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副部长笑着喝彩。
梁华在下边仰脸问：“有吗？”
小陈从雀巢里掏出了几个很大的鸟蛋，得意地亮给梁华看。
景色绮丽的高山峡谷之间的一条结冰的小河旁。
姚副部长带着梁华、小陈出现了。姚副部长：“爬树不行，摸鱼我可行！”他带着她俩，将装着鸟蛋的挂包放在地上，走到冰上，用石块将冰“乒乓”砸碎。
冰下有三寸大小的石头鱼窜来游去。
梁华和小陈赤脚踩在冰水里，用手在冰水中摸鱼，但摸不到。姚副部长笑了，赤脚下水说：“看我的！”
小陈笑：“爬树那会儿，你也说：‘看我的！’”
姚副部长像变魔术似的一逮一条，一逮又一条，扔上岸去。鱼儿在岸地上活蹦乱跳，梁华和小陈都看呆了！两人哈哈大笑。
姚副部长与梁华、小陈高兴地带着许多鸟蛋和一长串小鱼回到希伯卧病处时，要分手了，梁华、小陈向姚副部长敬礼，拟走。
姚副部长风趣地：“快做给希伯同志吃！你俩不准偷嘴！”
梁华和小陈开心地敬着礼：“是！”
夜晚，外边北风打着呼哨，桌上油灯火焰摇曳。希伯精神很好地披衣坐在炕上抽烟斗，听姚副部长谈情况。屋里烧着一堆松枝柴火。火上架着瓦壶，小陈续柴烧水，火光将她的脸映得绯红。
姚副部长：“……师首长带领的部队最近在垛庄一带消灭了不少敌人。外线部队也正广泛打击敌人。现在非战斗人员多了些，又来了不少老百姓跟部队走，需要化整为零。你好了以后，一有机会，还是送你离开这儿。”
希伯：“后天就是十一月三十日了吧？冬天也快过去了！”
姚副部长：“五万敌人的冬季大‘扫荡’损失惨重，但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希伯：“春天，反‘扫荡’胜利了，我再离开！那时，写一本书，来回忆这段经历，一定很有意思……”
瓦壶冒着热气，小陈给希伯、姚副部长斟水。忽然，江河开朗地笑着出现在门口，说：“希伯同志，您看看谁来了？”
希伯张望，只见江河挪开身子，笑着用手推进了一个长得特别逗人的小男孩——这是山果儿。他瘦了，但仍那么精神，那么可爱。希伯“啊”了一声，鼻子酸了：“哈！山果儿！”他张开了双臂。
山果儿亲热地：“老希大爷！”
希伯动情地：“来吧，亲爱的！老希大爷抱抱你！”
小陈感动地看着山果儿飞也似的扑进希伯怀里。希伯紧抱着山果儿，一边拍着山果儿的背，一边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山果儿淌眼泪了。
姚副部长和江河也笑着动心地看着这幕动人的情景。
忽然，远处有枪炮声。
姚副部长谛听着，对江河说：“去看看！”他俩转身出屋。
希伯正同山果儿在说什么，朱仁亭头上裹伤手拿烟袋杆出现在门口：“老希！”
希伯高兴地：“啊哈！老朱！”
朱仁亭：“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
希伯：“你受伤了？我没有病，只是，中国话叫作伤风！一点点伤风！热度没有啦！”说完，却又打了个喷嚏。大家都笑了。小陈用碗端热水给朱仁亭喝。远处枪炮声继续传来。朱仁亭听着炮声：“老希！咱五彩峪的乡亲们来了不少！看这形势，今夜得转移。咱用担架抬你！”
希伯：“不用抬！你看……”他马上披军衣下床。
小陈：“希伯同志！……”
“嘘！”希伯竖起食指放在嘴上，不让小陈讲下去。他迈大步走了一转，幽默地对小陈：“怎么样？……”
《到敌人后方去》的音乐声。
夜，寒星眨眼，大风呼啸，天冷地冻，希伯所在的梯队在山区转移。道路崎岖，人们眉眼上都结着冰花。
穿军装佩枪的希伯在步行，江河陪着他。小陈背着药箱牵着枣红马，马上负着打字机等物体，还坐着山果儿。梁华背着油印机也在队伍中前进……远处仍有枪炮声。
希伯：“姚副部长带队伍去作战了？”
江河：“是的！他把战斗力最强的崔雄连留给了我们！”
希伯指指前边：“我们去大青山？”
江河：“对！”
希伯严肃地望着远处星光下巍巍的大青山，惦念地：“现在，小李不知在哪里了？……”
江河安慰地：“他会平安到达的！”
日出，东方浮起血染似的朝霞。严寒，呵气如同白雾。满目青山，重峦叠嶂。希伯所在梯队沿山路而上。突然，前锋侦察兵在高处鸣枪报警。枪声震惊人心，一枪，又一枪。
崔雄带全连战士在一处制高点上，他举目一望，南边漫山遍野日军像蝗虫似的包围过来。崔雄把军帽推到额上对部下：“掩护撤退！”又对身后通讯员指指北面映着朝霞泛出紫光的蒙河：“命令非战斗人员立刻过蒙河北撤！”
通讯员应了一声：“是！”跑步下去了。
希伯在跑向制高点上。他手拿手枪，后边江河跑步跟上，只留下了牵着马的小陈，马上骑着山果儿，在远处狭窄的山间道路上徘徊犹豫。山果儿在叫：“老希大爷！”希伯激动地回首挥手，意思是：“你们快过蒙河！”
小陈望着希伯所在的方向。她牵着马仍在远处犹豫，但瞬即不由自主地被撤退的人群裹着向北走了。
