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回地球要怎么办呢？”虫王问我。
我脑袋极度昏沉，天呐，就这么死了算了吧，我到底还有什么脸回去啊，那个蓝色星球......虽然已经没有人活着了，但我实在看不得如此美丽的星球，简直是对我所作所为的讽刺，我居然把它的信息出卖给了钇星，换得的只是我一个人的自由身。
那些被我抛弃的朋友啊，我该怎么面对他们的灵魂呢，他们一定会穿越亿万光年来到我身边，昼夜不停地折磨我的神经，直到脑浆迸发，直到我的双眼无规律打转，一声声闷响从我喉咙发出，支支吾吾地说着寻死的话，到时候就该被他们控制了，双手使劲捶自己胸口，不管怎么样都必须以死谢罪啊，自杀？在这区区几平方的飞碟内部突然变得困难了，我只得抑郁而死，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浑浑噩噩几天看着头顶的照明系统没眨过眼，我可以不眨眼，以前都是人类的本能驱使我去做的，呼吸也是，习惯了的都避免不了。但现在，我没有在呼吸，没有眨眼，死死盯着眼睛前方的亮光，我观察到了，这几天它在我眼里逐渐被放大，威茨登画出梅塔特隆立方体的动作一直在我眼里反复进行，这究竟代表了什么啊，我看了许久都没有得出答案。
突然眼前一黑，什么东西盖在我脸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哦，想起来了，之前因为心情糟糕于是就关闭了听觉，现在重新打开。
“我说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啊，一直躺在那里。”
这个声音是......凛瑜！
我拉开盖在脸上的黑衣，这就是我之前给凛瑜披上的那一件，她的脑袋凑在我脸上，正好挡住上方的光线。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两天前就醒啦，你在想什么呐？”凛瑜说话已经正常，哈莫没有骗我，确实修复好了她的意识体，可是......为什么我还无法看清她所想的呢，明明还是一团雾，我已经吞下久的能力方块了啊，却还是看不见......
“呃，没，没什么。”
“未帆还在伤心呢，没法改变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啊。”这是千采的声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呀，救出我们两个已经很好了......”
我从地上爬起，开始观察控制台上的各项数据：“时间过得真快啊，还有半天就到地球了，我们达到的时候是白天，地球时间的下午三点五十六分二十八秒，这么精准吗......”我看着控制台上的数据发愣。
“喂！你怎么呆呆傻傻的？”凛瑜用手背顶了一下我的腰，“那些能力本来就不属于你啊，失去了又怎么样呢。”
“失去的能力，你是怎么知道......”
“呃，我痴呆的时候都看见了啊。”凛瑜眼神飘忽，她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只是无法表达出来而已，当时，呃，脑子里有些东西坏掉了。”
“哦，原来你都懂啊，只是没法表达出来，害我担心这么久。”我仰头闭眼，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看看外面的景色吧，人生难得有遨游太空的机会，我们却在这里感伤。”千采蹩脚地操作着她那边的控制台，“呃，未帆，你来吧......”
“开启观景台吗？我找找。”我将飞碟顶部打开，外面其实是有一层保护膜的，我们就在里面见证宇宙星体的陨落与诞生，被无数引力任意摆布的行星之间互相碰撞，在我这双眼里看得尤为清楚，恒星爆裂出炽热的日珥逐渐燃烧殆尽，将它附近数光年的黑暗统统吞噬，旋转、上升——是彗星的尾，我的眼睛将它的运动轨迹捕捉得一清二楚，那些东西都存在我脑子里，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归为星光似的微弱一点。飞碟穿梭在闪烁诡异红光的星云，这里居然也有闪电，浮游样子的东西在我头顶徘徊，却要比浮游大，这是某种生物吗？居然存在于这种恶劣条件的星云中......不，不可能的吧，应该是宇宙垃圾，黑乎乎的，我也辨认不清是什么物质。
“诶？你怎么自己在那......”我转身看凛瑜，她坐在控制台那边看着各种数据，丝毫没有理会外面的大好光景。
“那些无聊的光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全是宇宙的尘埃罢了，真正有用的没多少，非常有用的你也带不走，总之......它们中有些事好东西，但你也对它们无能为力，能利用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你怎么变成......呃，变成......”我走向凛瑜。
“嗯？变成什么了？”她把脸转过来，我心里的那种陌生感忽然就消失了，是因为这张脸的关系吗。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你老成了好多，以前就算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也不会马上表现冷态度的。”
“是么，那看来我活得越来越真实了呢，你应该恭喜我。”凛瑜看也不看我一眼，反而是操控台上的数据更加吸引她。我偷偷瞄了一眼，都是些关于太阳系行星的数据。
“怎么了你，连自己家都要先了解一下吗？记性不会这么差吧？”
“切，你脑子里那些东西倒是不会丢失，我可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确实，千年之久了，谁还会记得地球上的东西呢，好像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保存着那些回忆活着，她们早就忘记了吧——地球的模样，还有回家的路。
......
