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2卷:粉墨登场-男装女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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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六天就是秋分,炎夏已悄悄地溜走,仲秋的阵阵凉风吹到了上海。高高的天空,红红的霞光,淡淡的白云,给万物披上一层透明而恬适的光辉。

    天气好,气温宜人,加之又一次使军统的行刺预谋流产,汪精卫的心情格外舒畅,如同天高气爽的苍穹那样亮堂,那样宽广。他午睡起来,满怀这样的情绪,很想找个知音或同情者来,海阔天空、痛快淋漓地畅谈一番,这个知音或者同情者,必须是个神奇人物,因为畅谈不是消遣,而是从知音和同情中获得力量。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为了复辟清皇朝而放荡不羁,无节操,寡廉鲜耻,追求个性解放和摆布男性的女人来。

    “徐珍,你打电话给你川岛芳子姐姐,就说我有要事找她谈谈,请她马上来。”他斜躺在睡椅上,吩咐姨太太说。“芳子姐的助手李芳兰小姐是否与她一道来?先生。”徐珍走到电话机旁,愣了一会,缩回了抓话筒的手,扭过脸来问丈夫。“那李芳兰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对我们的事业有帮助,要她们一起来吧!”汪精卫说。在他心目中,不是很厉害的人,不会成为芳子的助手。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芳子和李芳兰驱车从土肥原特务机关来到了汪精卫住地。

    “显子小姐和李小姐来上海十三天了,我因为琐事羁身,没有很好接待你们,实在抱歉。”汪精卫为了尊重芳子的生父肃亲王善耆,避开她的日本名字川岛芳子和从事特务的中国名字金璧辉,而以她的本名爱新觉罗。显子相称。芳子已经三十六岁,二十岁那年经关东军参谋长斋藤恒介绍,在旅顺与蒙古将军巴布扎布的次子甘珠尔扎布结婚,但不到三年就离异了,所以汪精卫仍称她为小姐。

    芳子长得很美,脸庞的线条分明,柔和中渗透出深沉,清秀中渗透出刚毅,一双调皮而泼辣的眼睛,惹人想入非非。她尽管处于青年与中年的交替年龄,而少妇的风韵依稀可辨。她虽然穿着伪满洲国高级将领制服,头戴大盖帽,身佩武装带,脚蹬黑色长统皮靴,但音容笑貌怎么也改变不了女性的特点,正像人们观看越剧一样,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扮演生角净角的本色。她见汪精卫和徐珍又一次接见她,他的话又说得这么动听,深情地说:

    “汪主席为了贵国的救亡图存,日理万机,昼夜操劳,已经接见过我和李小姐一次,又设宴招待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与显子小姐之间有一种超越一切的特殊感情,这怎能表达我感情之万一呢!”汪精卫感情的潮水一泻千里,“今年五月下旬,我在上海土肥原公馆第一次见到小姐时,曾经无限感激地对你说过:‘二十九年前,我被关押在狱中,若无令尊肃亲王之搭救,则无兆铭之今日。’那次会见时,我希望小姐在熟悉的日本要人中,为我们新政权的建立多美言几句,而你宽宏大量,不怀兆铭曾经协助孙中山先生推翻清皇朝的仇恨,为中日和平做出许多有益的贡献。这回,小姐又受满洲国康德皇帝陛下的派遣,为了履行东亚经济恳谈会满洲国方面对中国的援助义务,带来了满洲国给予我们的八千块银元的赠款。更何况,曾经受到小姐的挽救、提携和栽培,并彼此结拜为姐妹的徐珍女士,如今已成为我的第二夫人。因此,每当我想起小姐的这些深情大义,真不知叫我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呢!”他越说越激动,只差没有把眼泪流出来。

    感情是一种本领。汪精卫这番饱含激情的话,使芳子激动万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在心胸中翻腾着,感情真挚地说:“十分感谢汪主席对我的理解。日、华、满是三个友好邻邦,为了使日华和平运动日益发展,使汪主席为首的新政权早日建立,我愿意以我既是日本人,又是满洲国人的特殊身份,极尽绵薄之力。”

    “汪主席在建立新政权中,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直言相告,我和我表姐一定尽力而为。”李芳兰也从汪精卫的话里分享到一分乐趣,殷勤地说。她是康熙的第二十五王女的第八代外孙女,因与芳子有着辗转相连的皇亲国戚关系,又比芳子小十岁,故称她为表姐。李芳兰在清华大学哲学系毕业后,为复辟清皇朝四处奔波,成为芳子情投意合的助手。乍一看,她与戎装披挂的芳子像一对夫妇。她穿一件轻柔的白色衣裙,脖子和肩膀从秀丽的衣褶中露出来,如同在白雪中开放的报春花一样鲜艳夺目,走起路来,高跟鞋轻盈而有节奏地拍击着地面,好像在演奏一曲打击乐。

    汪精卫很兴奋。但是,他与一切善于施展政治手腕的高手一样,激动而不狂热,沉静而不冷漠,脸上有笑意却不显得轻率,用恰如其分的语调说道:“好啊!有了二位小姐的帮助,我们新的中央政府的建立一定会更加顺利。”

