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如葱】
杨晔
早就听说“打苞子”的葱不能吃，不曾理会过。前几天去菜地里拔葱准备蘸酱吃，注意到几颗“打苞子的葱”长得也挺水灵，我想传闻或许不正确，这好好的怎么就不能吃。于是顺手拔了几颗。回到厨房洗葱去干叶，随手将葱叶与葱白分开，我一下子惊呆了。这外表坚挺粗壮顶着一团葱籽的葱叶竟如此脆弱，用手轻轻一捏就裂开，葱壁泛白，用手一撕，便能撕下很细的一条，如丝绳一般干涩坚韧，果真无法入口。再看葱白，外观娇嫩饱满。可你是否曾知这葱白竟是一颗空心的葱管。一连几颗都是如此。我恍然大悟，这葱白这葱叶为了它们的后代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养分与水分，为了种子的饱满与成熟，它们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我不禁感慨万分，我知道动物亦有母爱情深，可没想到这植物的母爱更是伟大。
我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我的母亲现在已过60，可依然健康坚强，腰挺背直，耳聪目明，甚至眼都不花，头脑灵活，做事干净利落，亲朋好友都很敬重母亲的为人，因为她善良可亲，从不嫌贫爱富，因为她乐于助人，不遗余力。
我一直想写关于母亲的文章，可一直不知从何写起。印象中我的母亲没有过别人的妈妈烛光下飞线纳底的辛苦，也没有过散乱着花发佝偻着背寒风中等待儿女的归来的身影，也没有过分手时的依依不舍和久别从逢后的泪眼婆娑，小时候的我几乎没有在妈妈的怀里撒过娇，也不曾得到妈妈温柔的抚摸。看多了别人笔下的母亲慈祥和蔼，温柔可亲，脆弱无奈，甚至饱受生活的艰辛或是忍受病痛的折磨，觉得那就是母亲的形象，而我的母亲不是那样，所以我一直不会写关于母亲的文章。
我们在家读书时，虽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母亲对我们很严厉，犯了错误还会狠狠地责骂我们。虽然那时妈妈给我买来让同龄小姑娘羡慕的漂亮的头花，为了学习便利上初中时就给我买了手表---小巧精致的上海牌坤表，记得那时我是班里第一个戴手表的。可当时的我似乎并不领情，觉得这都是她应该做的。记得当时我很羡慕一个同伴，因为她妈妈很温柔，说起话来很和气。我觉得自己很怕自己的母亲，有时甚至是怨恨，希望自己快些长大离家远远的。所以在我的学生时代语文课上要求写描述人的文章时，我从来没写过自己的妈妈。
等我上了大学，母亲出手更大方了，给我买当时最时尚的化妆品，最漂亮的衣服，给我买夜光的西铁城坤表，给我买最贵的收录机，连当时我班很骄傲的大连女孩都赞叹我的收录机功能最全，质量最好。可我当时懵懵懂懂，用现在的话来形容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切。可后来与妈妈的同事闲聊时，我得知妈妈从来就舍不得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尽管当时家里条件也算不错。
再后来，工作了，成家了，生子了。母亲依然无怨无悔地为我奉献着，只要说用钱，马上就送到；若要说用人，早晨打电话，十点钟人就到。其实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离家不远，坐火车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几年下来，家里的火车票攒的有厚厚的几沓。来了以后就像八路军一样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决不肯清闲地呆一天，事情忙完后，就不拿“群众”一分一线地悄悄地离开。可成家以后的我也未必懂事多少，觉得母亲就是有使不完的劲，心甘情愿地为我们服务，并且以为我们多做些事为乐趣。
我的手有几年在冬天一沾凉水就过敏，而且我一直不愿用洗衣粉手洗衣服，因为洗后手很不舒服，有时也过敏。所以洗衣服时带手套或多用洗衣机。母亲在我家时洗洗涮涮，我劝她用热水或带手套，她说用不着身体好着呢，她说她爱洗衣服不怕凉，她还说她最爱用洗衣粉搓衣物，洗得干净还滑溜。我信以为真，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母亲的奉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劳动。
可多少年以后的一天，我和母亲去上街。过马路时，我牵住了母亲的手，我不由暗暗吃惊，印象中母亲虽不曾过多地抚摩我，但我知道她的手是宽厚柔软的，是光华细嫩的，因为母亲不是农家妇女，她是极爱学习念过书的，她是曾经有过体面工作的而且工作很出色。可现在她的手背不再光滑而有些粗糙，手掌不再柔软而略微有些坚硬。我默默地牵着母亲的手，悄悄地感受着母亲手指肚的裂口。我为自己的粗心而汗颜，我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为了她的女儿，为了我，她坚强地心甘情愿的做一切事情，甚至不惜用美丽的谎言去掩饰。
我带母亲买衣服买鞋，她总是推托说不需要，已有的已够穿。即使去了不是嫌颜色不好，就是不喜欢样式，结果总是买不成，我曾埋怨母亲挑三拣四，其实现在我明白了她就是不想让我花钱。
还有……
我无颜追忆往事。看着眼前的空心葱，恍然大悟，母亲的爱就如那空心葱一般，外表丰润坚强，默默承受着一切，却从不言语，一心只为自己的儿女。
我们一直安逸地生活在母亲坚强的翅膀下，如今我们的羽翼日渐丰满。母亲那无言的大爱如海洋般浩瀚，如高山般伟岸，已深深印在我的心灵深处。
爱能传爱，尽管我对这份爱领悟得晚。
【走过那条风雨兼程的路】
薛俊美
人生之路很长也很短，谁也没法说清自己的一生要走多少路。但每个人的路上，都命中注定会有风雨兼程，这样的人生才会美丽无憾。
记忆中，通往邻村小学校的路，是一条泥泞得没法再泥泞的路。平常还好，摊上雨雪天气，我和小伙伴只能泥里水里的滚一身，湿漉漉、潮乎乎地上下学。尽管这样，小小的我依然对上学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热爱。
