚。

    这样，婚姻的事情也解决了，罗伯特心中比高中毕业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对于他目前报馆的工作，仍难令他满意，新年过后不久，他辞掉《看哨报》记者的工作。

    考虑再三之后，罗伯特决定再去小学教书，这时候罗伯特心中的负担已经完全没有了，他的世界再一次放晴，现在他又可以自由地创作诗歌了。

    步入婚姻殿堂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秋天来临，罗伯特的母亲在劳伦斯市的大街上，建立起一所私人学校，母亲加上高中刚毕业、成绩不比罗伯特差的简妮和罗伯特还有艾莉娜，这就是私人学校的教师阵容。罗伯特教算术，艾莉娜教法文，两人都急切地等待结婚日子的来临。

    传统的礼教规定，订婚后至少一年后才可以结婚，所以罗伯特在这些等待的岁月里，度日如年。

    1895年的12月，结婚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过后，这一对新人就真正地走入了彼此的世界里，两人由爱和信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等到他们结完婚之后，两个人仍然继续在母亲的私人学校教书，全家4人——母亲、简妮、罗伯特和艾莉娜一起教课。对于不守秩序的学生，只要用小狗肯诺去吓吓就够了，对于表现好的学生，便赠送书本给他们，激起他们对文学的爱好。

    慢慢地，他写诗的念头又在心中剧烈地冲击着，艾莉娜全力支持他作诗，可是罗伯特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只知道他就是想写诗，至于怎么样去写，他也不得而知。

    第二年的1月，罗伯特花费了很长时间，捕捉到一些灵感，他把这些未完成的诗句马上寄给海斯·华特小姐，并征求她的意见进行改正。

    6个月过去了，罗伯特写不出满意的作品，私人学校也放暑假了，他几乎整整睡了一个星期，体力是得到充分的休息了，但精神仍然很不好。他很沮丧，甚至认为自己无法再作诗。

    《独立诗刊》于8月20日的那一期刊登了他的一首诗，这对夫妇两人来说，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艾莉娜没有看错，她的丈夫的确是一位可堪造就的诗人。

    9月间，他们生下了第一个孩子，罗伯特替他取了“艾略特”的名字，但并没有特别高兴，因为他心中只想着自己和自己的“诗”途。艾莉娜对丈夫的冷淡并不介意，她深信她嫁的是一位诗人丈夫，而且相信他是一位最伟大的诗人。

    就在他们的儿子艾略特还没有出世之前，艾莉娜就不再教法文了，罗伯特则继续在母亲的私人学校教了一学期。

    等到夏天来临，他们夫妻二人决定离开这地方，毕竟他们不能一辈子都教书，而且他们现在也有自己的家庭了。后来，他们夫妇二人还有孩子暂时住在沙利堡，大半时间罗伯特都读些古典诗歌，写写诗句，并想想将来要做些什么事，以及如何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

    一个下雨的夜晚，罗伯特在阁楼读书，突然想到为什么他不上大学呢？念了大学后，再加上教过小学的经验，他可以在大学里教书呀！

    想到这个之后，他兴冲冲地跑下楼与正在替孩子洗澡的艾莉娜讨论这个事情。后来罗伯特决定去哈佛大学读书，他写信给该校的校长，告诉校长他自己的教育背景。很快，校长回信表示欢迎，祖父也愿意替他付学费，与此同时，艾莉娜的母亲替他们在波士顿租了一间房子。罗伯特在哈佛攻读希腊文、拉丁文、哲学和大一的英文，他很厌恶英文课和英文老师。最能够吸引罗伯特的是希腊文课，想学希腊文是他回到大学读书的主要原因。他的希腊文成绩十分优秀，再加上他对古典诗的喜好，他获得了“迪特”奖，这是学校里古典文学的最高荣誉。

    因为情况不一样，现在罗伯特已经结婚了，除了上课外，他必须把很多时间花在家里，所以很少参加学校的活动。班上，他只认识座位旁边的同学而已。一个是黑人，另一个是南方的白人，他们三个有共同的喜好，那就是拉丁诗歌。

    罗伯特凭着他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奖学金，所以他升大二时并不要缴什么费用，可是第二年他在学校的功课不怎么好。他似乎对大学生活又开始感到厌倦。

    一有时间，罗伯特总是尽量跑回家中，帮助照顾母亲的私人学校，因为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不但要帮助母亲，同时还要到学校上课，还有就是艾莉娜又怀孕了。他需要找到一份工作，因此他在三月底办理休学，令校长觉得非常可惜。