    “请问汪主席,新的中央政府的建立还有哪些阻力?”芳子很想显示一下身手。

    “主要阻力在北京和南京,”汪精卫沉静地说,“对北平临时政府和南京维新政府,尽管有六月十六日日本五相会议的决议,非取消不可,但进行得很不顺利。比如王克敏先生,六月二十七日与我们会谈时,满口答应按日本五相会议的决议办事,同意取消临时政府。但他口是心非,几天后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又说不同意取消了。梁鸿志先生说话倒很坦率,他说新的中央政府应以他的维新政府为基础,他还得当行政院长。他之所以敢于这样对抗日本五相会议的决议,因为有华中派遣军司令长官山田乙三将军的支持。”

    山田将军先是公开支持梁先生的主张,后来受到日本首相府和陆军参谋总部的责备,就暗地支持。徐珍忧郁的脸色流露出一抹庆幸的微笑,“现在好了,成立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之后,原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撤销了,华中派遣军各军由总司令部直接指挥。如今,山田已离开南京,回东京任陆军教育总监去了,他也顾不得梁鸿志了。据说梁鸿志与山田临别时,因为失去了靠山而痛哭流涕。山田安慰他说:‘我在西尾寿造总司令面前为梁先生讲过许多好话,相信他会支持你的。’唉!不知西尾总司令对汪先生的态度怎样。”她脸上的微笑陡然消失,神情更加忧郁了。

    芳子怡然一笑,叫着徐珍在日本使用的名字说:“翠子妹不必为此担心。”

    他面向汪精卫又怡然一笑,“汪主席不必为此担心。西尾总司令的父亲老西尾先生,生前与我的养父川岛浪速先生是交情很深的朋友,我从小称他父亲为大伯伯,因为西尾总司令比我大二十二岁,我从小称他为大哥哥,他也非常……”她心一跳,想起自己十八岁失身于西尾,以后又与他多次进行过肉体与政治的交易,“喜爱”二字差点从嘴边滑出来。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他也非常同情我,在建立满洲国的过程中,他也非常支持我。不论是他任关东军参谋长,任陆军参谋本部次长,还是任近卫师团长,任陆军教育总监,我出进他的办公地点,如同出进自己家里一样方便。”她神态倨傲而又自信,“关于取消维新政府的事,我可以去南京一趟,去找大哥哥说说,非取消不可!行政院长,只能由汪主席兼任。”

    “这就托姐姐的福了!”徐珍不胜感激。

    善于辞令的汪精卫,因过于激动,竟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话来表示感谢,他红着脸说:“托福,托福!本来显子小姐比我小二十岁,但我既然已就身为徐珍的丈夫,也让我叫你一声姐姐吧!是的,这就托姐姐的福了!”

    “哈哈!”芳子放荡地大笑一声,“我能被中国国民党主席称为姐姐,感到光荣之至!”她收敛笑容,问道:“总参谋长坂垣将军对汪主席的态度怎样?”

    “他一贯抱热情支持态度。”汪精卫欣喜地说。

    “这就好了。噢!还有什么问题吗?”芳子问。

    “关于对临时政府的取消,前任华北派遣军司令长官杉山元元帅是积极支持的。可是,他却于半个月前离任回国任军事参议官了。”汪精卫惋惜地说,“继任的多田骏将军虽然过去一贯支持我,但他对王克敏抱什么态度,这就很难说了。”

    “真凑巧!多田骏将军是我的表哥哩!”芳子爽朗地笑着。笑声里包含着复杂成分,有自豪,自负,自恃,也有自命不凡。她竟然无男女之间的隔膜,肆意地在汪精卫的大腿上拍一巴掌,拍得他一弹跳,然后纵声一笑,说道:“我先去南京,再去北平,取消临时政府的事包在我身上!”

    原来,芳子的养母川井田福与多田骏的父亲多田良麿结拜为兄妹,老多田生前见芳子聪明能干,把她视为亲外甥女。五年前,芳子从中国给老多田带去东北三宝:二十斤人参,两件貂皮长袍,二百斤靰鞡草,为他祝贺七十大寿。老多田接过礼物,高兴地在芳子赠给他的那张头戴青缎碗口帽、身穿长袍的男装照片背后写道:“川岛和多田两家有了芳子这一千金宝贝,不仅胜过满洲三宝,而且胜过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我的外甥女芳子,是日满两国之巾帼英雄,是日满两国女性之阃范。”三天后,芳子由东京去长春时,老多田要她给时任伪满洲国军政部首任最高顾问的儿子带去一封信,他在信中写道:“成立满洲国是你芳子表妹生父生前的遗愿,为了感谢芳子对我的孝敬,望你为巩固和发展满洲国忠于职守,对芳子应亲如手足。是所至嘱!”

    “两年前,良麿先生病危,我陪同表姐去东京看望他老人家。老人临终时,望望时任第三军司令长官的多田将军,又望望我表姐,低声说:望你们亲如兄妹!”李芳兰说,“这回,由我表姐出面向多田骏将军进言,即使他与王克敏有某种瓜葛,也会转过来支持汪主席。”

    “好,好!”汪精卫脸热心也热,我除了兴奋,还是兴奋,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制服梁鸿志和王克敏,全靠显子小姐显身手了!

    芳子也很兴奋,笑着问:“建立新中央政府,还有什么阻力吗?主席!”