无论天气多么恶劣，我都会坚持上学。那时家里很穷，没有钱买闹钟或是手表，只能靠母亲和自己看着月影的明暗来估摸时间。有时，母亲早起推磨忘记了时间，我就早早睁开眼，不敢睡了，生怕误了上学。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揣上母亲烙的饼子，拿上一个腌菜疙瘩，斜背上母亲手工缝制的花书包，高兴地出门了。
尽管月色明明暗暗，但是脚下的步子轻盈有劲，走到同学的家门前吆喝几声，呼朋引伴，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
村子太小了，没有自己的学堂，只能步行六七里地去外庄的学校。这一路，我们有说有笑，童年里虽然有许多饥饿、哀伤的影子，但是小孩子懂什么呢，上学路上的一个蚂蚱、一朵小花，甚至是一块奇形怪状的小石子，也会让我们兴奋不已。那个时候，小伙伴讨论最多的问题，就是山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以及放学回家的路上，去哪个桃园偷桃子吃。
那时的天，总是很蓝；那时的我们，总是那么快乐，常常笑出声来。
初一的期末考试，第一次让我尝到了生活的打击和残酷。走出家门，我一个人躲在草垛里，伤心地哭泣，尽情地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释放。眼泪、鼻涕糊满了我的脸，我捶打着草垛，捶打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我累了，倦了，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鸟倦归巢，夜色茫茫中，我听到了母亲在庄里庄外焦灼地呼唤着我的乳名。
那一声声，满含着牵挂和疼爱，我很想母亲能骂我一顿，或是打我一顿。听着冷风中母亲凄凉无助地喊声，我的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我知道自己辜负了她——那个独自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的女人。
母亲找到草垛中泪如雨下的我，只说了一句，“娃，咱回家。”我乖乖地任母亲牵着我冰凉的小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那条路，很短也很长。母亲握我手的温暖，让我觉得脚下的路很短，站在屋门前的那一刻，我很想母亲就这样一辈子牵我的手，那种温暖的感觉，终生难忘。听着耳边传来母亲疲惫的呼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我第一次感觉脚步是那样沉重和凝涩，生活的重担不能总是压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该是我长大的时候了。
初中、高中，我发了疯一样如饥似渴地学习。那时的我，矮小瘦弱，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坐在周围全是衣服上散发着好闻的肥皂味儿的城里同学中间，看着同桌一遍遍开关漂亮的啪嗒啪嗒响的自动铅笔盒，我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塑，外表冷漠沉寂，内心焦灼卑微。我甚至都没有钢笔，只能把一个蘸笔尖绑在一根木条上，用心挥写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之路。
我骑着一辆笨重的自行车，在家与学校一百多里地的路上来回穿梭了整整六年。要说，坐在优越感超强的城里同学中间，没有自卑感那是假的，但是我有我自己释放的方式，那就是在周末回家的路上放声高歌。虽然我五音不全，但这并不影响我对音乐的喜爱。学过鲁迅的《自嘲》，我把自己编进歌里，唱我的《自嘲》：苦苦求学欲何求，未敢贪玩忘前途。破衣烂衫上学校，雄心壮志永在心……
路上的每一颗石子，路边的每一棵小树，都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它们默默地听我唱歌，看我流泪，风拂过我忧伤的长发，渐渐吹干我脸上悲伤无助的泪痕。
只记得，路在脚下无限延伸，我将车轮蹬得风一样快。少年的忧伤在青春里占据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多愁善感，莫名情愫，自卑哀伤……最终，都被我狠狠踩在脚下，努力和拼搏成为我每天的生活。因为我深知，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
我信奉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可以这样说，这条水泥路，将一个少年成长的轨迹抛出了最美丽的弧线，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它让一个懵懂自卑的少年，尝遍生活的艰辛，磨砺出坚强自信的意志，逐渐蜕变成一个优雅美丽的女子。
在人生的轨道上，我缓缓前行。脚下的路，各式各样。沙土路见证了我成长中的幼稚和快乐；水泥路上我碾过无数的自行车轮印，花一样的青春年华似水流；铺着大理石的路面，默默颔首那些成熟和风度在我身上，累积和沉淀……我一一走过，每一种形式的路上都留下了我的汗水和泪水，不敢说自己经历的太多，但是生活的确教会了我很多，我感谢脚下这条默默无闻的路。它总是在无限延展，带领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只要有梦想并付诸努力，实现梦想就不会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泡。
时间是一条呼呼疯跑的火车，回头看看身后的路，弯弯曲曲，印满了生活的疲惫和风霜，其中不乏美丽单纯、快乐简单。有些，不堪回首，已被吹散在风里；有些，值得铭记，随着时间滴答的分分秒秒，已被深深刻进记忆的年轮。
