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之死-寡妇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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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起来,熊寡妇接了个奇怪的电话,她不吱声对方也不吱声,刚放下电话又来了。反复了几次,她生气了骂了一句你装他妈的什么犊子,对方并没生气,说你是熊寡妇吧?我找蒯文学有事。她知道这一骂露了底,他走时再三嘱咐她接电话一定要先听对方说话,认准了人再说。她像被蝎子蜇了一样丢下了电话,她怕她泄露了天机,坏了他的秘密,也坏了儿子的事。她心“扑通扑通”地跳了半天,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用炉子煮了一盘冻饺子,吃了两个又觉得吃不下去,心里慌慌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不觉间她扮成他的样子在这栋房子里住了足足十天,也就是说他已经走了整整十天了。头两天他天天都向自己报告平安,这两天突然就没了消息。她忍不住打他的手机,手机每次都显示开机却总是没有接。她的心就更不落底了,总想着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又想到刚才那个电话心里就更加刀绞磨乱的。她给儿子打电话问有没有他蒯叔的消息,儿子说没有,但告诉她跟开发商的协议达成了,开发商连个屁都没放就给了三十万。她说那一定是你蒯叔这次上访有成果了。儿子不冷不淡地说,事都办完了让他早点回来吧。熊寡妇听儿子这副腔调心里很生气,说:“你叔为了你的事可没少费心,从你的工作到你拆迁,哪件事不是你叔给你操持成的,咱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儿子没吱声,儿媳妇的嘟囔声让她听了更加生气——她给儿子打电话或者说话她总是在儿子旁边竖着耳朵听音,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常常因此演变成婆媳之间的唇枪舌剑。媳妇说:“还要我们养他老咋的?”她火了:“你那个老婆在嘀咕什么呢?”儿子天生老成,两边都得罪不起,忙岔开话说:“我还要去银行把开发商给的折子密码改了。”她还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儿媳妇,儿子把电话挂断了,气得她“叭”地把话筒摔了。

    儿子这样对待他蒯叔在她看来绝对是忘恩负义,甚至于就是大逆不道。

    那年秋天的天气特别怪,三天两头一场雨,下过雨日头爷就出来。这样的天气正适宜蘑菇的生长,榛蘑、油蘑、猴头蘑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人们都忙着成袋子成筐地往家运,家家院子里都晒得没有下脚的地方,整个村子都弥漫着蘑菇的清香味,十里八村都闻得见。熊寡妇跟着丈夫老熊也去山上采蘑菇,老熊说跟村里人扎堆捡不到好洋落,坚持自己独来独往,果然每天他们都比别人收获得多些,那天他们又寻得一处别人没采过的好地方,清一色的榛蘑,又肥又大直往手上撞,你想不采了歇会喘口气都不忍,离晌午大老远呢、两个人带的四个丝袋子、两猪腰筐都装得满满的。老熊说忙活累了,吃了再下山。她说天还大早呢,回家里做点热汤热饭吃多好,省下这两张饼明个儿子上学好带晌午饭。老熊不高兴了,说我都饿得挪不动地方了,你还心疼两张饼,别人家的孩子都下地干活了,你一个劲架弄他念书,念书能当钱花?一个庄稼院孩子识几个字就得了,你还指望他成龙成凤不成。她让他磨叨得心烦,从筐底掏出被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个大发面饼,全扔给了他:“快点用饼把你的嘴堵上。”老熊也不生气,一边取饼一边说:“吃一口得一口,吃一顿赚一顿。”

    她吃饼是撕下一块一块地吃,老熊是一口一口咬着吃,而且特别注意咬的形,今天他想咬出个月亮,一边创作还举到她面前让她看,这是十三的月亮,你看看这个像不像初十的月亮。

    “都多大人了,连点正形都没有。”她赌气把脸扭到一边。

    老熊的月亮刚创作到初七,两只大熊就出现了。老熊先发现的,妈呀一声起来就跑。她刚看清是熊,前胸就挨了熊一巴掌,整个人飞出去足有两米远,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胸口的衣服和肉生生地被撕下了一块,血流不止。她也顾不了,挣扎着想爬起来。熊又扑过来,笨重的身体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本能地用手一通乱抓乱推,熊竟然不动了,她的思想也开始有意识了,发现自己双手抓挠的是熊的卵子,原来这是一只正处在发情期的公熊。她想这熊既然也骚性自己就有救了,立刻用力揉搓起来,这个办法果然很灵,三揉两揉熊的下身就有了反应……熊忘记了吃她,吐着长舌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又腥又臭的哈喇子全都流到了她的脸上。

    她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推又推不动,跑又跑不了,老熊被另一只母熊不知追到哪去了,根本指望不上他来救自己,只能是拖一会是一会了。

    母熊回来了,见公熊把一个母人压在身下犯骚很是生气,“嗷”的一声扑向了公熊,公熊急忙闪身躲开。母熊更生气了,又扑了上来,公熊又一闪身躲开。就在母熊吃醋找公熊算账时,她连滚带爬哭着叫着向山下跑去。

