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儿的北大梦想-我愿女儿是一只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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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湖南省委大院和湖南省公安厅大院是邻居,只隔着一堵围墙,但出行的大门连接的马路不一样。一条十字路——八一路和韶山路。省委是韶山路1号,省公安厅是八一路96号。它们附近有两所紧挨着不到一公里的学校——大同小学和燕山小学。大同小学是老牌子的小学,名气很大,大家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往里面挤,但按小学就近入学的原则,住在韶山路的孩子上大同,住在八一路的孩子上燕山。田田便只能上燕山。其实,后来我们才知道,燕山小学是长沙市芙蓉区一所非常优秀的小学。

    燕山小学离我们住的省公安厅大院只隔一条马路。田田上一年级的那个班叫一乙班,班主任是张柏秋老师。张老师家住在离学校较远的地方。按学校规定教室的门是要落锁的,晚锁早开。有的同学到校很早,张老师每天必须尽量早地赶到学校开门,但每天早晨还是有些早到的学生被堵在教室门外。开学不几天,张老师在班上说:“哪位同学家住得比较近,愿意提前来开门?”很久没有人作声。这时,田田举手回答:“我家住在学校马路的对面,我愿意早上来开门。”从此,田田每天早上要提前半小时来开门,并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锁门,上学和放学便很难与院子里的同学结伴而行,常常得一个人独自穿过马路。现在想来,我们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放心她一个人过马路。幸亏那时候长沙市的八一路又窄又烂,除了公交车、公家用的车,几乎没有私车,而且车流量又小。

    半个月后选班干部,小同学们谁也不认识谁,而是老师指定。张老师让田田当劳动委员,主要负责打扫教室的卫生。田田很认真地画了一张表,每天安排两名同学打扫卫生,临近放学,她还得提醒两位同学。有几次值日的同学忘记了,走了,田田只好自己代替做卫生。

    有一天,我看放学很久了田田还没有回家,就去学校接她。到教室一看,田田正在一个人扫地,她说是今天值日的同学请病假了。我便拿过一把扫把帮她扫地,田田说:“不行。老师说,不准让家长帮助做卫生。”我想老师这个规定也太多此一举了。但又不想在孩子的面前议论老师的不是,只好站在一旁干等着。

    过了春节,就是第二学期了。上课的第一天下午,张老师组织同学们选班干部。先是选班长。

    班里这么多班干部,与同学们接触最多的可能就是田田这个劳动委员。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全班全票通过选田田当班长,上学期当班长的同学还是最先举手。从那以后,班长这个称呼就一直伴随着田田,一直到大学。

    田田上大学的前几天,我帮她整理书房。最珍贵的就是她使用过的那些课本,从她小学一年级到高三毕业所使用过的课本,一本不少。

    不知道有多少人有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高中、大学所用过的教材都完整地保留着。田田上大学的前几天,我帮她整理书房,最珍贵的就是她使用过的那些课本,从她小学一年级到高三毕业所使用过的课本,一本不少。小学的课本都包有一个封皮,有自己用牛皮纸做的,也有从书摊上买的现成的封皮。

    记得每学期刚开学,田田领回教材,我们一家最高兴做的事就是帮田田把新书一本本地包上封皮,然后田田在封皮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现在想来很可惜,那些封皮在那次整理时为了整齐都去掉了。现在看那些课本很有意思,尤其是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那一本,上面留有田田用铅笔写的字,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很多课本也留下我和她妈妈的字迹:“已背,家长,96年9月15日。”“已抄写课文三遍,家长,96年11月14日。”我现在找不到我上大学之前的一张照片,找不到我读小学、读高中的一本教材,甚至找不到我从小学到高中的任何一本作业本,这是让我经常感到遗憾的事。因此,田田从小学一年级起我就提醒和帮助她注意、爱护和保存好自己的课本。课本是学生最亲密的伙伴,这么多年天天面对着她,带来了多少思考、喜悦,孩子是一天天在课本的陪伴下成长的。

    田田的课本,尤其是她的语文课本,你随便抽出一册来翻,你会看到,每一篇课文的空白处都写得满满的,几乎课文的每行字都有各种各样的标记。有杠杠,有波浪线,有圈圈,有三角形,有方框,有着重号。用的笔有钢笔、圆珠笔、铅笔。颜色有黑色、有红色、有蓝色。它就像一本老师的教案,我怀疑老师上课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意思她都记在课文中间了。

    我不知道别的同学是不是也是这样听课的,恕我孤陋寡闻,我只是想,如果上课能听得这么仔细,笔记记得这么全,不说别的,单说应付考试那就方便多了。

    我自己没有养成一个好的读书习惯,也没有真正读好几本书。但田田不一样,即使平时买的杂书,只要她看过的,上面都画有她独有的那几种标记,时不时还有几句或几段心得、评论。

    孩子上小学二年级了。我发觉孩子提出的问题我很难回答,更不敢随意回答。

    一年级的课文都是直白的,田田也没什么疑问。第一课是我是中国人,第二课是我们爱老师,第三课是我爱爸爸妈妈。“早晨,妈妈在擦桌子,我拿起笤帚扫地。晚上,爸爸在灯下看书,我送上一杯热茶。”

    读到二年级,田田就课文提出了很多问题,我大多无法回答。有篇课文叫《小马过河》。说的是有一个马棚里住着一匹老马和一匹小马。老马妈妈让小马把半口袋麦子驮到磨坊去。小马驮起口袋,飞快地往磨坊跑去。跑着跑着,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河水哗哗地流着。小马为难了,心想:我能不能过去呢?如果妈妈在身边,问问她该怎么办,那多好哇!可是他离家很远了。小马问老牛,老牛说水很浅,能过去;小马问松鼠,松鼠说水很深,你会淹死的。小马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

    小马甩甩尾巴,跑回家去。妈妈问他:“怎么回来啦?”小马难为情地说:“一条河挡住了去路,我……我过不去。”妈妈说:“那条河不是很浅吗?”小马说:“是啊,牛伯伯也是这么说。可是松鼠说河水很深,还淹死过他的同伴呢!”妈妈说:“那么河水到底是深还是浅呢?你仔细想过他们的话吗?”小马低下了头,说:“没……没想过。”妈妈亲切地对小马说:“光听别人说,自己不动脑筋,不去试试,那是不行的。河水是深是浅,你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小马跑到河边,刚刚抬起前蹄,松鼠又大叫起来:“怎么,你不要命啦!”小马说:“让我试试吧。”他下了河,小心地趟到了对岸。原来河水既不像老牛说的那样浅,也不像松鼠说的那样深。

    教科书上列出三个问题,让学生回答:

    (1)小马驮着麦子到磨坊去,遇到了什么困难?他是怎样想的?怎么做的?

    (2)老牛说水很浅,松鼠说河水很深,他们说得对不对?为什么?

    (3)小马的妈妈是怎么说的?你从她的话里懂得了什么?

