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诀在门额里】
梦芝
我是在西递古镇碰到那对老夫妻的。
那天正赶上早春的第一场雨，烟雨中的西递别有一番韵味。我在半山处的观景台环顾西递，只见西递坐落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白墙黑瓦，在天地间是那样和谐自然。
“你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叫西递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很大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回过头看到两位银发老人，他们手牵着手站在一起，老人手里撑着一把伞，但我发现那伞几乎整个儿都在老婆婆头顶上。老人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细雨飘落在老人暴露在伞外面的右肩上，然后凝结成一一粒粒小水珠。
见我回头，老人露出歉意的笑，低声说，“对不起啊，我老伴儿耳背了，我不大声儿她听不见啊。”解释完，他又指着西递继续对老婆婆大声喊，“因为有几条河顺着这个村子从东往西流，所以最早之前是称之为西川。后来，政府在这里设置了驿站，因此改名为西递。”说完，老人并不看风景，而是低头专注地看着老伴儿，直到老婆婆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老人这才咧嘴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竟让我心生出许多感动来。年轻的时候都期盼有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用以燃烧那最美好的时光。但当你韶华老去，耳聋眼瞎，谁会在你生命的时光暗淡萎靡时陪着你，走路时牵你的手，下雨时为你打伞，耳背时不顾形象为你大喊？
还没有走进村子，远远地看见一座雄伟的牌坊高高耸立在村口，这座牌坊便成了西递村的标志性建筑。在我欣赏牌坊时，那对老夫妻已收起雨伞，穿过了牌坊，正沿着月湖缓缓向前行走着。
小雨停了，四周弥漫着清新的空气。虽然是早春时节，但村子周围的植被都已经抽芽泛绿。村口的月湖水清澈宁静，在周围绿色植被的衬托下，泛着早春的嫩绿气息。而在这片嫩绿中，那两位老人银白的头发很是显眼。
生命的迟暮和新绿就这样毫无预警地突然相遇，但却互不排斥，而是自然地交融在一起。原来，生命无论是早春还是暮冬，都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细雨再次连绵，撑开一把油纸伞，我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漫步在西递蜿蜒曲折的巷子里，但见那一幢幢高低错落有致的民居鳞次栉比，古色古香，白墙青瓦、飞檐翘角，处处透着古朴和典雅。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我也决定离开西递，这时，我再次听见了那老人的大嗓音。我顺着声音来到古宅“大夫第”前，只见老人和他老伴儿依偎着站在楼前，老人大声对老婆婆说：“古时候小姐们抛绣球的绣楼就是这样子的，你要不要上去抛一下啊？”
“哎哟，你这个老头子，说话越来越没边际了，都这么老了还抛什么绣球哦。”老婆婆显然是苏州人，一口吴侬软语很是好听。
“嘿嘿，”老人笑着冲妻子大声喊，“哎，抛绣球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对准我啊，否则被别人夺了去就麻烦了。”
“看你。”老婆婆娇嗔了一声，随后羞答答地嘟囔道，“这还用说，当然是要抛给你了。”说完这话，她才看到站在旁边的我，瞬间红了脸。
真是一对可爱的老人！我心里感慨着。看老婆婆羞涩的样子，我忍不住打趣道：“您们这么大岁数依然这么恩爱，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秘诀？当然有，”那老人看了老婆婆一眼，然后指着“大夫第”的门额说，“看，秘诀就在那里。”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门额下题着六个字：“做退一步想”。老人还告诉我关于这句话的来历：当年开封知府胡文照所题的任开封知府之初，曾大刀阔斧整顿吏治，遭权贵联合诬陷参奏，欲置其于死地。胡几乎为此丢官，幸得一绍兴师爷点拨：“吏治腐败由来已久，大人不可一蹴而就。当今之时，大人只有作退一步想，先保住官职，再循序渐进，用计破其联合，然后各个击破。”胡依计，几年后果见成效。后来胡文照回乡修建此阁楼，并亲笔题“作退一步想”自诫。
其实，不只是婚姻中需要做退一步想，我们做人也需要如此。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往往在我们遇到某些困难时，进不可得，但如果采取以退为进的办法，反而可以很轻易地解决困难。
【白纸上的秋天】
石兵
七岁时，母亲给他做了一支画笔。这是一支精糙无比的笔，用一小节柳枝削刻成笔杆，用一段红色蜡烛削尖粘贴成笔尖，虽然外形不好看，但他却视若珍宝。从此，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到处都会留下他涂鸦的痕迹。
没有人教他该如何去画画，但他却画出了无比神似的事物，墙角的小鸭子，青石上的小鱼，水井辘辘上的小花，都被他涂绘的栩栩如生。
有一天，一个路过山村的画家发现了这些稚嫩的痕迹，他被这些略显笨拙却独具韵味的画作震惊了，立刻向人打听这位小天才的家。那天，只有他的母亲在家，当画家走入他的家，看到他徒留四壁却被涂满了童真画作的家之后，画家哭了，他要留下钱，被母亲婉言谢绝，于是，画家留下了一张大大的白纸，并在背面留下了自己的印章和联系方式。
画家说，随时可以来找他学画，只要拿着这张纸就行，但前提是，在纸上，他希望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秋天。
其时正是秋天，霜林轻染，云高风淡，正是这美好的秋景吸引画家来到了这里。画家离开后，母亲默默地收起了白纸，这是一张上好宣纸，洁白素淡，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就像这大山中的小村落一样安祥静好。
他回家后，母亲取出宣纸，告诉了他画家来访的事，他欣喜若狂，立刻开始在纸上绘画，但很快，他沮丧的发现，自己的“画笔”并不能在这张纸上留下任何颜色，因为蜡笔不是水墨，自己的费力涂绘只能让这张纸变得皱巴巴的。
但是，如果不能绘制出秋天，自己就不能走出大山，去实现画家的梦想。于是，他开始想办法在这张白纸上留下痕迹。他采集鲜红的枫叶与金黄的菊花，用它们的汁液调制水墨，一次次的失败没有让他沮丧，渐渐地，他摸索出了一些方法，后来，他终于在宣纸上留下了一缕淡黄，接下来，他开始用母亲做的“画笔”在宣纸上画秋天，但此时，他发现这张纸太小了，自己想画的事物有很多都无处安置，于是，他开始思考怎样才能画出一个完美的秋天。
三年后，十岁的他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了城市里，找到了画家。此时，画家几乎已淡忘了自己的承诺，在回城后，他的画室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早已是入不敷出，不得己之下，他只得靠贱卖画作生活，早已没有了当初四处游历采风的情趣。
画家很想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走这对母子，他打开宣纸，心中打定主意，无论看到任何水平的画作，就会以水平太低为由拒绝教授。但是，在宣纸完全打开的一瞬间，画家呆住了，他居然没有看到任何色彩，在他面前只有一张白纸，他翻开纸的背面，自己的印签与字迹却清晰在目。
在他疑惑的目光下，那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取出一只奇形怪状的画笔，中年妇女则取出一只破损了角的大碗，碗被几块木头分成了几格，格中有五颜六色的液体，男孩小心翼翼地用画笔蘸上彩色液体，在宣纸上画了起来，转眼间，一幅令人惊奇的画便完成了。画面上，有一只金黄色的麦穗，还有一片随风飘落的火红枫叶，叶子即将覆盖在麦穗上面，却被画笔定格了，这一静一动的事物透露出了强烈的秋天气息，令画家目瞪口呆。