“回去之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
这是谁跟我说过的话来着？哦，想起来了，是千采，她就在我身边一起等待着。奇怪啊，舱门要开启的瞬间，这感觉如此的不真实，好像是在拜访陌生人的家一样，但内心的冲动一直促使我向往着外面的世界，难不成开门就是自己家门口吗？千年之别，我又回到这里，刚才激动得都没看地球的全貌，直接站到舱门口来了。
会是什么样呢，方舟里建造的世界跟这里已经完全不同了吧，还是说......外面是另一个“方舟世界”？
“能帮我解除这身体的锁吗？”千采要求我帮她拿出“钥匙”，“回家了，我也得不变样地回来，我母亲的灵魂还在这片土地上的话，见到我毫发无损地回来她肯定才安心。”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哭。
......
“你在想什么啊？”千采拉住我的右手，我浑身通了电似的一颤，顿时飞碟里面暗下来——舱门开启。
我看着千采的笑容在外面阳光的照射下重新进入我的视野，从嘴角开始，到额头，她的面庞在阴影退散后逐渐变回地球人的模样，真美呀，千采。只是这双眼睛因为我们的相通都成了另一种色彩。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们降落的地方并不是海洋，而是一片灌木丛，比较高大的树也有，它们的“腰围”是我没有见过的大，这里的生态就像没有受到末日干扰似的仍然运作着。
“诶？跟想象的不一样呢，居然是这样的景象。”千采也惊讶。
“地球经历过那场灾难，陆地和海洋已经不是原本的比例了。”凛瑜看了很久飞碟上的数据，现在由她来给我们解惑，“火山喷发形成新的陆地，原本的陆地有些被冲入大洋深处，有些还保存着漂在地表，总的来说，地球现在的海陆比例是五比十二。”
“喂，五比十二都......”
我刚想打断凛瑜，她又说：“那么地下的大陆呢？还有在末日之前就已经沉下去的大陆，都可以不算了吗？我可没必要像那些只看表面数据的科学家一样跟你们说话，那些留有人类文明过去的大陆，可要比表象多得多。想想看，如果在你遇上的那次末日之前就已经有好几次末日发生了呢？多少文明被更替了，人类无法得到真正的进步，一直在灾难面前低头，只要一个不注意，前面的研究所得统统付之一炬。”
“你没必要这么认真吧？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发现凛瑜的性格变了似的，变成了个刻薄的学者，从哈莫帮助她修复意识体后开始。哈莫？又想起往事了......
千采又拉了拉我的手：“姐姐说的很有道理啊，是吧？帆。”
“呃，嗯......”
“唉，人类的悲哀，如果不能克服自然灾害的话，进步根本就无从谈起嘛。而且我还一直觉得人类的发展非常无聊又浪费。”
“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我们三个往前走，寻找可以吃的东西，凛瑜一路上说个不停。
“如果人脑可以被世世代代传递就好了。”凛瑜又冒出这么一句话。
“啧，怎么传递啊？”我虽然是没什么心思听，但目前还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暂且跟她闲聊一会儿吧，千采也是一边搜索一边听我们的对话。
“人的寿命一般都八十岁左右吧，活久了肯定会有‘每天打理这幅要散架的身体还不如去死’之类的想法，所以——其实还不如把人的寿命限制在五十岁呢。”
“啊？又变成五十岁了？”
“这样的话就没有人做出浪费时间这种蠢事了吧，做什么都雷厉风行，什么工具都是极简化的，人做什么事都是高效的，所有事物都处在最佳工作状态。没有哪家公司还会专门设立一个被别人称为‘端茶送水工’实则为领导床上玩物的职位。到时候所有人都在为体现自我价值而努力着，而不是成天靠思想拖延过活。”
“可现在也不是‘方舟世界’，你已经没办法创造人类寿命只有五十岁的世界了。”我想凛瑜该不会还对“方舟世界”念念不忘吧？
“我说的又不是创造那样一个世界，你听我说完啊。”
我做了一个“您请”的手势。
“就比如说已经有了那个五十岁寿命封顶的世界。”
“还是要有那个世界啊......”
“喂！”
“好好好，我闭嘴......”
