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三卷:外国八路 流萤传奇-汉斯·希伯(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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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正中,大青山制高点及东侧林莽山峪间仍在激战。

    波田观战,焦躁地用手里的军刀一下又一下地砍一棵小树,显示出心里的烦乱。一个参谋过来:“江家坪不断求救。看来,八路主力在那里……”

    波田先是愕然,又眨动凶恶多疑的眼睛,一下砍断了小树:“不理它!再攻!”

    险恶、布满黑色岩石的山上,崔雄连一排战士及刘玉海的蒙山独立支队正凭险抗击敌军。希伯利用地形,用步枪射击敌人,打死一个,又打死一个……刘玉海身背大刀片持枪匍匐而来:“老希,你快走!”

    希伯固执地摇头。刘玉海着急地又劝:“走吧!”

    希伯看看刘玉海,眼色似责备又似拒绝:“为什么?”

    刘玉海说不下去了,在希伯身旁继续射击日寇。他看看希伯,穿军装的希伯忽然冲向前去站在一棵树后射击。金色的夕阳从西边照射着他的全身。他军帽上的红五角星闪亮似火笛。他那高大健壮的身体,严肃刚毅的面容,像一尊英雄的铜像,矗立在那里。他瞄准着冲上来的敌人,射击又射击。

    梁华满头大汗抱着男孩同那背老大娘的中年汉子和一伙非战斗人员涉水到了蒙河北岸。

    梁华仍不时翘首张望着远处炮火弥漫的大青山。中年人将白发老大娘放下。梁华亲亲胖男孩可爱的小脸说:“跟奶奶去吧!”她将胖男孩交还老大娘指着北边的路说:“大娘,往这儿走!”她同中年人又干起了收容队的工作,见一个过河的老大爷正吃力地涉水走到河中间,她和那中年人忙下水去搀扶,但她仍翘首张望大青山。

    老大娘抱着孩子走,回首望着在蒙河里背着油印机踩水扶人的梁华和那中年人,热泪盈眶。

    小陈背着药箱从山间乱石树丛中奔跑着来了。

    她听着枪响,寻找叫喊着:“希伯同志!……”

    她突然看见了刘玉海。刘玉海边射击边说:“快走!这儿不需要闺女打仗!”

    小陈倔强地:“我哪里也不去!我死就死在这里!”她突然看见希伯正在前边远处一棵大树旁的卧牛石后向敌人射击。她喜出望外地从弹雨中扑上前去:“希伯同志!……”她像久别见到亲人似的激动,“我找到你了!……”她的眼泪顿时涌满了眼眶,但却因为找到了希伯欣慰地笑着。希伯回头,见小陈眼含热泪来到身边他忍不住动情了,说:“啊!小陈,我的女儿!”他安慰地用手拍拍匍匐来到身边的小陈的头发,但却又用手指指敌人,又继续射击起来。

    小陈见希伯右手有血,“啊”了一声,掏出绷带要给希伯包扎。希伯摇摇头,向小陈笑笑拒绝了。

    正面的敌人逼近了,一个敌人跳到前面来,小陈也射击起来,“砰”的一枪打死了这个凶恶的日本兵。

    激烈的战斗在继续。

    希伯站起身来,枪林弹雨中,他凭借一棵大树掩护愤怒地打枪。敌人叫嚣着冲过来,但被他用手榴弹掷退了。枪弹快完了,他对小陈指着刘玉海他们在射击的方向:“子弹!快!”