还没等画家开口，中年妇女放下了随身带着的一个大篮子，说：“谢谢您留下这张纸，村里没啥好东西，我和孩子上山挖了些山药，您留下吧，我们要回去了。”
画家被这始料未及的一幕惊呆了，竟忘了该去挽留。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急忙跟出家门，想去找这对母子，却发现他们早已踪影全无了。画家回到家里，看着桌上的白纸，突然发现纸上的画作消失了，桌上只剩下一张白纸。
他明白了，一定是自制的水墨水份太少，在画完后被宣纸吸收了，让纸又变成了白色，只是，白纸上那个令人心动的秋天却被画家牢牢记在了心里。
从此后，画家发奋图强，苦练画技，终于在十年后功成名就。成功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跑到大山里找这对母子，但是，他却被告知，这对母子在十年前就离开了，他们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只是很多年前流浪至此的。
画家没有放弃努力，他想尽各种方式找寻他们，终于在城市找到了他们。在当面向他们致谢后，那个已经长成青年的小男孩对他说，其实，自己要感谢画家，是他留下的一张白纸承载了自己的理想，指明了自己的方向，在绘制秋天的过程中，自己历尽艰辛，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努力，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也会不再遥远，而这个努力的过程才是最令人享受的，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反而变得不再重要了，而正是这份勇气，让他和母亲走出了大山，并在历尽艰难后在城市扎下了根。
画家还得知，其实，在进城见到画家之前，母亲就已知道了画家的近况，所以他们才会留下白纸告辞而去。母亲说，这样做其实也是想再把这份希望留给画家，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因为生活的苦难虽多，只要心中有一份希望，就一定会有云开日出的一天。
明白了来龙去脉，画家哭了，他要教男青年画画，却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自己现在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早已放下了绘画，只是，那支母亲做的画笔一直珍藏着。其实，生活并非只有一条路，只要心中有希望，白纸上也能收获到一个丰收的秋天。
告别这对母子后，画家回到家，将那张白纸郑重地收藏起来。他告诉自己，这张纸是他将一生珍藏的宝贵事物，因为纸上有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秋天。
【黑暗中的花香】
石兵
他在五岁那年失明，世界变得浑沌而黑暗，起初，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停地问母亲，为什么那天睡醒之后，就总是黑夜呢，为什么不打开灯？
等了许久，母亲才告诉他，他的头顶有一块可恶的乌云，它挡住了太阳公公和所有的灯光，不过不用害怕，虽然不能见到光明，但是乌云挡不住太阳散发出的温暖，只要用心感受，就会感到世界还是暖烘烘的。
他听得似懂非懂，却突然雀跃了起来，妈妈没有骗我，天上真的有乌云呢，刚才有雨落在我手背上了。
回答他的，是母亲温暖的怀抱，只是，母亲的身体却微微颤抖着，紧接着，有更多的雨落在他的手背上、脸颊上、头发上，那雨水咸咸的、涩涩的，那是母亲的眼泪。
父母减少了带他外出的次数，每天感受着无边的黑暗与细微的温暖，少年心性的他渐渐相信了母亲的说法，或许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太阳再也不会穿过乌云的包围了，但是，只要有温暖，心就不会冷的。
在黑暗中，他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甚至能听到一朵花开放的声音。有一天，他听到角落中传来细微的“噼叭”声，于是摸着墙壁走到了角落里面，他伸出手轻轻触摸过去，发现那儿有一盆植物，一股温润的香气随着他的触摸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淡淡的无可名状的味道，像是光明的味道。
母亲告诉他，那是一盆雏菊。从此后，他爱上这盆菊花，在他的卧室中，这似乎是惟一有生机的事物，触摸它的枝叶，会感到凉润沁心，聆听花开，则会在心中打开一扇门，恍惚中，会有一束光注入他黑色的脑海。
一切都在平静中行进着，黑暗的世界没有喧闹，时光流逝也静寂无声，他渐渐顺从了黑暗，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反而变得有些依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父母突然一同来到他的卧室，不知为何，他有些惊慌，感觉告诉他，今天一定有事发生。果然，父母告诉他，他要上学了，那个学校很好，虽然仍然黑暗，但却充满了花香。
当他随着父母跌跌撞撞走出家门，听到大街让车水马龙的声音时，他的身体变得僵直起来，他感到强烈的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那温暖有些燥热，令他平静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进入了一所盲人学校，果然如父母所说，这儿充满了淡淡的花香味道，在穿过一段坑洼不平的林荫道时，他能感受到阳光忽明忽暗，忽尔燥热忽尔凉爽，他连忙紧紧握住父母的手，害怕自己会迷失方向。
那一天，他不知走了多少路，但说来奇怪，他竟然一点也没觉得累。后来，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你好，请坐下吧。
他坐了下来，父母不知何时松开了手，他无所适从地四处摸索着，突然摸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这时，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循着花香探去，果然，家中角落里那盆菊被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在熟悉的花香环绕下，他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他听到四周传来了他异常熟悉的声音，那是一种呼吸的声音，只有身处黑暗之中的人才会那样呼吸，细微、悠长、平静、舒缓，带着一股睡梦般的味道。
那是一所盲人学校，在这里，他遇到了很多与他一样身处黑暗的年轻人，他学会了许多黑暗中的生存方法，他学会了打开水、洗衣服，可以沿着扶手走很长的路，可以在学校各处的大石头上找到路标走向目的地，他还学会了盲文，可以用修长的手指阅读书籍，他甚至可以在操场跑道上与人赛跑，在那个泛着青草香味的操场上，跑道的一边装了两条钢索，钢索上套了几个金属的套筒，赛跑时，他用一只手抓着套筒，就可以沿着直线全速奔跑，不会撞到其他人。
他逐渐长大了，有了很多朋友，学会了很多东西，渐渐地，他觉得黑色不再是单调而封闭的，相反，黑色是深遂而包容的，似乎包容着其它所有的色彩。他热爱上了生活，感受到了生活的温暖与另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光明。
在盲校里，每天的课程很多，但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侍侯桌上的菊花，老师告诉他，这种菊花叫作墨菊，虽然朴质无华，却端庄稳重，在花的世界里，墨菊惬意舒缓、洒脱娴静、隽永鲜活、醇厚如酒，将其融汇到心境中，会凝聚起一份自然天成，飘逸出一份清绝品格。
