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一片，除了风声比较小、没有丛生的杂草，就看不出有更多区别。头顶上振翅声越来越远，好像是飞去别处了，我仅仅依靠着自己身上发出的淡蓝色光芒查看周围，一直往边缘走，希望能了解这房子的内部结构。一往边上靠，就显露出许多机械零件来，由于我身上发出的光不够明亮，需要走很近才看得清楚那些机械。
很奇怪的是，有些零件表面带有粘液，再往另一边墙摸索，出现越来越多的虫茧，手臂差点凑上去黏住，突然听见有齿轮运作的声响，很清脆，连续“咔咔咔”好几声，有什么东西从我背后降下来了。似乎是一只金属笼子，落地时我明显听到有金属共振，还有东西敲击着那笼子的声音，“嗒嗒”水滴落下似的规律，突然一声巨响从对面的黑暗中传来，好像是笼子被打开了。
“嘎嘎嘎”又是连续三声，仿佛是笼子里那怪物苏醒的信号，而此时我明显可以看到黑暗中发出绿光的那两排由大到小串连的眼睛！赶紧在靠墙角位置放下背着的两个叶包，免得一会儿被损坏掉。我看那两排绿幽幽的眼睛，身体行动也不自觉地迟缓下来，它都还没做什么，我已经怕的要死。要是一下冲过来把我活吞了怎么办？这身体可以经得住消化吗？
怎么回事！从刚才我移动到它的侧面后，这怪物一动不动，只能察觉到对着我的那一排眼睛正在微弱地上下浮动，每一颗眼珠子都是独立的，这让我想起地球上的蜥蜴，两个眼珠可以看相对不同的位置。我不清楚它的外形，不知是大还是小，总不可能就只是那几只眼睛所在的范围吧？所以我就几乎贴着墙往它身后走，绕过去可以凭借什么时候那一排眼睛被遮住来判断它身形的最大范围。
我想，从大象屁股那头是看不见大象的眼睛的，就算不是屁股大，也是会被大象身体中段最宽的部分挡住，也就是说我从大象侧面往它屁股那头绕时，什么时候它的眼睛被挡住了，就大概能判断出整体的轮廓大小。
嗯？怎么没动静了？我接着往后走，当眼睛被遮住的时候就靠近，如果趁它行动之前先把它制服的话......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只能靠近观察观察再说。我举起手臂，仍旧依赖那一点点的光亮去摸索它的模样。
终于看到了，这是它的屁股么？看上去就跟水泥墙一样粗糙，没想它刚才没反应，突然间身子一抖屁股上粗糙的皮肤居然给抖出一层粉末来，我全身都被涂成了淡黄色，没有味道。我想起很多剧毒的东西都没有气味，只是一点点就可以致命，不过幸好我已经是机械体，根本不......糟糕！好像还真能起作用！
我的双脚就像化掉了一般软趴趴地站不住了，就这样无力地往后倒下去。紧接着是双手，我的肢体末端感受最为明显，眼睛都快不受我控制了。混乱中我看见那家伙的后背竟打开，无数闪着红光的虫子冲下来，像是饿极的兽群扑食一头鹿，我即将被撕碎，它们爬上来了，蒙蔽我的双眼，锁住我的咽喉。
......
“还会有这种事......啧，怎么搞的......”
我居然还活着，听得见有人在我旁边说话，脑子还算清醒，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测试才算真的清醒，浑浑噩噩的人是察觉不到自己的大脑是否清醒的吧。
“复杂，太复杂了......”
我确实听见有人说话，不是阿柒，是来自体外的声音。
“把电焊给我。”
还有对话？看样子不止是一个人，可就只有那一个人的说话声。
“从没见过这种机器，看来要费一番功夫了。”
我勉强睁开眼，手脚都被草绳束缚住了。只见身边不远处一个满身崎岖的家伙在台面上做事，叮叮当当发出金属碰撞声，他脚边正是我背出来的那个观世球，里面的东西呢！糟糕！探......
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他便转过身来手提着探的一把刀靠近我。
“让我们来试试这把刀有多锋利。”他说话时好像被痰堵住了喉咙似的，很吃力地发声，他背对着光，面向我的只有黑暗，越来越近，“顺便尝尝新朋友的身体有多美味。”
什么！这是要解剖我？
他走到我边上，这下我可以看清楚些他的样貌。他有一半身体都是机械结构，还有虫子的甲壳盖住一些地方，原本是什么生物的模样已经无法看出来了。说不定就是虫子与机械的结合体，这就是他原本的样子。再往上看他的脑袋......
“从哪切好呢......”探那把刀在他手上旋转挥舞，他狠熟练地在玩弄这把刀，而且手指没有触碰到刀锋，这手，跟我一样是四指，“嗯？怎么这身体好眼熟啊......”
