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山又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今天出的这件大事儿我有重大的责任,因为我是村民兵指导员,又是农会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说明工作没做好。更使我感到应当作为教训的就是我对党员和干部的学习没有好好抓。革命在前进,思想要跟上形势。以后,我要接受教训。”
志忠大叔点头。他学习历来就是放松的呀!魏大爷的自我批评反而使他感到惭愧了。
家钢有一种感觉:志忠大叔似乎开始起变化了。
这时,四周已经有公鸡叫头遍了。魏大爷说:“今夜的事咱还要继续好好抓!”但,我和铁柱回来时,区里说:“明晨,有主力部队路过咱流萤寨往西北方向去,叫咱准备茶水组织欢迎。天快明了,时间紧,咱得赶快办一办。这件事暂时就谈到这里吧!”
【第十三章】还有一个人是谁?
清晨,有主力部队路过流萤寨往西北方向去。流萤寨贫雇农在公路旁设下了茶水站,敲锣打鼓吹唢呐欢迎子弟兵。子弟兵全副武装,真是威风,整着队开过,见到乡亲们都满面是笑,招手的招手,点头的点头。一会儿,泼剌剌一阵马蹄声响,两骑马过来。前边骑在马上的一个宽额方脸的解放军,准是部队的首长。他急驰而过,同乡亲们热情招手,人和马像一团烟雾似的奔向前边去了。家钢站在茶水站旁边,看着远去的战马的背影,心里遗憾没能亲手去递上一碗热茶水。
部队过的是一个炮团。有些大炮特别引人注目。家钢看到大炮,心里发痒,忍不住跑上去用手摸摸。心里想:“将来参加了主力,最好能让我放大炮,当炮兵!一炮打死他一大堆敌人!”他听到身旁的进财叔在问:“这么大的炮哪来的?”民兵榆钱叔笑着数开了顺口溜:“美国枪,美国炮,美国军装美国帽,远隔重洋千万里,委托老蒋来‘行孝’,大炮坦克送给咱,收下不必打收条!”引得进财叔和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
子弟兵的路过,先后不过二十分钟,但流萤寨的乡亲们,看到了解放军野战部队的军威,大家顿时感到腰杆子更硬,搞土改的信心更足了。
可是,也就在这同时,“泥鳅”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的神话,伴随着小阎王和“蓝钢毛瑟”失踪的事,也像长了翅膀似的在流萤寨传开了。这比上次那宝钏散布的鬼话传得更广,给人的印象还深。有人信,有人不信,但人人关心这件事,许多人打听这件事。这件事由“泥鳅”亲口开花乱坠地一讲,再由听到的人一转述,像块大石头投进了水汪,在流萤寨卷起了层层涟漪。流萤寨解放不久,迷鬼信神的人还不少。“闻到了一种奇怪的香味”的神话一传开,加上小阎王的逃跑,“蓝钢毛瑟”的丢失,有人害怕,也有人惊恐,将部队过路带来的鼓舞人心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农会长魏春山一宿未睡。一早,欢迎接待主力部队过路以后,又忙着去搞调查,昨夜村长铁柱带了黑胖、“泥鳅”去监视老阎王住的后院。今晨,志忠就亲自去叫他们回家睡觉,布置了监视“泥鳅”的人,并派了山虎和登魁在西墙外的大树上居高临下望,监视阎王院,接替夜间值勤的成宝和牛大力。
家钢也一夜没睡,一早,他派了虎王独自依旧去站岗监视老阎王。慧子和小蛋等一伙儿童团员也奉派在阎王院后院协助放哨。送走过路的主力部队以后,家钢本来紧紧跟着魏大爷,但农会长不许他跟,要他快回去睡觉。家钢发现:魏大爷心里像坠着铁砣,自己只想能找到点线索,当然不愿回去睡觉。于是,离开魏大爷,先去找到黑胖。黑胖已经回家。刚躺下要睡,志忠大叔不在家里。家钢问黑胖跟“泥鳅”监视老阎王的情况。黑胖说:“‘泥鳅’又滑又鬼,站岗时很老实,没离开也没干什么。也许知道铁柱哥和我会监视他。他光说些好听的……”
家钢不得要领,让黑胖快睡觉,独自走了出来,打算再去阎王院后院哨所看看。
流萤寨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中,朝阳早已跃上了桃花山巅。田野间,农会分配组由薛大娘、霜花姐领导着在精细地打算盘计算田地数量。量地小组也出动了。他们从地心走到地头,排着弓子,量地的量地,拉绳子的拉绳子,插牌子的插牌子,画地图的画地图……家钢看了一会,到了大路上,迎面看到守田一溜小跑来了。守田见到家钢,老远就咋呼开了:“家钢哥,家钢哥!正想找你哪!”