他听得悠然神往，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自己也要做一朵墨菊，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把平凡的生命沉淀成一杯醇香的酒。
【我的乡下母亲】
清心
母亲没什么文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外婆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母亲最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母亲不是一天书都没读过。上到三年级时，为了省出钱来给大哥娶媳妇，也为了帮家里干农活，母亲被迫放下喜爱的书本。
母亲的勤劳自小被村人传为佳话。做饭，洗衣，砍柴，拔猪草，拌鸡食，拾粪，拣煤，缝制家人过冬的棉衣棉被，以及地里的春种秋收，凡此种种，样样被她打理得妥贴利落。
母亲年轻时长得很水灵，人又能干，同村的小伙子都视娶到她为荣誉。到了婚嫁的年龄，母亲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父亲。父亲虽家贫如洗，却长得极帅，性格亦和善温良。母亲对外婆说：“他是好人，又舍得吃苦，可以托付一生。”
婚后，我和弟弟相继出生。母亲对父亲说：“不论生活多难，都要供两个孩子读书。”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望着天边，眼里盛着无法掩藏的遗憾。
她想起，12岁那年的某天，她和父母在烈日下插禾。一个来串亲戚的姐姐问她：“妹妹，你最喜欢什么？”她羞涩地低着头，用手中的木棍在水里一下下地画圈。许久，才小声地答：“读书……”
我上初中时，弟弟读小学四年级。上学需要的花费越发的多了。为了增加收入，身怀木工手艺的父亲决定去城里打工。从此，父亲常年在外做活，只在冬季不能施工时才回来。
原来两个人干的活，全部落到了母亲一个人的肩头。母亲每天晨昏暮黑地忙个不停，极少有闲下来的时候。田地里，灶台边，家里的各个角落，处处是她劳作的身影，甚至在我和弟弟已熟睡的深夜，母亲亦领了毛衣活织到很晚。
面对生活的琐碎以及看不到头的劳累，母亲从无怨言。她甚至是快乐的，满脸漾着对家人的爱及无限甘愿。我常问：“妈，您累吧？”母亲总会向后拢一下滑落的头发，然后用袖子抹一把额上的汗，笑容可掬地说：“妈不累，娃读书才累呢。”
看到母亲日增的白发，渐佝的腰身，越发粗糙的手，我的心一下下痛着，发誓长大后一定好好孝顺母亲，让她安心地坐在家里，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我上高三时，父亲在施工时从三楼的脚手架上不慎摔下，没来得及手术便离开了人世。母亲为了不影响我学习，悄悄把父亲的骨灰寄存到亲戚家，直到高考结束才正式为父亲举行安葬仪式。
那日，整个天空郁郁的，似随时会落下泪来。母亲立在父亲的遗像前，久久不语。亲戚劝她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母亲却对父亲说：“老头子，我知道，你只是出去打工了，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和孩子们。”接着又拉起跪在地上的我和弟弟：“孩子们，别哭了。你爸在远方，只希望看到我们快乐地活着。”
我们母子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身后，父亲在木质相框里，正慈爱地望着我们。
如今，我和弟弟大学毕业后都在离家百里的城里定了居。我多次要母亲搬来同住，母亲一直没有同意。她说习惯了村里的生活，城里的一切她无法适应。每年秋收过后，母亲都会亲自给我和弟弟送来新鲜的水果及蔬菜，直到70岁高龄，依然如此。我担心她的身体，告诉她城里什么都不缺，叫她以后不要送了。她说：“市场买来的，哪有妈种的好吃呢？妈种的是绿色食品呢。”
母亲一直种着地，多年来从未间断。即使那年她的腿摔成重度骨折，亦不曾让她的地荒掉半分。
眼看着母亲日渐衰老下去，我和妻商量着，今年定要把母亲接到城里，让她的晚年，可以多些享受，少些劳累。
瞒着母亲，我把家里的地悄悄租给了别人，然后，妻开车去接母亲，谎称我病了，请她来照顾几天。母亲来后，看我身体一切正常，住了一天便急着要回去。她说地里的草该锄了，耽搁不得，任凭我们怎么劝说都不行。情急之下，我把地已租出去的事告诉了她。
我突然看到，母亲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她瘦小的身子颓然落到了沙发里，长时间地沉默着。家里静得只剩下钟表的滴嗒声，似母亲心里发出的叹息。
妻给妈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说：“妈，我们只是怕您太劳累。”
母亲抬起眼，一行浊泪缓缓淌了下来，“娃，妈知道你们孝顺，只是，你们知道吗？这么多年，那几亩地如同你的父亲，我已经习惯了跟它天天在一起。只有站在地里，只有闻着庄稼的气味，我才会心安，才会快乐，才会感到活着的意义。”
我把即将涌出的泪咽了回去，说：“妈，我马上给您把咱的地要回来。不过，您要答应我在城里再住几天，我要带您好好玩玩。”
母亲开心地笑了，掬起的皱纹能放得下一支笔，“最多两天哦，再长我的庄稼等不起。”
第二天，母亲执意要回乡下去。母亲走时告诉我，在她眼里，人世间最美的舞蹈是劳动，最美的风景，仍是那片她日日耕种的土地。
【怀想那片花地】
若荷
因了一种情愫，我常在漫山披了银装的冬雪天一再想念春天，想念三月的杏花或四月的桃花绽放的如云似霞，再围上心爱的浅绿色纱巾，携了孩子们的手，七色花般地簇拥着，一路歌唱，一路走过流水淙淙的小石桥，走过开满荠菜花的绿草地，再走过那片刚刚萌芽的杨树林。
尽管我们一路风尘，离家越来越远，然而脚下毕竟是远郊的田坎了，从这里可以望见遥远的前面的山腰有一片纷红的云霞。
那时，我还在一所山区小学里任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经常带一群孩子去踏春。山区的田园离我们很近，出了路口不远就是平整的田畦和草长如茵的山野。山区的孩子顽皮，一挨土地，他们就会毫无顾忌地尽情在上面翻转打滚，搬起脚来玩“拐拐碰”（一种游戏），他们对泥土自然流露出的亲昵举动令我深深地感动，那一张张写满陶醉与满足的笑脸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还记得，我们席地而坐，让孩子们亲着我，暖着我，簇拥着我。我们从地边采来各种各样的野花放在手里一遍遍摆弄着，浅紫、粉红、金黄，一样一样挽成几把，跑到溪边，挖来湿泥，仔细地把它们捏在一起浸入水中。好动是孩子们的天性，他们从溪边捡起石子，再抛向平静的水面，当一枚枚石子在水面砰然溅起朵朵水花的时候，草棵里猛然诧起无数只觅食的小鸟，两岸掀起它们清脆的鸣叫和奋飞的身影，仓惶着掠过水面冲天而去，那一刻，孩子们挥舞着他们稚嫩的手臂，欢呼雀跃，那是我看到的最为快乐的场面。我喜欢听孩子们那充满稚气率真的笑语，我喜欢看孩子们那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的眼神。当孩子们的眼中跳跃着欣喜，歌声里飘荡着欢乐的时候，我亦为此而欣慰。山乡的自然风光陶冶着我们，清新欲滴的空气令人心清志明、身心舒畅，山乡阡陌的田园更使我的一腔心绪柔软若风、静止若水。
后来的日子里，为了离家近一些，我离开了那个小学，到几百里之外的一家单位工作，蜗居城中，再不能随心所欲地和孩子们一起踏春了。行走在喧杂拥挤的街市，踏着洁净的马路让风飘起长发曳起颀长的裙裾，每日里被繁礼缛节和纷争困围着，手头上是重重叠叠永忙不完的琐事，城市里的快节奏令我行步踌躇神色空茫，寂寞时便倚在泻满月光印着满天星斗的窗口，散漫而又美好地回忆着。一种幻境浮现在眼前——走在乡间曲折的小路上，周围的山岗林密绿浓。身旁是潺潺流淌的小溪，沿岸而来一群晚归的羊群，追逐着，牧童扬起手中的鞭儿，于空中，甩出清脆的一声炸响……山道旁，一蓬低浅的蒲公英正开的喜悦，如向日葵般的花朵耀着太阳的金黄；抬起手，便可摘取几片滴翠的绿叶；俯下身，就能掐起一捧无名的花草，而我的心中正盛开着一瓣爱的心香，那里面盛满了童年采撷不够的新奇与幻想……怀想那片花地，恬静宁馨的感觉番然升起在心头，明净的心田顿时充满灿烂的阳光！