    这三个问题,田田都能正确地回答出来,没有什么疑问,老师给了她满分。

    但是,田田又有了新问题了。她习惯地用笔在额头上点点,作出思考的样子对我说:“爸爸,我有个问题。”

    我立即认真地听她说。上一次我回答她的问题就乱说一通,不知所云。有一篇课文叫《小猫钓鱼》,说是猫妈妈带着小猫到河边钓鱼,小花猫一下去捉蜻蜓,一下去捉蝴蝶,没钓到鱼;而猫妈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钓了几条鱼。田田问我:“爸爸,今天妈妈坐在那里没挪动一下,好专注好专注的,但没钓到一条鱼。爸爸换了三个位子,不停地跑,还钓了几条大鱼。为什么和小猫钓鱼里说的不一样呢?”这时,我想都没仔细想,就信口说:“钓鱼爸爸可是行家了。要根据不同的季节,春天要钓浅水当阳的地方,夏天要钓水深背阳光的地方,还要根据不同的鱼选择不同的地方。一天中,早中晚也要选择不同的地方。怎么能只在一个位子钓鱼呢?”田田这时用更加疑惑的眼光望着我。后来回到家,我认真读了那篇课文,人家说的根本不是那回事,我在信口开河、答非所问。课文表达的意思是做事不能三心二意,不能一边钓鱼,还一边抓蜻蜓一边抓蝴蝶,而要学猫妈妈一心一意地钓鱼。课文上并没有说猫妈妈是专在一个钓位上钓鱼,还是换了另一个钓位,只是说猫妈妈是专注在钓鱼这件事上。而小花猫也并不是不断地挪窝,东钓一下西钓一下,而是想着去做另一件事了,去抓蜻蜓、蝴蝶去了。这是我的教训,我不能再这么随意地回答孩子的问题。

    田田问:“爸爸,牛伯伯是诚实的吗?它说的是真话吗?小松鼠是诚实的吗?它说的是真话吗?它骗人吗?”

    田田又问:“爸爸,你经常说,路就在嘴上,出门找不着路要向人打听,那么要问谁呢?是不是都不能信人家的,一定要自己找呢?”

    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信口回答,我在认真思考田田提出的问题。问题其实也简单,对于成年人提出这类问题,可以分几个层次从不同的方面来说,但是提出问题的是孩子。我小心地回答说:“如果我们在路上遇到一条这么宽的沟,”我用手比划着,“你问我能跳过去吗?爸爸说这沟没有多宽,能够跳过去。爸爸说的是真话,爸爸能跳过去,没有骗人。但你是小孩子,跳不过去。那么也就是说,牛伯伯、小松鼠说的都是真话,没有骗人。向别人询问应该问谁呢?谁说的对你有用呢?比如说你要到阿姨家去,你想知道用多少时间。你问妈妈,妈妈会说,1个多小时;你问张叔叔,他会说,10分钟;你问邻居娭毑,她会说,那只怕要大半天呀。妈妈是骑自行车,张叔叔是汽车司机,邻居娭毑只是多少年前走路去过那个地方。问路没错,遇事向别人询问也是必要的。但正如小马妈妈对小马说的,你仔细想过他们的话吗?光听别人说,自己不动脑筋,不试一试,是不行的。小马听妈妈的话,自己去试了,就过河了。还有两点要注意,一是你可以问与你条件相同的人,比如你问你的同学,他坐公交车到阿姨家那个地方用多少时间。二是小马妈妈要小马试一试,小马试了,就过河了。但有时是不能试的,比如爸爸比划的那条沟你就不能试着去跳。这里说的道理,主要是说凡事都要动脑筋想一想。”

    《小马过河》这篇寓言故事,它寓意丰富,里面蕴含着许多哲理。我不禁想到“实践”这两个字。相传古代英国把西红柿只作为观赏植物,谁也不敢吃一吃,认为有巨毒。终于有位画家鼓起勇气吃了一个西红柿,他没有被毒死,反而第一个尝到了西红柿那甘甜的滋味。他吃的那个西红柿一定比我们吃的任何一个西红柿都甜。而实践不是盲目的,它必须要靠理论的指导,也不应是被别人所左右的,要靠自己的头脑和勇气。我发觉这篇课文在教学中,在回答“小马的妈妈是怎么说的?你从她的话里懂得了什么?”时,太强调“去试试”,而容易忽略“动脑筋”。

    虽然我也不赞同把语文教学等同于德育教育,但毫无疑问这些课文的思想、常识、观点是会从潜移默化中影响孩子的。我也希望我对这篇课文对孩子灌输的强调“实践”而忽略“理论”指导的担心是多余的。前面有一条河,你就一定要去试着过吗?如果要过河的不是小马,而是一只小兔子,他也说:“让我试试吧!”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越来越觉得,小学二年级课文的问题我很难回答。

    慢慢地我有了我自己的想法,家长没必要教那些应该在课堂上由老师教给的东西。

    田田学拼音了:a o e i u ü,我想帮她辅导,但我不认识拼音,真的一点不懂。那时我的老师从没教过我拼音,后来我尝试过几次自学拼音,每次都半途而废,也许是懒惰,也许是觉得不懂拼音也没关系,反正我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拼不出,真是笑话。打电脑也只能用五笔字形。只是我不懂拼音,帮不上我的孩子,我很自责。

    我又想帮她辅导算术,我又教她数学。我说:“1+2=3,就是一个加上两个就等于三个,比如我们家我和你妈妈是两个加上你一个,现在我们是三个。”然而,田田说:“我们老师说1+2=3是……的。”怎么现在的老师教孩子们对数字理解的方式跟我们不一样呢?我们的理解都是生硬的、机械的。我想我不能教她了。

    田田学英语了,我又想辅导她的英语,但我又主动退缩了,我们那时是刚恢复高考上大学,学了四年大学英语,学的都是“哑巴英语”,有口说不出,我连国际音标都读不准,生怕我的英语辅导会误了孩子。

    我们能辅导她什么呢?小学都辅导不了,那以后初中、高中我们更无能为力。

    做家长的有没有必要辅导孩子的作业?我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孩子在学校学了那么多的课程,一个家长能够全懂吗?不要说有些家长文化层次本来就不高,就算我们这些上过大学的家长,也望而生畏,我想即使是中小学老师,如果他是家长,他可能也只能对一两门功课有把握。

    从另外一方面说,就是家长有辅导能力的,辅导起来我也感到变味了。有些课程我能辅导,但很难有耐心看着孩子久久地停笔思考,就忍不住凑上去越俎代庖,根本不给孩子独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其实,孩子不论做任何作业,从看题到做题再到检查最后改正,是一个完整的思考过程,这个过程你要让她自己去完成。明明做功课是孩子的事情,你陪着,出谋划策,单从形式说,就已经变成了你和孩子共同的事情,时间久了,孩子就会产生一种依赖心理,甚至到时候没有了你,她就做不出功课了。

    老师有个规定,孩子做完家庭作业,还得家长检查后签字,错了的,家长指导孩子改正。我真怀疑这样做是为孩子真的帮忙,还是帮倒忙?孩子作业错了,老师才有机会了解和把握孩子的真实水平,以解决孩子遇到的实际问题,如果家长辅导了,检查了,没有错误了,那老师还能如实了解孩子吗?所以无论是从责任上,还是从时间、精力、耐心上,都不应该把辅导和检查作业的责任交给家长。说实话,检查作业的责任就应该属于老师。

    慢慢地,我有了我自己的想法,家长没必要教那些应该在课堂上由老师教给的东西,家长主要是教孩子做人,教她生活、玩耍,让她愉快地成长。课本上的那些东西应该是由老师教的,家长只能督促、鼓励。

    我照常在田田的作业本上签字,但签的字是:“已做作业,家长”。我对田田说:“爸爸只证明你做了作业,至于你是否做完了、做对了,我一概不知道,你自己负责。”

    做家庭作业,田田从来不依赖我们。

    我和妻子视田田为朋友。田田是在鲜花和掌声中长大的。

    田田成为我们家一员时,我们家最富有的只是书,书架上是书,桌上是书,床上是书,地上也是书。田田从小就在书堆里爬。她最先印象中的爸爸是经常伏在书桌边的,她最先学会的话是:写字字,书书。

    田田会说话会走路了,我和妻就成了田田的朋友。我们把乡下父母教给我们的教儿经验都丢到了一边。比如田田就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讲话,绘声绘色,有时还放下筷子来讲。这时,我和妻就是女儿最忠实的听众,还时而询问,时而插话,时而喝彩。饭桌成了田田表演的舞台。

    我们给女儿的是一片自由的天空,还有的,那就是以鼓励,以信任,以赞扬。我们经常给女儿讲的是,你要自信,要勇敢。田田在我们家快乐和幸福地生活,她是在鲜花和掌声中一天天长大的。

    早两年我在书店买到一本书,叫《赏识你的孩子》,书中的内容催人泪下,发人深思。我想到我这个做父亲的简直是太幸运了,比照书中的那个父亲对女儿的爱,我感到我们所做的又算得了什么?

