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说什么呢？”班德不解，“大哥哥不是还在这里么？”他拍了拍我的肩。
“休，休眠期——停不下来。哥哥在回忆里......停不下来。”看初绘的样子好像又要昏过去。
“她说的好像不是未帆。”凛瑜反应过来，“你哥哥也跟你一样来方舟上了么？”
“救，救救他。”我们的预感可能都想到一块去了，方舟有了大变化，之前在婴儿空间里的混乱还有初绘哥哥好像也是遭到什么劫难了。
我们三个抱着初绘去外面找她哥哥所在的空间，凛瑜现在的样子看来是融入这里了呢，多亏有班德在，否则她会抑郁死的吧。
一进去就看到了当初我们集体都躺在单人床上的场景，那个白胡子老头就站在房间里头说着同样的话，我还能看到我自己就躺在那里，旁边并没有阿里的身影，果然其他人是发现不了的，他只出现在我的休眠期里。初绘和她哥哥在同一张床上，她哥哥已经头破血流处在昏迷状态了床单都染成血红色，都是初绘的手爪印，她抱着那面部模糊的哥哥痛哭。
“这不是已经死了吗？”班德在旁边支吾。、，我们也觉着奇怪。
护士走到他们身边，不知所措，把那白胡子老头叫了过来。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死了吧，干嘛把他带进来？”白胡子皱紧了眉，很烦躁地看着眼前这一对兄妹。我突然想起我和凛瑜的关系，虽然是姐弟，完全没有他们这样不舍分离呢。
“求，求求你——拜托，把他也带走吧。让我们一起走。”初绘爬起来，跪拜在白胡子面前，虽然语言不通，那老头也看出她的要求了。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懵懂的女孩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羁绊，老头叹了口气 ，似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手术继续进行。护士把哥哥那已经破损的头骨锯开，从里面黏糊糊的脑组织中切出一个白色锥形的东西，过程不亚于恐怖片里的镜头，初绘在旁边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是看到了希望，我都怀疑人脑里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可能每个人都不一样吧。
这时我瞥到自己所在的那张床，看到自己的头骨也被同样的方式撬开了，血液和脑汁从里面倾泻出来，黑红的污流洒了一地，看来他们是不打算把骨头接回去了，接着从里面也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距离太远我没有看清楚什么样子，但确实也是白色。
初绘看着周围的人都一个个被撬开脑袋，汁液喷涌出来，自己似乎是接受了事实，没有更多挣扎，躺下来接受麻醉。
白胡子看着初绘的眼睛慢慢闭合，头抬起来仰望天花板，他居然也会流泪，又迅速用手把脸挡住，是怕别人看见么？
“人类......到此为止了。”感慨完就快步走出去，接着记忆就没有了，开始新的轮回。
“再来一遍吗......”凛瑜嘟囔，我和班德不说话，怔怔看着。
近期的记忆是从校园开始的，一沓卷子被摔在这个学生的书桌上。
“唉......到底还有没有个头啊——”少年大喘着气，并没有做什么运动。我也理解，对这种苦闷的现实，就算每天大补身体也会叹气叹出个几斤肉来。毕竟是悬在线上的蚂蚁，只能往上爬，何况这根线是浸过油又从最下面点了火的。
眼前的这位少年正愁于应付试题：“我去......这都什么题啊——”
“你没完了是不是？叫够了没有！”同桌发起火来，两人都被这重压逼得喘不过气，只能相互发泄。
“你看看啊，这题学过吗？书上都没有的东西，基础都不知道就让我们做了？这高考考的是什么呀！比谁运气好猜得准么？”
他的语气开始带些怒火，旁边的人明明知道他不是故意要这样发泄出来的，但还是跟他杠上了。
“阿柒阿柒阿柒阿柒......”后桌那胖子不耐烦了，阿柒？是他的名字吗？
“干嘛？”阿柒转过头烦躁地看他，那人正指着卷子上一道题目好像是要问，“自己做去！老子也不会。”
那胖子不安：“怎么这样啊——我这成绩可怎么办啊。”说着从课桌里掏出一张成绩单。
“谁让你不听课呢？一天天的就知道睡觉看漫画。”胖子旁边那瘦高个发话了，这两人坐在一起也真是绝配，就跟芹菜炒猪肉似的。
“滚吧你，你自己也不是很危险的？差点就，就，就——考不上了！哈哈哈......”我还以为胖子在打喷嚏，刚才前面两个烦躁的人都回过头笑，好像他们有共同的笑点被触发了。
“哈哈哈，就，就——考不上了！哈哈哈......阿波那个是真的搞笑啊。”
“对对对对，我们很正经在听，他说到老黄的时候，就，就——打了个喷嚏！”那胖子又照着来了一遍。
“哇，你又来。哈哈哈哈......”四个人刚才还在为题目犯难，说到开心的事情他们又开怀笑起来，好像刚才的争吵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噗——”凛瑜在我旁边没憋住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们男生怎么这么搞笑的。”
我看到她这样子，心里则是不自在，你在装什么淑女啊？平时在我面前应该都在地上打滚了。
“喂喂喂！”台上的老师被这四个人忽视，大叫着管理秩序，四个人立刻收起笑脸埋头写，虽然不会做，但依旧在写，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时间流逝飞快，下午两三点的太阳马上掉落到了地平线那头，夏季，总夹杂着离别的意味，金色的阳光像是给人最美好回忆的背景色。
阿柒待在教室迟迟不走，那三个人偷笑看他慢慢移步出去，又在小声讨论什么八卦。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下阿柒一个人待在里面，他在等，等人来。所有的课桌只有那一张还没有收拾干净，黑笔、作图工具、花一整天翻阅过来的那摞书还摆在上面，阳光就在那支黑笔的塑料笔盖上流转，折射过来的光线像是碎掉的玻璃块裂痕散在棕色方桌上。阿柒双手支在下巴前，耐心等待。