    徐珍知道丈夫心有苦衷,代替回答说:“还有阻力,就是吴佩孚想当国家主席,想当军委委员长。”徐珍口是心非地说,“汪主席倒没有什么,曾经多次在他周围的同仁中做过说服工作,可以让他担任这两个职务。可是,大家不同意呀!大家认为吴佩孚手下曾经有五十多万军队,在一年之内就被北伐军打成光杆司令,他没有军事的组织才能和指挥才能,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当国家的军委委员长呢?让他当当国家主席还可以,反正是个名誉职务,是个闲职。”

    “吴佩孚有什么资格当军委委员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芳子鄙夷地冷笑一声。

    “还不是有日本前任首相平沼先生的支持。”徐珍表情和善,心中极为不满。

    “阿部首相也支持他吗?”芳子问。

    “据土肥原将军获得的可靠消息,几天前吴佩孚派他原来的政治顾问岗野增次郎去东京拜会阿部首相,阿部先生与平沼先生的态度一样。”徐珍忧虑地说。“吴先生想当国家的军委委员长,也不是建立新中央政府的什么阻力,我看这个问题不必说了,我尊重日本政府的意见。”汪精卫显得满不在乎。“不!”徐珍故意装出一副执拗的样子,“作为主席的内助,我有责任恳求芳子姐为此事帮忙。”“翠子你放心,我一定效劳。”芳子神色慷慨激昂,“好吧,明天我和芳兰去南京,见了西尾总司令再去北平,请汪主席等待好消息。”汪精卫感情凝重地、深深地点了两下头。“我和主席商量好了,在姐姐离开上海前夕,由我设宴为之饯行。”徐珍恳切地说,“那么,今晚八点请姐姐和李小姐赏光!”“翠子你流产才十三天,正在月子里,身体要紧,不必费事了。”芳子与徐珍有着很深的姐妹之情,她说的是肺腑之言。

    五日那天中午,徐珍听说芳子下午三点同土肥原来见她与汪精卫,生怕流产的谎言被戳穿,背着丈夫派张冰洁给芳子送去一封信,谎说她与汪精卫结婚后,很想有爱情的结晶而生孩子,于今年七月初去医院做了输卵管复活手术,可是很不幸,怀孕两个月就流产了。因此,芳子与徐珍见面时,还特地为她买来了一批滋补品。

    “不要紧,毕竟是小产,身体恢复得快。”徐珍说谎已成自然,脸不红,心不跳。她想到六年前流浪长春街头卖唱,若不是遇上芳子结拜为姐妹,成为日本特务,自己不会有今天的荣华富贵,感恩戴德地说:“姐姐要走,就是我病重起不得床,让人扶着我,也得为你饯行哩!”

    “妹妹说得如此情真意切,再推辞就意味着对感情的残酷。”芳子热情的面孔堆满了笑意,“好!我与我表妹准时出席。”

    晚上七点四十分,在三栋二楼的舞厅里,壁灯和吊灯一齐发出耀眼的光芒。被邀请作陪的八十多人,都是上流社会的夫人小姐和名媛淑女。她们当中有刚从香港一道回上海的周佛海的妻子杨淑慧、陶希圣的妻子万冰如和高宗武的妻子施桑奴,有林柏生的妻子徐莹,罗君强的妻子孔艳梅,李士群的妻子叶吉卿,陈昌祖的妻子朱始,丁默邨的姨太太张艳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圣子和智子,汪精卫的大女儿汪文惺和二女儿汪文彬,土肥原的中国姨太太侯晓霞,及川的中国姨太太王淑静。赴宴者们有着很好的文化素养,也很会表现自己的魅力,一个个时装冶容,满身珠光宝气,透露着一片十里洋场的浮华气氛。现在,她们坐在指定的座位上,手里摇着最能表达自己高贵身份的各色高档扇子,彼此低声交谈着,等待着主人和客人的到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徐珍和张冰洁随同芳子和李芳兰进入宴会厅。

    “诸位夫人,诸位小姐!这位是满洲国安国军司令长官兼满洲国驻北平同乡会会长显子小姐,这位是显子小姐的助手李芳兰小姐。”徐珍介绍说。大家一齐起身,鼓掌表示欢迎。芳子两腿并拢行举手礼,李芳兰双手抄在腹前行鞠躬礼,同时表示答谢。

    接着,徐珍将十余个丈夫身份高或父母身份高的女人介绍与芳子见面。当芳子在第三席见到智子时,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来中国与周隆庠先生结婚的?你不认识我了?我的好妹妹!”