路上，我渐行渐远，风雨兼程带给我别样曼妙的人生。我走在路上，无憾无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管前方的路有多少风雨兼程，那个青草更青处，有我毕生探寻的最美丽的梦，漫溯是我永远的主旋律。
【美丽的向往】
刘黎莹
那天，空中飘着罗面一样的细雨。
我从细雨中走来，一直走到楼上的办公室。坐下后，忽然间非常想念一个人。到底想念谁？我竟一时说不上来。但我心中的的确确是在想念。那种想念很撩人，我试着看了会儿报纸，跑到隔壁办公室找漂亮女同事聊天，都无济于事。我皱着眉，一副愁肠百结的可怜相。后来，我拼命搜索这些年来我曾经想念过的所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竟吃了一吓，在我脑子里晃来晃去的竟都是些帮我办过事的人，或多美言几句让我坐了办公室的上司，或为我女儿上幼儿园，低三下四求过人的铁哥们儿……我静静地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了半天，竟无一人能承载我莫名其妙的思念。
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就是你在思念的时候，闭上眼睛也能看见这个人；最大的不幸就是你沉浸在难言的思念中，但无伦如何你想不起思念的这个人是谁，但你又陷在这种思念里不能自拔。在这种苦不堪言的煎熬驱使下，我一个人骑上摩托车在城区里毫无目标的兜来兜去。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
我停下车四处打量，周围并没有一个老人。
就在那一刹那，我明白我想念的人是谁了。
我掉转车头，向着城外飞驶而去。
我来到了一个小镇。
年老的姑姑就住在小镇上。
姑姑看到我，显得有些激动。
“没想到你今天来看我。”
姑姑笑容可掬。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这个孤老婆子的。打小我就看出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我垂了头，低声说：“姑姑，小的时候你最疼我。可我直到现在也没混上一官半职。”
“傻孩子，在老人眼里，有没有出息，并不在呼你是不是当官。懂吗？”
我点点头，说：“姑姑，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姑姑高兴得像个孩子，仍像十多年前那样牵着我的手，沿着镇上的的石板小路，向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走去。
我的父亲兄妹六个，姑姑是老大，我父亲最小。姑姑很喜欢我的父亲。后来，姑姑结婚后一直不生育。我小时，父亲让我在姑姑家待了好几年。我每次在学校里领回奖状，姑姑都要笑眯眯地夸我有出息，并牵着我的小手，去买一串冰糖葫芦犒劳我。
来到卖糖葫芦的小摊前，姑姑掏出一个小手绢，一层层地打开，摸索出一枚崭新的一元钱硬币。姑姑端详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用那枚硬币给我买了串糖葫芦。
“吃吧。”
姑姑慈祥的目光抚慰着我，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变成了那个流清鼻涕的光头娃儿。我一点也没感到难为情，就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下吃那串酸酸的甜甜的糖葫芦。
吃完，姑姑干枯的手抖动着，帮我把嘴角上的冰糖碴儿擦拭掉。
“姑姑……”
我想问一下，她是否喊过我？
我的确在城区的大街上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可我的嗓子眼儿堵得难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沐浴在温馨的亲情中，我的心灵得到了未曾有过的安宁。久违的感觉，久违的温暧，我把头低低地垂下，我不想让姑姑看到我的眼睛，但不争气的泪水还是轻轻滑落在姑姑花白的头发上。
姑姑长长吁口气，说：“好了好了，咱回家吧。我给你擀鸡蛋面条喝。”
回家的路上，姑姑告诉我，刚才花掉的那枚崭新的硬币，本来是她准备用来上路时含在嘴里的。人临上路的时候，嘴里是不能空的。空了到那边儿要挨一辈子的饿。她怕跟前没人，到咽气时要早早地自己先放到嘴里含上才放心。她想早早地准备身后的事。现在，我来看她，她心情好多了。
姑姑说：“有你常来看我，兴许一时半会儿这枚硬币又用不上了。”
我说：“姑姑，明天我把你接到城里住几天吧。”
老人开朗的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在老人的笑声中，我又一次落了泪。
我知道，等我再回到我居住的城区时，我是不能轻易落泪的。
城市不需要眼泪。
我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我真的是长大了，长大了的我是那样的向往我的童年。向往到一个人少的地方。
姑姑是真的老了。
苍老的姑姑是那样的向往城市，向往人多的地方。
那一晚，我住在了姑姑家。我想，以后我会常来看看姑姑的。常到乡下来看看走走。这里才是我向往的地方。
我和姑姑都沉浸在美丽的向往中。
当我早上醒来时，姑姑没能从床上起来。姑姑永远地走了。但姑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表情。
是我带给了姑姑美丽的向往，但姑姑又带走了我的美丽向往。
人生就是这样，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你。
【暗的是眼，亮的是心】
梦芝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街道对面冒出一家按摩店来。据说按摩师的技艺很不错，一通按摩下来，保证你浑身舒畅。老公从不喜欢让别人触摸他的身体，但在一次被朋友拉去这家按摩店后，他竟然喜欢上了按摩。隔三差五便会去那儿，让按摩师给他拿捏一番。我经常陪老公去那儿，时间长了，我便和这位按摩师熟悉起来。