哦哦，令我不能忘怀的，还有山村低矮的石墙围起的那所简陋的教室，夏天，女孩子会采来各种山花插满我的小屋；而到了夏天，男孩子则会摘来一大把的山果冷不丁地塞进我的衣袋。曾记得那个名叫“狗儿”的男孩子，他是那么的调皮，他总是不知从哪里摘来几把红艳的山枣，满满地握在手里，等我踏着悦耳的铃声走进教室，握着的小手朝我面前一伸：“喏，老师！”
还有，还有那个不久前从遥远的城市寄来贺年卡的女孩，因为不是男孩而被家里人叫作“多多”的女孩儿，那个上第一堂课就被我愤愤不平地把作业本上的“多多”两字改为“朵朵”的瘦小的女孩儿，两年前几经努力终于考取了远在西部的一所重点大学，实现了她多年的梦想的女孩儿啊。“喏，老师！”这样的画面经常重重叠叠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意识到，长期以来郁结在心中不能释怀的那片花地，不仅是春光明媚的田园，不仅是清新自由的山野，还有如山花般烂漫成长着的孩子们啊！
而如今，每日里行色匆匆，除了工作心田里溅不起几朵浪花，生活单调的近乎板结，脚下每踏出一步，都是高深的楼宇，心灵也在钢筋水泥铸成的框架里逼压着，我呼吸不到周围的新鲜空气，金钱、利欲、虚伪刺痛着我的眼睛，我看不清人们微笑下面真实的面孔，我彷徨在我所陌生的这个环境里，寂寞的心田再不会歌唱，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怀想着那片花地，回忆着与孩子们在一起的丝丝缕缕的往事，独自沉默良久，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一切又都是那么遥远。于是，每当春天来临，我都会携着家人，领着邻家的孩子，乘一辆中巴，远远地走向田野。尽管我们一路风尘，但脚下毕竟是远郊的田坎了，那里栽种着成片的桃树和梨树，我们哼唱着一首简单的童谣：“三月桃花开，四月梨花败……”
偶尔在春深时节，我还会独自漫步到田野深处，觅得清静一隅，不止为看风景，只为踏一踏那被春雨濡湿了的松软的土地，得到一丝即便是暂时的宽慰和感动……
因了一种情愫，我常常在漫山披了银装的冬雪天一再想念春天，想念三月的杏花或四月的桃花绽放的如云似霞，再围上心爱的浅绿色纱巾，携了孩子们的手，七色花般地簇拥着，一路歌唱，一路走过流水淙淙的小石桥，走过开满荠菜花的绿草地，再走过那片刚刚萌芽的杨树林。
尽管我们一路风尘，离家越来越远，然而脚下毕竟是远郊的田坎了，从这里可以望见遥远的前面的山腰有一片纷红的云霞。
几年前，我还在一所山区小学里任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经常带一群孩子去踏春。山区的田园离我们很近，出了路口不远就是平整的田畦和草长如茵的山野。山区的孩子顽皮，一挨土地，他们就会毫无顾忌地尽情在上面翻转打滚，搬起脚来玩“拐拐碰”（一种游戏），他们对泥土自然流露出的亲昵举动令我深深地感动，那一张张写满陶醉与满足的笑脸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还记得，我们席地而坐，让孩子们亲着我，暖着我，簇拥着我。我们从地边采来各种各样的野花放在手里一遍遍摆弄着，浅紫、粉红、金黄，一样一样挽成几把，跑到溪边，挖来湿泥，仔细地把它们捏在一起浸入水中。好动是孩子们的天性，他们从溪边捡起石子，再抛向平静的水面，当一枚枚石子在水面砰然溅起朵朵水花的时候，草棵里猛然诧起无数只觅食的小鸟，两岸掀起它们清脆的鸣叫和奋飞的身影，仓惶着掠过水面冲天而去，那一刻，孩子们挥舞着他们稚嫩的手臂，欢呼雀跃，那是我看到的最为快乐的场面。
我喜欢听孩子们那充满稚气率真的笑语，我喜欢看孩子们那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的眼神。当孩子们的眼中跳跃着欣喜，歌声里飘荡着欢乐的时候，我亦为此而欣慰！
山乡的自然风光陶冶着我们，清新欲滴的空气令人心清志明、身心舒畅，山乡阡陌的田园更使我的一腔心绪柔软若风、静止若水。
后来的日子里，为了离家近一些，我离开了那个小学，到几百里之外的一家单位工作，蜗居城中，再不能随心所欲地和孩子们一起踏春了。行走在喧杂拥挤的街市，踏着洁净的马路让风飘起长发曳起颀长的裙裾，每日里被繁礼缛节和纷争困围着，手头上是重重叠叠永忙不完的琐事，城市里的快节奏令我行步踌躇神色空茫，寂寞时便倚在泻满月光印着满天星斗的窗口，散漫而又美好地回忆着。
一种幻境浮现在眼前——
走在乡间曲折的小路上，周围的山岗林密绿浓。身旁是潺潺流淌的小溪，沿岸而来一群晚归的羊群，追逐着，牧童扬起手中的鞭儿，于空中，甩出清脆的一声炸响……山道旁，一蓬低浅的蒲公英正开的喜悦，如向日葵般的花朵耀着太阳的金黄；抬起手，便可摘取几片滴翠的绿叶；俯下身，就能掐起一捧无名的花草，而我的心中正盛开着一瓣爱的心香，那里面盛满了童年采撷不够的新奇与幻想……
怀想那片花地，恬静宁馨的感觉番然升起在心头，明净的心田顿时充满灿烂的阳光！
哦哦，令我不能忘怀的，还有山村低矮的石墙围起的那所简陋的教室，夏天，女孩子会采来各种山花插满我的小屋；而到了夏天，男孩子则会摘来一大把的山果冷不丁地塞进我的衣袋。曾记得那个名叫“狗儿”的男孩子，他是那么的调皮，他总是不知从哪里摘来几把红艳的山枣，满满地握在手里，等我踏着悦耳的铃声走进教室，握着的小手朝我面前一伸：“喏，老师！”
还有，还有那个不久前从遥远的城市寄来贺年卡的女孩，因为不是男孩而被家里人叫作“多多”的女孩儿，那个上第一堂课就被我愤愤不平地把作业本上的“多多”两字改为“朵朵”的瘦小的女孩儿，两年前几经努力终于考取了远在西部的一所重点大学，实现了她多年的梦想的女孩儿啊。
“喏，老师！”这样的画面经常重重叠叠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意识到，长期以来郁结在心中不能释怀的那片花地，不仅是春光明媚的田园，不仅是清新自由的山野，还有如山花般烂漫成长着的孩子们啊！
而如今，每日里行色匆匆，除了工作心田里溅不起几朵浪花，生活单调的近乎板结，脚下每踏出一步，都是高深的楼宇，心灵也在钢筋水泥铸成的框架里逼压着，我呼吸不到周围的新鲜空气，金钱、利欲、虚伪刺痛着我的眼睛，我看不清人们微笑下面真实的面孔，我彷徨在我所陌生的这个环境里，寂寞的心田再不会歌唱，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怀想着那片花地，回忆着与孩子们在一起的丝丝缕缕的往事，独自沉默良久，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一切又都是那么遥远。
于是，每当春天来临，我都会携着家人，领着邻家的孩子，乘一辆中巴，远远地走向田野。尽管我们一路风尘，但脚下毕竟是远郊的田坎了，那里栽种着成片的桃树和梨树，我们哼唱着一首简单的童谣：“三月桃花开，四月梨花败……”
偶尔在春深时节，我还会独自漫步到田野深处，觅得清静一隅，不止为看风景，只为踏一踏那被春雨濡湿了的松软的土地，得到一丝即便是暂时的宽慰和感动……
【欠你一个拥抱】
黄丽娟
二月的梅枝金黄灿烂，一嘟噜一嘟噜的小花朵，有着丝绸般的质地，明艳芬芳。俯下身，凑近一朵，幽香沁人心脾。恍惚间，她听到他说：“请记得，你欠我一个拥抱。”这声音那么遥远，却又那么真切。
【1】
去年，他就在这株梅树下，支起画架，给她画像。
二月的风仍旧带着寒气，把她额前的头发微微吹起，她没有动，如莲般端坐着，嘴角上扬。她要给他最好的姿势。
他凝视着她，十分投入，点墨、勾勒、浅描，每笔都一丝不苟。他要把她画在心上。
这是他们认识三年后第一次真切地面对面。
看着眼圈发黑的他，她轻轻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带着一丝调皮的戏谑轻声念一首诗：
“……而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却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所以没人到过这里……”
这是她喜欢的爱尔兰诗人罗伊·克里夫特的《爱》。
“我不怕麻烦就来啦！”他调皮地眨着眼，清澈的眼睛像一片海，海水里有她的影子。
外婆说过，在另一双眼睛里看到自己，那是因为有爱。