    小陈勇敢地在飞蝗般的弹雨中向刘玉海他们的地方飞跑过去。

    忽然,敌人一枪从侧面打中了希伯的腹部。希伯“哼”了一声,蹲了下去。

    敌人以为他死了,嚎叫起来。但,希伯突然又顽强地站起来射出了仇恨的子弹。

    敌人又一枪打中了希伯的胸部。希伯胸前渗血又蹲下去。

    敌人又号叫起来。但,出人意外地,身材魁梧的希伯又顽强地站立起来开火。

    敌人又一发子弹打中了希伯的左臂。希伯呻吟着靠在树上,大无畏地用右手打枪。

    敌人又有两发子弹打中了希伯的腹部,希伯的身上五处渗出血来。希伯在中了第五弹以后倒下了。

    敌人鼓噪,谁都以为他死了!敌人往前冲来,谁知希伯突然又站起来顶天立地火爆地扔出了最后一个手榴弹,炸得敌人一片惨叫。

    这时,敌人一发炮弹正落在希伯站立的地方爆炸。炮弹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希伯的脸,顿时硝烟滚滚,遮没了希伯的身影。

    小陈睁大眼睛哭喊一声:“希伯同志!……”在这同时,只见几个敌人正冲往希伯倒下去的地方。小陈狠狠一咬嘴唇,咬出血来:“快救希伯同志!”愤然拿起手榴弹倔强地冲上去,“轰”地向敌人扔去。

    刘玉海愤起拔出雪亮的大刀片用炸耳的嗓门痛心地高喊:“为希伯同志报仇!……”他奋身带部下上前肉搏。

    崔雄带从制高点上撤下来的战士来到增援,杀声震天。刘玉海杀气腾腾,大刀舞得像雪片,连劈两个敌人。“为希伯同志报仇!”呼喊声响彻云霄,似巨浪一阵又一阵在四周山岭间回荡。

    敌人暂退。小陈冲在最前悲怆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希伯的那支金笔。

    刘玉海在希伯遗体前,看到希伯身上五处枪弹洞渗出的血迹。他双手托起已经牺牲了的希伯,苍穹间似突然响起了千百万人唱出的《国际歌》的悲歌声。

    西天像涂满了鲜血一样红。

    落日西下,天变,起了大风。大青山上仍有枪声。

    山间崎岖小道上,波田在马上心神不定地看看手表。

    参谋人员立正报告:“伤亡惨重!敌人大部已撤过蒙河!江家坪电讯联络中断!……”

    波田挥手,不要他再说下去。他转过马头,见日落天暮,乱鸦绕树,叹气,脸色阴沉:“撤!去救江家坪!”

    傍晚,大风咆哮,松涛阵阵,山林深处,在蒙山一山村里,可以看到树下八路军的警卫哨兵。一间草屋里,桌上已点着一盏旧小铁灯,放着一只嘀嗒作响的双钤马蹄表和军用地图。桌前,坐着看地图的姚副部长,身后是进出忙碌的两个参谋。

    急骤的马蹄声。一个骑兵通讯员旋风似的冲进屋来:“报告!”

    姚副部长镇静地抬起了头。通讯员敬礼:“江家坪敌人已全部消灭!”

    姚副部长:“大青山突围的人怎么了?”

    通讯员:“大部分都安全过了蒙河,收容队正在照顾掉队的同志!”

    姚副部长:“希伯同志有消息吗?”

    通讯员摇头。

    正在这时,一个作战参谋一阵风地进来报告:“崔雄连突围来到!”

    姚副部长霍然起立。

    夜色苍茫,大树下,大风呼啸。

    姚副部长急步迈出草屋,风声和松涛声中,只见崔雄、刘玉海、小陈及其他七个一连战士满身血迹尘土,多数负了伤,都带着武器,有的一人竟背着三支步枪,有的互相搀扶但肃然地整队站立着。

    姚副部长一到,崔雄喊了一声:“立正!”转身敬礼:“特务营一连、蒙山独立支队完成掩护任务,突围归来,向您报告!”

    姚副部长肃然还礼:“稍息!”他默默从上到下一个一个感情深厚地看着这些英雄儿女,突然十分关切地问:“希伯同志呢?”

    小陈上前,双手捧上希伯的金笔和手枪。她的泪流下腮来。

    空中似有哀乐回旋。

    晨光稀微,风雪交作,远处枪炮声隐约。

    一棵压着白雪的青松旁,有一个没有墓碑的新坟,这是希伯墓。崔雄带一列执枪的战士肃立着。

    崔雄高呼:“向希伯同志行举枪礼默哀!”