    1899年4月28日，艾莉娜生了一个女孩，取名莱丝莉。

    这期间，罗伯特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不知是心脏还是胃出了毛病，医生说乡村的宁静与新鲜的空气可以帮助他恢复健康，于是他住到亲戚的养鸡农场。他的身体果真逐渐康复，同时他还帮着亲戚照料农场。有时候，他和艾莉娜驾着马车把鸡蛋送到市场，沿路顺便寻找可供他们工作又可以作诗的农场，当然这种地方很难找到，就算是找到了，他们也没有能力购买。

    7月中旬，他们还没满4岁的长子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不久便死去了。艾莉娜悲恸欲绝，罗伯特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他永远不会了解母亲丧失第一个孩子会有多么难过和痛苦。

    等到秋天到来的时候，伊莎贝乐·弗罗斯特因患了癌症而需住院，私人学校没有办法再开课。新世纪的第一个冬天来到时，她的病情未好转，罗伯特和艾莉娜一有时间就去探望她。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一天下午，罗伯特夫妇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发现一个0.3公顷的小农场，离家乡劳伦斯市只有十几英里。这个农场包括果园、广场、草坪、林地，还有一座喷泉，而这些只需要1800美元。

    当他们见到这座农场的时候，罗伯特和艾莉娜互望了一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终于发现所要寻找的乐土了。

    罗伯特夫妇希望现在就能够住进他们所发现的农场。祖父供罗伯特两次上大学，而他却都让老人失望，他不敢向祖父要求第三次的经济支援，反而是由艾莉娜向祖父开口。祖父一口答应替他们买下那块地，但是他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他从此定居下来，专心作诗。

    在农场生活

    自从结婚以来，罗伯特夫妇第一次享受平静及远离人群的生活。1900年的10月，他们开始搬进他们选择的理想家园。

    这个房子本身与新英格兰州的其他房子样式差不多，周围种满苹果树，远处还有一座钟楼，这些景致就是当时乡村生活的典型。晚间除了有月光外，主要是借着煤油灯及煤炉照明。比起以前暂居的小房子，这里的确要宽敞得多了。之前的生活计划都是暂时性的，而这座农场给他们有一种久居的感觉。

    搬家一个月后，罗伯特的母亲与世长辞，罗伯特悲恸欲绝。

    他现在所选择的，便是他以后的路。伊莎贝乐·弗罗斯特结束她的“尝试生活”的时候为56岁，而她26岁的儿子，已经要定下心来，矢志下半辈子一心一意从事诗的创作。不管他将来成功与否，作诗就是他所选择的路。

    罗伯特一边要照料农场，一边又要充实自己，他的生活可以说是异常忙碌。他时常在午间和夜间耕作，然后读书读到天亮，而其他农夫大清早开始耕作的时候，他却埋头大睡一直到下午。他的邻居对他晨昏颠倒的生活习惯感到很奇怪，他也不在意别人怎样谈论他，依然照着自己的习惯行事。

    他们夫妇两人所向往的生活，就是与外界隔离，远离亲朋好友，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小天地。他们的生活过得比以前快活多了。

    现在罗伯特就是在白天，脑海中有时候也全是诗词，他忘掉了该割的草和该修理的土墙，但是他总会抽时间把这些事情做好。等到晚上当大家上床睡觉时，他就把书架上的两本书——高中时代的《莎士比亚》及罗马诗人维吉尔的作品——拿出来品读，一有灵感就提笔写上几句。

    艾莉娜时常会陪着丈夫到天亮，她坐在从娘家带来的摇椅上，手里拿着针和线，一针一线地缝补着，或添置新衣，一年又一年，她向来都是如此。艾莉娜很少说话，因为她知道这是罗伯特专心作诗的最好时刻，如果罗伯特把书中的情节念出来，她也会专心地听着。

    当然，罗伯特很多时候会把自己的作品读出来，听听看有没有韵律，但他很不愿意把他作诗的过程告诉任何人，即使是艾莉娜。

    等到他的诗完成之后，他才会激动地大声念出来。艾莉娜经过这一天的劳累，再也撑不住了，她要么躺在摇椅上睡着了，要么走到楼上睡觉，罗伯特就继续独自读书，直到眼睛疲倦得再也睁不开的时候，才把灯吹熄，回房休息。

    罗伯特作诗好像很缓慢，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完成任何作品，但他仍保持着耐心继续努力。假如他碰到思潮与韵律不协调的时候，他就会悄悄离开书桌，走到户外遥望星辰，或到附近林子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在深夜的乡间散步，是他让自己的脑子澄清的最佳方法。

    有时候他会将几个星期都花在思考上，而诗句在瞬间全部跑出来。碰上这种时候，他会迅速提笔写下，一首诗很快便会写完。但是这种情形下的作品，事后还是让他不满意。例如《气锁链与自由》便是他一口气写完的诗，这是一首四行诗的作品，结果他自己给它盖上“淘汰”的烙印。每当他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心中失去平衡和再尝试的勇气时，艾莉娜总会安慰、鼓舞他，使他恢复信心。

