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家具都完好无损,只是被喷上了一层血污,刚才我还在面前的劳拉,脑袋已经滚落到我脚边,正好眼睛向上看着我,我明显能看见她漆黑的眼球里面漂着几条蠕动的虫子。而她的身体还直立着颤抖,手脚还有腹部都不和谐地抖动做出奇怪的姿势,她的肚子时而变大时而正常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一般,脖子的断面不停喷涌出血液来,混杂着一些黄色的汁液也溅到我的脸上。
这一切发生得极其迅速,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身子已经千疮百孔,大腿和腹部的空洞里还露出几条还在活动的黑色毛发,这好像不是毛发,是虫子的腿。
探从那肚子“破茧而出”烫到发亮的三把刀连续在空中旋转往我这边飞来,我知道他不是来杀我的,只见他身体在旋转中横着一扭,一把刀直接插入了劳拉的额头,顿时污黑的浆液从里面射出,我怕沾染了这些东西我都会出问题,赶紧从那脑袋边上离开。
探攥紧了刀,只是轻轻一划,颅腔整个被剖成两半,里头一只被截断的大蠕虫缠连着血丝往外踉跄爬了几步便不动了。
“怎么回事?这虫子......”这一家子都让虫子给害死了,劳拉被这些怪物侵蚀身体的时候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我都不敢想象它们在我体内肆意活动又没法被我察觉的样子,就连它们在自己身上突然顶起一个包又马上消失也可以无视掉吗?
“这些虫子都有麻痹神经的功能,毒素可以减轻疼痛让生物体产生幻觉。”探分析道。
“产生幻觉?什么幻觉?”
“这是长期的效果,也就是说只要虫子在体内作用,就会一直在幻觉中活着。”
“究竟是什么样的幻觉......”只要想去追求答案,只要我的脑子里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线索,它总会不可控地出现在我眼前,头疼欲裂,视线模糊。
“未帆!别去......”探想帮我摆脱这种晕眩,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坐在观世球里手指上下划动,无数文字和美妙的画面展现在这块圆弧面上,山峦、湖泊、天空,一直往上到无垠的宇宙。我的右侧有响动,现在的身体完全不是我能控制,因为正在看劳拉孩子的记忆。
视线焦点拉长,汇聚在劳拉身上,她身边平稳地漂着一架机器,我猜应该是给她丈夫送餐去的。劳拉走进后院,打开送餐机器的盒子,这时从她张大了嘴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不对,如果只是简单看一看就没必要把脑袋也放在正上方。不出我所料,一只巨大的“四脚蜘蛛”从她嘴里带着粘液钻出来,四只脚还撑着劳拉的唇边拉出几道血痕,“咚”的一声落进了餐盒里。
我的双手不停拍击着观世球,被我点到的地方,对应过去物体在我面前显示出来它们的资料来,双手不是我控制的,所以这一掌拍下去五花八门的资料统统扩展出来,其中一条就是那“蜘蛛”的信息,显示它腿上可伸缩的锋利倒钩,还有它喜欢钻入生物体的习性,后面的文字我就没有看懂了。
这孩子胡乱地在拍,还发出小孩子惊讶的叫声,我仔细听,隔壁的仓库里好像也有人在惨叫,还有东西倒塌的声音,是劳拉的丈夫。
照这么说,她丈夫后来在飞船上从身体爬出的“四脚蜘蛛”就是刚才劳拉吐出去的那只?她丈夫没有混乱,是劳拉混乱了?
她丈夫抗战负伤回来,体内带着毒虫卵,在劳拉的照料中,虫卵发育,新生的虫子就钻入了劳拉体内。丈夫发现手臂里有虫卵,为了不累及家人,把自己关在仓库。谁想到那虫子已经跑出来了,于是被虫子麻痹了神经的劳拉把那“四脚蜘蛛”也吐出来,当做晚餐送进了仓库内,而她自己还处在幻觉中,以为丈夫在自己的照料下正在恢复健康。
结果她丈夫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带着孩子逃,其实他走的时候很匆忙,一切动作都在避开劳拉,只是那左肩膀异常肿大的地方......暗藏着祸害。原本可以保持理智的丈夫在虫子的侵蚀下也开始说胡话,没有被污染的孩子作为无能的旁观者看到了一切。
推算下来,丈夫在进入人造人身体的时候记忆也受到了人为或非人为的损坏,使他之前关于虫子的记忆统统消失掉,最终只能在环宇宙追捕队的工作和表面上平静的家庭之间生活。那病态的妻子,他还是没能拯救。
“未帆,未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浴缸里,头上一盆冰冷的蓝色液体浇灌下来。
“这是哪儿了?”