“每个人都用五十年的时间活完人生，接下来就可以把自己脑子里的那些知识经验的部分提取出来，直接放在下一代的脑子里，这样的话就没必要让资源重复使用了。比如你高中的老师教会了你排列组合就没必要再去教你的孩子一遍，你学会的解题方法都会原封不动地交给下一代，这样一来，人类的进步速度会成倍增长。”
“哦！”我还以为千采懂了，没想到她弯腰捡了一个蘑菇，“这个够大。”
“蘑菇？也行，就算有毒性，我们的身体也不怕。”
凛瑜被冷落，但是没有停下嘴上的大论：“其实知识并不是最重要的啦，以为知识是全人类共享的，所以前辈们的经验才是最重要的。我之前为什么要说五十岁的寿命就是要五十年的时间每个人都是充实地活着。想想看，你要是得知自己的寿命只有五十年的话，还不得走遍世界泄愤吗？所以人类的学习经验、社会经验就会成倍增加，这样一来传给下一代的经验将会更加丰富。”
“可这样传下去的话脑子不会‘爆炸’吗？”我夸张地比拟了一下钇星人的那种大脑袋。
“你也发现了吧？”
“发现什么？”
“为什么钇星人的脑袋那么大，因为这是进化的必然结果，也就是我要往下说的扩充脑容量。”
“好恶心......”千采拿了一个蘑菇给我看，确实够恶心的，上面的花纹就像是一双眼睛盯着我一样，看了让我有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
“丢掉吧......”
“好像没什么能吃的呢，全是木头和草。”
“其实按照我们的身体特性来说连石头都能吃，只是为了不让嘴巴难堪罢了，所以才吃蘑菇。”
“鱼怎么样？”
“海里的鱼是么？现在太晚了吧......”我抬头看天色，地球的白天比钇星要短太多了，我都还没习惯，天色已经黑下来，“等明天一起去吧。”
千采亲了我脸颊，凛瑜走在我另一边，没有看见，主要她都没看我这里，只是观察着周围逐渐变暗的环境。
“刚说到哪了？”凛瑜扶额。
“扩充脑容量......”
“哦对，人类还可以往下接着进化，比如创造出一个‘大脑云’。人的脑电波可以互相影响，如果影响足够大的话，我们就可以实现精神沟通，完全不需要嘴巴了，而且有了‘大脑云’，我们可以从‘云’上拿想要的知识，也就是凭空就能知道古今的事还有千里之外发生的事，都可以通过‘大脑云’得知。当人的学习经验多到一定限度的时候，也就我们用电脑的时候遇上的‘内存不足’的情况，人脑才会开始下一步进化，也就是变大，脑袋会变大，同时我们也能熟练地运用精神桥梁交流。”
“等等等等，我怎么感觉你在说钇星人那些事呢。”凛瑜又让我回忆起不好的东西了，“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就算现在普通人类活着是浪费生命也好，绝对不会往那个方向发展的！那种极端的进化主义，不可能在地球人身上实现！”
“唉......”凛瑜仰头喘息，“你不要这么认真嘛，听我说完。”
“是啊，帆。姐姐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说完，千采去折灌木丛里的木头，我和凛瑜留在原地等待生火。
“我可不是在随便说说哦，我有预感，如果人类能重视起自然灾害对发展的危害的话，一定会往这方面发展的。可惜，新的人类从新的大陆爬起，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是第一代的存在于地球上的智慧......”
“随你怎么说吧。”我拿起一个蘑菇，直接用元素的力量给它加热吞掉了。
“也给我弄一个......”凛瑜指着地上散乱摆放着的蘑菇。
我用同样的方法给她加热，凛瑜捂着嘴吞咽下去。
吃下东西的我心情好了一点：“那照你那么说......人人都用精神沟通的话，嘴也会变小咯？到时候就真成了钇星人的模样。”
“没错，嘴是会变小啦，还有因为科技的发达，肢体也会逐渐萎缩。”
“还真是......”我又想起哈莫，“但我们互相看对方不会觉得奇怪吗？因为对方的样貌已经脱离原本的审美观念了，人人都是怪物的话会很难接受吧？”
“眼睛啊。”
“哈？”
“通过改变眼睛看人的成像做到审美不变。比如你可你把自己理想的外貌发到‘大脑云’上，那么别人认识你或者看到你的时候就是那么一个形象了。”
“哦——连眼睛都被蒙上了......”
千采回来，盯着地上的蘑菇，随后放下树枝坐在我身边：“帆，我们已经回到地球了，没必要再使用那些能力了吧？”因为我们眼睛互通的关系，所以她能看到我之前的动作。
“呃，好......”
“现在来生火吧？”千采开始钻木取火。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千采，我指的是——真实的她。我从后面抱住她的腰，环绕上手臂，一起钻木。凛瑜看着远方的海洋发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