    赴宴者也都为之惊异,不知她们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几十双惊奇的眼睛,一齐投在芳子和智子身上。

    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得从智子的母亲马慧君说起。马慧君是辽宁人,父亲是秀才,母亲出身名门闺秀,也有很高的文化。她从小受父母的熏陶,饱读诗书,加之人长得漂亮,十八岁被选入清皇宫当宫女,侍候溥仪的母亲隆裕。溥仪成为中国末代皇帝,隆裕成为皇太后约一个月左右的一天,隆裕的二女儿二格格韫和打破了一只价值很高的古瓷花瓶,她诬说是马慧君打破的。马慧君有口难辩,被隆裕吩咐人痛打一顿赶出皇宫。肃亲王见她年仅二十二岁,一表人才,又有文化,就介绍给自己的日本籍文书师爷汤山善本为妾。清皇朝覆灭以后,汤山带着马慧君随肃亲王一家到了旅顺。一九一九年生下智子。智子聪明伶俐,从六岁开始上学读书,以名列前茅的成绩从小学一年级直到高中二年级。但是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甜蜜而又冷漠的梦。生活,对她只露了十五年笑靥,又板起了残酷的面孔,她刚满了十五岁,母亲病逝了。第二年,肃清王也去世了。不久,汤山经时任关东军参谋长的西尾寿造介绍,去伪满洲国总理府任文书官,他从旅顺驱车去长春报到,因车祸死在四平附近的虻牛哨。两个月以后,智子由芳子的养父川岛带去东京,收她为第二个养女。从此,芳子和智子以姐妹相称。但这时,比智子大十六岁的芳子已成为职业特务,经常奔走于日本东京和中国的东北、北平、南京、上海之间,很少回到养父家里。在近五年中,芳子和智子只见过四次面,时间最长的一次是姐妹俩同床睡了一晚。去年秋的一天,邻居做媒要将智子嫁给一个比她大三十岁的富翁为继室,她见养父养母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就于当天深夜逃跑了。第二天,经一个女朋友介绍认识了圣子,因为她懂琴棋诗画,也成为歌妓。

    眼下,智子见芳子全副武装,加之徐珍介绍她为“显子小姐”,故一时没有认出她来,她窘笑一声,难为情地说:“司令长官称我为妹妹,是认错人了吧!”

    “我是芳子呀!”她亲切地拉着智子的手。

    “你是芳子姐?”智子的眼眶湿润了,“我近一年来颠沛流离的变化,一言难尽,以后我再告诉姐姐。”

    “我向诸位夫人小姐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同养父养母的妹妹。”芳子落落大方地高声说,“我们姐妹俩一个在满洲,一个在东京,已经一年多时间没有见面了。诚如北宋词人柳永在《卜算子慢》里写的: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

    这一来,智子的身份一下子提高了,她与徐珍、杨淑慧、万冰如、施桑奴等人陪同芳子坐上第一席。

    徐珍很懂得芳子精神空虚的渴求和荒诞的欲望,特地通过傅式说从大夏大学的学生中,请来了十二个面首。七点五十分,面首们由张冰洁带领进入宴会厅。他们都是二十来岁,身着西装,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这些人年纪很轻,但已经学会玩弄女性,而今天晚上却以二十块银元的代价当了面首,准备接受这些贵妇人的玩弄。十二个面首,每席一人,唯芳子特殊,她就坐的第一席有两人,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旁。

    徐珍为没有培养一支女乐队而遗憾,只好借助留声机。八点整,宴会在具有强烈刺激的音乐声中开始。主人和客人致简短的祝词和答词之后,女人们耳鬓厮摩,狂欢痛饮,在觥筹交错中,把一腔野性的酸水往面首身上泼去。

    “你称得上美貌书生。”芳子动手在左边的面首脸上摸了摸,“在大夏大学哪个系读书?”

    “司令官小姐,我在数学系。”面首陶醉地摸着芳子摸过的地方,很想伸手回敬一下,但不敢。因为张冰洁对面首宣布一条戒律:只能博得贵妇人的满腔欢心,不能向贵妇人讨回半点乐趣。

    “那我出个数学题请你演算,演算对了,允许你口含酒喂进我嘴里;否则,由我们同席的夫人小姐们每人用同样的方式喂你一口酒。”芳子眼望同席者,“大家同意吗?”“同意,同意!”同席者大都是玩世不恭的已婚女性,欣然赞同。只有汪文彬是个十七岁的姑娘,觉得不雅观,但嘴巴还是象征性的动了动,表示同意。“依据什么计算一个女人的价值?女人的最高价值有多高?”芳子有意出难题。那面首沉思片刻,回答说:“依据年龄、长相、智慧和地位计算;如果这四条都是高标准,价值高得无法计算。”

    “前半部答得不全面,还应该加上风姿和气度,后半部含糊其词,让我们给你喂酒!”芳子口含酒,双手捧着那面首的脸颊,酒和唾液伴舌头,一道进入他的嘴里。

    同席女人如法炮制,跟着喂酒。只有汪文彬不同,她的嘴距面首的嘴一尺多远,像射水枪似的把一口酒射进面首的嘴里。

    接着,是一阵开怀大笑。

    坐在芳子右边的面首是学历史的,被芳子一道中国历代有多少风流女人的题目所难住。但他酒量比较小,接受四个女人口喂的酒就不能再吃了。于是,让他只穿一条短裤衩,跳着扭屁股舞取乐。

    其他席上的面首,有猜拳败阵的,有联句不及的,也有答问服输的,或被罚给女人穿袜子,或被女人嘴对嘴喂酒,或穿一条短裤衩,嬉皮笑脸,疯子似的跳着扭着,或由女人随心所欲地摆布。这里五花八门,光怪陆离,脱凡绝尘。坐在第八席的两个女人,借酒疯发淫猥,竟下流到把乳房拿出来,让面首吮吸乳头,从异性的舌尖上获得刺激。对此,芳子大加赞赏:“好啊,这才是我们女人个性的真正解放!”