    那个叫周弘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工厂工人,他的女儿1岁半时因发高烧打庆大霉素导致双耳全聋。他说:“哪怕一把火把我家烧得精光,只要能让我抱着会说话的女儿,只要女儿喊一声爸爸,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个父亲没有放弃,他带着双耳全聋的女儿走上了一条与命运抗争的路,把女儿培养成一位留美硕士。那个父亲的一句话让我感动:“哪怕天下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的孩子,做父母的也要眼含热泪欣赏她,拥抱她,赞美她,为自己创造的宝贵生命而永远自豪!”

    这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他这种无限的父爱,惊天动地。

    其实赏识教育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更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但我认为:有懂得如何赏识孩子的父母,那是孩子的福气,孩子的幸运。赏识教育是唤醒天下父母,让父母领取合格证的教育,是让孩子热爱生命、热爱时代、热爱大自然的教育,它是一种没有功利、不求回报的爱。庄稼长势不好时,农民从不埋怨庄稼,相反,总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孩子学习不行时,家长不能一味指责,而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孩子成长道路犹如跑道和战场,父母应该为他们多喊“加油”,高呼“冲啊”,哪怕孩子一千次跌倒,也要坚信他们能一千零一次站起来。

    做父母的,要多给孩子一份爱,多一点欣赏,多一点赞美,多给予一点鲜花和掌声。一句很不起眼的普通的赞美有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据说,卡耐基小时候是一个公认的坏男孩。在他9岁的时候,父亲把继母娶进家门。当时他们还是居住在乡下的贫苦人家,而继母则来自富有的家庭。父亲一边向继母介绍卡耐基,一边说:“亲爱的,希望你注意这个全郡最坏的男孩,他已经让我无可奈何。说不定明天早晨以前,他就会拿石头扔向你,或者做出你完全想不到的坏事。”出乎卡耐基意料的是,继母微笑着走到他面前,托起他的头认真地看着他。接着她回来对丈夫说:“你错了,他不是全郡最坏的男孩,而是全郡最聪明最有创造力的男孩。只不过,他还没有找到发泄热情的地方。”继母的话说得卡耐基心里热乎乎的,眼泪几乎滚落下来。就是凭着这一句话,他和继母开始建立友谊,也就是这一句话,成为激励他一生的动力,使他日后创造了成功的28项黄金法则,帮助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走上成功和致富的道路。在继母到来之前,没有一个人称赞过他的聪明,他的父亲和邻居认定:他就是坏男孩。但是,继母就只说了一句话,便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小时候有个我家邻居的同学,和我们玩时挺聪明的。我们上山砍柴,休息时玩“打柴担”游戏:将三根扁担架起,站在十多米外用柴刀抛过去,先打倒柴担的为赢。赢的战利品是每人一小捆柴火。他每次都赢得最多。但有几次考试成绩不好,他父亲喜欢拿起棍子打他一顿,边打边骂:“我看你不开窍,蠢得像坨泥巴!”这个同学真被他父亲言中了,“蠢得象坨泥巴”,后来就逃学了。我由此想到算命先生,我不知道算命那套把戏是不是科学,也不想讨论,但有时它的确灵验,为什么?算命先生对你说:“你明天有血光之灾!”果然这个人第二天开车与别人相撞。考试前算命先生对你说:“你明天能考起!”你本来没信心的,但第二天真的意外地考上了。其实,人是容易被暗示的,这就是生活中很多事为什么被那些“乌鸦嘴”言中。世界公认的“乌鸦嘴”就是球王贝利,他是20世纪最伟大的足球明星。完美、十全十美、球王,这都是用来形容贝利的,在退役前他没有犯过任何错误,但退役后就出现了美中不足,使他没有继续这个神话的不是他的腿,而是他的嘴。退出国家队后,就出现了一件怪事,在世界杯上,无论贝利看好哪支球队,哪支球队肯定在世界杯上没有好下场,而他不看好的球队却屡屡夺冠。比如2002年世界杯,贝利看好的法国队根本没有出线,而贝利不看好的巴西队却夺了冠。2004年欧洲杯,贝利的“预言”发挥到了极致,16支球队,他看好的接近半数,但全部“毙命”。人家不得不骂他是“扫把星”。与此相反的是章鱼保罗,它在2008年欧洲杯和2010年世界杯两届大赛中,预测14次猜对13次,堪称世界杯最佳“预言帝”。田田也是个足球迷,有次我和田田在谈到贝利和章鱼保罗的预测时,我说:我认为,在足球赛的预测上,贝利和章鱼保罗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在球队和球员的潜意识中都会受到预言的暗示。当贝利说我这支球队要赢时,我知道我们很可能会输了;当章鱼保罗说我这支球队要输时,我知道我们这支球队可能难逃输的命运。

    人真的是一种神奇的动物,你喊他“雄起”,他可能真的雄起了,你咒他趴下,他可能哪天真的趴下了。好像是90年,我到河南参加一个全国性会议,会议中间安排参观,河南寺庙多,先到了少林寺,后到了中岳庙。在中岳庙时我们一行30多人都抽了签。有个陕西来的女孩子,从参加会议直到玩的这几天,都蹦蹦跳跳、欢欢喜喜,但她抽了个“下下签”,让大师解签时大师又说了些不吉利的话,一下子就垂头丧气,再也没有笑声了,好像丢了魂一样。后来,我总是告诫我身边的人,旅游时到寺庙千万别抽签,别算命,见菩萨就拜,有香就烧香。你抽个好签,算命先生说句吉言,花点钱也算了,如果让算命先生胡说一通,什么这个灾那个难的,你不是花钱买罪受吗。我这个观点田田是坚定的拥护者、践行者,现在田田妈妈只要外出旅游进寺庙,田田打电话也肯定不忘交待一句:“妈,你莫抽签啦!你可以帮我给菩萨烧一柱香。”

    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十分脆弱的,无论他多么貌似强大。多一些赞美,多一些鼓励,给一个信任的眼神,给一个真诚的拥抱,这些千金难得,尤其对于孩子。

    田田送给擦鞋女孩的不只是一个发夹。

    田田8岁那年,我们一家在乡下过年,从乡下回到城里是大年初六。我带田田上街。街边有一个擦皮鞋的师傅,是个30多岁的农村妇女,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和田田一般大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也拿着一套工具在擦皮鞋。我便坐下,让那位师傅给我擦皮鞋。田田穿的是一双红色的高帮皮鞋,也在乡下弄脏了。我对田田说:“你也坐下吧,让这个小女孩帮你擦。”田田看着这个小女孩,犹豫着,我知道她是不忍心。

    田田说:“我回家自己擦。”我说:“你让她擦,今天是过年,爸爸可以给她两块钱。你拿回家自己擦,不让她擦,她就没有收入,你让她帮你擦就是在帮助她。”

    过了好一会儿,田田才坐下来让那个小女孩帮她擦,我发觉整个过程田田都是那么不自在。田田问那小女孩:“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小女孩摇摇头:“我没有上学,跟我妈妈擦鞋三年了。”田田一脸的疑惑。

    擦完鞋,我们刚走出几步远,突然间田田回转身朝那小女孩走去,似乎将一件东西塞到小女孩手里。

    回来时,我见她头发飘起,刚才戴在头上的发夹不见了,我假装没看见。到了商店里,我带她到购买小物件的柜台,我对她说:“你看那个发夹好漂亮,买一个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暂时不要,六一儿童节妈妈会送我一个的!”

