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举召集在京处理此事的县长、公安局长、信访办主任开会,研究如何跟家属谈判。蒯文学的家属比郭书记晚一天到的,这两天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他们正式接触过几次,都没说什么。大家都住在省驻京办,吃住都由县里负责,天天由信访办主任陪家属吃饭,也很少谈及善后处理的事。双方都说一切等结论出来再说,越是这样郭书记的心里越没底,大家都认为平静的后面很可能就是暴风骤雨。要知道他们面对的人是“上将”的老婆、儿子,岂可等闲视之?他们必须做最坏、最复杂的准备,主要的有几点,一是家属不同意这个调查结论怎么办?二是家属提出要钱,数额巨大到县里无法接受怎么办?最可怕的是家属要是没完没了,不同意尸体火化,继续在北京上访怎么办?大家各抒己见,提出了几套预案,由信访办主任一一记录在案,预案很是详尽,每一个小的细节都分析得非常透彻,比如说出现什么情况由谁负责解释,怎么说,出现意外情况怎么处置,就连谁联系火化,谁租车,谁照顾蒯文学的老婆孩子都研究得周周到到,详详细细。
情况通报及与家属见面会于上午九点在驻京办小会议室举行,参加会议的有国家信访局的武司长、省市信访办和公安局的领导、北京市公安局的专家,山河县在京郊处理善后事宜的全体干部及蒯文学的老婆、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会议由武司长亲自主持,首先播放了死亡现场录像,然后由专家公布了尸检结果,公安人员公布了调查结论,郭书记说明了各级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现在调查结论出来了,看看家属有什么意见,县里尽量满足。“铁梅”让儿子说,儿子说我跟我妈的意见是人去万事空,别的都不重要了,我们也不想麻烦政府,我父亲生前不愿意离开家乡这片土地,虽然他没留下任何遗言,但我和我母亲都认为他还应该回到那里,我们家属对北京不熟悉,只希望你们帮我们联系一台车,把我父亲的骨灰拉回家乡早日入土为安,钱由我们家属出。他的表态令北京和省市县的领导非常吃惊,郭书记简直可以说是大喜过望,当即表示:后事都由我们县里安排,费用也由我们出。
灵车载着蒯文学的尸体回到了家乡,早已得到指令的村长亲自带人在南山蒯文学父母的墓边上打好了墓坑,四外村子的人冒着小雨也都来为蒯文学送行。
熊寡妇没来,早晨她劝儿子拿出点钱给蒯文学的儿女,说人家毕竟是为他家的事送命的,儿子媳妇说什么都不干,熊寡妇一个人躲在家里嚎啕大哭。
灵车一到当即下葬,一代“上将”在人们的哭声中冒着风雨踏上了新的旅程。他的亲人没有多呆,哭了一阵子也上了车离开了村子,人们议论说“上将”真不是凡人,他走了天都哭了,这种议论持续了一段时间,也就淡了,就连蒯文学这个赫赫有名的“上将”也渐渐远离了人们,几乎被彻底淡忘了。
时间过去了一年。
已经升任了县长的乔树立正看纪委送来的《关于泥河乡乡长刘河、副乡长张利和小河村党支部书记张北方、会计辛志贪污、挪用农民直补资金问题的调查处理意见》,教育局长林茂盛走了进来,说他刚刚接到了蒯文学儿子从上海寄来的委托书,委托教育局把他父亲遗留的房屋土地拍卖,所得资金用于资助贫困学生。他是特意来请示县长这事行不行?乔县长问怎么不行呢?局长说:“蒯文学毕竟是个上访户啊。”乔树立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读过的一篇文章,说是有个国家的鱼贩子在运送鲤鱼时,在里面放几条鲶鱼,鲤鱼的死亡率明显下降。他答非所问地说:“也许蒯‘上将’活着,这些人就不会成为贪官了。”
“什么?”教育局长不解地问。
“啊,”乔县长说,“我是说办,一定要办好,‘上将’怎么了?只要对人民有益的事,不论是谁我们都得给人家办好。”
责任编辑吴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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