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之死-一访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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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局政委跟乔树立汇报说他在街上碰到了老局长陆君,陆君说自己保外就医出来半个月了。别的什么也没说就放下了电话。乔树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跟蒯文学最有仇的,最想让他死的人当然非陆君莫属。

    陆君的小舅子被蒯文学告下台后,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到处找机会收拾他,但蒯文学精着呢,和熊寡妇的事都摁到床上了,还是让他给溜过去了,但工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终于等来了。

    鼎盛时期的蒯“上将”手下聚集了十几员大将,遍布县内县外,承办了几乎所有民告官的案件,弄得山河县大大小小的官员人人“自危”,整个官场真可以称得上清如水明如镜,一分钱礼没送乔树立就当上了副县长,两年后又当上了副书记。他的一个同学,在学校时就瞧不上他,现在当一个小学校长更是不服气,说他:“要不是外县的干部宁可不提也不来一点油水都不好沾的山河,就你那两把刷子能当上县太爷?”

    这一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强调指出:各级党委政府要采取措施,切实减轻农民负担。县乡的领导大会念小会学,叨咕了一年,谁也没感觉出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直到有一天近千农民集体出现在了市委的门口,官员们才在蒯文学的嘴里知道这个文件中有这么一句话,才真正知道这句话是干啥的。这个事开始时只有个别村的个别人上访提出乡村收统筹提留款太多,老百姓交不起。乔树立组织召开了两个会想把农民的提留减下来,也跟焦书记汇报过两次,可是这些乡镇干部都不干,说收少了打不开点,焦书记还认为民不反贫而反不公,他规定全县统一每亩地都收九十七元。这样一来农民都不找乡镇了,把矛头直接指向县里,来县里讨说法的农民络绎不绝,搅得县委大院整天跟唱小戏似的,闹哄哄的连办公都成问题。焦书记大为恼火,指示公安局把扰乱机关的人强制带离,公安人员一动手老百姓以为他们要抓人,双方由扭扯发展到厮打,警察人少一点也占不到便宜,倒是老百姓一方依靠人多势众占了上风。公安局长陆君急调县城警力增援,双方仍然不分伯仲,他又命令全县的干警紧急驰援,尽管干警在总数上仍占下风,但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又是有组织的行动,老百姓的队伍与之相比可以说是一盘散沙,本来就十个也抵不上一个,占了上风时还可,一旦见真有人被公安塞进了警车,便兵败如山倒,人人自保,纷纷做起鸟兽散,落在后面的百余人都作为闹事者被关进了公安局。

    陆君第一时间把处置情况向焦书记作了汇报,焦书记第一句话就问抓起的人里有没有“上将”?陆君说我也想到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没有他,他根本没来现场。焦书记说这次事肯定跟他有关,没抓到他麻烦就大了,擒贼擒王,你抓一百个人也不如把他一个人控制住管用。陆君说那我马上派人把他抓起来。焦书记说你怎么老这么没脑子,你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他是那么好抓的吗?上次那个事你没长记性啊?陆君说我听书记的。焦书记说第一你马上派最有经验的侦察员把他给我监视起来,绝对不能让他脱离视线,他一有行动,第一时间必须向我汇报。第二,你马上组织对抓起来的人进行突审,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查明他参与并组织了这次冲击政府、扰乱机关办公秩序的问题,一旦掌握了证据立即采取行动。下午两点侦察人员报告说蒯文学上了汽车站,可能要走,陆君慌忙打电话询问查到蒯文学的证据没有,得到的消息令他欣喜若狂,所有人在“交代了幕后主使者立即放你”的政策攻势下,都承认自己上访不对,还说向他们齐了钱,请蒯文学进京上访,蒯文学让他们跟着上县里把事闹大,策应他上北京上访。顺着杆一捋,蒯文学组织、策划“闹事”,“骗取农民钱财”的问题便板上钉钉了。陆君一声令下,六名全局身手最好的抓捕能手一拥而上,蒯文学瞬间就被摁到地上戴上了手铐,塞进了公安局的车里。在事实面前蒯文学承认是他给群众出的招,也承认拿了他们的钱,他刚要解释说那钱是给我替他们上访的路费,还想理直气壮地说明我替他们干事总不能让我搭钱吧?人家根本不让他说话,让他立即画押,他不画,三四个人上来摁住他,抓起他的手“帮助”他摁上了手印。陆君激动得手哆哆嗦嗦地把审讯记录递给了书记,焦书记举着它对陪同的政法委书记和检法两长说:这件事影响恶劣,一定要从全县稳定的大局出发,快查快结,严查重处,让我们县有一个良好的安定的发展环境。