这个按摩师年纪并不大，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很帅气的一位小伙子。他不但按摩技术高超，而且也很开朗幽默，只要进到他店里的客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但这位按摩师却有一点与平常人不一样。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一个盲人。
他告诉我们，其实，刚生下来的时候，他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最喜欢在田野里玩耍。到了秋天，黄色的稻谷一望无边，是他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景致。灿烂的金黄和湛蓝的天空，是他最喜欢的两种颜色。他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画画，他梦想着将来能成为一个画家，画出最美丽的秋天。为了帮他实现梦想，母亲还给他报了绘画班。
但在十二岁那年的一天，他背起画板去田野画画。却看到一群少年围在一起玩着雷管。他们欢乐的笑声吸引了他，她好奇地靠近前去，一声巨响之后，他的眼睛被炸坏了。那时候，他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重点中学。本来是一个充满着美好希望和梦想的人生，一瞬间跌落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从此，他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那段日子，他后悔、痛苦、最终崩溃，他摸索着将自己的画笔全部扔掉，还砸了画板，他甚至不停地咒骂自己，狠狠扇自己的耳光。但在筋疲力尽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把整个世界都砸烂，他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再也不迈出家门一步。
望着沉默的儿子，父母心疼不已。他的眼睛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为了挣钱还债，父亲放弃了家里闲适的生活，出门去打工。母亲则守在他身边，陪他度过每一个黑暗的日子。明知道儿子的眼睛没有复明的希望，但他们依然四处奔走打听，希望能有一剂神药给儿子治好眼病。但这一切他都看不到，他只是陷在自己的恐惧中无法自拔。
有一天，母亲出外帮他寻找药方，直到夜深依然没有回来。他坐在门口，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希望能听见母亲熟悉的脚步声。但是，他一次次地失望了。内心的担忧和恐惧搅得他心神不安，他实在无法等下去。于是，他向门外那条小路摸索而去。他以为自己会不断地摔跤，也做好了这个思想准备。但是，这条小路他走了整整十二年，路上哪儿有一个水洼，哪儿有一棵树，他全部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他心中惦记着母亲，所以竟然没有跌倒。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就听见前面响起母亲熟悉的声音。那一刻，他心中忽然亮堂起来，飞也似地冲过去扑进母亲的怀里。
母亲怔了一下，随即紧紧地抱着他，在他耳边不停地喃道：“儿子，你怎么出来了？万一摔跤了怎么办？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
“我没事。”母亲的自责让他很难过，他安慰母亲，“妈妈，我以为自己看不见一定会摔跤，但是我用心走路，竟然没有摔跤啊。”
母亲闻言笑了。她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了。儿子，失明并不可怕，只要心中的眼睛没有失明，你的人生就不会是一片漆黑。有时候，用心照亮的人生，比眼睛看见的人生更加美丽。孩子，记住，暗的是眼，亮的是心。”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豁然开朗起来。他接受现实，开始积极地面对人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广播里了解到盲人按摩行业，于是他便开始学习按摩。他夜以继日的学习，甚至在自己身上培养触觉。经过不懈的努力，他成为了一名技艺高超的按摩师，而且生活得多姿多彩。
是啊，眼睛失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灵上的失明。只要心中有信念，即使你身陷黑暗的困境，也不会感到绝望。
【妈妈的第56根棒棒糖】
张军霞
拍摄了一天，演员们又饿又累，终于等到导演宣布收工，大家急急忙忙收拾道具，盼着赶快回宾馆洗个热水澡。
李美美又落在了最后，她照例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包棒棒糖，送给围观群众中所有的小孩，当她最后一个爬上车时，大家的脸上都写着不耐烦。李美美对大家的反感，总是摆出熟视无睹的模样。每一次，不管拍戏到多晚，也不管多累，只要现场有小孩子在围观，她一定要把棒棒送出去才罢休。
那天，导演有事提前离开了，收工时，李美美又在发放棒棒糖，司机在大家的怂恿下，开着汽车一溜儿烟跑了。
第二天，导演亲自赶来道歉，毕竟，李美美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彼时，在小山村滞留了一夜的李美美，正为一个小女孩梳理头发，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愠怒。为了表达歉意，导演请李美美吃饭，趁机向她说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喜欢送棒棒糖呢？”李美美低下头，慢慢啜了一口酒，淡淡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多年前，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有个女孩因为家里贫困，被父母送到城里去当保姆。她勤劳能干，深得主人夫妇的喜欢。不幸的降临，因为男主人的一个侄子，他从国外来度假，喜欢上了这个朴实美丽的女孩，他们偷偷恋爱了。假期结束，年轻人一走了之，女孩怀孕了。她又羞又怕，走投无路，找了个借口辞去工作，黯然回到小村。