    我不知道田田后来的一系列行动是不是与遇到这个小女孩有关。

    那一年刚开学,她就组织班上的同学参加了“春蕾行动”。她带着同学们捡废品,号召同学捐献“压岁钱”、零花钱。礼拜天,她组织同学上街卖报。

    把爱洒满人间,让爱托起希望。田田说,她们这个行动是直接救助失学女童的,让她们上学。

    我后来了解到这个“春蕾行动”就是“春蕾计划”,是1989年由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发起并组织实施的,是一项旨在帮助因生活贫困而辍学或濒临辍学的女童重返校园接受学校教育的爱心工程。

    有一个星期六的上午,田田组织她们班的同学到五一路上去卖报。那是夏天,长沙是个有名的“火炉”,那天市内气温36℃,五一路上达40℃。每个小朋友背着一个小水壶,手里抱着一小捆报纸,只要有行人经过,她们便跑上去:“叔叔!买张报纸吧。我们是燕山小学的,救助失学儿童,请您献份爱心!”

    到了中午了,路上的气温越来越高,行人越来越少,小朋友在路旁的树荫下清点着报纸,还有几十份没卖出。我和田田妈妈走过去,说天气太热了,要她们早点回去。田田说:“一定要卖完。今天的报纸到明天就没有人买了。”

    我们知道报纸不卖完孩子们是不会回去的,我和田田妈妈能做的就是每人买一份报纸。

    田田是个有爱心的孩子。她富有同情心,她善良,她单纯,她只要见到街上的乞丐,都会施舍。小时候是我们把钱放到田田的手里,告诉她去送给那个可怜的乞丐。那时的乞丐十有八九是真乞丐。但现在的乞丐有许多是假的,我们对田田说,这些可能是装的。田田照样给他们一些施舍。田田说:“我只看到他们怪可怜的,我分不清他们是真是假,我不能冤枉他们是骗人的。我宁愿相信他们是真的。”

    记得田田读小学四年级时的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和田田从农贸市场买了菜回家,刚走到机关大院门口,见到一个卖水果的农村妇女。她身上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旧棉军大衣,头上围着一条酱色布巾,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用军大衣裹着。她的身旁放着一担箩筐,箩筐里是苹果。我们走过去,田田说:“爸爸,我想吃苹果。”在农贸市场有那么多的苹果田田没说要买,我想田田是懂得了买人家的东西就是帮助人家的道理,就像让人家擦皮鞋,买人家的报纸。我对那个妇女说:“我选五斤。”她给了一个黑色的食品袋给我,我挑选了半袋子,我让她称一下。她说,五斤还差一点,再加几个。她边说边从箩筐里拿苹果放到食品袋里。她又一称,说:“快六斤了,就买六斤吧?”我本来不高兴她这样,但看她可怜,只好说好吧。回到家,妻子说,这水果哪买的,我说大院门口,她说那些摆地摊的常少秤呢。果然,妻子拿家里的弹簧秤一称,只五斤二两。再打开食品袋一检查,里面有三个苹果是烂的。妻子说,你没有挑选吗?我说我挑选了但那个妇女后面又放进去几个。我说:那个妇女太可恶了,我同情她,她倒把我当冤大头,我要去找她。我说着提着苹果就往外走。这时,田田说:“爸爸你别去了,那三个烂苹果我吃。那个阿姨可能是不小心错拿了烂苹果,你就原谅她吧。”

    不小心错拿了烂苹果?我和妻子一听,不禁笑了起来。我们说:“孩子,你太善良,太单纯了!”

    在这个问题上我真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告诉孩子如何去看待这些人和事,如何去做。我很无奈。

    我希望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充满爱的,人们都是善良的,有爱心的,永远像田田少年时心中的世界一样。

    田田从小就逗大人喜爱,我想也不完全是她听话、成绩好,她最让人欣赏的是她小小年纪就有一种对大自然对别人的关爱之心。田田上小学时放学回家,走进机关大院内,就有一群小朋友齐声喊着:“田田姐姐回来了!田田姐姐回来了!”田田经常带这群小朋友玩耍,给小弟小妹们东西吃。在邻居眼里,田田是最懂事的孩子,她帮邻居老爹提菜篮,帮邻居娭毑穿针线。在我们院子里,有客人找我们家,如果说是找我或找我妻子的家,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如果说是找田田家,那马上就有热心人带着你去。

    有人说,爱是人类的一种伟大而高尚的情感,如何培养孩子的爱心,父母是第一任老师。孩子的性格、品行、智能、习惯首先在家庭中养成,家庭是孩子成长的沃土。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不可能是人间的天堂,不可能处处充满爱,但我们总想给田田营造一个让她健康成长的爱的氛围。在家里,我和田田妈妈是田田的好榜样,我们相亲相爱,我们孝敬父母,我们和邻里和睦相处,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我们尊敬师长,关心弱势群体,我们热爱祖国,关心集体。我们想以自己的行动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孩子。因为孩子学会有爱心并不受任何人的命令,而是平常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结果。孩子置身于这样一种和睦、融洽的氛围中耳濡目染,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养成尊老爱幼的品行,仿效长辈关心他人、帮助他人。既接受了爱,又善于给予爱,这对于养成孩子完善的人格是极有好处的。

    有了那晚坐人力三轮车的经历,我们再没坐过人力三轮车了。如果都像我们一样,那人力车夫吃什么呢?这未必是田田所想要的。

    我们家有个习惯,从田田读小学一年级起,每年春节我和她妈都要带田田到她的老师家拜年。我们觉得学生应该尊敬老师,从小学会感恩。我们总固执地认为一个学生不管你怎么聪明,成绩怎么好,怎么有出息,但不懂礼貌、不尊敬老师的学生不是好学生。那时去老师家拜年,没有现在那么多讲究,几乎是空手而去,只是带着感激和尊敬,只有田田自制的贺年卡。

    一直到现在,田田每年寒暑假回长沙,都要到学校去看望老师,老师们都说田田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田田读小学二年级的那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到张老师家去拜年。张老师是田田的班主任老师。

    大约十点半钟,我们起身告辞。张老师家住在郊区,那时的士很少,公交车也要15分钟一趟。还有一种交通工具就是郊区的人力三轮黄包车。一位三四十岁的车夫骑着三轮车靠近我们,招呼我们。我妻子问他:“多少钱?”他问:“你们到哪?”我妻子说:“八一路的省公安厅。”车夫说:“12块。”我妻子说:“太贵了,不坐。”车夫说:“从火车站广场到省公安厅有很长一段上坡,12块不贵呢!”我妻子说:“坐的士也只要10块。”

    这时,我说:“坐吧,我还没坐过这种人力黄包车,图个新鲜。再说,现在也没有别的车。”我们一家三口上了人力三轮黄包车。

    因为是大过年的,城里人大多到乡下过年去了,马路上行人很少。

    我们一家很少在长沙过年,只是提前几日回长沙给亲戚朋友长者领导拜年。但我也感到城里过年的冷清。尤其是近些年,除夕前一天,单位上的人几乎走空了。我一位朋友说,这说明一个问题,长沙市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是乡里人进城了,或者非长沙人进长沙了,过年都回老家团年了。我说那倒不至于,但长沙市城区过年“门庭冷落车马稀”是真的。