    就这样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狂狂放放,直到杯盘狼藉,出现过度兴奋后的疲惫才散席。

    第二天的早餐,由周隆庠和智子设便宴招待芳子和李芳兰,汪精卫和徐珍、周佛海和杨淑慧出席作陪。席间,芳子建议智子做她的随员,一道去南京和北平,让她见见世面,增长知识和才干。并说:“我很忙,去南京和北平后,有要事去新京(长春)和东京,智子与我一道去,她可以把联系的有关情况带回来。”

    大家都表示同意,为了使智子返回上海时有个伴,决定张冰洁也去。

    上午八点,芳子一行启程时,昨晚出席宴会的夫人小姐都赶来送行。汪精卫也来了,并送来五只各装有二十斤上等鸦片烟的小皮箱,赠送芳子和李芳兰各一份,其余三份请芳子分别转交给西尾、坂垣和多田。接着,他把三份规劝蒋介石投降的铅印电稿交给芳子,微笑着说:“今天是九月十九日,上午十点我向重庆方面发出第二十六次规劝电。这三份铅印电稿,请小姐转交给西尾、坂垣和多田三位将军过目。”

    汪精卫在劝降电中妄称:“最近共产主义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其流毒尤迅且烈、中日两国当此世界共党危疑震撼之时,宜深相结合,不使东亚卷入此漩涡之中。”“若中日战争于此时结束,开导和平,日本固可以居举足轻重之地位,中国尤可以因此休养生息,全力对付共党,于国于民有万利而无一弊。望蒋先生深思!”

    芳子看了电稿,将它装进口袋,然后粗野地骂道:“他娘的×!蒋介石至今还不承认我们的满洲国。这个人的脑袋是花岗岩做的,规劝无用。我将向日本首相府、日军参谋总部和西尾总司令建议,对重庆政府只有用武力对付!”她愤恨得脸都发黄了。

    这正中汪精卫的下怀,他高兴地说:“小姐高见!”

    半小时以后,芳子一行驱车到了东郊军用机场,然后乘坐日本军用飞机去南京。十点左右,飞机在南京明故宫机场降落。日本侵华军总司令部少将参谋松田康太郎、西尾的中国姨太太张素娟、坂垣的妻子喜久子,按照土肥原在电报中约定的时间,来机场迎接芳子她们。松田的妹妹松田宜子与芳子,是松本高等女子学校很要好的同班同学,芳子与松田早就相熟。她多次去过坂垣家,与喜久子也是老熟人。只是与张素娟是第一次见面。她见张素娟二十出头年纪,长相迷人,又打扮入时,想起自己与西尾的那段艳史,想起自己虽不能说徐娘半老,但也近在咫尺,不胜嫉妒,也不胜凄苦。

    “原来土肥原将军在电报中说的金璧辉司令,就是芳子小姐!”松田恍然一笑,“你来得真凑巧!昨天下午,宜子也从东京来南京了。”

    “真的?”芳子一下子从嫉妒和凄苦中解脱出来,“我已经三年多没有见到她了,真令人高兴!”

    接着,芳子将汪精卫赠送给西尾和坂垣的鸦片烟,交给张素娟和喜久子,将自己得到的一份转赠给松田,真是皆大欢喜。在机场逗留约十五分钟,宾主分别乘坐二辆轿车,由八辆摩托车护送去总司令部。智子是第一次来南京,她好奇地撩开车窗帘向外望去,只见这座被日寇放火烧毁三分之一房屋的城市,到处是残垣断壁和瓦砾场,只见这座曾经拥有一百零一万四千人,而近半数人被日寇屠杀的城市,如今虽然几条主要街道上人来人往,但从衣着和神态辨别,其中大多数是日本商人、浪人和军人。

    “据说皇军占领南京后杀了许多人,有说杀了三十万的,也有说三十九万的,还有说至少有五十万的,究竟杀了多少,二位知道吗?”智子对松田和芳子的提问,仍然出于好奇。

    坐在驾驶室的松田,是南京大屠杀的直接指挥者之一,他虽然没有谷寿夫那样罪大恶极,但自从这一千古惨案遭到举世谴责以来,好比丑女人顾忌照镜子一样,他顾忌别人提及南京大屠杀的事。他扭转头来,反感地向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智子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去,嘴巴翕动着,在心底里咕哝着他的牢骚和不满。

    芳子是个肆无忌惮的女人,见此情景,感到不平,执拗地说:“我曾经在一个德国朋友那里见过中国政府有关部门和红十字会等十四个单位的联合调查报告说:已得可靠数目,被日军杀害的为三十九万余人,据一般估计被害人至少在五十万以上,因为至少有十二万人被日军赶入长江淹死,而无尸骨可以验证。”她想到松田是宜子的哥哥,感情马上起了变化,“杀了三十万也好,五十万也好,反正中国穷,人口过剩。”她津津乐道地称赞起马尔萨斯人口论来,“马尔萨斯主义认为战争、瘟疫、饥饿和繁重劳动是减少人口,使其与生活资料相适应的决定因素。从这个观点看,南京人口一下子减少将近一半,两个人的生活资料供一个人受用,人们的生活水平可能会稍高一点。”

    智子不知道松田忌讳提南京大屠杀,但从他那一瞪的目光里意识到自己失言。她为了给松田以某种慰藉,从芳子的话里引出个混乱的逻辑推理。“世界万物,相生相克,战争对人类是残酷的,但它又给人类带来幸福。从解决中国人口过剩这个问题看,日华战争必将给中国人带来福音!”