【2】
网络上认识他的时候，她刚刚结束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男孩子是她暗恋了三年的同班同学，最后因双方工作不在一起而分了手。
失恋后，她一蹶不振，整天沉迷于网络，游戏、聊天……就差网络上没有酒吧，否则准会夜夜买醉。
一天深夜，她照例挂在网上，不时有头像跳跃，她无心搭理，想到烦心处，一挥手直接把对方拉黑了。当循环播放的最后一曲结束，她准备关机的时候，有一个头像执著地闪烁着。随手点开，屏幕上出现一行浅蓝的小字：我们都是孤独的一群人。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害怕孤独。
她还未读完，又跳出来一句：“小老鼠，小老鼠，我是猫。”
有病啊？谁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嘲讽地回了一句：“老鼠一辈子都不会爱上猫。”
没想到对方反应很快，回过来一句：“落伍了吧？羊都能爱上狼，老鼠也会爱上猫的。”
她被逗笑了，第一次笑得那么没心没肺。
窗外，一片漆黑。屋内，电脑屏幕不停地闪闪烁烁。那一晚，她一直在笑，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
其实，他早就是她的QQ好友，只不过两人从来没有聊过天。他是大学美术老师，喜爱读书、画画、写作。逛他的空间相册，里面都是美术作品。她是电视台编剧，能歌善舞。或许有着一些相同的兴趣和爱好，他们在网络上越走越近。一走就走了三年。
有时，她想，要是离开网络，他们还能走到一起吗？
一直有媒人给她说媒，每一次都被她拒绝了，一开始是因为没心情，后来，大概是因为她心中有了遥远的他，但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就这样爱了。就这样犹豫着，猜度着，试探着，她发现他突然消失了。她给他留了好多言，都如石沉大海。
她想，网络上的事怎么能当真呢？或许是自己太多情了。
一天，她又被妈妈逼着去相亲。对象是妈妈的好朋友介绍的，小伙子才貌双全，工作也不错，而且两家门当户对，双方家长都十分中意这门婚事。小伙子也十二分的中意她。她点头了，开始和小伙子交往。不久，双方家长开始为他们的订婚而忙碌。
【3】
当她逐渐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后，他却意外地出现在她跟前。
他说，二月的小城，真好，没有雾霾笼罩，空气里弥漫着腊梅花的味道。他第一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深深地爱着它。
他还说，这一次，凡是有她生活印记的地方，他都要走一走。
“可你那些时日都在哪里？”她的语气里有淡淡的怨，有悲伤，但仍旧克制着。
“我一直在，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她吃惊地望着他。
原来，他也是同样的心情，不知道该不该对着网络一端的那个她表白。他想，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爱情传奇？或许大家还是在网络上做个知心的朋友比较好，越界了，也许就会失去本来美好的感觉。他也看到了她的留言，但还是犹豫了。
那些天，他无计可消除，沉溺于书海。一天，他读到罗伊·克里夫特的一首诗《爱》，顿时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而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却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所以没人到过这里……”刹那间，他心头升腾起一股无穷的力量——要去找她，一定要去找她。
“是爱的天使把我带到了你面前。”他的声音如柔软的羽毛落在她的心田。只是这一根羽毛撩拨着她的心脏，有一种深深的痛楚。
她默默地陪着他在小城里行走。每到一处，他都会在画册上记一笔。只两天，他那本厚厚的画册就已全部画满。他说，即便记忆老去，那些线条，那些墨色都永远不会褪色。
“这是你骄傲的小半生。”他晃晃手中的画册说：“你的后半生就由我来记录吧。”
看着他真诚而又通透的目光，她好想说，我愿意。但她终究没说出口。
婚期在前，一切都平淡安稳得如行云流水。毕竟，现实中的一切有更强大的力量。轻易地背叛既定的现实，真的能换来彼此真挚的爱和长久的相守吗？
他们都沉默了。
她默默地在一株梅树下坐了下来，阳光落在梅树上，发出暖暖的香。他深情地看着她：“来，给你画张像。”
一切都像静止了一般，心也安静了。天地安静，如此辽阔。
【4】
时光无足，却走得如此迅疾，都来不及与之挥手作别。
他走了。
她没有去送行。她害怕别离。
他坐上列车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请记得，你欠我一个拥抱！
她突然落泪如雨。
不知道他是如何跨上列车的，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流泪，她只知道，那一刻，在那株金黄灿烂的梅树下，她是多么爱他。
【0.5分，垫起自信的高度】
王霞
学期结束了，一件事却一直萦绕不去。抑或是我无法真正断定，自己是否做得正确。
……
期末考试成绩单发到手上，我看着那一个59.5分，陷入了纠结。
分数的主人是阳阳。
一年前接手这个班级时，原班主任交代过这孩子的家庭情况。
阳阳：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年迈的奶奶过日子，同过的还有奶奶背上背着的继母所生的小弟弟。母亲没有踪影，父亲和继母分别在外地不同的地方工作。家庭作业从不写，考试成绩从一年级4、50分，一直到二年级的2、30分。任何时候，都没有父母的影子，一找家长就是奶奶来，七十多岁，也没有文化，只是哭……问孩子，哪个妈妈好，他思索半天，说继母好，那一年回来，给他买过零食……
听着，心中油然的疼惜，这样的境遇。
接班后，细细观察，发现阳阳存在着眼下并不少见的儿童感觉统合失调，动作极为不协调。跑步时，他常常偏往右前方，且迟缓笨拙。身后的孩子不耐烦，就会推搡，以致冲突。急了的阳阳竟然咬人。我把他安排在一个较懂事的女孩子前面，每次他跑偏多一些，小姑娘就往回拉一把。我观察到，阳阳对这善意的举动并不反感。由是，我体会到那一颗心灵的敏感。之后的日子，对这孩子，我采取了外松内紧的策略：从不和数学、外语老师抢他，包括我的语文自习课，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都可以去补这两门功课，因为不愿他在争夺中为难。并且告诉他：哪一门知识都需要学好。英语是新开学科，千万别落下；数学你喜欢，也一定能学好；语文，等你有时间，我来给你补。于是，他的语文成绩自然老样子，随着课程难度的增加还有降低的趋势。
但是课堂上，他是我最关注的一个：只要他举手，就会得到机会。而这个孩子的感悟力并不差，总能在启发下，回答出问题，自然赢得我大大的赞扬。每次最后我都表现出十分遗憾的样子对大家说：“阳阳真聪明，如果回到家能完成作业，及时巩固，你们就多一个竞争对手喽！”每次，都能看到阳阳眼里有亮光闪烁。我坚信，那是信心在点燃……
一个学期过去，阳阳成绩如旧。下半个学期，阳阳表现也是如旧。我的方法如旧：不强求他，不放弃他。不强求，是因为随着课程的进展，他已经有些厌倦数学、英语的补课，如我再加上，势必逼得他更加抵触。不放弃，是我抓紧课堂上对他的训练，促进他思维的发展。
每天下午正式上课前，有20分钟的夕会，属于班主任。后来学生们篡了权，没等我来，就开始了听默写竞赛。阳阳和几个成绩不理想的自然是每次都被报数的（错误几处）。为了鼓励后进的孩子，我要求抢到听写主持权的同学，必须提前半天告知听默写范围，大家自然更来劲。我发现，阳阳也积极起来，虽然每次都不订正，但错误率有所降低。到最后几天，他竟然主动问我，怎么抢到主持权。我心中窃喜，就让他去找值日班长，暗地里跟小班长说，缩小范围。自然，阳阳成功了。看他在讲台上，神气活现地给同学们听写，我开心极了。
由于书写障碍，阳阳考试从来没有写完过。表面看起来，似乎他也不在乎考几分。看到他现在有了兴趣，我忍不住趁热打铁：“阳阳不错嘛！这样坚持，期末考肯定能及格了！”阳阳笑眯眯地看着我，重重地点头：“嗯！”我又许愿说：“及格了，老师有奖品哦！”阳阳咧开嘴乐了。