她坚持生下了自己的孩子。村子所有的人，从此把她看成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他们躲得远远的，即使最粗俗的农妇，也耻于和她说话。
父母都已离世，孤苦伶仃的她，为了养活女儿，自己开了一块荒地，种些蔬菜，拿到镇上去换钱。一次，她拉着女儿的小手走在路上，被几个孩子用石头投掷，边掷边骂：“不要脸的女人，真不要脸！”
女儿吓得大哭起来，她却趴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然后，又从路边的小卖店里，买来一根棒棒糖，女儿把糖含在嘴里，就甜甜地笑了。
接下来，又有一次，村里有位男子，在进城送货时，帮她捎了两捆蔬菜，他的妻子知道了，追着她又撕又打。她不说话，不还手，擦干嘴角的血丝，趴在惊恐的女儿耳边说着什么，又像上次那样买来棒棒糖，女儿就又笑了。
有一天，不知什么原因，她又得罪了村里的人，他们把她种的蔬菜连根拔起，用棍棒把她养的鸡鸭打得到处乱飞，连做饭的锅都砸了。女儿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直到妈妈又递来一根棒棒糖，她忽然站起来，在墙上划下一个记号。当妈妈的这才发现，这样的记号，已经划了很多，她问道：“宝贝，你在干什么呀？”“这是我吃到的第21根棒棒糖了，我要好好记着，将来，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也为妈妈买一样多的棒棒糖！”那一刻，小女孩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泪如雨下。
当墙上的记号划到第56次，她卖菜归来时，失足跌到山沟中，昏迷之际，还捏着手里的两枚硬币，喃喃地说：“丫丫别怕，我又赚到棒棒糖了……”围观的人们惊讶地发现，小女孩站在路边，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她脸色平静，没有半点儿惊恐。“你的妈妈快要死了！”有人大声喊。
“不！你骗人！这些全是假的，因为妈妈早就说过，她是演员，只要演好戏，就能为我买很多棒棒糖……”小女孩稚嫩的话语，刹那间刺痛了冷漠的村民，他们抬起她，疯狂地向医院跑去。还好，她的命保住了，从此却只能呆在轮椅上。
“多年之后，小女孩成了一名真正的演员，她赚的钱，终于可以买很多很多棒棒糖了。那个女孩，就是我。每次拍戏时，看到现场的小孩，我总会忍不住想起妈妈为我赚来的那56根棒棒糖……”李美美的故事讲完了，她拿起围巾，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想退出这次拍摄……”
第二天，导演宣布停拍一天，他带着剧组所有的人赶到了疗养院。远远地，他们看到李美美正推着轮椅上的母亲散步。
“我代表大家，向你道歉，请回到剧组来吧！我已经找了写剧本，下次就拍摄棒棒糖的故事……”导演的真诚，让李美美不知所措。这时，有几个小孩子跑来围观，导演像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剧组的演员们也纷纷效仿，他们一起将棒棒糖发到每一个孩子手中……
李美美趴在妈妈的肩膀上，轻声说：“好多好多的棒棒糖……”她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潸然而下。
【有一种感恩叫做“心安”】
刘述涛
四十多岁的他，推着轮椅，轮椅中坐着一位比他大许多的女人，女人的脚边上放着一块大纸板，纸板上写着：“装修木工、按质量论价钱！”地上摆放着一些木工工具和一大塑料瓶的水，这一切看起来十分的零乱，就和他现在的生活一样让人感觉到零乱不堪。
其实，他原可以不用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坐在轮椅中的女人既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一个原来和他一起共过事叫做黄文生的工友老婆。
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女人和他有了关系？有了现在的这篇故事？
这还得从十四年前的那场车祸说起，那时候他和黄文生同在一家装修公司打工，做的都是木工。有一天，老板让他们俩从停在马路边上的车子里，扛长木料上楼，走在前面的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觉得很不舒服，就朝走后面的黄文生说一句，换个肩扛，你走前面去！黄文生刚一走到前面，就看到对面冲过来一辆小车，笔直的奔向自己，黄文生吓呆了，他也呆住了，等到他醒悟过来，黄文生已经被车子撞飞了出去，断了的木料散落一地。可怕的是小车竟不停，疯了似的朝前奔驰，一会儿就看不见踪影，黄文生也再也没有醒来。
黄文生死了之后，他开始整夜夜的睡不着觉，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是自己走在前面，那么死的就是自己，如果自己不……越想他越觉得自己应该到黄文生的家里去看一看，因为自己这一辈子欠黄文生的。
走到这栋半山腰上低矮瓦房里，他又一次呆住了。他想不出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他只知道，在这个臭气熏天的房内，他看到一位躺在床铺上的女人，正在对一位半大的小孩子说，去烧点水给妈妈喝，去烧点水给妈妈喝。
他二话没说就开始烧水，等到一切忙清楚，他才知道黄文生的车祸由于司机的逃逸到现在也还没有拿回一分钱的赔偿款，当时装修公司的老板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能给3000块钱，已经仁至义尽，因为黄文生的事故公司完全没有责任，何况也没有跟黄文生签任何的劳动全同。
