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其实他也在查,我们都在查!”骆云间竭力说服她,“但是此事不简单,现在贸然下手,显然还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到时候?”鱼晚笑出声来,“我死了,就到时候了?不让我查可以,除非给我个理由!”
“他说了,只要你稍等些日子,必会给你公道。”
“骆云间啊——”鱼晚微微侧身朝前走几步,突然扭过头来看他,嫣然一笑,“你说,对于一个不信我的人,我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他会为我做主?”
看到骆云间灰头土脸地回来,温承晔就有不祥的预感。
“她是这样说的?”
坐在案前的男人眉心微皱,暗若幽潭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高高地奏折,一动不动。
其实,不用骆云间多说,他已经能想象出那个人的表情。那双饱满的瞳子必定凝起剑一般的寒利,锋芒毕露地看着眼前的人。“仅用三天,便让所有流言都断掉,这真是她的本事。”他笑了笑,黑色眸子中露出一抹酸涩,“这次,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真的想要和朕决断啊。云间,朕这次是真的错了。”想起那天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出大殿,他又揉揉发痛的眉心,“她还说些什么?”
“她说,您越不让查,越证明这事情有猫腻,她偏要查到底。她还说您了解她的性格,必定会知道她会怎样做。主上,依照属下看,除非把她抓起来,要不然,这事还真不大好办,”骆云间一向知道她的脾气,大感头疼,“要不然,就让她查去?”
“不行,绝对不行。”
“您这样态度,莫非是知道了是谁害的她?”
“虽然不敢确定,但也差不多,但是退后一万步,既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这人必定不是个小人物,”温承晔疲乏似的闭起眼睛,“而依照当下形势看,无论是宫里的哪个人物,她申鱼晚都根本动不了。就算是能动,此案也许会涉及到朝廷大员,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大风波,朕也不能让动。”
“那当下我们该怎么做?”
“忍。”
“可是她现在一心找出是谁要害她,根本就忍不了——”
“这样吧,朕来劝她。找个理由让她进宫——”温承晔想了想,“对,就说内务府想要定下批料子,让申家当家的各样先酌情递上来点货。如此一来,朕再把事情和她说说。”
事情是想得特别顺利,但是温承晔没有想到,来的并不是申鱼晚,而是她的夫君——苏以年。
眼见着那个人的身影,温承晔眼色一暗,他半歪在软榻上,任由着那个男人一样一样将东西摆在他面前,“皇上,这是苏阳今年新产的玉蓉缎,这种缎的最大好处是韧性很高,不仅在阳光下亮度比其他料子强,就算在夜里也很明透,而且触摸起来光滑轻软,实在很适合您和娘娘们用——”
“这是上个月刚从江南茶庄运来的绿秀雅茶,其味清新雅致——”
“这是刚送过来的九草香,是用九叶草制成,味道比较温和,而且具有健身防病之效——”
苏以年说得仔细,语速不急不慢,唇角始终噙着淡然的笑容。待到所有的东西都介绍完毕,良久,榻上的男人却像是没听见,连姿势都没有改变。骆云间等了一会,看见他仍是那样子不由着了急,“皇上——”
温承晔蓦地抬头,发现苏以年已垂头站在一侧,这才“哦”了一声,“说得很好,”他浅浅饮了一口茶,“韩王啊,”他慢慢抬头,眼眸却似是有针射出来,“告诉朕,为说这些,你练了多长时间?”
“皇上说笑了,”苏以年拱了拱手,“这是臣的家事,自己家的东西哪有记不住的道理?”
“家事?”温承晔低头吹了吹茶叶末,“朕可记得申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非像你哥哥似的强取豪夺,申家商业向来不准他姓人沾手。”
“哦?有这个规矩?”苏以年眸色迷茫,“是不是皇上记错了?臣记得,当时鱼晚嫁给臣的时候,生意的事便从来不避讳臣。岳父死后,长宁共十三个铺子,鱼晚让臣打理其中的八个。如今这些铺子的琐事杂事,都是臣在负责呢。”
停下手中的动作,温承晔倏然抬头,一双厉目紧紧盯着他。
仿佛有冰在那双眸子里凝就生成,只是瞬间,刚才还温煦的眼睛就绽放出冷厉噬人的意味。苏以年看着他,几乎只是刹那,便见眼前的男人重新笑开来,“苏以年啊苏以年,”他重重地把茶杯放到一旁案几上,“你这样是在示威么?”