    1901年夏末，祖父老弗罗斯特突然去世。过去这几年，罗伯特把祖父当成父亲一般敬爱，现在他再也没有长辈，他必须真正独立了。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而且还带来了许多风雪，整个农场盖满了白茫茫的雪，风呼呼地咆哮着。夜晚，炉火熄灭后，罗伯特作了一首写景的诗《暴风雪的畏惧》：

    我估计着我们的力气，

    两个大人与一位小孩，……

    心中不由生出怀疑，

    明天是否能与白日一起起床，

    以及度过严寒的肆虐而生存。

    毕竟，罗伯特夫妇无法永远远离人群，住在农场里确实需要认识他们附近的邻居，收割时期罗伯特也需要帮忙。

    转眼，春天又到了，罗伯特独自在农场工作，望着周围百花齐放，蝴蝶翩翩，他心中想着，他需要朋友，他需要邻居。于是，他结识了贝利家族、罗威家族和威伯斯特家族。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他的邻居使用新装的电话，通知医生来替艾莉娜接生。艾莉娜早产了一个小男孩，取名为凯洛。罗伯特与他邻居的农场家族一样，每年都会增加家庭人口。

    1902年凯洛之后，1903年是艾玛，以及1905年3月的马乔妮。孩子多了起来，家中的气氛就热闹了起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罗伯特的负担也逐渐增重了。

    受崇敬的教师

    1905年的夏天，罗伯特的独居生活遭到威胁。杂货店老板要把他的马牵走，这是因为他欠下的债太多了。

    这时候的罗伯特，再也不能一边耕作一边作诗了，现在他必须赚比之前更多的钱，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他最近写了一些叙述诗，材料是取自新英格兰的乡间传闻，这几首诗分别题名为《黑色的木星》《家庭主妇》和《雇工的死亡》。这些作品是在农耕生活时所作的，不过农耕生活却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经由苏珊·海斯·华特小姐的介绍，罗伯特认识了平克顿学院的教务主任马林先生，于是罗伯特计划回到学校教书。

    在一次宴会上，马林先生请罗伯特当众宣读他的作品《花丛》。罗伯特从来没有当众朗读过自己的诗作，当下有些胆怯，他请教务主任代为朗读。他的诗坚强有力，充满了丰富的感情，使在场的许多老师为之感动不已。

    后来，罗伯特顺利地进入了平克顿学院教书。在平克顿学院，罗伯特只是英文课程的兼任老师，并不是专任老师，一个礼拜两堂课，一年的底薪是200美金，所以每星期他有5天以上的时间可以回到农场工作，他的苹果园收成也不错。从此以后，他的生活以教书、写作为主，偶尔也会回到农场工作。

    罗伯特在学校的教学方法，继承了母亲的方式，就是一种鼓励学生应用他们自己的思考能力，并注重实际生活的体验。他鼓励学生以他们周遭的熟悉事物作为写作的题材，充分应用自己的观察力及想象力。

    罗伯特这种反传统的新式教学法，既富于创意，又不拘形式，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

    学校内的老师虽然对他不合乎传统的教学方法都很吃惊，不过大家对他个人主义的作风，倒还蛮欣赏的。他首先对自己负责，然后是书本，最后才是对学生负责。他唾弃教科书与文法，主要教授《金诗宝藏》里的选文，或是诗歌，或是短篇小说。

    12月份的《独立诗刊》刊出他的作品《生活中的尝试》，学校的老师从此很少向他打招呼，罗伯特困惑不解，不知大家是反对他的教学方式，还是因为他的作品令大家对他产生反感？结果都不是。教务主任马林先生笑着对他解释说，他在刊出的诗里没有注明他在该校教书，这让大家很不高兴。

    通过这件小事我们可以知道，现在罗伯特的诗已广受大家重视，他决定投更多的诗，即使是曾经遭受过退稿的诗，他也有勇气再寄到别的杂志社去试试看。他很高兴没有人攻击他的教学方式。

    他决定进一步教同学演话剧，并在学校礼堂公开演出。他们演出了一系列喜剧，《腐败的学校》《用功读书的重要性》以及《弥尔顿的庆祝》。在演出的过程中，学生不仅了解了18世纪的社会背景，并学会了不少弥尔顿的诗。随后，他们又演出莎士比亚的名剧。

    罗伯特在课外活动方面，不仅教学生戏剧，并带学生到深山里去远足，让大家认识各种花草树木，欣赏大自然的风景，此外他还和大家一起打棒球，凭借着他小时候的基础，没有任何一个学生能击败他。

