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回想着人类灵魂世界里的那个人,确实是我母亲的模样,只是变了个发型和装束,看来她在那里过得很好,穿着盛装,一定很受欢迎吧?
还记得在小的时候,母亲对我也不是毫无栽培的,她将她对我姐所做的一切辅导都在我身上重复了一遍。只是我看着那破旧的竖笛、已经被用过的蜡笔,感觉我就是在使用上一代剩余的物品,这个世界对我没有丝毫欢迎。这种感觉就像是我攒了很久的钱却买到了别人已经用腻的手机,这种拿二手货的感觉实在糟糕。我本身心理就细腻,看到陈旧的物品总有种莫名的畏惧,也不能说是畏惧吧,总之是能不碰就不碰的。
母亲对我没有办法,一个法子不能对两个孩子使用,她教不出第二个“凛瑜”,当然我也没想过要去成为像我姐一样的人物,就算生活得平凡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我能体现我的价值,不管出不出风头都一样的吧?当时我认为凛瑜学了音乐就是出风头去的,那种坐上钢琴椅的神圣感、将小提琴架在手臂上的优雅,我对她最初的认识也就是表演的工具而已,今天哪哪获奖了,明天又得赶哪个场子,她在我念初中的时候已经算是半个艺人了,而当时的她也就只是上高中而已。父亲在家庭中的地位是隐秘的,他是整个家庭的主要支柱,但又不动声色,换句话说,我父亲就算天天赚大钱也不会在家里拍一次桌板,父母的关系就是如此和谐,可他们偏偏对我就没有关注,父亲对我只有疼爱而已,说是疼爱,还不如说是一种打发,他经常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我的问题。成绩下来了——报补习班,缺衣服了——拿钱自己去买,到青春期晚上喊饿——顺便叫他一起吃一份。
我有时候在想,他们俩是不是只要一个凛瑜就够了,我只要普普通通地活着就可以,不需要太多关心,将来等他们管不到我们姐弟俩了,我姐会带着我走上人生正轨的,一定是这样想的吧?我只是这个家庭的附属品,真切点说,我可能只是一个培养失败的“凛瑜”。
青春期的我开始跟女生暧昧,我也不清楚那时候的我具体感受是什么样的,现在的我已经离那个十几岁的年纪太远。心的萌动?我只是想尝试牵手而已......
可是,你知道吗?我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她跟我断绝了来往,不同班不同楼层,我们本来就很难见面,最后成了再也不见,出校门,她开始刻意往另一边走,而我......迫于家规只能走离家近的一边。挽留?不,我还是太胆小了,每个人口口相传的男追女要坚持在我身上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是不是我的意愿表达得太强烈了,她会害怕?还是说......我根本不是她理想对象的样子?
那一晚,我白了青春的第一根发,希望家里人没有听见我的哭泣,我就连哭都是捂着嘴的,就连哭都不敢大声表达,天呐,我失恋了啊——但我不需要谁的关心,好像这一切的失落都归罪与我,我为什么要冲动地告白,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如果再维持那种关系再久一点的话......说不定她就答应我了。现在看来,我一定是吓到她了没错。
隔壁房间的琴声停了好一会儿,凛瑜应该是休息了。她呆在家的时间比我少很多,应该说是经常不回家,她一般住在外面爸妈给她租好的琴房里,据说她通宵练琴每天睡觉的时间从来没多于六小时。我当时无法想象一个人每天睡不到六小时会是什么模样,可每次见到她表演回来都是神采奕奕的,活在创作中的人会更加精神么?我考据历史中各种伟人,他们都有一个特点——睡得少。
为了不发出声音,我光着脚走出房门,当时也是幼稚,居然还拿着那个女孩的照片,一步步走上天台,借着月光看照片里她的模样,平时看她美,失恋当晚更甚,天呐,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如果没有爱情的救济我一定活不下去的。如果她不来拯救我的话,没有人可以再改变我了,我愿意为她疯狂一生啊!这些想法在如今的我看来是非常幼稚的,但确是成长的必经过程。垂头哭泣,刻意将泪水滴在照片中她的脸上,月光也不够亮,其实我还是照着路灯看清的她的脸,路灯光打在泪滴上,又折射出无数光线刺入我的眼,不会再有这么美好的爱情了,这一天的我认为自己处于人生低谷,以后的每一天将越来越低。
要这样结束吗?我坐在天台边缘,裸露的双脚在外面晃,夜风好像也有意将我推下去似的,一直刺激着我的脖颈,枫树在路灯下成了一片片的鬼影,不停向我挥舞它们高贵的斗篷。怎么办呢,在家里我犹如隐形,在学校成绩平平又遭受失恋,我还活着干嘛呢?凭什么凛瑜可以得到那么多的爱戴,那么多的成就,我就偏偏要成为她背后的失败品?我一定是来错了地方,经历过的一切不顺都在这一刻汇聚在我脑海中,它们敲击着我心头的窗璃砰砰作响。我终于在那一刻明白了,那些困难的经历都在提醒我,上帝将我安排错了地方,如此折磨我就是为了让我尽快走向死亡,好在天堂接待我再次将我正确地投入人间。要跳么?我做好了准备,将最后的怀念塞在胸口的袋中,一跃而下......当然这只是我的幻想,就算是这种时刻我还是胆小,就算如此坚信着是上帝把我安排错了地方,还是不敢跳下去,抱歉,我做不到......
“诶,我说你到底跳不跳啊?”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凛瑜,“我在这吹半天冷风了,你到底跳不跳?”