最后几天，阳阳天天问我作业，每天的复习试卷，也能完成大半。经年不见面的阳阳爸爸也发来短信：阳阳进步了，谢谢老师。
期末考试那天，我监考、阅卷都是其他年级。第二天早上，才拿到我们班的成绩——阳阳59.5分，这是他上学以来的最高分！但是，0.5分，他被拦在了及格线外，心陡然沉了一下。这微不足道的0.5分，或许就是阳阳的第一个转折点，是一份努力得到回报的肯定，是架起他走向自信与成功的桥梁上最重要的一颗螺丝钉。决不能让一步之遥变成天涯海角。
纠结半天，我终于拿起笔，在成绩表和试卷上，把59.5划去，写上了大大的60。然后拿起电话，和教导主任通话。
返校那天，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里，阳阳接过奖状，和崭新的文具盒，喜悦写满了那稚嫩的面庞。“谢谢老师！”这动听的声音让我忍不住揽他入怀，掩饰眼角的湿润……
孩子，老师许你一个成功。我愿用这0.5分支撑起你的信心，也期待你用将来人生道路上的50分，500分来回馈这弥足珍贵的0.5分的残缺。
【等候一朵晚开的花】
王霞
晚来，园子里走走。
看各种花儿次第开落。
走过一丛S造型的栀子花，发现齐生生地长出了许多花骨朵，一个个翠绿的小火炬样，煞是喜人。忍不住俯身细瞧：这一个饱满圆润，马上就要开放了；那一个修长油绿，一定是在孕育一朵极大的……且慢，那枝下还有一个，却是小小的一纽，还歪歪着。仔细打量，似乎一侧靠蒂的地方，结成一个突起的小疙瘩，看来定是受过伤害。但是，它似乎在极力、努力地生长，另一侧已经润泽了，有着小小的鼓胀，看来，过几日，或更久一些，她一定也会绽放，哪怕是小小的一朵，一定也会飘逸出自己的那一缕芬芳。
心弦怦然而动，耳畔似乎响起一声破涕而笑的清脆，一张涨红的小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布满了泪水……
是贤，班上那个最瘦小，最顽皮，最令人操心的那一个。
他永远坐不住，鼻涕永远拖着，衣服永远穿不整齐，作业永远看不懂，文具盒里永远没有一件完整的文具，永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唯一能听懂辨清的是：我要去操场上玩。
桌椅被拆毁了，书本散乱一地，活动课被像包袱一样丢给我，所有老师如释重负的神态。
还有，他妈妈躲闪含泪的眼神，合拢在腹前，不安地揉搓着的双手……
接手时就得知：一个明显发展异常的孩子，源于父母的戒备固执，或者还有忌讳，就只能任凭他上课时可以随便躺在地上，或者跑到教室外，这样渡过两年学校生活的孩子。
除了心疼，我只有满心的无奈和焦急，徒劳地进行一切的努力：一次次跟她妈妈沟通，请她随时走进课堂，陪伴观察孩子的表现；上课时，让他坐在讲台旁我的小办公桌边，随时安抚交流；把儿子小时候读的书带来，供他随时取读……
情况似乎没有起色，有时午休后，上课铃响半天，不见他的踪影，要好久，才看到几个小干部拉着在操场玩得满头大汗，满脸不情愿的他回来。那一刻，我只有忍不住的沮丧……
更让我焦灼的是，在日渐长大懂事的孩子们中间，贤的一些古怪行为愈发显得突出。他跟不上趟了，也有了失落。虽然他不懂得述说，却能用行为表达：他具有了破坏性和攻击性。于是，常常有孩子来告状：老师，贤把我的钢笔弄坏了！老师，我的舞龙操彩带被贤拿去了！老师，贤往我的新文具盒上吐口水！……
你再看看贤，永远用不清楚的口齿分辨：我以为……就看看……我没想……
更令人无奈的是他在其他课堂上的异样。一次，数学老师气呼呼地把他拉到我的办公室。原来他上课时，竟然把裤子脱了！年轻的老师几乎疯狂了，抓着我的胳膊拼命摇动：王老师，怎么办？我受不了！
劝走了老师，我无奈地看着贤。他一副无辜的样子，没等我问，就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我屁股痒痒……
我看着他扭歪的裤子，满脸的汗水鼻涕，叹了口气。蹲下身，给他理正衣物，发现他的内裤揪在一边，心中一动，他是真的感到不舒服啊！抽出两张面巾纸，沾点清水，给他擦净脸上的污垢，红润的小脸多了几分可爱。
把他拉到桌子旁，我让他照着我的课本抄写刚学过的元日。他有些不情愿，可是又不敢。估计是知道自己刚刚犯了大错。就笨拙地拿着笔，照猫画虎地描着。
我看着他，把一个爆字写了一大片，又把个竹字分了家，真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摸摸他的头，说：你写的挺好看的。他瞧瞧我，忸怩地笑了。放学时，我找到了贤的妈妈，提醒她给孩子穿好衣服。妈妈拉着贤，急匆匆地走了。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却看到贤回过头，伸出手，抓了抓，这是我跟孩子们再见的动作啊！
这之后，我的课上，偶尔也见贤把语文书打开。虽然他持续不了几分钟，但我总惊喜地夸奖几句。
今天中午，还没到上课时，就听到办公室门外，喧嚷吵闹，夹着大声哭泣。
起身出门，是贤，还有我班的劳动委员和值日班长：他们在拉扯着一件校服。我阻止住人高马大的、气呼呼的劳动委，就见贤把衣服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声也不吭，满脸泪花，气哼哼地瞪着眼。我平日嘱咐过比较细心的劳动委，让她多关照贤。她也能像个小姐姐一样，尽力招呼贤。可今天是怎么了？
原来，贤在操场上捡到了一件校服，非要抱回来。劳动委要求他放在原处，因为我说过，校服不要捡，不好找到失主，就放在原处，丢失的人会去寻找，校园里没有闲人进来。
拉过气呼呼的贤，先擦一把泪，然后听他气冲冲的辩解。吃力地听出：他在操场上等了半天没有人来，因为薇薇参加活动没有校服，就要拿回来。薇薇是这个学期才转来的，因为这两天的大型活动，我跑来跑去给她借校服。原来，贤都看在眼里，还记住了。
心中一热，我的努力终于换来了他的注意与关心。那么，他小小的心底，一定有一个秘密花园，只是院门还紧紧地闭锁着。那把与生俱来的心锁，也许需要心血的浸润才可以得开。
和风吹得乌云散，细雨润得百花开。
好吧，孩子，我们继续走下去。
我有耐心，等候一朵晚开的花。
【一根羽毛的姿态】
黄丽娟
阳光下，一根羽毛被风轻柔地托起，在尘埃里悠悠地飘着，无拘无束，那么轻盈，那么曼妙。纵然不是飞鸟，飘浮的姿态却要比一只鸟更像是飞行。
如此美妙的镜头不禁让我想起他们来。
一
这是十二月里最寒冷的一天，阴沉沉的天空，似乎堆积了一层厚厚的冰。暴戾的西北风扯着嗓子不停地在耳边吼。
我一边诅咒着鬼天气，一边捂紧衣领，加快步子往学校跑。冷不丁，一辆电瓶三轮车挡住了我的去路。抬起头，刚想发怒，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朝我微笑着，古铜色的脸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这颗黑痣一下子唤醒了我的记忆，他是我的中学同学向辉。
向辉是我们公认的学霸，高中三年，各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班主任也多次说他上一本不在话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高考前夕，他的父亲出车祸身亡，母亲深受打击，卧病不起。这一飞来横祸令向辉悲痛欲绝，原本阳光乐观的他一夜间像换了个人似的，从此，无心复习，高考落榜。
结婚后，向辉开始学做生意。然而生意场上风云莫测，向辉非但没赚到钱，反而亏得血本无归。他又一次深受打击，一度患上了抑郁症，差点离婚。
向辉的遭遇令我们扼腕叹息。
再看看眼前的他，我依然掩饰不住惊诧的表情。一身深蓝色卡其布工作服，上衣袋口处贴着“某某电器”的标志，三轮车上载着一台电视机。
“你在某某电器上班？”我疑惑地问。
“嗯，送送家电。”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露出两颗大门牙，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我忍不住想问问他。
“很好啊！每天能挣百把来块，一个月三四千呢！”