    虽然罗伯特工作很忙碌，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忘记照料家里及孩子，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家里。

    现在家中的大女儿莱丝莉已经有5岁了，罗伯特交给她一本簿子，让她每天写一些东西在上面，不管是记录实际生活还是她幻想的事物都可以，罗伯特想尽一切办法告诉她什么叫“比喻”。他常会在孩子们睡觉前读书给他们听，但不想让孩子们知道他是一个诗人。当孩子们都睡着了，才是他真正创作诗的时间。

    虽然已经到了学龄，罗伯特与艾莉娜却不愿意将他们的孩子交给当地的学校教育，他们自己有更好的方法来教导自己的孩子。

    1907年夏初，他们的另一个女儿诞生了，可是不到4天就夭折了。艾莉娜丧失第一个孩子的打击还没有完全消除，现在又丧失排行第六的孩子，更加伤心，无论罗伯特如何安慰都无效。罗伯特作了一首诗——《家庭的葬礼》，描述他自己的感受。在这段时间内，罗伯特尽量照顾孩子们，与他们一起游戏，使他们尽量不要去烦母亲。

    罗伯特带他们到郊外去摘野花，并写了一篇童话叫做《保护者的上帝》。他在苹果树下，把这个故事讲给孩子们听，结果孩子们对黑暗的世界都感到害怕，为了消除他们心中的畏惧，他带孩子们在夜里到林子里去散步。

    后来，孩子们越来越大，对黑暗世界也不再畏惧，但是他们很怕遇上流浪汉。这里常常会有流浪汉越过山头，在黄昏的时刻来到他们的农场。这些流浪汉在井边喝足了水后，就表示希望能在他们家里过夜，罗伯特总是让他们睡在谷仓或厨房里，并且注意把房子其他部分都锁好。

    有一天晚上，他们父子多人正在钟楼附近玩游戏，忽然出现了一位流浪汉，孩子们被吓得躲到父亲的背后，经过父亲的询问，才知道这个人来自澳洲悉尼，要去伦敦岳父家探望妻子。罗伯特就根据这件事，在他三十几岁的时候，写了一首《烂泥中的两位流浪汉》。

    罗伯特在一个避暑胜地认识了一位毕查先生，罗伯特告诉他说，他太太这几年从没有离开过农场一步，他想把一家人搬到别处去，希望太太的丧子之痛得以舒解。毕查有个爱尔兰的亲戚林奇，在山上拥有一座大农场，罗伯特参观后觉得这个环境很理想，而林奇的太太也表示欢迎弗罗斯特一家人与他们住在一起。

    不久之后，罗伯特一家人就搬进了这位于山顶上的农场。孩子们马上喜欢上了山顶上的自由，而且可以骑着小马玩游戏。罗伯特住在这里灵感特别多，写了不少诗。

    罗伯特一家人觉得这里简直像天堂一般。罗伯特写信邀请海斯·华特小姐到农庄游玩。

    等秋天到了的时候，罗伯特必须回到镇上教书。

    这一年的夏天，是他最愉快的一个夏天。餐厅的窗口，可以望见几座大山，也是作诗最好的环境。在这里他找到了各式各样的写诗题材，而家人们也把这里当成乐园，但他不能尽情享受山上的悠闲生活，因为大部分的时间他要花在教室里教书，他需要金钱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圣诞节很快来临了，每年罗伯特都会发给孩子们一大本记事簿，要他们写些东西或记录过去一年所发生的最难忘的事情。这一次他们在山上度过了很愉快的夏天，孩子们写了好多有关山上生活的趣事。在圣诞节的早晨，每个孩子都交给父母一大堆记事簿。

    而作为父亲，罗伯特在今年雕刻了许多小动物，给孩子们作为礼物。艾莉娜替马乔妮缝了一副手套。罗伯特替凯洛雕刻了一头猪，为了再制作一座猪圈，他一直雕刻到天亮，刚好赶上圣诞节。

    新英格兰的春天总是很迟才降临，直到三月底，花朵才开始绽放。

    罗伯特与他的父亲一样，希望他自己的孩子也能成为优秀的运动家。他训练孩子们如何竞走、如何攀爬大树。凯洛的身体最健壮，而莱丝莉最善于赛跑和溜冰。

    到了晚上，罗伯特让孩子们围坐在他身旁，他大声读书给大家听，一方面是娱乐，一方面是教育。他所读的内容包括冒险故事及历史著作，如：普瑞斯考的《征服墨西哥》、达尔文的《猎犬之旅》、史诗《奥德赛》、《鲁宾逊漂流记》以及其他许多古典文学的书籍。