埋葬完黄文生，黄文生的老婆也倒下了，可也没有钱治，更借不到钱，没有人会愿意把钱借给一位本身就拖着一身病的女人和一位才五岁的小孩子。
他把黄文生的妻子拉到就近的镇医院，镇医院的医生说，这样的病当地治不了，又拉到县医院。县医院让先交一万块钱，他给自己的家里打电话，骗家里的人他谈了个对象，现在要钱到女方家去定亲，家里的人给他凑6000块钱，他又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用上。
钱用完了，病却没有完全治好，留下了双腿、右手不能正常运动的后遗症。他对黄文生的妻子说，从此，我就是这个家中的一员，我来照顾你们母子俩！黄文生的妻子哭了，但却还是赶他走，对他说，你有良心，记住黄文生与你是工友的情意，我谢谢你，但我不能够耽搁你的一生，我比你大那么多，而且又是现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你和我们在一起，我的良心又怎么能安？
黄文生的妻子说到做到，他端到身边的饭不但不吃，还用能动的左手打翻，他要给她擦洗身子，她就骂他不懂得羞耻。可不管黄文生的妻子怎么闹，怎么吵，他都不哼一声的站在边上，等到闹够了，闹累了，他就好言好语的相劝。到最后黄文生的妻子也累了，不再吵闹，但仍然是冷冷的对待他，在她心里，始终相信这是他一时头脑发热的想法。
他的父母知道了他做的事情，一到他的面前，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跪在他的面前，对他哭喊，孩子，你是不是吃错了药，还是被鬼纠缠住了，你要是觉得对不住黄文生，我们全家人帮你，凑钱给他家。可你又何必要把自己的这一生搭上？他也跪在父母的面前，对父母说，我不是鬼迷心窍，而是我睡不着觉，我心里不安呀，我只有这么做了，我才心安，我才能够睡上一个安稳的觉。
到后来，他的父母家人都没有办法，但黄文生的妻子对他的父母保证，一定不会强留他在身边，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都可以离开，他的父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离开了那家徒四壁的家。
为了让孩子上得起学，黄文生的妻子能够得到好的治疗，他带着黄文生的妻子来到了省城福州，在福州的仓山租下了一间不足十平方米大的房子。有一次医院复诊的时候，医生对他说，你老婆这样天天睡在家里不行，不但不利于血液的流通，还会加快大脑的萎缩。他没有对医生说，这不是自己的妻子，但他却把医生的话记在心里。
第二天，他从钢材店买来小钢条，小钢板，又从自行车店买来轮胎，车圈，他对跟自己一样在搞装修的焊工师傅说，帮帮忙，给我焊个轮椅出来。焊工师傅也以为他是给自己的老婆焊轮椅，张嘴就要他请客吃饭，等后来知道他是照顾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女人的时候，硬是塞回了请客的饭钱给他，还对他说，下次要焊什么，就别买材料了。
有了轮椅，他只要还没有找到工做，就把这位别人认为是他妻子，又不是他妻子的女人抱上轮椅，推着在城市四处走，说说话，吸吸新鲜的空气。
不知不觉，十四年过去，他原来黑漆一样的头顶，现在已经是趴满了白发。他没有再去结识过任何一位别的女人，也没有和身边的这位女人结婚，他就在她的身边，没日没夜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曾经有多位记者想要采访他，他却不肯，他说我只是一普普通通的农民，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自己的心安。他说，如果当时我走在前面，那么我就没了，所以现在我在替黄文生活着。
他的名字叫赵根生，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火车上，他说他要离开这座城市，他讨厌被人采访，更讨厌被人关注，认为他值得施舍，因为他觉得他能够养活自己和身边的这位女人，何况黄文生的儿子也已经大学毕业，他更不想因此而影响了孩子。他对我说。做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睡个好觉！所以，在你的城市，如果发现这么一位推着轮椅，脸上露出平静笑容的男人，请一定不要去上前打扰他，因为一个人能够为了心安，日日睡一个安稳觉，其实比什么都重要！
【堂姐】
纪广洋
堂姐比我大两岁，却是与我一年上的学，从小学到初中，我俩都是同班同学，她特别的刻苦和认真，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在日常生活和学习中，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应，帮我削铅笔，给我讲解题，热的时候用书或本子给我扇风，冷的时候用双手或围巾给我暖手。就连星期天和假期里，她也与我一块儿写作业、温习功课，几乎达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为我的童年和少年平添不少温馨和惬意。
升入初三之后，堂姐与我前后位，她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姐弟二人的关系越发的亲近和投机。这一时期，整个班级的学习气氛更加紧张了，班主任姜老师在第一节课上就明确指出：我们是毕业班，这一学年不仅是初中升高中的转折点，也将是不少同学人生和命运的转折点。可是，就在我们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时候，班里悄悄地传抄着一种另类的文艺读物——黄色小说，名字倒挺清雅的，叫什么《少女之心》。由于我是班干部，同学们都不传给我，这更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当我的同位书包里也藏着这个秘密时，我开始蠢蠢欲动了。