“哦，那你不做生意了？”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生意的。”向辉一脸灿烂，若刚才还有一丝自卑的话，这一刻已荡然无存，“我喜欢现在这个工作，自由、舒心，一路都有看不完的风景。要是高兴，一路哼哼小曲儿，唱唱歌，小日子就像流水哗啦啦过去了啊……”
我真替他高兴。上帝为他关上了一扇门，但也为他开了另一扇窗。
寒风中，我们俩一左一右站着。我饶有兴致地听他聊工作、家庭、孩子。说到尽兴处，他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真暖。
二
家门前有条巷子。
冬天的小巷较往常清冷了不少，薄薄的晨雾里，过往的行人不多，偶尔有几辆自行车经过，铃声时而清脆急促，时而悠长落寞。我喜欢清净，所以总往这条巷子里走。
连续三天都遇到那对卖气球的年轻夫妇，每次都看见他们在忙碌地装车。女人两只手里拽满了气球，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男人从女人手里接过气球，一只只，一根根，仔仔细细地打结，套牢，最后用网罩一一罩住，他们配合得真默契。
不一会儿工夫，那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上就已载满了气球，看上去姹紫嫣红的，就像开满了一车的鲜花。当摩托车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发动的声音，“气球夫妇”便幸福启程了。男人坐在摩托车左侧，认真驾驶，女人坐在右侧，紧紧依偎。当摩托车从我身旁驶过时，我瞥见，女人脸上虽然没有灿烂如花的笑容，却显得安详笃定。
第四天路过巷子时，我又遇到了“气球夫妇”。这一次，我特意留神观察，见女人双手拿着一大把气球从巷子对面的一间小屋里走出来。
隔着一条巷，便是一街的熙攘，而巷内的宁静却让我一步三回头。这是一排出租屋，专门租给那些外来人员的。房子低矮狭小，估计里边只能放一张床和炉灶之类简单的生活用具吧。
看着车上红红绿绿的气球，我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对夫妇举案齐眉的样子来。或许你要笑我用词不当了，没错，文人夫妇吟诗作赋，举案齐眉，实至名归。可我要说，“气球夫妇”也是举案齐眉呢，你充气来我封口，哪一只气球不是他们用发自内心的爱来填满的呢？我甚至想像到，男人一不小心把气球吹爆了，碎片溅入了眼睛，女人连忙凑过身，用舌尖温柔地给他舔出碎片，眼睛舒服了，男人笑了，女人也笑了，四目相对，满足而又踏实。
第五天，在巷子里我见到了“气球夫妇”的孩子，是个男孩，三四岁的模样。孩子很调皮，在妈妈给他围围巾戴帽子的当儿，嘴里还不停地嚷着“驾驾驾”，一边嚷，一边手脚并用作着骑马的姿势。
或许，在孩子眼里，三轮车就是他心爱的小马车吧。只不过，他的小马车上装满了一个个色彩斑斓的气球，气球里装满了他们全家大大小小的梦想。孩子还没入学，那么冷的天气，又那么早，就得跟着父母奔市场。生活不易，我心中不免生起阵阵怜爱之情。走了好长一段路，我心中仍是念念不忘那个“驾马车”的孩子。
隔牖风惊竹，户外经冬的植物仍旧苍翠，凛冽的寒风扫过，哗然作响。一树树腊梅悄然绽放出豆粒大的花苞，在枝头亮着鹅黄的颜色。巷子附近的那一角棕榈敦实地挺立在风中，不时有鸟儿飞来与之嬉戏。幸福与苦难都是精彩的情节。
三
与友人兴致勃勃地游苏州的平江路。
天刚蒙蒙亮，游人寥寥无几。但，心灵手巧的江南女人们已在街门口忙碌了，生炉子，煮茶叶蛋，蒸糖藕……腾腾热气下，一张张清秀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那些女人们确实耐看，不管老少，一个个都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就像一朵朵活色生香的花开满了整个平江路。
循着食物的暖香，我们一直往前走。突然，一个十六七岁、模样俊俏的小姑娘闯入了我们的视线。瓜子脸，柳叶眉，碎花雪纺连衣裙，头上扎一条褪了色的蓝印花布头巾，宛若一朵清新的莲，亭亭玉立。
小姑娘在蒸糖藕，炉子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暖糯的香气扑鼻而来，很诱人。我与友人各要了两个糖藕，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友人与小姑娘闲聊：“看你年纪不大嘛，不上学了？”
“上啊，读高二哩。”小姑娘的声音真甜，比糖藕还要甜。
“那你出来做生意，不影响功课吗？”
“不会的啊。我只是利用星期天出来做，最近妈妈身体不太好。”小姑娘朝我们笑了笑。
友人不做声了，只听见锅里沸腾的声音，像一首动听的曲子。
小姑娘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拿起一本书专注地看了起来。我瞥见是高中英语书。
我和友人都很感慨：纵然日子平淡琐碎，小姑娘却不急不缓，过得有滋有味。
每每想起这些，我就很羡慕他们的风尘仆仆，还有他们沉甸甸的生活。他们就像一根小小的羽毛，有着尘埃落定的淡然，在阳光下，在清风中，自由地飘荡。没有人喝彩，却飞得如此漂亮。
原来，即便是一根单薄的羽毛也会幻化成生长在你内心的翅膀，飞向你愿意抵达的，理想而自在的地方。
【有蝉来仪】
子薇
当蝉在枝头上有滋有味地歌唱时，夏已浓墨重彩地铺陈在我们面前。夏之浓墨重彩，与秋相比，因了那份非比寻常的热烈，更显得丰腴和墩实。我家对面顶楼的平台上，种满了花草和蔬菜，一只肥胖的瓠子越过栏杆慵懒地挂下来，一场透雨尚未走得干净，蝉已在树梢上枝叶间歌唱起来，没有抑扬顿挫，没有高低起落，似纺车织布的机杼，一路平铺直叙，有人觉得吵人，我却觉得动听。
我年幼时，房子在村子的顶东头。早晨的阳光从东方冉冉照过来，毫无遮拦地洒在门口两三个大人方可合抱过来的银杏树上。蝉们似有组织有纪律地占据着不同的枝丫，它们欢快地歌唱，那劲儿，仿佛不仅仅是亭亭如盖的银杏树属于它们，简直整个盛夏都是属于它们的。那时，我以为，蝉是夏季最隆重的主角，一如春季那直逼天际的油菜花。小伙伴们都有一个自制的网兜，竿子由长长的细竹做成，循着歌声的方向，小伙伴们仰头寻找蝉的具体位置，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漏下来，纷繁绚丽得如同漫天的星星白日间忽然落向凡尘，落在我们生机勃勃的身体上。蝉并不知道危险正在向它身体的尾部奔袭过去，依然忘情地歌唱着。一场捕捉快速地鸣锣收兵，蝉落在口部很小的网兜里，四下突围，终于俯首就擒。在捕获这只蝉时，我们发现旁边的枝丫上，还有一只气定神闲的蝉，只是安静地垂着头，伏贴在枝丫上。我们称其为哑巴蝉。后来，自然课老师告诉我们，不会唱歌的不叫哑巴蝉，那是雌蝉。
远远看去，蝉肚大腰圆，黑不溜秋，一点都不好看。但将它放在手里，细细地观摩时，你会发现，它黑得纯正，犹如优质的牛皮，上了油，涂了蜡，亮得耀眼。它身体上的一对翅膀，晶莹剔透，其间的脉络清晰如丝，是那么地出类拔萃，又如此的妙不可言，仿佛穿在男人身上的燕尾服，让原本并不帅气的男人，变得风度翩翩。又像似一篇文章，前面大段大段的朴素白描，都是那寥寥中心语的波澜不惊的铺垫。因蝉的这一对翅膀，还衍生出一个成语，薄如蝉翼，形容某些很薄很精美的物质，譬如，做工柔滑精致的丝绸。
炎炎夏日，太阳西斜时，母亲往门口泼水，让地下的热气快速地发散出来。晚上，我和弟弟坐在竹榻上，渐次地躺下去，母亲手里一把芭蕉扇，一下一下地轻扑在我们身上。天上月光朗朗，银杏树上的蝉不时地欢快歌唱，田畈里的青蛙于是跟随着唱和。那是苍茫宇宙间的天籁之音。渐渐的，我眼中的月亮星星模糊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弟弟被抱进房间的蚊帐里，一觉醒来，又是一个热烈明快的崭新日子。
那些隔着乡村烟火的旧日时光，如今回首，半是温暖，半是感慨和感伤。
蝉蜕下来的壳，在阳光的渲染下，亮闪闪的，呈现出纯金般的色彩，黄中带赤，背部一条整齐的裂口，仿佛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其中药名叫蝉蜕，也叫蝉衣、蝉壳，具有散风宣肺、解热定惊等功效。蝉的肉体营养价值很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以及各种有益于身体的微量元素，享有“食品蛋白王”的美誉。听母亲说，我的外公是个美食家，无论是蝉还是蚕，他老人家拿油炸了，拌上作料，便会将一顿小酒喝得吱吱响，就是一旁看着的人，似乎都能品味到无比的鲜香。