    她带人拿着家伙寻上山来时两只熊正围着老熊的尸体吃得正欢呢。人们连喊带叫总算把尸体从熊口夺了下来,但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她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他们家这个事自然成了传奇,她从熊的屁股底下逃生的那一手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说她有一手祖传的妙手,任何男的、公的动物只要她手一搭立刻让你快活得如神似仙,任由她摆布。此信儿一出,一些市井之徒明里暗里对其轻言挑逗动手动脚,熊寡妇对其是连打带骂,祖宗八代都给人家骂个到。有些村干部借口关心她,摸摸索索的,她脸呱哒一下撂下来,那些人自然讨个老大没趣。一来二去人们都晓得了她的厉害,自然也就不敢再讨这个厌。日子归于平静,难处也就来了,最让她头痛的是孩子的学费没有着落。小学校长是老熊的远方姨的儿子,论起来是亲戚,老熊活着时两家人年了节了还有走动,老熊一死他竟然也想占自己的便宜,她拿擀面棍把他抡出了门。这小子想利用天德上学的事拿住她,真是错翻了眼珠子,老娘就是要卖也不会卖给你这种畜牲的。

    她跟别人借,人家众口一词地说院子里蘑菇卖出去才有钱。她知道人家是怕她还不上,不敢借给她。村里三十二户人家,最后只剩下蒯“上将”,她之所以没去他家借的原因是他刚从笆篱子里出来,更主要的是他的女人离开他去上海儿子家了,跟他虽然没办手续但村里人都知道他们离了,一个寡妇跟个光棍来往她怕招来闲话,要不是走投无路她是不会踏进他的家门的。她最初想:自己走的脚正,谁爱嚼舌头谁嚼好了。

    蒯“上将”听完她的叙述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说:“孩子上学是大事,先把孩子的学费交上。”他如此痛快令她很感动,说:“五十就够了。”他说:“拿着吧,交完学费还不得给孩子买几个本子、笔什么的。”她接过钱半天不知说什么好,连谢字都没说转身要走。蒯“上将”突然叫住她。这一叫她的心慌了,首先想到他如果扑向自己该怎么办?

    “你的事应该找政府讨个说法。”他说。

    “啥?”她问。

    “我是说你应该找政府讨个说法。”

    “我找过乡上,乡上给了五百元的困难补助。”

    “他们应该赔偿,不是补助。”

    “山牲口伤了人政府管得着吗?”

    “大妹子,你就信我一次,他们不但管得着还要认真管,国家有法的。”

    熊寡妇将信将疑去问村书记,快七十的老书记说搞不太明白,但从古到今哪朝哪代也没听说过这事,估计现如今也没有这个理。她又问了很多人,都说老蒯蹲大狱没蹲够,得了上访病了,不可能有这宗事,她灰心了,把这事放下了。这事一晃过了小半年她上乡里取困难补助,碰上老蒯,她想借人家的钱还没还呢,刚到手的六百元钱,还没捂热就被村书记的老婆拿走了五百,她男人从山上拉到火化场的车钱,还有找人帮抬尸体的饭钱是书记给垫的,人家老婆是瞄着她脚跟脚跟来的。她想他是不是也是瞄着她来的,要真是这样可就不好说了,她原本打算有钱先还他的,自己一个寡妇老欠着一个光棍的钱她怕招闲话。有了钱不还,人家要是要她真不好意思说不给,欠人家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心随着他的走近而跳得越来越厉害,她太怕他提钱的事了。走个对头碰她点了点头,错过身想早点离开,尽量不给他张嘴的机会,她刚走出两步,他叫住了她。她想这下坏了,欠钱不还,还想躲开,一定是他看透了她的心思,想要直截了当地要了。这可怎么好,还是主动说吧:“大哥,你的钱……”他笑了,打断了她,说:“我一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什么时候还都行。”听他这么一说她更加不好意思了:“那,那……”她想说那就等两天,又觉得说不出口。他说:“政府给你的补偿给了多少?”她想说没去,又觉得伤了人家一片好心,只好撒谎说:“没倒出工夫去呢。”他又乐了一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是不是不相信我?”她说:“哪儿呀,不是,是我自己不想讨麻烦。”他说:“你要不想要,写个委托书,我替你要。”她说:“我知道你有能耐,可这事跑也是白搭钱,再说我手头连路费都掏不起。”他说:“要不这样,我们说好了,我给你要,要来钱我们对半分,要不来钱路费算我的。”她想要回来更好,要不回来自己也不用搭草料钱,就同意了,两个人还正儿八经地签了合同。她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有一打无一打的没往心里去,过了有半个月,突然从县里打电话到村长家让她马上去县林业局领钱。

    蒯“上将”在林业局门口接她一起上了楼,他让她签字她就签字,他让她接钱她就接钱,他让她放包里她说还是放你包里吧,这么多钱丢了咋整。他说没事,光天化日的,再说了还有我呢。他把钱放进了她的包,他领她来到旅店她就跟着来了。进了旅店她摸着包问:“这么多钱是多少啊?”他说:“你不是刚查了吗?八万二,要不你再数数。”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钱重又数了起来,他说:“不用数了,差不了的。”她抬起头问:“你一说要他们就给了吗?你是怎么要到的,这么多?”