    松田的脸上果真恢复了笑意,欣喜地说:“是的!所以马尔萨斯主义控制人口的四个决定因素,把战争放在首位。”他为日本军国主义的战争政策找到理论辩解而高兴。这正是马尔萨斯人口论的反动实质所在。“噢!到了,请二位下车休息。”他被车子戛然停止的颠簸提醒过来。

    到了总司令部,芳子她们才知道西尾和坂垣分别去武汉和南昌指挥长沙战役去了。日本侵略者为了发动长沙战役,于十天前组织第三、第六、第十三、第三十三、第一〇一,第一〇六等六个师团,分两线前进。以四个师团的主力沿粤汉线向长沙以北进攻,企图消灭这一线的中国军队主力—关麟征的第十五集团军,但遭到张耀明的第五十三军、彭善的十八军和李玉堂的第八军的迎头痛击。日寇的另两个师团经长寿街向平江进攻李仙洲的第九十二军和董国梁的三十七军,也打得难分难解。敌人为了策应主力作战,由盘踞在鄂南的日军一个师团经湖北通城向江西修水进攻,但在修水县城附近的马坳,遭到樊松甫的湘鄂赣区游击队的伏击,两个小时内,日军伤亡四百五十余人,被迫退回到通城;盘踞在赣西北的日军一个师团同时经高安向修水进攻,敌人曾突破了高安守军刘多荃的第四十九军阵地,正准备向修水进击时,刘多荃会同李觉的第七十军向敌人猛攻反击,将高安收复。日军不敢向修水轻举妄动,连夜退回到奉新附近的沿里。

    这就是第一次长沙战役的开始,也就是日本成立侵华军总司令部之后发动的第一次战役的开始,竟然打得这么狼狈和被动,西尾和坂垣惶然如丧家之犬,于前天分别去武汉和南昌督战去了。

    “我大哥哥和总参谋长什么时候回南京?”芳子想到汪精卫的重托,望着隔着茶几坐在对面的松田、张素娟和喜久子,焦急地问道。

    松田和喜久子都知道芳子和西尾的密切关系,只有张素娟一怔,“她怎么称我丈夫为大哥哥?”但她不便询问,抢先回答说:“总司令走时,没有对我说他回来的时间。”

    “两位统帅什么时候回南京,很难说。”松田阴沉沉地说,“如果长沙战役的被动局面迅速扭转过来,他们也许在一个星期内返回南京。”他见芳子脸上流露出焦急神色,接着问:“司令有紧要事找他们吗?”

    芳子感到对松田和两个普通家眷说也无用,淡淡地说。“有点事,但不那么紧要,等会我给他们留个信。”

    芳子顾不得休息,就带领三个随行者去看望宜子,然后由宜子陪同去喜久子家坐了坐,又由宜子和喜久子陪同到了张素娟家。她边走边思考着:“难道没有西尾和坂垣,就制服不了梁鸿志?我偏不信这个邪!”

    “二夫人!司令小姐可是总司令最信得过的好妹妹,她从小就称他为大哥哥呀!今天,看你这位新大嫂嫂怎么款待她!”喜久子喜气洋洋地说。

    “记得我与芳子小姐在高等女子学校读书的三年中,几乎每个星期日都在总司令的父母身边吃一餐饭。那时,总司令在参谋本部工作,如果他在家,非留着我们吃两餐饭不可!”宜子紧接过话头说,“我就是这样与总司令相熟的。”

    张素娟是上海人,金陵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曾在上海启明女子中学教书,因及川的姨太太王淑静既是她的表姐,又是大学同学,一年前与西尾在及川家偶然见面,被西尾看中而纳她为妾。她虽然没有听丈夫说过芳子的情况,但对喜久子和宜子的话是绝对相信的,高兴地说:“小姐是司令,年纪也比我大,称我为大嫂嫂实不敢当!如果小姐不嫌弃,我们结拜为姐妹,称我为妹妹吧!”

    “这就高攀了,好,让我叫你一声我的好妹妹。”芳子脸上呈现出干她这一行的特有的激动,“今天中午我请结拜酒,请坂垣夫人,请我的好同学,请我的三位随员出席作陪。”

    “不!我的好姐姐,今天我是主你是客,这结拜酒该我请。”张素娟大方而真诚地笑着,“恭请在座诸夫人小姐作陪!”她不容分说,去伙房布置筵席去了。西尾和张素娟住着一连五间房子,只有东头这间房子当着走廊的门开着,其余的房子由间门相通,由西向东分别为会客室、餐厅、办公室、书房、卧室。张素娟从伙房回来时,芳子说很疲倦,想小憩一会,张素娟就领她去卧室休息。她担心影响芳子入睡。将房间门一一关上。