一节晚自习课上，我把专门准备的一个硬皮笔记本悄悄地打开，一边掩住同位的本子，一边急速地抄写着。就在我即将抄完时，姜老师忽然出现在教室里。也许是我“做贼心虚”的缘故，我居然慌慌张张地把两个本子往抽屉里放。这反而引起了姜老师的注意，他慢吞吞地走过来，低声问我：“刚才你抄的什么？”
“我、我抄的一个试卷。”我结结巴巴地搪塞道。
姜老师迟疑了片刻，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他大声说道：“作为团员和班干部的你，不会……不会也说慌吧？掏出来我看看！”
我怯生生、颤巍巍地从抽屉里掏出那两个本子。
姜老师接过去，刚瞄了一眼首页，就大发脾气……
就在姜老师越吼越有气，伸手拉我去办公室时。堂姐忽然站起来，把那两个本子从姜老师的手中夺过去，揣进自己的怀里，满脸绯红、而语气坚定地说：“这是我和另一个女同学的日记本，我抄着抄着累了，让他替我抄个结尾，说实在的，我们是带着批判的眼光去看的，有什么冒犯校规的地方，请处分我吧，与他没关系！”
姜老师一下愣在那里，久久说不上话来。僵持了好一阵子，姜老师才低声对我堂姐说：“你跟我去办公室一趟吧。”
大约十分钟后，姜老师和我堂姐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姜老师走上讲台，堂姐就站在讲台下。姜老师大声说：“我劝所有的同学们，严于律己、提高警惕和思想觉悟，不要让侵蚀青少年心灵的毒草在我们的校园里泛滥成灾……我宣布，立即撤消当事者的班长职务，鉴于该同学平时的表现，从轻发落，给予留校查看的处分。若是哪个男生胆敢冒犯，坚决开除！”
堂姐的脸涨红涨红的，等老师数落完了，她坚毅地抬起头来，大声说：“同学们，是我错了，我虚心接受老师的批评和教育……姜老师可是为咱们好啊！”
下边就开始骚动、议论纷纷，有人还吹起刺耳的口哨。
我实在受不了、憋不住了，一拍课桌站起来，朝着老师和同学们大声吼道：“这件事与我姐姐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我个人的行为，她这是包庇我……”
堂姐忽然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煞白，她怒不可遏地指着我说：“小广洋，你再敢和老师这样说话、再敢如此放肆，我就退学给你看！”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在堂姐的冤屈和委屈中终于落下帷幕。
放学回家的路上，就我和堂姐两人时，她揪了一下我的袖子，小声说：“绝对不能说是你做的，懂吗？”我说：“不懂！这样太冤屈你了！”她拉我停下来，又非常认真、非常关切地接着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女孩身上，别人最多说是不害羞，甚至说成浪漫；可是，发生在男孩身上，别人就会说成流氓、坏蛋，以后就会另眼相看你，这还了得，一个男子汉绝对不能落这种寒碜！我听说别的学校里真有因传抄这种东西而被开除的。再说了，你学习这么好，是共青团员又是班干部，看什么《少女之心》？小心乱了心性，误了你的学业！”堂姐顿了顿，看看我的眼睛，又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说，“想了解身体和发育，学好《生理卫生》这门课就行了，想了解异性、了解女孩子，多和姐姐聊聊就行了，我也是少女嘛，性格开朗、发育良好，而且长得还可以吧？”
“当然喽，在我眼里，姐姐是无与伦比的美少女！魅力十足哎！”我也不无戏谑地开玩笑说，“可惜你不是表姐，也不是表妹……”
“看来，你小子真想学坏啊？”堂姐显然也看过那个手抄本了，她举了举手又放下了，恨恨地瞪着我说：“广洋我可告诉你，一个有理想、有志向的好学生、好少年，绝对不能想三想四的，更不能养成流氓习气，那会影响身心健康、影响前途和命运的！”
她看我有些不服气、有些心不在焉，就又忧心忡忡、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那上面净胡说八道，男女之间的事儿，也得建立在志趣、理想和事业的基础上，端正在纯洁和高尚的前提下，才能真正的有意思、有品位，光知道胡来和作害，和动物有什么两样？！你看那主人公的命运和结局成什么样子了？”
我看堂姐动真气了，而且说得剖心置腹、特别在理，就诚心诚意地说：“姐姐放心吧，我那也是一时好奇、一时糊涂，今后再不看那些不三不四的玩意了。专心学习，争取考上重点高中。”
堂姐就高兴了，一把揽过我，搂着我的双肩，“啵”——在我脸上留下个响吻。我感到特别的自豪和温馨，暗下决心，绝不辜负她的良苦用心，一定考出好成绩。
结果，我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重点高中。堂姐却在离中考只有三个月时，黯然神伤地辍学了——为了贫困的家庭，为了两个小妹妹能接着上学，为了父母少受点累、少受些磨难……
我到外地上高中时，堂姐送给我一件她亲手编织的毛坎，毛坎里还塞着十元钱；我上高二时，堂姐又给我编织了一条毛裤，塞给我五十元……转眼三年过去了，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名牌大学。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当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迫不及待地跑到豆地里找到堂姐时，堂姐接过通知书，先贴在胸前，又贴在脸上，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下午，我午睡刚刚醒来，还没起床，堂姐就轻悄悄地走进屋来，手里拿着那本三年前被她巧妙地收缴、藏匿起来的笔记本。我看她慢慢走近我的床铺，就轻轻地叫了声姐姐，把她下了一跳。她高兴地说：“你醒了？我还以为你睡着呢。”
我起身下床，给她搬了把椅子，放在我的书桌旁。自己则坐在床沿上，与她面对着面。姐弟二人面面相觑地对望了好一阵子，她才喃喃地说：“我知道你不是吃农家饭的人，知道你早晚会离开姐姐，离开家乡和村庄，”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把本子放在书桌上，幽幽地接着说，“年底，我就要出嫁了，这个本子再没地方放了，归还你吧，你现在也是大人了……”堂姐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又缄口不言了，眼底泛起晶莹的泪光。