    他一脸的苦笑说哪那么容易啊?从包里取出一些报纸、文件还有书说:“看看吧,这是《野生动物保护法》写得明明白白:野生动物伤害人畜,必须由各地政府给以补偿。这是有关规定,都是说他们得给咱们补偿的,还有这些报纸都是外省处理野生动物伤人、祸害庄稼的。”说起他上访的事他立刻变得眉飞色舞,“知道吗,这些就是我这些天给各级政府上课的教材,市县领导文化功底太浅听不明白,我也懒得对牛弹琴,直接干省里给他们讲,你还别说一级是一级的水平,人家一听就明白了?”她被白话得入迷了,追问:“省里人答应给了?”“麻烦来了。”她的心一沉:“怎么了?”他接着说:“这人没文化吧你跟他整不明白,这人一有文化又不好整。我到省林业厅一说,人家说野生动物伤人政府给赔偿那是必需的,可你这个事不好弄了,你是个懂法的人应该明白呀,法上明文规定:野生动物造成人身、财产损害,符合取得补偿条件,受害人要求取得损害补偿的,应自受损害之日起5日内向市县级补偿管理机构提交补偿申请书。你这事都过去快半年了才提出来可不好办了。”她直后悔说:“哎哟妈呀都怨我,早听你的就好了。”他说:“没事,人家不说我是‘上将’出马一个顶仨吗,我当时乐了,说你这个同志懂法,我从乡里到省里终于碰上明白人了,看来食肉者不一定都鄙。”她不解地问:“什么食肉……鄙?”他更得意了:“啊,这是古文,意思就是当官的人目光都短浅。我说你既然懂法律知道应该赔偿就好办,政府的文件中明确规定,补偿申请书递交确有困难的,可以口头申请,由接受申请的机构记入笔录。我们虽然没写申请,但事发之后就跟乡政府口头申请了,至于他们做没做笔录那是他们的事。我们老百姓管不着那段。那个人当着我的面就给乔乡长打了电话,乔乡长证实确实有这么回事。他还敢不给我?”熊寡妇很诧异:“我找人家乡长时只说要补助的事没说补偿啊?”他恍然大悟:“我说乔乡长在电话里怎么老半天没说话呢。”“他怎么还替咱们说话呢?”“我明白了,乔乡长肯定是见你困难能得点是点,看来还是好官多呀,以后咱可不能恩将仇报。”这也是他多年来从不为难乔树立的起因。

    熊寡妇很感动,点了一半钱说:“大哥,这钱能要回来多亏你了,要不我一分也要不回来,说好的一人一半,给你。”他说:“你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比我更需要钱,你就把我这几天的盘缠钱给我得了。”“哪有那么办事的。”说着就把钱往他手里塞,他一个劲往外推,一个真心给,一个打定主意不要,两个人推来推去就抱到了一起。一个光棍一个寡妇,干柴烈火自然是燃烧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就连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警察什么时候站在床前的两个人都浑然不觉。

    警察如获至宝:“人正在搞,桌上有嫖资,人赃并获,‘上将’这回你还有啥说的?还是先跟我到局里办个卖淫嫖娼拘留证吧?”

    熊寡妇吓得哆嗦成了一团,捂着大被连头都不敢露。蒯文学一点都不害怕,用手在被子里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安慰她,不让她怕,对警察说:“咋办,你也得让我们穿上衣服再办吧?”警察说:“谁不让你们穿了?”他说:“我倒无所谓,可你们三个大男人看着一个女人穿衣服,好吗?”三个警察无奈走了出去。穿上衣服,他对熊寡妇说:“不管怎么问你啥也别说,只管哭。”门口的警察一听要麻烦,一起闯了进来。他态度全变了,把眼一横:“你们来干什么?”三名警察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抓你们卖淫嫖娼的狗男女。”“请你们注意用词,现在是法制社会,我可以告你们诽谤。我们俩穿得整整齐齐的在这儿查钱,犯了你们哪家的法了?”警察火了:“都人赃并获了,你还跟我们整事呢?你真拿自己当‘上将’了?我就不信你今天能逃出我们的手心。”警察把他们分别关在两个房间里一顿审问,熊寡妇一个字没说就是哭,蒯文学比警察的话还多,一口咬死了什么也没发生过,还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告你们损害我们的名誉权就算便宜你们了。查的钱是刚从林业局领的补偿款,钱不是我的,是她的……”警察打电话一了解钱确实是熊寡妇刚领的,没办法,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也不含糊,颇有风度地冲人家摆摆手:“慢走啊,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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