    芳子并不想小憩,而是别有企图。她见间门都关上了,就轻轻起床来到西尾的办公室。这里,除了张素娟谁也不会进来,就是坂垣找西尾研究什么问题,不是在书房就是在会客室,因此书案上堆着许多秘密文件,书案的抽屉也没有锁。文件太多,她顾不得看,轻轻打开抽屉,终于发现她所需要的东西,有一叠盖有日本派遣军总司令部关防的空白介绍信。她从中拿了两张,又在书案上拿了两个总司令部的专用信封,然后返回卧室,躺在床上,思考制服梁鸿志的事。

    张素娟的款待十分丰盛。芳子本来很会喝酒,但有重任在肩,她没有多喝,只按照传统习惯与张素娟喝了结拜的交杯酒,敬了喜久子和宜子各一杯酒。

    吃过午饭,芳子在松田安排的客房里午睡两个小时之后,与李芳兰商量一会,她便换上西装,梳着油亮的偏分头,以拜访梁鸿志为由,向松田要了十名武装卫士,带领智子,分别乘坐轿车和摩托车去维新政府。

    芳子临行前半小时,让李芳兰向梁鸿志的外交秘书张梓华通了电话,说下午两点半,阿部首相的特使近卫纯子女士有要事与梁鸿志磋商。芳子等人抵达维新政府时,梁鸿志带领内务部长兼外交部长陈群、绥靖部长任援道和张梓华等人恭候在停车的地方。

    双方在会客室坐定后,智子拿出介绍信递给梁鸿志。芳子为了将介绍信收回来,上面写了维新、临时两个接洽单位,内容是:“顷接日本大帝国首相府密电,阿部首相阁下任命在华疗养的近卫纯子女士为特使,与维新、临时两政府首脑磋商取消该两政府事宜。”

    介绍信是用日文写的,梁鸿志看不懂,由张梓华念了一遍,然后退还给智子。

    梁鸿志听张梓华念完,只觉得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坐在他对面的芳子和智子,摆在面前的高级茶点,飘飘悠悠,忽远忽近,最后什么也看不清了。

    芳子性情急躁,以为梁鸿志正陷于沉思,急不可耐地用日语说:“取消维新和临时政府,帝国政府早在六月十六日的五相会议的决议中就写得明明白白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思考好?梁先生!”

    梁鸿志被芳子尖厉的嗓子惊醒过来,听了秘书的翻译,忙说:“一切都思考好了,早就思考好了!”

    “那就请梁先生说说吧!”芳子用眼角斜视一下对方,她很看不起眼前这个迂夫子似的老头。

    梁鸿志想到电话通知和介绍信中都用了“磋商”二字,就试探着说:“鄙人对贵国政府六月十六日的决议是绝对拥护的,既然贵国政府支持汪兆铭先生出面主政,维新政府的名称就不应该继续存在。只是鄙人考虑,维新政府的基础相当好,如果以汪先生为首的新的中央政府以此为基础而予以充实,省人省力省事,真是事半功倍。”

    “维新政府的五院院长和各部长,都是国内享有很高声誉的政治家和谋略家。”陈群赶紧帮腔。“如果王克敏先生也提出与你们同样的要求呢?”芳子的目光灼灼逼人。“这样,你们的国家能统一吗?”“这不过是梁先生的一点建议而已。”任援道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建议贵国政府予以慎重考虑。”他特地在“慎重”二字上加重语气。

    “作为近卫议长的侄女和阿部首相的特使,我有责任将枢密院和首相府的旨意直告梁先生和在座诸位先生。”芳子以一对众,应付裕如,“按照汪先生的资望,才略,以及他在中国的法统地位,以汪先生为首的中央政府,只能是改组后的中国国民政府,绝不能在维新或临时政府的基础上加以修修补补。同样的理由,改组后的国民政府,只能由汪先生任行政院长!”

    梁鸿志等人哭不像哭,笑不像笑,陷于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状态。

    “帝国政府之所以支持王先生和梁先生先后成立临时、维新政府,是为了实现日华和平。但是,分别经过两年零一个月、一年零六个月的实践,两个政府都肩负不起这个历史重任。因此,帝国政府才决定取消这两个政府,由汪先生在中国主政,以真正实现日华和平。”芳子教训加质问,“你们不应该感到委屈!请问,梁先生在官场几十年,头发都操劳白了,只在段祺瑞手下当过秘书长,没有帝国政府的扶植能有今天?任先生过去只不过是京汉铁路的警备司令,你今天的部长是怎么来的?至于陈先生,恕我直言,你过去当了几个月内政部次长就被蒋介石革了职,今天帝国政府是怎么器重你的?”她威胁说,“受过帝国政府恩泽的人,居然对抗帝国政府的决议,居然向帝国政府讨价还价,这意味着什么?出于对诸位的关切,我不能不提醒你们,满洲国的张作霖先生是怎么死的?”