    在莱丝莉9岁的时候，父母很不舍地把她送到学校去读书，因为莱丝莉向往学校生活，希望能像她所认识的女孩子们一样到学校去读书。父母给她一辆脚踏车作为交通工具，很多同学都很羡慕她。

    后来，罗伯特决定把教书的时间减少，这样才能够有充足的时间作诗。正在这个时候，却有人建议他出任校长，他婉言拒绝了学校的好意，并说明自己的学识不足以胜任。新任的校长，十分欣赏他的特殊教学方法，并邀请他在全州教学观摩会中演讲，罗伯特一时声名大噪。全州的学校主管都称赞罗伯特，说罗伯特是新罕布什尔最好的一位老师。想不到他的偷懒教学方式竟获得大众的好评。

    没过两年，学校校长迁升到了普利茅斯的州立师范学校，该校离罗伯特所居住的白山不远，校长希望罗伯特跟他一同前往这个学校，教授未来的老师们心理学、教育学等课程。这是专任的职位，也表示罗伯特必须放弃他的农耕生活。他只答应校长执教一年，这是因为他最大的兴趣是作诗，而不是教课。

    现在他决定把自己的农场卖掉，作为专心作诗的资本。

    他在州立师范学校教书，又带动了新教学方式的革命。在教育学的课堂上，他要求学生脱离教科书的束缚。

    刚开始，罗伯特觉得自己在学校很孤立，其他老师似乎不愿与他交谈。就在11月的某天夜里，在学校的一次舞会上，他认识了一位任教中学的年轻教师锡尼·考克，两人当时都不知道对方的背景，后来却成为文学上的挚友。他在一本著作的前言里曾经描述说：“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除了他看起来是那么年轻以外。他当然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看起来是那么苍老……我当时37岁，在普利茅斯州立师范学校教授心理学，锡尼常会为了批阅一篇文章，跑来和我讨论一整夜……”

    作诗的欲望

    与锡尼共处的这一段时间，罗伯特进步十分迅速。

    后来，罗伯特写信给海斯·华特小姐，告诉她自己的近况，并附上欲投稿的诗，信中他坦白承认，实在很难专心继续他现在的教学工作，他整个脑子里充满了诗，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教学。

    由于海斯·华特小姐的支持与鼓舞，他对诗的兴趣越来越浓。所附的稿件中，《设计》是最好的作品，具有不朽的艺术价值。

    此时的罗伯特，总觉得作诗的欲望在他心中不断沸腾，他不太想持续在普利茅斯的教学工作，因为教书根本不是他的兴趣所在，只是为了赚钱养家而已。

    可是罗伯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兴趣，完全不顾一家人的生活。他总是在不停地想，到底是安于教书的工作，还是迈向未知的未来呢？他再一次不知所措。

    有一天下课后在回家的林间小道上，这条小道一向是少有人来往的。可是当他从一条山路下来时，却很惊讶地看到一个人从另一条岔路下来，而且这个人简直跟他一模一样。这位陌生人以同样的速度和他朝着交会点迈进，他们几乎就要撞在一起了，罗伯特可以感觉出，他快要与自己的影像相遇。当他走到交叉路口时，他意图去触摸这个人，想使他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可是，他并没有去触摸这个人，他仅仅只是站在旁边让他通过。他静静地待着，一句话没说，更没有猜测是什么原因使他们在相同的时间、地点里交会。当这个人消失之后，他才慢慢地走回普利茅斯，但心中仍存着疑惑，惊叹着自己的奇遇。

    罗伯特回到家后，没说一句话，一直到深夜才缓缓醒过来。

    没过多久，罗伯特与艾莉娜决定离开普利茅斯，去寻找更理想的作诗环境。罗伯特心中的矛盾不复存在，他知道自己该走哪一条路了。

    一天晚上，罗伯特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去英国呢？那个时候，女儿莱丝莉在书桌上做家庭作业，母亲正替她熨制服，当罗伯特把这个新主意告诉她之后，艾莉娜兴奋地说：“好啊！那我们就去英国吧！”

    此时，罗伯特也十分激动，就如同他以前在达墨斯学院看到《金诗宝藏》一样兴奋。

    校长知道这个消息后非常惋惜，学校最好的老师将要离开，他无法了解罗伯特为什么会放弃一年1100美元的年薪，而且他还有4个孩子需要抚养。校长认为他们或许在英国有亲戚，罗伯特告诉他，他在英国没有认识的人，而且也没有介绍信，他只想到异地去，从事诗的创作。他认为，他需要在一个没有朋友和亲戚的新环境中，创造完美的诗篇。