    寒风中,车夫跑得很快。

    我总怀疑车夫的技术,不停地喊:“师傅,慢点,慢点!”车夫说:“这是下坡,慢不了,你放心吧!”过了长沙火车站,就是一段长长的上坡,车夫放慢了脚步,只见他的身体随着左右脚摇晃着,吃力地踩着三轮车。到半坡时,我们能清楚地听到车夫那粗粗的喘气声。突然,车子停住了!车夫拉紧了刹车,但是惯性还是让车子往坡下退去,妻子大声叫着:“师傅,你怎么搞的!”只见车夫迅速跳下车,用肩膀顶住三轮车的前杠。更让我们吃惊的是,这时,田田突然跳下车,并迅速地跑到车后,使劲推着三轮车的后杠。我和妻子愣了一下,也随后跳下车来,我们一起将三轮车推上坡。

    妻子对田田说:“你看你这孩子,多危险,你怎么一个人在后面推呢?如果车子再滑行,你会压在车下!”

    田田默不作声。只是再也不肯上那人力三轮车。

    我们只好付了车钱,然后步行回家。从此,我们家再也没有坐过人力三轮车了。

    过去读书时读过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当那“老女人”摔倒时,车夫“毫不踌躇,仍然搀着伊的臂膊,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面对车夫的所作所为,鲁迅反思自己的微小,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但是我们遇到的“车夫事件”却是完全的不一样,而是一个孩子的“毫不踌躇”,她对车夫的那种关心、同情。而且她做得那么随意,那么理所当然。

    《三字经》的第一段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意思是说,人在刚出生时,本性都是善良的,性情也很相近。但随着各自生存环境的变化和影响,每个人的习性就会产生差异。在三字经中,善就是主张人性的根源点是善的,有善的源端才会有善的行动,善是人性的光辉点,人心的美好。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人有向善之心,人有善的欲望和力量,人性的趋势永远是向善的。问题是,面对孩子,我们如何让她们长久地保有那份与生俱来的善良之心。

    我不相信荀子的“性恶论”,我宁愿相信孟子的“人的本性是善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教育孩子,就是少让世俗的东西污染她们。我不知道我说的有无道理,但是我总认为,孩子是一张白纸,是社会污染了他们,那些诸如自私自利、弱肉强食、欺世盗名的污水向孩子们浸袭,而大人们总以自己的老谋深算、圆滑世故而沾沾自喜,并以此向孩子们“传道授业”。

    其实,孩子本是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在孩子眼里,世界是一个万花筒,那样五彩缤纷,那样鲜花绽放。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过早地接近社会的阴暗面。田田喜欢小动物,爱护花朵,尊敬老人,同情弱者。这些美德田田是从小养成的,直到她读大学后参加爱心社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去年,田田给我买了一本书,书名是《听南怀瑾大师讲经》。南怀瑾大师说:天下最高的学问是什么?同情弱者,帮助弱者。孔子讲仁,老子讲道,墨子讲博爱,归根结底,都不是为了让强者更强大,而是为了让贫弱的人得到更多的福利,让不幸的人得到更多的快乐。在生活中,有的人看见残疾人,看见不幸的人,就嘲笑,就鄙视,他们借此表达自己的高明,却正好证明了自己的人格还不到三寸高。真正的强者,都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哀民生之多艰”,并愿意尽一己之力给弱者以帮助。

    要让孩子从小懂得,弱势群体理应得到全社会的关心。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要给他们提供帮助。大的帮助力所不及,起码一些小事是可以做的。比如:在车船上主动给老弱者让座,遇到有人问路,热情指点,等等,这些小事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爬山时,上面一个孩子拉,下面一个孩子推,旁边还有几个孩子保护。这些山里的孩子……我只是对田田说:“以后别忘了他们!”

    1997年底,我带领一个由省直机关干部组成的扶贫工作队到桂东县扶贫。那次扶贫叫“建整扶贫”,有两大任务:一是建立和整顿基层组织;二是扶贫。那一年的所做所想,我写了一本书,后来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书名叫《一位工作队长的扶贫手记》。有一篇手记涉及到田田,不妨抄录如下:

    家信

    晚饭后,我推开自己在村部房间的门,发现地上有一小叠报纸,里面还夹着一封信,一封装得满满的信。我意识到这是妻子的信,只有妻子才给我写这么长的信。我们长达5年的恋爱,那时她在长沙,我在岳阳,鸿雁传书,每周一次,长度以装满信封为限。妻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又能写,我们中学同学,在校时她的作文成绩比我好,只是后来学了医,除了写几篇枯燥无味的尽是字母符号的论文外,再也难得写什么。结婚十年了,她再也没有给我写过信,哪怕分开再久,她总说:“打电话吧,现代通讯工具,又省事又快。”

    可现在,我这里没有电话,大山里,手机也是盲区。她不得不写信。看到她的信,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岁月。急忙打开台灯,摊开信读了起来。

    ……

    那天送你们的车离去,我和田田在雨中站了好久。当我拉她回去时,她刚才的笑脸上挂满了泪珠。田田懂事了。

    对于你这次去扶贫,我真是无可奈何。谁让我嫁给你这个喜欢流浪的人。在机关三天两头出差,前年在北京一年,今年又要到桂东一年。

    从你去年12月份走后,田田几乎天天都念你。每当电视新闻里有扶贫或者山区农村的镜头,她就大声叫我,拉着我看,说看有没有爸爸。她每次都失望,每次都看。新闻时间,动画片可断。慢慢地我也受了她的传染,而且还从报纸上寻找扶贫的消息。我理解了你为什么要去,知道了那里的贫穷与落后,明白了你从事的那种事业的意义。你春节跟我说那里的情况时,不时热泪盈眶。记得吗?那天我们走进阿波罗商业广场,我看你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的样子发笑,说你真像个农民,老实话,我笑不出,我心里难受。看你刚去个多月,回来又黑又瘦。我知道你爱农村,每年过春节,你都执意要回岳阳农村老家,总说在城里没过年的味道。你曾说你小时候很苦,6岁放牛,8岁就干农活。你对像你父亲一样的农民有感情。你平时装得很坚强,但有时真不像男子汉,那首流行歌《心太软》我看那次你一边听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让他们脱贫,光同情没用,光急也没用。按上级定的方案,讲的办法,一件件事办扎实,让农民真正得到好处,你就问心无愧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好的。你是农大毕业的,懂农业,这是你的优势,前年又去北京大学学过一年经济管理,而且又干过文秘,搞过政法,搞过教育,样样都有个半瓶醋。你们同去的老郑和小李,人不错,我看你们相处很好,像亲兄弟。老郑比你年长,多尊重;小李身体不好,多关心。遇事还多拿主意,但也要多与人家商量,别像在家里搞大男子主义一样。

    你上次问村里学校有个兔唇男孩能否做手术。我找了几个教授,说能修复,但钱不少。据说这手术郴州市人民医院也能做,可省点钱。我已与那边一个同学联系过。下去多为人家解难,多做点好事,需要用钱,家里可省点出来。

    田田的病你不用担心,我是医生。她很可爱,现在是三条杠杠的少先队大队长了,很得意,只是盼7月份她9岁生日时你能回来。你单位领导对我们家很关心,经常问寒问暖,问有什么困难。机关党委还专门给湘雅医院去函,让医院今年不安排我的晚夜班。关心家里还不是关心你,你不要辜负人家。

    我和老郑、小李的爱人常见面,我们商量暑假到桂东来看看,也让小孩假期来受受教育,同时也来看一下村里学校的孩子们。

    ……

    多保重!