蝉一生的绝大多数时光，都在不见天日的土层之下。它们的寿命一般为四年，据说还有一种十七年蝉，但它们置于天地日月间、登上枝头唱歌的时光，仅仅只有一个月，就这一个月，它们要完成交配产卵繁衍后代的伟大使命。这是怎样严重不平衡的时间比，这需要怎样的隐忍和毅力。短暂的时光里，它们热情地吟唱，是对生命的讴歌赞美，还是对生命的高度热爱，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它们不孜孜不倦、单调重复的吟唱，让我倾听时，渐至生出对于生命的敬畏之心。
唐朝诗人虞世南这样写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蝉居高饮露，形象高洁；因其居高，自能致远。蝉不再是渺小的昆虫，它成了有格的君子。“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其间的深意，蝉是懂的。
【给点阳光就灿烂】
花瓣雨
同在一个办公室里，我们是一群阳光灿烂的“向日葵族”。何谓“向日葵族”？顾名思义，就是像向日葵一样，给点阳光就灿烂；就是要善于发现微小幸福，因为蕴藏在平淡里的小幸福才更值得珍惜；没有太大的野心，以“知足常乐”为座右铭；对生活充满热情，拥有感恩和相互赞美的心态；而且抗压力耐打击，善于自嘲，嘴角习惯性上扬15度，虽然看上去有点“没心没肺”，其实内心丰盈，充满智慧。
只要有爱，裸婚也快乐
小盛是我们办公室公认的美女，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落落大方，每次说起自己的男朋友来，总是眉飞色舞，原来他们之间的相识还有一段罗曼蒂克呢。那天，小盛上街买菜，回来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小盛急忙躲进一个屋檐下，想等雨过后再回家，可是，雨好象故意跟她过不去，等了半小时，雨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就在小盛准备冲进雨雾里时，一个路过的小伙子看到她后突然停了下来，把自己的雨伞递给了她，然后转身就要离开。等小盛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一把拽住小伙子，就这样，那天两个人一起打着同一把雨伞回了家。自然，两个人也由此相识了，一来二去，经过多次交往，便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是，小伙子却是个没钱、没车、没房的人。为此，很多人都为小盛感到惋惜，觉得凭她的条件什么样的大款找不到？但小盛却不这样想，用她的话说，像男朋友这样勇于助人为乐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至于物质上的东西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唯有爱才会真正伴她一生。
如今的小盛，已经和男朋友登记结婚，虽然他们住的是租赁屋，生活得却是甜甜蜜密。他们固然没有车子、没有房子、也没有象样的婚礼，但他们依然快乐幸福。乐观的小盛对于自己的裸婚如是说：“现在有的，不代表将来就有；现在没有的，不代表未来就没有。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生活就会越来越美好。”所以，小盛被我们办公室的同事一致公认为是一朵阳光灿烂的向日葵。
生活的愉悦感比金钱更重要
办公室里的小张，却坚持认为“生活的愉悦感比金钱更重要”。小张是刚应聘到我们单位的大学生，因为是试用期，薪水比较低。起初，对于身边那些穿戴名牌的同事，他也曾羡慕过，只不过自己是“向日葵一族”，便学会了不断地自我调节，自我掌控，面对别人的阔绰，他让自己放平心态，努力保持一颗灿烂的心情。记得有一次，单位有一同事花了3000多元钱买了一款3G高档手机，拿到我们办公室不断展示其功能，看着自己300多元的手机，小张并没有觉得高档手机有多大用处，自己的手机能接能打，能发短信，已经觉得非常足矣了！现在的小张，什么事情也影响不了他快乐的心情。在他认为，穿什么档次的服装或者买什么品牌的东西并不重要，只要干净整洁、心情愉快就好，何必和他人攀比呢。他一直把网络上流行的一段话当自己的座右铭：“腰包不鼓，欲望也不多，奉行较低的生活标准，不会顽固地迷恋大品牌，喜欢轻松随意的着装，偏好素面朝天，对物质生活的要求适可而止。”正因为他有如此心态，所以他生活得轻松潇洒、阳光灿烂。
其实，小张的生活态度告诉我们，向日葵族并不是自欺欺人，也不是刻意放大温暖，而是如何自我调整心态。比如自己喜欢的职业，它带来的不仅仅是金钱，而是愉悦感比金钱更重要，一味地追求物质享受而付出的脑力劳动或体力劳动在小张看来得不偿失。
把业余生活过得有有滋有味
“张弛有度的生活方式，8小时外有所寄托，”这是办公室小唐的信条之一。小唐在我们单位一直是个勤勤恳恳工作的人，有时，遇到同事忙或者工作上有困难，小唐还会主动去帮助。比如那次，办公室一同事做一份计划书，可是修改了无数次，还是过不了领导的法眼，正在同事苦思觅想、愁眉不展之际，对桌的小唐抬头对他说：“我来帮你修改一下好吗？”同事万分激动地点点头，结果经过小唐修改的计划书顺利过关，还深得领导的赞许。尽管小唐工作如此努力，可一到下班时间，他一刻也不多待，用他的话说：“工作可以忙碌，但决不能占用整个人生”所以，每次下班后，他也会认真享受业余时间给他带来的快乐。他喜欢一个人在家悠闲地上上网，看看新闻或八卦，偶尔也会码几篇心情文字。或者约上三五个朋友一起小聚，享受一顿丰盛的美餐，品尝一杯芳香浓郁的热茶。8小时之外，小唐的业余生活过得绝对是有滋有味。
是的，工作可以忙碌，但决不能占用整个人生。业余生活可以丰富多彩，但决不能落得个游手好闲。其实，我们都不妨像小唐一样掌控张弛有度的生活节奏，该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毕竟，人生苦短，在工作之余，千万要学会享受生活。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不了从头再来
办公室里的韩姐，今年48岁了，她和老公工作多年，终于攒下了一笔资金。前段时间，经多方考察，韩姐老公开了一家公司，也想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可谁承想，由于经营不善，经过一段时间的负重运作，最后，公司不得不宣布倒闭。也就是说，韩姐家的血汗钱全打水漂了。得知这一消息后，我们一致认为韩姐这个坎一定不好过，所以我们办公室几个同事商量后，准备了好多安慰的话语。可是当我们见到韩姐的刹那，才知道原来我们的想法是多虑了，韩姐看上去依然阳光灿烂，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用她的话说：“我是向日葵族，我怕啥，没有我过不去的坎，再说做生意就如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不了从头再来。”
由此，我们不得不承认，韩姐就是那种“煮不烂的铜豌豆，打不死的小强。”抗压力耐打击已然成了韩姐的标签，乐观开朗是她最明显的个性。在她眼中，天塌下来当被盖，什么都能看得开。或者，快乐也是一种能力吧。
看着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每天愉快地工作和生活着，看着他们每天阳光般的笑脸，我的心也总是被深深地感染着，虽然我也曾遭遇过不幸，但我的内心乐观而大度。其实，生活中本来就有诸多不如意，与其和它纠缠不休，还不如以积极的心态地去面对。而我们何不充满笑容的迎接未来，挺直腰杆的活在当下，脚踏实地的做好自己，做一朵积极向上、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向日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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