她经常不在家,一回家就是直接回房间休息或者练琴的,所以我接触到她的机会很少,听到亲姐姐的声音都会觉得陌生,世界上恐怕只有我一个了吧?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我的泪水还挂在脸上,早已被风吹干。
“是不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想就这么死了?”她说得没错,我确实一无是处,就跟捡来的一样,一点都没从父母身上继承到什么优点。
我沉默,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她依旧站在那边的楼梯口对我说话:“一死了之就能解决问题?下面没有人,没人能接住你......”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死确实不能解决问题。
我低头不语,将女孩的照片捏入掌心。
“怎么了,喜欢就是喜欢,还不能拿给别人看了?”凛瑜走过来一把从我手里夺过那张照片,对着路灯看照片中的脸,“你就喜欢这样的?”
“呃嗯......”我因为哭得太久,声音都变沙哑了。
“你看看我......”凛瑜拉着我的胳膊非要我看她。
当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什么叫美,以前被爸妈带去她表演的现场也只是远远地观望,根本看不清楚那张上了妆的脸,家里陈列着的照片也只是凛瑜小时候的样子。此刻,就是这么一眼,我眼眶里的泪水都收尽了。我从没见过如此动人的双眸,在这夜色下更是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这是夏夜,她穿着短袖,露出来的肌肤是我作为男性无法感受到的光滑,垂到肩的长发掩上了她半边脸,露出淡红的唇不耐烦地抿着。
“怎么样?跟我比的话,她怎么样?”
我摇摇头。
“你们这岁数的孩子脸都还没长开呢,瞎搞什么恋爱不恋爱啊!”凛瑜站起身对我说,“在这等我啊,正好我也睡不着......你一会儿别给我跳下去了。”说着,她走下了楼。
我把女孩的照片摊平藏在上衣兜里,将双腿从天台边缘收回,盘着腿,在夜风中将泪痕抹掉。
凛瑜带着吉他上来了:“明天我又得去培训,真是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啊......”
“你不需要休息么?”我的声音依旧沙哑。
凛瑜盯着我看:“原来你说话是这样的,挺有特点。”凛瑜也没正面跟我说过话,自然也不清楚我的声音,“要是配上吉他,你唱起歌来一定是沧桑的。”
“不是,我......是哭成这样的。”我原本羞于启齿的事还是说了出来,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凛瑜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奇怪了,这不是亲人之间应该有的感觉吗?我居然现在才体会到。
“早看出来啦。”凛瑜开始拨弄吉他,并不成曲,只是悠闲地拨弄着,夜风也在这琴声中变得温柔起来。
“很少有这种机会......”凛瑜自言自语。
“什么机会?”
“随便拨弄琴弦的机会,我好久没有自己写过谱子了,一直在台上演奏别人的东西,真是太没意思了。”
“这是必须的吧?学写字也是先照着别人的笔记临摹的。”
“嘁,我早就会那些把戏了。”凛瑜说这话的时候无比自负,“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我去追求前人的东西,我明明早就会了,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让我拉旧调......”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不谦虚。”
“这就是事实,我照事实说话当然理直气壮。”凛瑜还是自负的神态,在当时的我眼里看来,这个人自负嚣张起来都这么美,“唉,你不会懂的......”凛瑜依旧散漫地拨弄琴弦。
可冥冥之中又好像有旋律在我脑海中慢慢印出,刚才散开的音符逐渐被她拉近距离,我听到的声音开始紧凑起来,搭配上风声,琴音再一次触动我的泪腺,她简直就是在弹一曲我的故事,没有明显的高潮,却一直揪着我的心,泪水再次奔涌而出,止不住。
直到我释放完情绪,琴声将我从悲伤中引导出来,凛瑜立刻停下了弹奏:“时间不早了,天亮的时候我们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她走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也是光着脚的。
......
我的身体在水元素的能力下再次被聚合,一睁眼就是海底基地,我和威茨登就站在基地通往外面海底的出口处。
“回来了?”
“回来了。”
“那潜水器呢?”我指的是那架USO。
“不要也罢,我打算发明更好的。”威茨登将水元素甩给我,“这一个带去给你姐,千万别让普通的肉身使用水元素,会没命的!”威茨登再次告诫我。
海底基地里面很多人都苏醒过来,我询问了他们凛瑜的下落,最终一个黑人告诉我,有两个女孩使用小型观光飞行器从海底基地离开了。我要求他给也给我一个飞行器,并交代给我凛瑜她们的下落。
我一人驾驶着飞行器回到陆地,凛瑜和千采正抱腿坐在海边聊天,应该是千采在开导凛瑜吧。毕竟她是失忆的人,应该告诉她一些在钇星的事。
我走过去,让千采先离开一下,我想跟凛瑜说说话。千采点点头,走到较远的海滩处去了。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凛瑜看着蔚蓝的大海对我说。
“如果你能忘记,也是一种幸运。”我掏出十二面体的水元素,“但如果无法忘记,就必须接受。”
“挺无奈的......”凛瑜还是没看我,“我这么努力,在地球也是,在钇星也是,居然还得不到个好结果,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人要责罚我?”
“没人要责罚你,只看你能不能放过自己。”我将水元素摆在她面前的沙地上,它发出荧荧蓝光,如此动人心魄。
“这是那个老学究让你带来的?”
“你不想要吗?”我看了看这无垠的海面,“就当做是对你的补偿,不行么,过去的都过去,你无法改变。你经历这么多苦难居然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识,就连身体都是比我这肉身高级的,还不满意吗?”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元素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跟我的过去相抵。”凛瑜看着元素,手已经将它拿了起来。
“一定可以的,它能让你做到更多。”
凛瑜面向我,愣了愣,突然眯上眼睛对我笑:“谢谢你,未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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