守田已经知道小阎王和“蓝钢毛瑟”不见了,也听说“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的事儿了,心里打着许多问号。一见家钢,他甩着又长又大的旧袄跑呀跑地就上来了,冲着家钢就眨着眼睛问:“你说,有鬼有神没有?”
家钢一听,知道守田一定听信了谣言,耐心诚恳地对守田说:“守田,你是儿童团,可不能封建迷信呀!谁要说这些谣言,你都不能信。”说着,把夜里魏大爷讲的那些道理,用自己的理解讲了一遍给守田听。守田听了,两眼一亮,连连点头。家钢的态度使他感动,家钢的话又使他心服。
守田忽然得意地说:“家钢哥,有件事儿,俺想告诉你,你猜是什么事儿?”
家钢说:“你呀,你没说我咋知道呢?”
守田笑了,说:“上次魏大爷对俺说:‘你是儿童团了,往后,要多帮助你爹……’大吃大喝的事,我劝过爹。后来,魏大爷也找俺爹谈了话,俺爹也就改了。”
家钢拍着他肩膀表扬说:“好啊,守田,做得对。”
守田四面看看,见没人走过,喉咙里咕噜了半晌,忽然下决心似的说:“家钢哥,俺有件事要告诉你。俺死了的那个舅会干泥瓦工,当年给阎王院找去盖屋时,见阎王院从外地找了几个瓦工干活。有一天,听那外地的瓦工悄悄说,他们是给阎王院在后院盖一个秘密的夹壁墙的。那几个外地的瓦工干完活后都打发走了。这事,咱这流萤塞上就俺舅知道。他生前把这跟俺爹说过……”
家钢点头,又喜又惊地说:“啊!……”
守田继续说:“俺爹知道这事,可是不愿说,怕得罪阎王院惹了是非。可是,公布阶级榜,俺爹见中农上了红榜,跟贫雇农连在一块儿,他可有劲了。当晚就说起了这件秘密。爹说老阎王要是藏枪什么的,准藏在这个秘密地点里,说要报告农会,让农会去搜查夹壁墙。今儿早上,子弟兵路过,他当时就想上农会报告这个秘密,可是一转眼,他听说小阎王逃跑、‘蓝钢毛瑟’不见了,他又变了主意不想报告了。说是停停再报告吧……可是,俺想,俺是儿童团员,知道了咋能不说呀!这秘密,给你说了,可别让俺爹知道。俺说的全是真的,要有不实,开除俺的儿童团!”
家钢听守田一枝一瓣地一说,心里又高兴又感动,想到分清敌我,按照党的政策办事,多么重要呀!他亲切地表扬了守田,同守田告别,说:“今后,有什么事,再随时告诉我。”
离开守田,家钢因为夹壁墙的事儿心里有了底,很高兴。他决定到阎王院后院的哨所去看看。路上,碰到蓝蓝正到识字班去。家钢轻轻问蓝蓝:“有情况没有?”他指的是彩云那儿有没有消息。蓝蓝和彩云约定:利用彩云早上洗衣、买菜这些机会,蓝蓝在清水汪附近冷僻处同彩云见面。有事彩云就做个手势,没情况两人就不接头。
蓝蓝说:“没见她出来,不知什么原因。”
家钢听了,心里纳闷。这时,放游动哨的几个儿童团员山霞、杏妮和樱桃看见了蓝蓝和家钢,蹦蹦跳跳着来了,忙着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这问那。她们也听说“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和小阎王、“蓝钢毛瑟”不见的事儿了。家钢又耐心地用魏大爷的话给大家解释了一遍。最后山霞说:“鬼神咱是不信的,但‘泥鳅’人在屋里,人给绑在太师椅上,门窗都从里边闩着,是怎么回事?”