    信封里还有一个用硬纸张剪的“兔子娃”,很漂亮,是我的小女儿做的,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

    小白兔不会睡懒觉,把乌龟丢在屁股后面,远远的。

    读完信,我激动万分。我感谢我的妻子。虽说信中没有了过去那种柔情蜜意,但那份温情,那份贤惠,那份成熟和通情达理,令我无限的爱惜和敬佩。还有我的小女儿送我的“兔子娃”,让我爱不释手,让我体会到那份家庭的温暖,那份亲情。

    “兔子娃”寓意什么?那几行字要说明什么?也许孩子原本没有寓意,她只传递一份思念和安慰,但我总想猜出那份寓意来。这特困村本来就像一只先天不足的跑不快而缓慢爬行的乌龟。我多希望乌龟能跑赢兔子,因为我所从事的正是在为乌龟加油。也许我猜错了,孩子是把这穷山僻壤看作一只曾经贪睡而骄傲的兔子,因为在孩子的眼里,这大山里有无穷的宝藏,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幻想,只要这只兔子不贪睡,不骄傲,不泄气,它就能把那个在她眼里看作乌龟的外面的世界“丢在屁股后面,远远的”。

    我知道我今夜无法入睡。山中春雷阵阵,似乎就在屋顶上滚动,木板楼在震颤,窗户的玻璃也在沙沙地响,春雨伴随着雷声一阵紧一阵地下。

    这春雷春雨是否也在预示着什么?“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爷是否也被感动了呢?

    读过我这本书的人,不少人对我说,他们对《家信》这一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遗憾的是,我的妻子一直没有机会去一次桂东,倒是田田在桂东有一段难忘的经历。

    那年暑假,田田吵着要去桂东,她的理由是:“我喜欢大山。”

    我同意带田田去。一路上田田受了不少苦。路难行,桂东地处湘赣边界,罗霄山脉南端,境内四面高山阻隔,道路崎岖,素有民谣:“上有胸膛山,下有八面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历史上仅有几条古步道从千米以上的崇山峻岭中穿过,过往行人除少数达官显贵坐轿骑马外,百姓全靠步行,运送货物靠肩挑背负。到1956年才有了桂东的第一条公路。那公路又窄又险,外地的司机一般是不敢开的。我们在桂东县城住了一晚,次日从县城出发,东行12公里,眼前有一条绵长的峡谷,谷底是一小片平地,海拔1200米,这就是湖南省海拔最高的乡政府——寒口。相传从前这个地方不叫“寒口”,叫“热口”,气候温暖,土地肥沃,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们生活富足。一日,一位秀才从这里路过,天气闷热,口渴了,想讨碗水喝,一连讨了几家都无人理睬。秀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汗水在石头上写了两个字——寒口。一阵寒风吹来,气温骤降,庄稼枯萎。原来这秀才是个神仙,是神仙带给了寒口人祖祖辈辈的苦难和贫穷。

    桂东县是国家重点扶持延伸县、省重点扶持县,寒口乡是桂东县的贫困乡,而我们工作队对口扶贫的大坪村又是寒口乡的特困村。我们工作队就住在村里一栋破旧的木板楼里。

    这栋木板楼是大跃进年代建的,虽然破旧,但很典雅,田田一住进去,就很觉得新奇,很喜欢。村里的孩子们也都放了暑假,她们站得远远的,望着田田。田田招呼她们过来玩,很快她们就成了很要好的伙伴了。

    田田给大坪村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她组织村里的孩子排演了一台节目。有七八个节目,主要是唱歌、舞蹈,在村里演了三场。村里学校的校长后来对我说:“到底是城里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我们学校六一儿童节也没组织得这么好呢!”村里的孩子经常从自己家里拿来玉米棒、烤红薯、炒花生、红薯片给田田吃。田田每次跟我们进县城或到集市赶集,也会买些吃的或学习用品给小伙伴们。

    有一天,我午睡起床后找不到田田,和她玩的那些孩子们也不见了。我很着急,几名村干部也帮忙分头去找。到傍晚她们回来了,我又着急又生气,我让她们一排站好,问她们:“到哪去了?”田田说:“到一个村子。”一个小孩补充说:“到坳丘。”我说:“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田田说:“我们走时看你已经睡着了。”我没有再责怪这些孩子们,只是说以后出去要告诉大人,至少应该留下一张纸条。

    坳丘是大坪村地势最高的一个组,家家户户几乎都住在海拔1200米以上的山上。我去过几次,因为村支书家就在坳丘,每次都是村支书亲自下山,再领我上山。早晨动身,中午赶到村支书家吃中饭。山路极其陡峭,爬上山顶,空气稀薄,呼吸困难,好像整座大山就压在你的胸口。因此,我不知道田田那次是怎么上去的。据说,爬山时上面一个孩子拉,下面一个孩子推,旁边还有几个孩子保护。

    这些山里的孩子……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对田田说:“这些山里的孩子,以后别忘了他们。”

    田田离开大坪村的前几天,我带田田和她的那些小伙伴们到村边的小溪里玩。溪水下全是砂石,没有泥土,水很清,透过不深的水可以看到下面光溜溜的砂石和在沙子中的小鱼。田田和小伙伴们玩得很开心,她已经融入到她们中了。我在一旁帮他们拍了很多张照片。

    不久,县建整扶贫办通知我们,说要组织在桂东的几个扶贫工作队的所有队员到东江漂流。我带着田田登上了那辆由县建整扶贫办租用的县汽车公司的客车。车快到东江时,险情发生了,只听有人说:“刹车失灵了!”当时车子正行走在山腰,下面就是悬崖。最后车子撞在山上,停了下来,大家都惊出一身冷汗。后来组织者说,他们原来和汽车公司商量的是一辆新车,但汽车公司临时换了一辆旧车。为了不影响出发时间,组织者也没有坚持必须用新车。世界上的很多不幸,很多灾难,往往都在一念之差,都在一个犹豫。下车后,我们步行2公里到达漂流的起点,上了漂流的橡皮筏,大家都想极力忘记刚才的不快,可惜水流太小,没有刺激。

    当我们结束漂流,吃过晚饭后,那辆撞坏的车已经修好,但大家都心有余悸,不敢再上那辆车,汽车公司只好另外换一辆车。那辆车从桂东出发,至少要4小时,我们一行人便都在吃饭的小店里休息。大家情绪都不好,也十分疲惫,只有田田跳来跳去,有时表演一个舞蹈,有时唱首卡拉OK,为大家驱赶一点寂寞,带来一份开心,直到12点多我们才上了回桂东的车。

    上车不久,田田就睡着了,她把头靠在我的怀里,睡得很香。我的腿和肩膀有点酸痛,我都不敢动,生怕惊醒她,我也不敢睡,也睡不着,生怕车子再出现一点什么问题,桂东的公路真是惊险。大概到了3点半钟,我们才到了桂东县城。当我们住进县委招待所,安排田田睡觉后,我拨通了长沙家里的电话。我有一种从灾难中逃生出来的感觉,现在安全了,可以向妻子报告。妻子抓起电话,第一句话就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我说:“我们回县城了。”她问:“田田呢?”我说:“睡觉了。”她问:“有什么事吗?”我说:“没有。”她说:“那你也早点睡吧。”说完,挂上了电话。是的,妻子不知道我们一路上的经过,她没有我这个体会,没有我这个心情,我又何必再说什么呢?凭空增加她的担忧。