    1912年，罗伯特花了120美金，买到了前往英国的船票。从此，他正式向这个国家作了道别，当然，已经38岁的他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感伤。

    出版作品

    罗伯特一家乘坐“巴黎号”汽船前往英国。罗伯特与他的儿女们一起从船头走到船尾，欣赏海上的景致，或者安静地坐在艾莉娜的旁边读着《圣经》，他一点也不知道当抵达英国之后，他们的生活将会怎么样。

    罗伯特一家携带的钱并不很多，所带的东西也只有莱丝莉的打字机、摇椅，靠着汽船运送，到底要到哪里去找一栋有家具的房子，而且要带菜园，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最后，这个来自美国新罕布什尔的家庭，到达了热闹的泰晤士市。罗伯特并没有心情欣赏都市的风光，他必须尽快找到房子与工作。到达英伦的第一个晚上，全家去参观英国的剧作家与批评家萧伯纳的话剧，虽然入场券很贵，可是他们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晚上，并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第二天早上，罗伯特开始寻找住的地方，经由专栏作家的协助，他们发现白金汉宫附近有一个平房出租，不久一家人就搬了进去。

    9岁的艾玛在她的记事簿上，详详细细地写下了一家人搬家的情形，以她的年纪来说，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甚至写下了房子的内部情形：“一间大卧室、两间小卧室、一个客厅以及刚粉刷过的厨房，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房子的周围有高高的篱笆，距此一两千米外，是弥尔顿完成他的《失乐园》的地方。此处距离伦敦不远，夜里可以望见伦敦市的灯火，“这不就是最理想的写作环境吗？”罗伯特说道。

    罗伯特他们一家在英国的乡居生活安定下来后，孩子们并没有上学。与父亲在乡间散步，常常就能学到不少东西，父亲要他们仔细地观察他们的出生地与现在居住的地方有什么不同的或相似之处。

    罗伯特一有时间就从事诗的创作，他把皮箱里的资料散布在地板上重新整理，这里面有他年轻时所作的诗，最早的已有二十年的时间了，他一边整理一边回味，觉得不值得保留的便送进炉子焚毁。大部分的诗作都是在他远离人群、接触大自然时所作的，都是以描写大自然的景色为主题。

    从1902年或1903年开始到现在，他的诗的内容多半以人、物为对象，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整理完后，他保留的诗总共有30首，于是罗伯特就将它们整理成册。

    第二天，罗伯特心想：这些诗有许多共同的地方，为什么不可以编订成一本书呢？而且他将在每一首诗的后面附上写作的背景与缘由。他准备用“一个男孩的愿望”作为该诗集的书名。

    罗伯特与那位专栏作家，当然也是他唯一在英国的朋友，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了一个叫大卫·鲁特的出版商。罗伯特以前曾经读过他出版的书，于是带着书稿手抄本前往他的办公室。过了一段时间，来了一位身穿黑色丧服的法国女士，只说她是大卫的代表，罗伯特把手抄本交给她，之后她便匆匆离去，他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收到答复。后来才知道，原来，鲁特刚刚去世不久，他的儿子又不幸溺死，他所见到的女士是鲁特夫人。

    三天后，罗伯特收到一张邀请卡，让他前往鲁特的办公室，他这才知道他们答应出版他的书，鲁特夫人并没有表明为什么愿意出版他的书。

    不久之后，缅因州波特兰的出版商向他征求作品，原来她以为罗伯特为英国的作家，想争取他第一本书的出版权。

    从此，罗伯特以后出的书就成了出版商竞相争取的对象。自己的书能够被大家重视，他感到非常欣慰，至于该选择哪一家出版社让他觉得困扰。他把所有书的第一版都在英国发行，似乎对自己国家——美国的读者很不公平，而且这样做，他觉得自己像被驱逐出境的流亡诗人。经过仔细考虑后，他还是与鲁特的出版社签订了合约。签约的条件不是很好，他只能抽取12.5%的利益，而且不能预支。眼看着圣诞节就要到了，家里正需要用钱，不能够预支实在是很恼人的事。

    在等待出版的这一段日子里，罗伯特继续写些有关新英格兰山地生活的诗，希望继《一位男孩的愿望》之后出版。

    英国的乡村并不欢迎来自美国的帮工为他们工作。而且农场主人限制其雇工不准有自己的牛、猪，甚至几只母鸡也不行，只能够给他们茶、面包和糖。这种不平的社会现象激起罗伯特的愤怒，而雇工们对地主们却很顺从，与罗伯特家乡的情况迥然不同。罗伯特作的一首诗《扬基》有很微妙的描述，指出英、美两国乡村地方风俗的不同。