急匆匆的脚步声接近了，一个女同学走进教室，她手里攥着一支红笔，头发散乱在后肩，额头都是汗珠，她没有多看其他地方一眼就把书桌上的东西整理一通，背起包的一刹那才发现教室后面角落里有个人。
“诶？你还没走吗？”
“是啊，我——还在做题。”
“不用这么死磕吧，先回家好了。”
“你在批试卷？”阿柒分明是知道的，估计用心不在此。
“呃......是啊。”女生的脸通红，不知是急着回家出汗引起的，还是单独对着男生会这样。
“我考了多少？嗯？”
“你呀......不就那点分数么。”
“什么意思啊，我就没有进步吗？”阿柒尴尬地笑。
“嘿嘿，其实我忘记了。”女生挠挠头，样子煞是可爱，尤其是配着脸上的红晕，“那么多卷子我怎么记得过来......”最后一个“来”字没有发音完全，读出“了”的时候喉咙里就只有沙哑的“咯咯咯”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好像里面有异物，痛苦地咽了下去。
“那么，一起回去吧。”阿柒憋了好久才说出这个请求。
“好呀，你快点。”
两人走得很慢，齐步在校园最长的那条道路上，直线的远处就是大门口。
“子琪......”阿柒打破沉默。
“嗯？”
“你打算考去哪里呢？”
“诶？这个嘛，打算去武汉吧。”
“是嘛......”阿柒好像是有些失望，眼里流露着担心。
“这是哪？”初绘清醒了，猛烈咳嗽之后就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哥哥......”班德把她带去角落，我们几个就跟看电影似的一起坐下享受这休眠期里的日光浴。
“那你呢？”
“我？我都不知道去哪......哈哈哈。”阿柒尴尬地笑，脸上写满了无奈。
“是嘛，在这么一个不算很好的高中，你也不打算为人生负责了是么？”女孩的眼里闪烁出晶莹的东西，阿柒不知道怎么回答，呆呆看着脚下的路面。
“子琪，你有把握去吗？”
“武汉？我也不知道，正在努力吧。”
阿柒不知在犹豫什么，跟眼下的夕阳在云层中穿梭一样，不知道何时才会消失。
“茹柒。”
“诶？为什么这样叫我。”这应该是他的大名了。
“为什么你明明想去做的事情偏偏要犹豫不决呢？为什么机会就在眼前你就不敢争取？为，为什么非要别人为你铺完道路你才肯踏出一步？”
“什，什么意思？”
子琪的话哽咽住了，泪水终于奔涌出来，扑在阿柒怀里痛哭，阿柒什么准备也没有，就直愣愣站在原地，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跟凛瑜他们都不解这其中的事情，因为从未听初绘说过她哥哥的故事，他们俩抱在一起是已经有过的还是说这才是第一次？这是子琪勇敢的第一次么，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扑在阿柒身上......
浓黑的长发在夕阳下被印染成棕黄，要是从背面看，子琪应该跟我姐差不了多少，我也不知哪来的感触，她们除了都是长发和高个子之外，有一种独特的孤独感，让旁人不易亲近，犹如沙漠中绽放的玫瑰。虽说是看着不容易亲近，但只要她们肯放下自己的身段去投靠一个人，那这个人将是无比幸福的，又或者说她们身上被增添了一种仙灵落入凡尘的堕落美。
这使我想起世界禁片《罗曼史》中的一句话：“美以堕落为食，拥有极致美貌的女人迟早会亲近丑陋的男人。”虽说不是贴切，阿柒毕竟不是很丑，子琪也没有美到极点的意思，两人都是从极点往中间靠拢的程度。但道理任然存在，她们都是美的，她们对丑有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希望堕落，越是平庸或丑陋的女人则越是想要高贵端庄。
子琪把阿柒的手环绕过来，让他搂住自己的腰，我不敢想象一个中学生竟然会对异性如此主动，我不是女人，自然是看不出阿柒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可言，青涩的魅力吗？这些别人都有，还是说这天凑巧子琪单独跟阿柒走在一起，她想对异性一探究竟吗？那也不对啊，为什么非要哭出来，高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哭哭啼啼。
“茹柒，为什么我要承担这么大的压力？每天晚上都好害怕，总觉得有眼睛在角落盯着我看，怕有什么东西从角落钻出来，爬到我的脸上，进入我的嘴里，我吃不下东西......”
“考试压力这么大，你都出现幻觉了么？也对，毕竟你只是个女生啊。”阿柒好像也有些感觉了，顺着刚才子琪的要求，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女生......”子琪一把推开他，“也对......就因为我是个女的，都因为我是个女的！”子琪越讲越是愤怒，跟之前青涩紧张的样子完全不像，似乎是什么情绪被提上来了。我看到子琪跑开时回头看阿柒额眼神，憎恨、恐惧，我还不曾见过有哪个女性在我的生命中这么恶毒地看过我，当然，在这个休眠期中她只看得到那个世界的事物。
“不知道呢......”凛瑜在我旁边念叨。
“你不懂这回事吗？”
“奇怪，又不是所有女生都懂女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和遭遇。这应该是碰上什么特殊的事件了吧。”凛瑜分析，脑袋靠向班德的肩膀，班德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看这场“休眠期电影”，初绘坐在他俩中间，就像一家子一样，而我？诶？为什么身为凛瑜亲弟弟的我被抛到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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