    一周是田田在上大学前离开父母最长的时间。我的观点是:当你生下一个孩子,不是万不得已,必须自己亲自带,而且要尽量远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在中小学阶段,田田参加过两次军训。军训对孩子的成长无疑是有好处的。每次军训时间一周。一周是田田在上大学前离开父母最长的时间。

    在孩子的教育上,我一直有一个自己的不成熟的观点。记得早年我在坐落于永州市的一个省直单位当一把手时,单位的工会主席和妇女主任请我在三八妇女节那天为女同志作报告。我说,如果一定要我讲话,我就跟大家谈谈如何教育孩子吧。因为之前单位上有几位干部向我诉苦。有一对年轻夫妇都是干部,是单位的优秀骨干,小孩出生后,怕影响工作,便送到乡下,让孩子的爷爷奶奶带。他们也落得清闲,每年只过年过节去看看。孩子6岁了,该上学了,他们把孩子接回城里。孩子哭着闹着不肯跟他们。孩子根本不能适应城里的生活,也没有养成好习惯。平时别人逗他玩,他就骂人,在学校他也无法与别的小孩在一块玩。有一位中层领导说他的孩子也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今年18岁了,他与孩子只要说上三句话,无论说什么,都会吵架,无法沟通,就像敌人。还有一位女干部对我说,她丈夫在外地工作,每年只回来几次,她一个人把儿子带到13岁了。儿子很听话,但是不敢出门,很腼腆,像个女孩子。

    年轻人刚刚为人父母,一是不知道如何教育孩子,不会护理孩子,不会喂养孩子;二是工作忙,学习忙,没有时间;三是懒,怕麻烦,没有耐心。加之做爷爷奶奶的、做外公外婆的又特别想带孙子、带外孙。于是,小孩子的抚养权、教育权、抚养责任、教育责任便由父母转交给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样的后果一是对孩子的娇生惯养,宠爱成小皇帝,使孩子从小就养成一种坏脾气、坏习惯;二是除极少数素质高的老人外,客观地说,大多数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的思想观念离这个时代已经远了,他们的思想和教育方法是陈旧的。比如,他们不许别人指出和纠正孩子的缺点,甚至连孩子的父母都不能。孩子一些坏习惯,他们也不允许别人指出和纠正,甚至孩子的一些坏习惯他们还津津乐道,引以为自豪。“我孙子真的有出息,你看全家人都喊我老爷,只有我孙子敢喊老家伙。”比如孩子会骂人、会打架、会在餐桌上与别的孩子或大人抢食、争食。他们不懂科学喂养,许多的小胖墩就是他们的功劳。他们生怕孩子吃少了,什么垃圾食品都往孩子嘴里塞,他们心疼的是怕孩子饿着。

    那么,我的观点是什么呢?当你生下一个孩子不是万不得已,必须自己亲自带,而且要尽量远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从不怀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对孩子的爱,这种爱是先天的、是真挚的,但是大多数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很难避免那种溺爱,那种无原则的爱,尤其是那些经济条件宽裕,自以为有文化、有素养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实话说,将心比心,如果哪天我作了外公时,我也很难回避这个问题,这是人之常情。

    田田出生后,我们那时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借住在机关办公室。我那时也很忙,在机关三天两头出差。妻子在医院还要上晚夜班,但我们也没有把孩子送回老家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孩子出生前,我和她妈就参加了长沙市组织的家长学校学习,并在培训班上买了几套书。其中有本书很管用,书名叫《如何教育0—3岁的孩子》。书上有几个月孩子应该有多重、多高,在行为、语言上有哪些表现,家长应该干什么。

    我和妻对照书本上说的,给孩子量身高,量小脚丫子的长度,掰开小嘴巴数她的牙齿。从孩子的背后拍拍手看她的听力和反应的敏捷性。有人说新生儿在半岁前都是色盲,但是田田只有两个月时就对五彩缤纷的颜色特别兴奋。

    看到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变化,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感到是一种乐趣,是一种幸福,养育孩子的过程太美好了!

    我常常想,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一辈子,你没有帮孩子洗过尿布,你没有抱过孩子而且让孩子的尿撒在你身上的经历,你算做过父母吗?你的人生是否缺少点什么?

    不知你是不是看过,2011年央视春晚有个儿童歌舞节目叫《爱我你就抱抱我》令人耳目一新,欢快活泼的旋律,小演员的动物造型服装,小歌手纯真可爱的表演。词曲作者彭野在他个人博客中写道:“家长多陪陪孩子、多亲亲孩子、多夸夸孩子、多抱抱孩子,世界上这是最廉价也是最珍贵的奖励,其实不止是孩子,就是成人、老人都需要这些,由于我们民族的特点,人们过于内敛,往往不会表达自己很容易做到,又很会让对方感动的情感。”所以做父母的不能以忙碌作为借口,冷落了自己的孩子。陪陪孩子是做家长的第一天职,是不可或缺、不可替代、不可弥补的。给孩子牵牵手、摸摸头、拍拍肩、搂搂腰,给孩子讲个故事,打个电话,给个微笑,给个夸奖。向孩子学习,两代人共同成长,是21世纪新的家庭教育观念。尊重孩子,孩子才能有健康的自尊,并学会尊重他人。以欣赏的目光激励孩子,了解孩子,增强孩子的自信心和成就感。家长要温和、耐心、细致地向孩子表达自己的思想、意图,让孩子真正地了解自己的目的与心愿。

    一个孩子与另一个孩子的竞争,其实在这两个孩子父母的教育观念的差异中就开始了。在很大程度上,是“观念决定命运”。比如家教是做什么的?有的家长概括为“管孩子”,所谓管就是批评、责备、督促,就是“棍棒下面出孝子”。这是误解了教育的使命。教育与医生治病有根本的不同,它是要盯住孩子的亮点、优点,使之发扬光大。教育更需要鼓励、表扬,哪怕孩子身上的亮点、优点还很小、很微弱,只有针尖那么大,也要大张声势。所以,与其每天向孩子伸出食指,对他们戳戳点点,横加斥责,不如伸出拇指,来鼓励孩子支持孩子,给孩子更多积极的、正面的能量。

    还是回到前面的话题。两次军训我们都没有去看田田,虽说我们在家提心吊胆,我们只求老师保证孩子的安全,每天晚上我们要跟辅导员打一个电话才能睡觉。我们也听说很多孩子的家长专程去送水、送食物,但是我们没去。我们相信饿是饿不坏孩子的。军训结束后,田田回家时又黑又瘦,只有眼瞳是白色的。田田说,军训时她是排长,她没有叫苦,军训成绩优秀。我们很欣慰,孩子是能吃苦的。

    田田的爷爷奶奶是传宗接代思想严重的人。当田田一手牵着半文盲的爷爷,一手牵着纯文盲、连北京大学校牌都不认识的奶奶,走进北京大学校门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不知道,小孩子从几岁开始有性别意识,不知道田田从几岁起知道自己是个女孩。

    那年田田5岁,一天晚上,我们一家围坐在一起看电视。电视剧中有个情节,一户人家生了一个男孩,全家欣喜若狂;而另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孩,一家人悲悲戚戚,似乎到了世界末日,那位可怜的产妇抱着女婴,在产房里哭泣。田田瞪大着眼睛,不解地问我:“为什么大人们都喜欢男孩子,而不喜欢女孩子呢?”我说:“你爸爸喜欢田田吗?”田田点点头:“喜欢。”我说:“那就行了,我们家喜欢女孩子。”然而我乡下的父母,也就是田田的爷爷奶奶,是重男轻女、传宗接代思想非常严重的人。