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什么话都直接说出来的，难道不会有心理活动么？
看到他的脑袋，竟是一个奶白色的头颅，靠近耳朵的地方闪着银光，这不就是跟我一样的人造人吗！
“什么？人造人？”
我们都同时楞了一下，我刚才应该没有说话才对，全部都是心理活动，想到“人造人”这个词后，面前这家伙好像是被提示了一样也脱口一个“人造人”，他......好像能读到我的心思。
“怎么回事，这家伙明明连嘴都没张开，我好像直接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又接收到了他的思想，看样子他真的是人造人，从样子看来，是跟我一样的型号。
“别动手！我是自己人！”我尝试这么交涉，看他会不会停手。
“我......怎么还会有同伴呢，他们在三十年前就已经！”他话都还没说完，竟转刀尖向下刺来，我的肚子瞬间就开了花，液体大量迸发出来，接着他再一划，整个腹部被他切成两半。
“这是什么......”他伸手去拿我肚子里的东西，那罐绿色体液，是菲尔的，让黑毛用得只剩五分之一的样子，“还能在肚子里藏东西......难道，我真的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翻开自己腹部的甲片，打开后里面全是机械部件，中间还混杂着跟我体内一样的蓝色液体，“确实我记得，在改造这个身体时，我的肚子可以被打开并容纳一些东西，但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
“所以你能相信我了吗？”
“等等，还有一件事要证明，如果真的发生了，说明你确实是我的同类。还有你刚才说，我们都是人造人，是吗？”
“的确，我们都是人造人，还有什么需要证明的？”
他没有开口，一直盯着我的肚子看，液体已经不再流出，被割开的皮肤竟丝线般有生命一样又交织在一起，疼痛也逐渐消退，最终愈合，我只能感觉到修复身体后的疲惫。
“真的是你，我的朋友！”说着他给我松绑，很奇怪，刚才阿柒没有出来，还因为之前脑子吃了一发子弹在休息么？
“我的朋友可不止一个。”
“是嘛？原来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呐！哈哈哈......那他们在哪里？”
“在监狱，在钇星的科研基地。”
“呃。”他忽然噎住了，非常沮丧地背对我过去。
“怎么了？”
“我恐怕见不到他们，你见过了么？”他艰难的发声让我很不自在。
“我正想着去解救他们，那个机器人就是我的搭档。”
“就凭这么个机器人，恐怕连基地大门都进不去。”
“我们不用从大门进入啊，既然是为了救他们，那么用什么手段都——”
他打断我：“你没搞清楚我的意思。”他掂了掂探的那把刀，“光凭这家伙完全不够，你呢？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救同伴？再说能进基地，就算是能见到他们又能怎样？你有办法把他们都带出来吗？恐怕你只能被抓住，运气好的话，在回收室能见他们一面。”
“回收？”
“就是把你这身体给回收！这本就是钇星的东西，你有什么能耐可以拥有它！”
“等等，你知道这身体的来历，你也是从基地出来的！”我好想找到了一个同伴，在这荒原上的茅屋里，他虽然变了模样，但确实是人造人，“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搞成这副惨象？”
“三十年前，我从意识形态被提取出来，注入进这副身体，我需要提供出有价值的东西才能保住生命。”听着跟我的经历很相似，看来钇星上像我这样的人造人已经不止十几个例子了，“我没有服从命令，从关押我的房间脱逃了。”
“逃？怎么逃？”我不太相信他说的话，怎么可能从钇星的监狱里逃走呢。
“我没有完全走进房间，这身体年轻的力量让我跃跃欲试，想都没想本能反应地把关押我的人给击昏了，接着我在基地四处逃窜，可惜，找不到出路。”我倒是要听听他是怎么出来的。
“然后呢？你怎么就出来了？”
“我没出来，而是一直往地下走。”
“啊？通过地下的通道什么的......”
“不，下面是倒金字塔的结构，越往下越狭窄，能躲的地方越少。当时我的身体都被打得支离破碎，我只记得双脚在奔跑，还有大脑在寻找出路，其他的全都无知觉。”
“后来呢？”
“老天开眼，我在最底层的实验室里找到了一个隧道，它就摆在正中央，好像就是给我逃命用的，里头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我当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在我胸口被打穿的时候咬咬牙纵身跳了进去。”
“这样就得救了？”我有点不相信，地底下的一个隧道究竟还是要人为往上爬的，就算有电梯之类的工具，好歹也会有乘坐工具的感觉的吧？可这家伙完全没提隧道里面的事情。
“对，得救了。睁眼闭眼间，我居然就回到了地面上，那座基地的影子都不存在了。于是我就逃，在各种阶级之间混，乞求好心人给我一点点机械零件，用来修复我残缺的身体。转眼间三十年过去，我在这个茅屋也算有了安身之所，训练这些虫子，来保卫我周遭的安全。”
“你，自己能修？还会，支配虫子？”
“当然，现在算起来也有将近八百年了，我在八百年前以意识形态登上了我们星球的方舟，流浪到此，混成这幅德行。”
“八百年？”我颤抖着双手，不敢相信它跟我印象里的数值如此接近，如果把我心里的那个数字再加上三十年，真的也是将近八百年！
“怎么，宇宙中漂泊这么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来，后生，说说你是怎么拥有这身体的，你也从基地逃出来了？”
“我也流浪了好几百年，数天前刚从基地放出来，我是被接出来的。”
“是么？这么巧，大家的星球都各有天命啊，我们两个居然时隔三十年遇上了，缘分呐。”他没心没肺地说着感慨的话，又接着去拆除那两个扭在一起的机器人。
我尝试着说出我内心的猜想，不过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对呀，真巧能遇上你，格兰。”
他拿着工具的手在撬开两块卡住的金属之后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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