“还在他们家,放心,我已经除掉了这里的虫子,可以安心休息。”探又倒下来一盆。
我脚后边是一个出口,等到探把液体灌到能没过那个圆孔的时候,液体就被吸进去,经过贴着墙的各种管道过滤,最后那清凉的液体又从我头顶下雨似的落下。整个浴缸就成了一道风景,蓝色的雨。
接着探又往里面倒进了一些粉末,黑的白的,再通上微弱的电流,我整个人都酥软了下来,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我也去休息了。”探说着要离开。
“哦对,哈莫那边的跟踪器怎么样了?位置确定了没有?”
“已经确定了,一开始在三个点之间活动,后来只是在两个点,除了他家,就只剩那个地方会是科研基地了。”
“那就早点准备吧,休息完了之后马上去找久他们。你跟煅之间有互相定位的吧?”
“没错,虽然距离远了我们联系不上,但定位还是可以的。”
“诶?你们智能机器人不能上网络交流的么?”
“不可以,就是因为太智慧所以才不能通过大型网络交流,发明我们的人还在提防着造出来的东西会反叛。”
“这......”我想起在地球上人类关于人工智能的探索,只要稍微一点不符合预期就得停止实验,如果两台机器之间有程序员看不懂的交流,则会被认为这两个机器正在互相了解有可能谋反,“确实很无奈,造物主都不给予自己创造的东西信任......”
“其实我们已经脱离造物者了,他们完全可以把我们当做异体来对待。”
“这样么?真是多谢你帮助我。”
“可是你也知道,脱离了造物者,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们没有自己产生的目的性,全凭周围事物的变化来行动,都是金属的身体看着很威武,如果没有行动的理由,我们都只是铁疙瘩罢了。”
“所以,你渴望被命令吗?”
“至少这样我才有活着的意义。”
探没有再多说,从浴室出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泡在浴缸里被液体托着身体,梦境又重回地球。
我和凛瑜相拥哭泣,不知道在哭什么,周围都是废墟,是那次从咖啡店逃出来后的场景,可千采去哪里了。我用右手抹掉泪水,发现这五指的手看着真是陌生,这肉体也太脆弱,扛不住心伤,受不了痛击,只能这样在灰烬的大地上蠕动钻行。凛瑜那浮动着的、随时会随风飘散的形状,美好真的可以被我留住吗?恐怕连记忆都不由我主宰。
这究竟是哪?为什么要给我这种劫难?我要回家,倚靠枫树听凛瑜的歌声,听母亲的唠叨,看她的皱纹试着幼稚地去抹平。再去阅览父亲的书房,那里还有一架钢琴,他经常在凛瑜弹奏时摘下丝边眼镜,听着琴声摇晃脑袋,再轻轻把眼镜放谱架边上,品一口茶,脑袋枕着沙发睡着。
夏夜,我的心情更加烦闷。凛瑜会拉我上天台,一边书写乐章一边在我的抱怨声中用吉他弹出来。
好像青春的烦恼都是从琴声中溜走的:那个女孩喜欢或不喜欢最终都不能如我愿,所以,别再盯着她啦,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吧,多年后,女孩的容貌不再,你的名字还能被人所知吗?究竟哪个才是美的,哪个才会永久,懂了么,懂了么......回忆如刀刃般锋利,我放不下的人,还能回来吗?它将我的脑袋切开,流淌出痴迷于那些人的感情,等它们流尽,等感情流干。
终于成了一个机器啊,这四指的右手,还能抹去眼角的泪吗?我拥抱着凛瑜,渐渐身体变了银白色,手臂上的条纹显现出来,这还是我吗?于是用力去剥开那层皮肤,我想看到人类的肤色,天呐,保佑我这只是我穿的一件衣服而已,我要回去啊......
我剥开了,看到一片火红,岩浆流出来将凛瑜本来就飘忽的形状给摧毁。它止不住,我想捂上伤口却毫无用处,它从我身体各个地方喷涌而出,直到将整个大地染红。好烫,头好晕......我就要失去意识了,双脚已经被岩浆侵蚀,身体下沉,毫无痛楚。
四指的手想抓住天空,但那遥不可及。我到底是谁,这无缘由生出的愤怒是怎么回事?不管那么多,我要逃!从这里逃走!双脚在哪里......现在我的脖子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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