前边传下命令：“非战斗人员立即过蒙河北撤！”
梁华在远处焦灼地翘首张望江河和希伯，但一伙老百姓拥过来了。一个白发老大娘抱一个两岁光景的胖男孩挤上来：“同志！这孩子的爹娘都为打鬼子牺牲啦！上级把他寄养在俺家！带他走吧！让他长大了好报仇！”
梁华一把抱过孩子，扶着老大娘：“大娘，咱一块渡蒙河！”
旁边走过一个战工会干部模样的中年汉子一把背起了老大娘。梁华和他都向蒙河方向走。
江河追赶着希伯负责而关切地：“希伯同志，撤！”
希伯毫不理会，固执地拼命上了制高点，像一团火，持枪来到崔雄身旁。
崔雄正在射击，一反常态粗暴地：“你咋来了？快走！”
希伯也一反常态：“不！”他要拾起一支步枪射击。
崔雄大声怒吼：“命令你！撤！快走！”他对江河：“怎么能让他来？快走！”崔雄有一种使人服从的剽悍，说完就回身向敌人射击。希伯愣了。
江河拽住希伯：“希伯同志，快走！”
希伯看看自己的军服和枪，怏怏下山往蒙河方向去。江河扶着他，他生气地甩手不要江河扶。
日寇排炮轰击向蒙河撤退的非战斗人员，一排连发十炮，联成一线，地动山摇，但弹着点不很准确。
日寇波田旅团长在用望远镜观察，狞笑地对身边一个参谋说：“向总司令官报告，已发现的八路可能是他们的主力，正在歼灭中。”
希伯见制高点上炮火弥漫，心急如焚，他与江河同行。山路曲折，他怏怏地不时回首张望。
敌人炮击厉害，希伯与江河绕道而行。江河劝慰地：“您生这么大的气？”
希伯固执地：“因为我是外国人吗？因为我是一个客人吗？我不是随随便便穿上八路军军装的！”
一发炮弹轰击过来爆炸了，又一发炮弹轰击过来爆炸了……敌人发的是排炮。江河见形势危险，高叫一声：“卧倒！”一把将希伯推倒，自己扑倒在希伯身上。
硝烟散了，江河因掩护希伯中了弹片，背上大片地渗出血来。希伯痛心地惊叫：“江！”他匍匐着，一把抱起江河，满脸痛苦，用自己的脸紧贴着江河的脸，亲了又亲，不断嗫嚅地叫着：“江！江河！……好兄弟！”难过地说：“……你这又是为了我！”
江河笑笑摇摇头：“不，希伯同志，您又是为了谁呢？”他微微呻吟，但关切而平静地忍着痛苦说：“希伯同志！快……撤！过蒙河！”他把流血的左手攥到希伯的右手上，深情地似安慰又似告别地缓缓拍了两拍。希伯高叫：“江！江河！”但江河留下了淡淡的最后的笑容，无力地默然死在希伯怀中。
希伯的泪水潸潸流下来了！他继续用自己的脸紧贴江河的脸，悲呼：“江！我的兄弟！……”然后，他嘴干唇裂，掏出那块洁白的绣着H.S.英文字母的白手帕盖在江河脸上。他全身像在燃烧，火爆得像要打死一个看不见的仇敌似的怒吼着挥动拳头。他不再向蒙河方向走，他正正军帽，拔出江河的枪也带着，回身向枪炮声激烈的制高点方向快步跑去。
日上三竿，染成金色的树梢在冷风中摇晃，云彩在晴空变幻。大青山制高点上仍炮火弥漫。
波田仍在用望远镜张望。一个参谋人员上来报告：“江家坪被八路军袭击，来电求救！”
波田刚愎自用地微微露出怀疑的狞笑：“八路的调虎离山计！不理它！”
制高点上，崔雄连及蒙山独立支队刘玉海等浴血堵击。居高临下，只见敌人尸横遍野。
崔雄左臂负伤，自己撕衣包扎。他军帽推在额上，嘴角带着蔑视敌人的神情，用机枪又射击起来。敌人在他机枪下逐个倒下。崔雄忽然发现正面的敌人正分兵绕向东面。他命令：“一排，快去东面拦击敌人！”又对刘玉海：“蒙山独立支队也去！快！”他又射击起来。
希伯的两眼喷射灼人的光芒，怒冲冲快步来到制高点东面林莽乱岩间。
他一路收集枪支弹药，背着步枪，腰别手榴弹，缠着子弹带，拿着手枪，又从一个炮弹坑边死了的村干身旁拾起一支步枪。忽然，希伯发现有日军绕道来这里截后路，他利用地形伏下射击，一枪一个，一连射倒两个敌人。来截后路的敌人被拦住了。恰恰这时，崔雄连分兵来的战士与刘玉海的队伍来到，在树丛岩石间激烈地同敌人开火，掩护着往蒙河撤退的人群。
枪炮声飞快地掠过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树林和山谷。小陈牵着负载希伯物件和山果儿的枣红马走近蒙河。她因为自己的职务是护理希伯却未尽到责任耿耿于心频频回首。
一发呼啸着的炮弹飞来，炸倒了枣红马。小陈军帽掉了，露出一头美丽的短发。她满身尘土，惊叫：“山果儿！”山果儿从死马旁的一个旧炮弹坑里爬出来了。
一伙老百姓往蒙河撤。山果儿忽然看到了头上裹伤的朱仁亭，高叫：“朱大爷！”朱仁亭惊喜交集跑过来：“山果儿！”
小陈将山果儿交给了朱仁亭，说：“交给你了！”她从死马背上拿下药箱背在肩上，拔枪回身向希伯跑去的方向撒开了步子。朱仁亭高叫：“小陈！”但小陈倔强地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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