还没等他开口,便听温承晔又轻飘飘道,“骆云间,你把人都带下去。朕有事要和韩王说。”
“是。”
虽然是有话要说,但是自从骆云间一出去,大殿便像是无人一样,陷入了奇异的平静。
温承晔仍是那个姿势,懒懒的歪在软榻一侧,身上松垮地盖了条薄毯。他手中拿着个奏折,微蹙着眉若有所思,不时的拿着笔批批点点,仿佛把眼前的人给忘记了一样。
而另一个男人则平静的站在那里,微垂着头。
到底是温承晔先开的口,他依然拿着奏折,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今天让你来,是她的主意?”
“是。”苏以年不置可否,“她说她在这宫里有不好的记忆,实在不想再踏入一步。她害怕了,怕再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而皇上,您也没说一定让她来。”
温承晔拿着奏折的手不由攥紧,可语气依然平静,“那你的意思呢?”
“这宫里头,有人要害她。”
“哦?你认为是谁?”
苏以年深吸气,齿间冷静地吐出两个字,“中宫。”
手里的奏折啪的一声被甩在案子上,温承晔终于失却了惯有的平静,几乎咬牙切齿,“理由。”
“这不难查。”暗暗深吸一口气,苏以年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眸光沉静,“纱红雪在宫外看似稀有,其实在宫里有一阵却甚为流行。之前被用来治疗寒症,只不过人们意识到此药太毒辣,才慢慢摒弃了它。纱红雪产自苍北,而当时千里迢迢运送纱红雪的管道,也只有申家有能力执行。申家运到京都,太医院再出来选购一部分进宫。皇上应该知道,申家之所以发展如此大,账目清是重要的原因。而现在,想要查清楚是哪个太医选了纱红雪进宫,翻过去的账查查就行了。再根据这条线索摸下去,”苏以年的声音轻似叹息,眼神却越来越明锐逼慑,“再查出这个太医和哪个大人有着比较常来往,应该更加容易。”
“这点不足以为证据,”温承晔的脸色暗沉,“苏太医年事已高,在宫中自然好友遍布。若要因为这点就牵扯到尚家,实在是过于牵强。”
“臣知道。可臣还有第二条理由,这长宁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您和鱼晚的过去,也都知道鱼晚的性子。她为了您,之前什么都可以做;到后来,看似是对您步步相逼,事事做对,其实还是有一点放不开的意思,而您,不管是出于之前感情也好,现在身份也罢,她惹您种种,您却总不杀她。这点在她人看来,便是天大的恩宠。若您和她真的心有余情,那么试问,心里最难受的会是哪个人?答案根本就不用说,自然会是大婚的皇后。”
“你……”
“当然,这点您也可以说是牵强,毕竟除了皇后,那两个娘娘应该心里也不会舒服,若是心有妒恨,也是有杀人动机;所以臣还有第三条理由,”苏以年迎上温成晔已然暗含汹涌的眼睛,面不改色,“虽然您不信鱼晚,但我却相信她。她说事先没服毒,那一定是没服毒。而依照这以后的时间推算,这遭毒的时间只能是在晚宴期间。纱红雪有个特性,与酒类混合会使药效增加十倍。此人必定是利用觥筹交错敬酒期间,将毒粉洒到了鱼晚酒里。而皇上,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那天只有皇后娘娘的父亲尚思荣大人向鱼晚敬酒,而其他两位娘娘的父亲,根本没凑前一步。”说到这里,苏以年缓缓一笑,“这三条可能任何一条都不足以成为铁证,但是如此三条联合起来看,是不是凑巧得有些过分了呢?”
对面男人放在案上的手松了又紧,薄唇紧紧抿起,衬得黑色瞳眸越发看不到底色,“所有这些,都是她想出来的?”
苏以年笑出声,表情隐隐有些骄傲,连眼睛都因此焕发出异样光彩,“皇上,您该知道,她很聪明。”
“那么,”他抬起头,“你是怎样看法?”
“成亲那日臣便答应她,她做什么,我便跟着做什么,无论她想什么,我都会无条件陪在左右。”苏以年微微一笑,“如果她要查,臣只有支持到底。但是皇上应该知道,这样的大事,若是捅上来,最后恐怕还是要您为我们主持公道。中宫毒杀韩王妃,此事若是闹出去,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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