    我非常尊敬和孝顺我的父母,他们吃了很多苦,他们是老实善良的农民,他们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理解他们,尊重他们。比如父亲喜欢抽烟。那年头,我们家连饭都没有吃的时候,父亲也没有把烟戒掉。现在生活好了,母亲却逼着父亲戒烟,一家人也都指责他。我说:“实在戒不掉就少抽点,抽好一点。”父亲的烟终于没有戒掉,也一直抽着劣质烟,有时我送给他二三十块钱一包的烟,父亲便拿着跟别人换来两三块钱一包的烟,换两三包。后来我再不给他好烟了,每次回家,我都会专门到超市买几条五块钱一包的白沙烟。除了抽烟,父亲不喝酒,不喜欢喝茶,不会下棋,不会打牌,更不会打麻将,几乎没有什么爱好。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爱好的话,那就是种田、种地。其实当我们兄妹几个长大成人参加工作后父亲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但他把种田当做他的一种乐趣。冬天,他要花很多时间修理农具。一开春,他就张罗着浸种育秧。清明节我们回乡下扫墓,父亲唯一交待的事情,就是插秧时,我们一定要回家。十年前,我的工作还不是太忙,我几乎每年都要回家插田。我利用周末,带上机关里的几位同事,开车到乡下。父亲便把亲朋戚友都招来,我们在田里插田,父亲便在田塍上跑来跑去,张罗这,张罗那,甚是兴奋。他逢人便说:“插田的是我的儿子,他还带来了省里的领导。”只要别人赞叹几句,他便把别人请到家里吃饭。父亲承包的田,每年能收获稻谷1200斤,也就是12担,按每担60元,全年收入就700多元钱,但每年插田的亲朋戚友至少有五桌人,那些收入还不够一餐吃的。这还是不错的,更麻烦的是到近几年,父亲70多岁了,一到春耕,他还要赤着脚下田,其实事情是别人在做,但他总喜欢在水里泡一泡,但常常是第二天就感冒发烧,弄得我们兄妹几人提心吊胆。

    父亲是个好人,我非常尊敬他、孝顺他,从没违背过他的意愿,从没顶撞过他。父亲做什么,我都能理解他、原谅他。唯独他这重男轻女、传宗接代的思想,我不能理解和原谅。田田出生不久,父亲就对我说,让我们把田田送到亲戚家代养,要我们再生一个。那时我正沉浸在田田出生给我带来的无限喜悦中,父亲的这句话就像一根钢针突然刺入我的后脑。我第一次对着父亲大吼起来,我说:“你以后还说半句这类型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父亲!”老实巴交的父亲望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果然,从此以后,我的父母再也没有说过半句这种话了。

    农村是广阔的天地,我总想让城里出生的孩子多体验下农村的生活,增长点见识。田田小时候至少每年的春节、清明节我会带她到乡下走一走。在乡下,田田非常开心,她和奶奶到园子里摘菜,和爷爷一起去放牛,和叔叔到池塘里捉鱼,但田田的妈妈不高兴,她说:“田田只要在乡下待上两三天就一身泥巴,像个野孩子。”

    大概是田田4岁那年,和爷爷去放牛。回来时,因田间小道太窄不好走,爷爷背着她,过一条小沟时,爷爷不小心被一根树枝绊倒,摔了一跤。他们回到家,我们看到爷爷的脸上满是血,两颗门牙掉了,但他的手上没有伤,田田也丝毫未损。原来,摔倒时爷爷的手紧紧地护着田田,任自己的头和身体倒在地上!我们都很感动。这是一种天然的爷爷对孙女的爱,本能的爱。为了让孩子不遭受伤害,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至今,爷爷的两颗门牙都是补上的瓷牙。

    凭良心说,田田的爷爷并没有“轻女”,他只是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

    我是活了这么多年真的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重男轻女,为什么要有那种奇怪的传宗接代思想?

    记得我刚结婚时,我和妻子盼着有个孩子,我们根本没有男孩女孩的概念,只希望孩子是健全的,有手有脚,智力正常。我是从骨子里以为,我有个女儿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我乡下有个亲戚,生了两个女儿,还要生,说是爷爷奶奶的意思,村里管计划生育的干部把他家的家具、养的猪都搬走了,他们像超生游击队一样到处躲,后来一连生了五个,都是女儿,据说死了一个,有两个送人了。家没有个家,人就像个逃荒的难民。还有个村民,生了四个女儿,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第五个生了儿子,于是视儿子为小皇帝,娇生惯养,百般溺爱。四个女儿都没有读什么书,很小到广东打工,但如今也成家了,自食其力,生活富足。但这小儿子,不学无术,偷鸡摸狗,后来进了班房。

    我实在不能理解那些一定要有个男孩的人的想法。我不知道什么叫传宗接代,为什么只有男性才能传宗接代?有的人还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出去,再从外面捡一个男孩来传宗接代,简直是荒唐透顶,十足的混蛋,不可理喻。

    你就说你是要传承你的“血脉”吗?人类的新生命的诞生是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的结合,我在大学里学过遗传学,人体内每个细胞内有23对染色体,包括22对常染色体和一对性染色体,性染色体包括X和Y染色体,含有一对X染色体的受精卵发育成女性,而具有一条X染色体和一条Y染色体者则发育成男性。这样,对于女性来说,正常的性染色体组成是XX,男性是XY。这就意味着,女性细胞减数分裂产生的配子都含有一个X染色体,男性产生的精子中有一半含有X染色体,而另一半含有Y染色体。精子和卵子的染色体携带着遗传基因,上面记录着父母传给子女的遗传信息。遗传基因是人类遗传信息载体,决定我们与前辈的相似和不相似之处。如果硬要说“传承血脉”、“传宗接代”的话,男和女不都是一样?除非你是克隆,克隆一个男人不需要女人,因为克隆是通过体细胞进行无性繁殖,其后代的基因型是完全相同的。但问题是克隆出的男人体细胞里仍然有老母亲给的X染色体,况且女人也能克隆。

    我乡下的一个堂叔说,你们在城里还好,在农村没有儿子不行。我说,你一定要个儿子干吗?帮你种田,为你挑水,给你养老送终?这些事女儿也都能干。你说女儿要出嫁,是别人的,那儿子呢,除非你养个儿子一不让他读书,二指望他没出息,不然让他考上了大学就飞了,或者出国了你几年都见不到,或者到城里工作了,或者到广东打工去了。我那堂叔无言以对,只是摇摇头说:“你不懂,你不懂。”我的确不懂,我无法懂。如果没有人证明我太蠢的话,我想骂这类型的人愚昧。但一骂又骂到了我的父亲,我不想骂了。

    田田考上北大了,我和妻子商量,送田田上学时,也带上我的父母,一同到北京旅游。凭北京大学的入学通知书,飞机票可以打2折,那我们5个人的飞机票,只要出1个人的钱。两位老人是第一次坐飞机,十分兴奋。登长城,游故宫,在天安门前留影,老人十分开心。当田田一手牵着半文盲的爷爷,一手牵着纯文盲连北京大学的校牌都不认识的奶奶,走进北京大学校门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晚上在宾馆,母亲拉着我的手说:“是你们俩口子有孝心,让我们看了世界。也是田田有出息,上了北大,我们才能来到北京。”但是,她接着又叹了口气:“唉,田田要是个男孩子就更好了。”我真是哭笑不得,人的传统观念是很难改变的。由着他们,他们至少是爱自己的孙女的,并以自己有这样的孙女为荣耀,对这样的老人,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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