    找不到作诗题材的罗伯特，常常到伦敦市区，观察街上的人物与景色，试图寻找作诗的题材。12月的某天早晨，他走到了一家书店，外面贴着告示：今天晚上蒙洛诗店开放。所谓“诗店”，就是以卖诗集为主的书店。他问店里的店员，是否欢迎外人参观，店员很客气地告诉他，凡是参加者都是事先经过邀请的，不过他可以试试看。

    那一天的晚上，他很胆怯地打开大门走进书店，竟然没有人怀疑他是外人，因为他的外貌看起来，就像一位很有学问的学者。

    罗伯特坐到楼梯旁的一个座位上去，旁边的女士问起他是不是一位诗人，罗伯特回答说：“不错！我是喜欢写一点东西。”女士接着又问他是否写过任何书，“没有！”罗伯特郑重地回答。

    原来那位女士是著名的考古学家的夫人，经由她的介绍，罗伯特认识了英国诗人福林特先生。福林特对美国的诗界非常感兴趣，问了罗伯特不少问题，并介绍罗伯特认识庞得先生。那天晚上，罗伯特和福林特成了很好的朋友。几天后，他收到庞得的明信片，邀请他到他家做客。这封邀请信并不非常友善，罗伯特将明信片塞在口袋里，随后也就忘了。

    罗伯特比较喜欢蒙洛先生。他是佐治亚州人，不仅是一位诗人，同时也是出版商，是一个很和蔼的人。没过多久，他就邀请罗伯特参加诗评会，在会中罗伯特认识了很多诗人。自从罗伯特认识了不少英国诗人之后，便有了交换意见及切磋写作技巧的对象，罗伯特也吸取了不少经验。

    好几个月过去了，《一个男孩的愿望》的出版遥遥无期，罗伯特想，也许明年春天才会出版。

    声名鹊起

    就在3月的一天，罗伯特无意中走到庞得先生住的地方附近，索性从口袋中掏出正好随身带着的邀请信，顺道拜访了他。

    庞得先生见到这位不速之客又喜又怒。喜的当然是罗伯特能够过来做客，而怒的是罗伯特隔了那么久才去找他。罗伯特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的第一本书就要出版了，庞得得知后马上到印刷厂去，要了一本罗伯特的书。

    拿到书后，庞得坐在小客厅里，开始读罗伯特的大作，罗伯特站在旁边很紧张，不知这位书评专家对他的第一本书看法如何。庞得越看越入神，叫罗伯特自己随便去找一本其他的书看看，罗伯特刚选了一本书，要坐下来，庞得就下了逐客令，说他要仔细研究他的书。

    在回家的路上，罗伯特感到非常高兴，他的诗第一次受到书评权威的重视。庞得先生不仅在伦敦有名，在美国也很有名望。莫洛小姐在芝加哥出版《诗评杂志》，而庞得的诗评将会出现在该杂志上，想到这里，罗伯特喜由心生。

    没过多久，庞得就到罗伯特家中拜访，他不喜欢小孩，不过对罗伯特的孩子们，并不介意。他带来了他对罗伯特诗评的稿件，并与罗伯特热烈地讨论着，最后才将稿子寄给莫洛小姐。

    庞得为罗伯特介绍了许多当地有地位的人士以及伦敦诗界的一些名人，并带他到处逛逛。他介绍罗伯特认识英国爱尔兰的诗人及戏剧作家叶慈。

    叶慈的创作往往需要经过一番努力，而罗伯特认为写作是一种愉快的事情，虽然在修辞方面需要下点工夫，但是整个过程是自然的，尤其是短的抒情诗更是如此。但是叶慈先生并不这样认为，他写一首两行的短诗，需要花费9个小时的苦思，罗伯特说如果自己所作的诗要花费那样久，他就干脆把那首诗丢掉。他强调作诗是一种灵感，是要顺其自然写完的，叶慈先生听了很不高兴。

    艾德华·汤玛斯很受罗伯特一家人欢迎，他是罗伯特一家所有的英国友人中最亲密的一个。他经常到他们家里去做客，大家很喜欢听他唱威尔斯民谣。他本人也是一位诗评家，当四月间罗伯特的第一本书《一个男孩的愿望》发行的时候，首先撰文评价该书的就是艾德华·汤玛斯。他的书评文章出现在伦敦的各大刊物及杂志上，对罗伯特过去的努力来说，受到大家的重视是他个人所得到的最大鼓励。因为他第一本书的内容，是他早年作品的最佳代表，所以此书受大家欢迎，使罗伯特与艾莉娜喜出望外。