家钢点头,说:“是啊,咱们能不能都动动脑子,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
蓝蓝点头,说:“是得动动脑子呢!大家都来想,总能找出道道来的。”
离开蓝蓝和那几个儿童团员。家钢心情变得有些沉重。昨夜“泥鳅”说的那些神奇的事到底搞的什么鬼呢?找不到答案,他心里忐忑不安,难受极了。他走着走着,远远看到一只美丽的大芦花公鸡,抖动着一身斑斓五彩的翎毛,趾高气扬地在地上啄食,家钢猜小蛋准在那儿。这只“大芦花”,前些天,小蛋出来不带它了。可是,今天,这只鸡又悄悄跟着小蛋出来了。
自从昨夜发生了小阎王逃跑和“泥鳅”丢枪的事儿以后,加强了对老阎王的监视,今天一早,家钢就布置把哨所改为阎王院第三进院子后的大银杏树上去。爬在那棵树上,可以看到阎王院后院的全景。大银杏树旁的护墙沟里,下雨时灌满了水,雨过后,水就流泄尽了。家钢到时,看到虎王正爬在树上蓬松着头发全神贯注地朝阎王院里张望监视着老阎王,又见慧子和小蛋俩在树下放哨。慧子攥着红缨枪一本正经神气活现地站着,小蛋逮了个碧绿的青虫在喂蚂蚁玩。地上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来爬去一大摊。
家钢一到,小蛋看看地上的蚂蚁红着脸伸舌头,慧子过来“啪”地敬了个军礼。家钢点点头,用大拇指和食指勾成一个“圈”塞进嘴里,像山雀似的发出一声尖厉好听的叫声:“嘘——咦——”
虎王听见了,马上从树上“哧溜”滑下来。
家钢问:“有情况没有?”
虎王还没开口,慧子抢着说:“没动静。我和小蛋刚才也爬上树看过。在这树上监视,老阎王打嗝放屁也听得清。”
虎王说:“俺来时就问过成宝哥了。白疯子和老阎王夜里都蹲在鳖窝里没活动。俺来后,见白疯子的屋门没开过,人也不出来。老阎王在屋里关着门下着门帘头也没往外伸。‘小辣椒’坐在屋门外做针线,常朝咱树上瞅,那黄毛丫头现在正忙着在鏊子上烙煎饼。”
家钢心里本来记挂着彩云,听虎王讲了彩云的情况,才放了心。家钢叮嘱小蛋:“别光顾着逮青虫喂蚂蚁玩,误了站岗。”
小蛋立正高声回答:“是!”
家钢被小蛋那认真服从命令的姿势逗笑了,对虎王说:“我爬上去看看。”他在手上吐了些唾沫,“呸!呸!”抱住银杏树就往上爬,爬到了银杏树上手搭凉棚朝阎王院张望,情况差不多。“小辣椒”在门口做针线,朝银杏树上望,猛地看到家钢爬在树上,似乎害怕,不安地咳嗽,把头低下来继续做针线。彩云正低着头在鏊子上烙煎饼。抬眼见了家钢,做了个表情和手势,意思是:“他们不让俺出外!”
家钢对彩云点点头,见没什么动静,从银杏树上下来,对虎王说:“小阎王跑了,老阎王可不能再出事。你责任重大,要加倍小心。”
虎王点头,调皮地说:“一定小心!我的心只有芝麻大!”
家钢笑了,离开虎王和慧子、小蛋,沿着阎王院的围墙走,绕到围墙北边巡视。
紫蓝色剪刀尾的燕子在阳光下飞来飞去,穿梭捉虫。日头快到正午了。从这往北望过去,近处是成片的小树行子,远处是巍峨的桃花山,高高的紫云崮在阳光下紫盈盈郁苍苍光彩夺目。春风吹来,晒着太阳,家钢觉出一夜未睡的困气,真想马上找个草窝窝躺下,好好睡一觉。可是不行啊,家钢心里老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坐不稳,立不安,躺不下。昨夜发生了小阎王逃跑和“泥鳅”丢掉“蓝钢毛瑟”的事以后,家钢心里千头万绪,觉得问题太多了,可是却还没个头绪;工作太多了,都还没有成绩。怎么能睡呢?家钢用手打打自己的额头,把沉重的昏昏欲睡的脑袋摇了几下,振作精神,继续往前走。他想跑到布置在“泥鳅”和宝钏住处附近的儿童团流动哨那儿,向儿童团了解了解上午有什么动静没有。
他沿着阎王院后墙的北墙,迈着大步轻捷地走着,忽然听到隐隐有一种声音,好像“嗵”“嗵”刨地的音响。看看四面,又找不到声音来源。他正奇怪,看见往北边树行子里偷偷摸摸钻出一个人来。家钢机灵地闪身往一棵大榆树背后一藏,虽然离得远,又有小树秧子挡住视线,看着这个人走路那种熟悉的一歪一扭的姿势。家钢心里不禁“呀”的一声奇怪起来:是白疯子呀!
白疯子一歪一扭跑呀跑呀,东张西望,怕人看见,跑得飞快,有股疯邪的劲道,又像有什么急事似的,从北边树行子里出来后,径直就向阎王院后院围墙外这方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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