    蒯文学在监狱里整整呆了一年。回到家的蒯文学白天生产,晚上老早就关门闭户熄灯睡觉,整天一声不吭,几乎就不与外界来往,消息传到乡上、县上,领导们都说他这回学乖了。

    日子一天天地又过去了一年,焦书记得到确切消息要提拔到市畜牧局任局长,他的一些心腹爱将纷纷来诉苦,说跟他干了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担心书记一走自己“小命不保”,还有一些跟他有渊源的男女也都找上门来,明里暗里提醒他走前得杀猪还愿,对他们有个交代。他也明白自己得对他们有个交代,何况自己马上要走了,都知道安排干部是个妙不可言的好事,这个时候再不安排人这好事岂不白白给了别人?他交给组织部长一份长长的名单,让他立即组织考核。组织部连夜派出考核组,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个星期,向书记会提出了组织推荐的拟提拔干部名单,几位副书记有的正在忙活接书记的班,有的则准备有空位置往前串动串动,这个时候焦书记是最关键的人物,谁还能提出异议?书记会一通过一切事情都好办,常委们更是跟着书记们举手,常委会一致通过了一百二十名干部的任职决定,其中提职五十二名,串动到重要位置的二十六名,其他人员进行了交流。此件第二天一早便由组织部上报市委组织部,市委组织干部调配处长说组织部长上省里开会了,三天后回来,让他们三天后再来,然后再向社会公布。

    陆君晚上请焦书记吃饭,他的理由是过两天书记的调令一下,溜须拍马的人太多,自己不跟他们争宠。焦书记说行了吧,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告诉你吧,你的事我都给你跑好了,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椅子马上就是你的了。你老兄是该好好酬劳酬劳我了。陆君说那是当然,“天人合一”,再把赵局给你请上,你看怎么样?焦书记会心地笑了:“好啊,你是不是也把文丽主任带上啊,我这儿快乐你也不能痛苦不是吗?”赵局,名叫赵雅芳,原是县剧团的独唱演员,自打结识了焦书记后五年迈出了三大步,先是当上了剧团副团长,然后是文体局副局长,一年前由文体局调任公安局副局长,级别由副科提升为正科,一天警察没当过直接进了二督。文丽是公安局办公室主任,和陆君关系可谓路人皆知,以至到了不避人的程度。说来也怪,自从两个人不再刻意否认情人关系后,人们的议论兴趣居然没了。有一次局长夫人打上了单位,非要找小妖精算账。人家文丽毕竟是警花,正规的警校毕业生,果然非同一般,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局长夫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没动,说:“你嚷什么啊?要是容忍不了你就离婚,我到现在还没结婚你也知道,你今天早晨离了,晚上我就搬过去跟他过。我还没跟你抢呢,你倒来找我来了!你想咋的?跑这儿干啥来了?不想让老陆当这局长了你就闹!”把局长夫人治得没嗑了,没兴没趣地退了。两对男女之间经常在一起彼此行方便自然也不避讳,边喝边唱,笑闹够了回到各自房间洗上一把风光旖旎的鸳鸯浴,风雨过后交颈而眠,好不风流快活。