    罗伯特把他的第一本书寄给海斯·华特小姐，她是第一位刊登罗伯特作品《我的蝴蝶》的编辑，此诗也包括在《一位男孩的愿望》之内。

    芝加哥出版的《诗评杂志》抵达英伦，罗伯特作品的第一次由庞得所撰写的评论也出现于其上。文中对其家庭生活的描述与真实的情形有天壤之别！而文中出现的引句，全被庞得改写过，任意曲折作者的原意，这是件令人恼怒的事。罗伯特对于庞得的鼎力相助很是感激，但是他随意改写别人的原文，让人不能接受。

    文中他描写罗伯特就像一位爱尔兰人坐在厨房里，幻想天空中的繁星，而事实上罗伯特的作品，全是以他自己的真实生活为题材，绝不是虚构的。

    但是，评论大部分是正确的，庞得确实能够一眼看穿大诗人，如果他能尽量避免主观，考虑别人的想法，罗伯特与他的友谊或许会更长一点。

    罗伯特并不想追随任何诗人之后，也不愿意带领一群诗人来跟从他。庞得和他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情与想法，这使得他们之间无法彼此深入了解，自然无法友谊长存了。

    7月，伦敦多雾，罗伯特全家迁往北部的金巴恩，这是苏格兰海岸上的渔村。没用多久，罗伯特结识了也在附近的作家史密斯先生。两家人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史密斯很欣赏罗伯特最近完成的《雇工的死亡》一诗，并介绍罗伯特认识英国诗人宾扬先生及布立奇先生。罗伯特由这些诗人中，也学到不少东西，可谓受益匪浅。

    几个月前罗伯特说什么话都是没有分量的，可是到了现在，他已是一本书的作者，并受到许多好评，尤其是回到家里见到《学院杂志》上称赞他的书的专文，使他觉得终于找到知音了。专文中写着：

    “我们很谨慎地指出《一个男孩的愿望》一书与其他书不同的地方。书中的诗，每一句给人的感受，为其他时下各类书籍所不及。从诗中我们可以发现，作者是一位年轻人。对诗有所研究或关心诗的人们，应该读读此书。我们并不认识谁是罗伯特·弗罗斯特，但是我们诚心地欢迎他进入诗界，并希望他能够继续创作现代诗，为我们带来最有价值、最有意义的作品。”

    罗伯特看完了此文，心中产生了忧虑，不知第二本书会不会有第一本书那样的水准。罗伯特所写的诗都是白话诗，虽然题材是英国，但仍具有浓厚的美国地方色彩，比如说，他的《畏惧》《一百个衣领》就是这样的作品。

    1914年，罗伯特的第二本书就要出版，里面的部分作品，已先出现在各种不同的杂志上。1月15日的《自主杂志》刊登了《家庭主妇》一诗。庞得虽然与罗伯特处得不好，但仍在英国推崇罗伯特的作品，庞得向《大西洋月刊》推荐一些罗伯特的作品，但是不幸的是，都遭到了拒绝。

    罗伯特因为需要钱作为搬家之用，所以不遗余力地向各杂志社推销自己的作品，而鲁特夫人认为此举违反合约，凡是刊登过的诗，不能作为一本书的内容。

    第二本书的主要内容是描写美国的农夫。罗伯特曾为这本书的书名伤了好一阵脑筋，后来他突然发现，自从来到英国后，这儿的大多数人都认为新英格兰像波士顿一样，是一个工商业兼具的文化中心，而他这本书的内容，描述的是新英格兰的乡间民众，为了纠正一般英国人的错误观念，于是，他就把书名取为《波士顿以北》。

    女儿莱丝莉经常替父亲打稿件。她已经快15岁了，经常帮母亲做家务事，并时常陪父亲到伦敦参加文学会议。

    罗伯特开始忧虑第二本书，不知道是否受大家的欢迎，更不知道书评是否会了解他描写新英格兰的方式。

    就在一个多雾的早晨，罗伯特在平房后的院子走着，回想家乡美国山区生活与此处的不同，家乡有许多桦树，小时候的他，常常喜欢爬到桦树上摇动树枝。突然间，他有了灵感，飞快地跑回家去，一口气写完了一首诗，这首《桦树》，将使他闻名全世界。他把这首诗保留起来，而没有出现在他的第二本书上。

    三月底，《波士顿以北》完稿后，罗伯特便把稿子交给鲁特夫人，并计划举家迁往中地。在搬家之前，他曾先到伦敦的诗店二楼住了一个礼拜，那里住着许多艺术家。

    罗伯特一家人对城市的繁华都不留恋，他们所习惯的还是淳朴的乡村生活，后来他们搬到汉瑞福夏郡的迪莫克，这里正好也是艾德华·汤玛斯住的地方。这里有许多杰出的诗人，在汤玛斯的团结下，组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出了一本自己的刊物《新诗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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