    姚副部长和军民们默哀。战士们行严肃庄重的举枪礼。

    崔雄高呼:“放!”

    战士们放枪,枪声惊天动地。

    姚副部长上马离去,战士们与送葬群众一起向希伯墓告别。大家含悲回首,不胜怀念。希伯墓上插着苍翠松枝,松枝上挂着洁白的纸花,坟前插着一炷炷馨香。香烟缭绕,群众用中国传统礼节寄托哀思。

    背着油印机的梁华和背着药箱的小陈最后走。她俩佩枪默立,耳边似听到希伯含笑在朗诵:“人生,像一首乐章……”两人的脸上分外严肃。

    风雪凄迷,梁华和小陈敬着军礼,立在那里,远看就像两个雪人……

    背景上,八路军主力部队正在行军,铁流滚滚向前。

    尾声

    说故事者感情丰富的画外音:“二十二年过去了!一九六三年麦收时节,远道从欧洲来我国访问的希伯夫人来到了沂蒙山……”

    响亮的沂蒙山民歌《青山咏》的歌声,美丽的东蒙群山。清晨,一辆流线型轿车里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将军——当年的姚副部长和金发泛银的希伯夫人。司机旁坐着将军的警卫员。车子飞速行驶在山间公路上,两旁是金黄的即将丰收的麦田。将军用手指着远处的大青山给希伯夫人看:“大青山!”

    歌声中,大青山幻化为苍松翠柏掩映、鲜花盛开的临沂烈士陵园。这儿矗立着庄严、美观的希伯墓。墓前,围满了红领巾,放满了鲜花。一双美丽的山雀(多像当年希伯放飞的那一对啊!)在树上鸣叫得那么好听。

    小轿车到了烈士陵园。将军陪希伯夫人来到墓前。希伯夫人捧一束鲜花献在墓前。突然,锣鼓咚咚锵齐鸣,出现了许多欢迎者。我们看到有穿着解放军军装的四十七八岁的崔雄;有干部模样的五十多岁的刘玉海和四十八九岁的梁华;有满头白发的当年老村长朱仁亭(他仍嘴叼烟袋杆),他带着三十多岁的山果儿,还有年近四十的小陈。

    一男一女两个红领巾向希伯夫人敬礼,献花,给希伯夫人戴上红领巾。他俩一个像山果儿,一个像山妮儿(为什么这样像呢?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其他的红领巾拥上来将希伯夫人围了起来。

    崔雄叫了一声:“山果儿!”三十多岁的山果儿将手中的一只盒子恭敬地捧献给希伯夫人。希伯夫人看到:盒子里就是希伯的那支闪闪发光的金笔!希伯夫人泪水从腮边流下来。她轻轻地、激动地接过金笔,用中国话说:“谢谢,同志们!同志们,谢谢!”

    这时,一群鸽子带着哨音飞过蓝天白云的晴空。晴空中,一面鲜艳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星红旗在飘扬……

    画外音:说故事者发自内心的声音:“我们永远铭记,染红我们五星红旗的,不但有献身于革命的中国烈士们的鲜血,而且有国际战友的鲜血!他们这种献身精神,永远推动着我们伟大的革命事业前进!……”

    鸽群飞向逶迤的东蒙山。山的海洋,山连着山。大青山雄伟壮丽,山上野花盛开……我们看到了身穿八路军军装佩枪的希伯,他正站在山巅瞩望着东方一轮从云海中喷薄而出的旭日。他站在那里,有雷电的风姿。我们仿佛听到他在朗诵诗句:“我最喜欢黑夜消逝太阳升起的时光!……”

    这时,西村二郎和江河一起,手搀着手都跑上山顶来了。江河开朗地高叫:“希伯同志!……”

    希伯回头,他脸上映着红色的霞光。他军帽上的红星闪闪发亮。他的含笑的眼光朝我们射出,以青山为背景,他的伟大形象占据了整个银幕……

    1979年4月25日—6月30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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