    第二天一早,两人先后接到了县组织部长的电话,通知他们今天一早去市委组织部。有道是组织部栽花,纪检委挑刺。组织部谈话升官,纪检委谈话“双规”。四人都很高兴,赵局长说自己的左眼跳,文丽也说自己这两天左眼就老跳,左眼跳好,右眼跳孬,看来是好运到了。两个男人在各自的宝贝脸上认真地亲了一口,四个人早早吃了点早餐,两个女人回单位上班,两个男人开着自己的车高高兴兴地赶往市委组织部,去迎接他们的好消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一到市委组织部迎接他们的不是组织部的领导,而是纪检委主管案件的副书记和纪委的四名干部……当天下午县里就知道县委书记和公安局长被“双规”了,也知道了把他们送进去的人是蒯“上将”。原来这一年多蒯文学一点也没闲着,竟然用录相机把出入局长、书记家的人拍下不说,还把领导夫人每次上银行存款也都收录其中,他们与情人约会这种背人的事也录了个一清二楚。蒯文学亲自把这些录像剪辑拍到了原来的市长、现在的市委书记郑宏远的桌上,郑宏远看完立即请来了市纪委书记,决定这边谈话,那边派人去银行调查,当天下午就正式宣布对二人实施“双规。”

    原来蒯文学在监狱里也没吃着亏,由于他有文艺天赋被监狱选进了文艺宣传队,同在文艺队的一个狱友进来前私开了一家侦探公司,因为非法使用针孔录像设备、窃取他人隐私被判了一年,两人一同被选进了宣传队。这小子闲着无聊总跟他们讲自己如何化装侦察,那些大官的夫人、大老板的太太,如何一掷千金请他去打探二奶、情人、小秘的情况,自己如何巧妙地调查、照相、录像等等过人的胆识、高超的技能、聪明的智慧。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蒯文学暗暗地把这一切记在了心里,从里面出来后他首先请那小子帮自己搞来了一个针孔摄像机,开始了收集“仇人”证据的侦察活动。

    焦书记被判了二十年,陆君被判了十年。

    从此,山河县开始了蒯“上将”时代。每逢年节,各级领导首先想到的是要去“拜见”他,否则他一定要上访,就连抗战时期的老干部都羡慕。一有干部多吃多占蒯文学肯定让他吃多少退多少。老百姓有冤屈第一想到的是找“上将”讨个主意,想打官司必定请“上将”出马。官员们想干点偷鸡摸狗的事,一想到蒯“上将”只好眼巴巴地放弃了念头。县委、乡党委用干部刚开完党委会决定下来,只要看见“上将”一露面这个决定肯定得有变动。除了“上将”以外,这个时期人们还叫他“业余组织部长”。蒯文学不但政治头脑异乎寻常地发达,经济头脑也同样出色,他首先购置了一个电脑,一方面查找政策法律法规等信息材料,打印上访信,另一方面他还把自己的“上访六法”和领导电话、小车号、各级信访办的地址打印成小册子,一本二十页纸竟然卖到了十元钱,他说这是知识的价值,就这有时还供不应求得托人来搞,就连北京上海的访友也纷纷来人来信高价求购,据说他的四间大房和那阔气的大院套就是他卖资料所得。他还参照律师的做法,对来咨询的和让他代理上访的实行有偿服务,他管这叫“以访养访”,“上访经济”。更有意思的是还对有困难不能上访的人实行“上访援助”,他把上访“事业”开展得有声有色红红火火。每年工作之余还去上海休假探亲一次。儿子在一家大公司任高管工资高待遇好,对他这个农民的老爹很是孝心,每次来北京以北出差都要回家乡看看他,儿媳妇虽说是南方人,可也不错,总张罗让他和老伴生活在一起。他不愿意去上海,老伴说你爹天生就是离不开土垅沟的命,等孙子上了高中不用我照看了我也回村子里住,那里的空气比上海清新。他回到村里跟熊寡妇明铺暗盖,妻情妾意,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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