    张作霖是北洋奉系军阀首领,曾任安国军总司令,一九二六年与蒋介石作战失败,退回东北。他本是亲日派,因日本政府提出对东北的侵略要求得不到全部满足,双方发生利害冲突,当他乘火车经过沈阳附近的皇姑屯车站时,被日本关东军预埋炸弹炸死。

    梁鸿志等人见芳子提起张作霖的死,想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奥妙,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请纯子女士不要误会,我们毫无对抗贵国政府决议之意!”梁鸿志的脸色惨白。

    “我们,我们也毫无,的确毫无讨价还价之意!”陈群说话哆哆嗦嗦。

    “绝对不敢,绝对不敢!”任援道像一只惊弓之鸟,满脸恐怖。

    “那就请你们具个结吧,我回东京好向枢密院和首相府交差!”芳子表情严肃,心里却感到好笑。“可以,可以!”梁鸿志心慌意乱,无法执笔,“张秘书你写,我们签字。”张梓华写道:“我们完全拥护日本政府六月十六日的五相会议决定,取消维新政府,支持汪兆铭先生在中国主政。”接着,梁鸿志、陈群和任援道老老实实地在具结人下面签了名。“今后在适当的时候,帝国政府将出面组织维新、临时的代表与汪先生他们举行会谈。”芳子又打又拉,“只要你们按照具结的话行事,你们的工作都会获得妥善安排。”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左右,芳子一行怀着胜利的喜悦飞抵北平。在机场,她们受到多田的亲自迎接。驱车来到司令部,多田又忙不迭设茶点接待她们。

    “感谢汪先生的一片盛情。”多田接过鸦片烟,听芳子说明来意,在感情融洽的气氛中说话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两位表妹和两位小姐,过去和现在,以及今后我都全力支持汪先生在中国主政。”他沉思一会,正经地说,“杉山元帅离任时对我说过王克敏的情况,说这个人矫揉造作,谄媚逢迎,两面三刀。在对待取消临时政府的问题上,朝三暮四,反复无常。他之所以敢于时反时复,主要有喜多先生的支持。喜多先生虽然几次受到杉山先生的责备,但还是暗地支持他。因此,杉山先生很生气,向参谋本部建议,把他调往陆军省。”

    “这就好了!”芳子感到慰藉,宽心地笑着。

    “可是,我又把他调来了,仍然让他当司令部的联络部长。”多田见大家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笑着说:“我重用喜多先生,考虑他很能干,也很听我的话。我见以汪先生为首的国民党第六届全会胜利召开,一个新的中央政府即将诞生,这几天要喜多先生加紧做王先生的说服工作。”

    “结果怎样?表哥!”智子忙问。

    “昨天晚上,王先生由喜多先生陪同来见我,他准备在最近发表撤销临时政府、拥护汪主席的声明。”多田欣然一笑。

    “好!解铃还须系铃人。”芳子高兴极了。

    “吴佩孚这个人,据杉山先生介绍,很傲慢。土肥原先生也曾经对我说过同样的看法。”多田当机立断,“下午,我派喜多去把吴佩孚请来,不妨把汪先生第二夫人的意见向他提出来,看他做何反应!芳子和智子姐妹俩也参加接见。”

    “我们以什么身份出面?”芳子沉思着问。多田已经思考好了,他说:“你换上皇军少将军装,做我的参谋。智子为翻译,翻译可以不换装。”

    下午三点,吴佩孚在司令部办公室与多田、芳子和智子见面。他身穿米黄色长衫,因为头发脱得精光,显得很苍老,加之落魄军人特有的失意神色,丝毫没有北洋直系军阀首领的风度,也看不出当年自称“十四省讨贼联军统帅”的大帅气质,却像个贫困潦倒的老私塾先生。

    几句寒暄,多田把话引入正题,他说:“以汪精卫先生为首的中国新政权成立在即,帝国政府想请吴先生出任国家主席,不知尊意如何?”“我是个军人,管管军事带点兵还可以,出任国家主席,实在力不从心,敬请贵国政府另选贤能。”吴佩孚面带岩石般冷漠的神情,眼睛呆滞地凝视着多田。“吴先生不必客气,你是秀才出身,当国家主席是真才真用。”芳子以为他谦虚。

    “据岗野增次郎先生转告我,阿部首相阁下要我与汪先生合作,出任国家主席和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吴佩孚已识破对方在愚弄他,不得不把阿部抬出来,“我反复衡量了自己的能力,于一个星期前给阿部首相写了信,我只同意出任军委委员长。”

    “我们刚才说的也是阿部首相的意见。”芳子假借阿部的威望压服他。但是吴佩孚不买账,不以为然地说:“那就等阿部首相给我复信再说。”

    “阿部首相原来的确有吴先生刚才所说的想法。但后来考虑,吴先生已经六十五岁了,指挥军队很辛苦,担任国家主席,签发命令,送往迎来,对阁下的健康长寿很有裨益。”多田沿着芳子的意见进言,“如果阁下精力顾得及,作为国家元首,同样可以指挥军队,同样可以在军事上建树。”

    “我刚才讲了,我尊重阿部首相的意见,等他给我复信再说。”吴佩孚的表情和语气,根本没有把多田和芳子看在眼里。“请吴先生不要不识抬举,”芳子冒火了。“我吴佩孚不才,历来不要任何人抬举!”吴佩孚疾言回敬。会见就这么不欢而散了。喜多驱车把吴佩孚送走之后,芳子声色俱厉地说:“我看,唯一的办法是把吴佩孚干掉!”“不行啊!当年关东军把张作霖炸死,国际上舆论纷纷,给帝国造成很大的被动。”多田处事比较持重。芳子悄声说:“土肥原将军设计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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