我理解堂姐的心情。一个学习成绩非常优秀的女生，一个曾经满怀金色理想和美好愿望的农家女孩，因家庭生活的拮据和世俗观念的约束，不得不提前辍学、不得不收敛起渴望的目光和飞翔的翅膀，在血脉和宿命里，在掌纹一样的乡间阡陌上，像坠落的天使、像迷途的羔羊，无奈沦落于五千年深重的历历尘世。
“姐姐……”我满口哭腔地脱口喊到，随即站起来走近她，用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吞吞吐吐地说了一番不如不说的憨话：“其实，我从小就喜欢你、就爱你，你要不是我的堂姐，我才舍不得让你嫁给别人呢……”
堂姐怔怔地看着我，双颊的酒窝里蓄满殷殷的苦笑，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又把她的双手紧紧地按在我的双手上，满目关爱、满目亲情地说：“我的好弟弟，你到了大学里，到了大城市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加倍努力，你混出个名堂来，姐姐也跟着荣光、姐姐也跟着高兴啊！我今生今世的志向和梦想都寄托在弟弟身上了……”
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簌簌滴落在堂姐的头上、脸上和胸前。
【夕阳又低了一点】
李良旭
在外打工已有二年多没回家了。每次和父亲通电话，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在外面一定要保重啊！”我边应答着边说道：“爸爸，您在家也一定要保重啊！”
话筒里，传来父亲应答声。像我回答的一样。
“保重，”成为我们父子通话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仿佛说了这句话，就抚平了心中的那份牵挂和遥望。脑海里常常浮现出这样一幕情景：家乡老屋前，只剩下父母俩位老人了。孩子长大后，一个个都外出谋生了。那一大家在一起吃饭、孩子们在一起打打闹闹的热闹、喜庆的情景再也找不回来了。
听说父亲病了，躺在床上已有好些天了。这个消息，还是母亲偷偷打电话告诉我的。母亲说：“你爸一直不让我告诉你，说孩子知道了，会更加牵挂了，你们在外谋生不容易啊。”
当我嗫嗫嚅嚅跟老板说了家乡老父生病的情况，老板竟大发善心，特准许我请3的假，叫我回来后，将3天假补上就行了。
听了老板的话，我恨不得立刻给老板下跪了。员工都知道，老板很苛刻，恨不得让员工一天干20个小时的活，看到有员工休息了一下，他就会大声嚷起来。员工们在背后给老板起了个绰号，叫“周扒皮。”
我刚走出屋外，就听到老板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人活着都不容易，我的老父老母也在老家，真的让人很牵挂。”
仿佛听到阳光落地的声音，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坐了一天的火车，在乡村走了很长一段路，翻越了几个山头，我终于到家了。
在村子里，我看到的都是些老人和幼儿，青壮年一个也见不到了。在村里，只见到二傻子在闲逛，他后面跟着他老母亲。据说，二傻子在年轻时，曾和一个姑娘谈恋爱。俩人谈了四、五年，就要谈婚论嫁了，不想，那女孩子跟一个小工头偷偷地好上了。最后，小工头将女孩带到城里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从此后，他就变傻了，现在成了村里唯一壮年人。
走近家里老屋，看到老屋仿佛显得更加苍老、憔悴。土墙上，开裂出一道道弯弯曲曲的口子，墙面上，结出一层层薄薄的泥片儿；屋顶上，长满了枯黄的狗尾草，在无精打采地摇晃着。
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门发出吱嘎、吱嘎地声响，好像老牛喘着重重地呼吸。一道阳光投进了屋子，顿时，阴暗的屋子里，有了一丝明媚、一丝活泼。
听到我的喊声，里屋传来一阵惊喜地声音：“伢仔，你怎么回来了？”
我一阵风似地进了里屋，见父亲躺在床上，母亲正坐在床边给他喂水。见真的是我回来了，母亲一个激灵，手中碗里的水都泼洒到床上了。父亲欠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坐到父亲的床头，父亲伸出手，一下子抓起了我的手，连声问道：“伢仔，你怎么回来了？”
我一侧身，发现母亲正向我使着眼色，我会意地一笑道：“这几天厂里生产任务不忙，我就抽空回来了一趟。”
父亲听了，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嘴里连连说道：“好！好！回来一趟好！”
我从包里拿出父亲平常喜欢吃的冰糖，拿出一小块要放在父亲的嘴里。父亲伸出手，要自己拿。我固执地要亲自放进父亲嘴里。父亲只好张开嘴，有点木讷地憨笑着。
我一下子愣住了，只见父亲嘴里的牙几乎都掉光了。记得前些年见到父亲时，他嘴里只掉了几颗牙，还能吃排骨。没想到，再次见面，竟发现父亲嘴里只剩下红红的牙床。
母亲在一旁说道：“我们现在只能吃一点稀饭了、豆腐了，稍微硬点的东西，都不能吃了。”
我扭头一看，只见母亲嘴瘪瘪的，满嘴的牙也全掉光了。我突然悲从心起，眼圈一红，哽咽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父亲用手轻轻地用手戳了我一下额头，笑道：“傻孩子，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么，有什么难过的？”父亲的语气里，有一种无限地苍凉和淡然，好像这一切早已看透。
吃罢晚饭，母亲对我轻轻地说道：“孩子，跟你商量个事，看你能不能帮我去拎一桶水来？我拎一桶水很吃力了！”
看到母亲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做起事来干脆麻利，家里什么事都不用我们操心。前些年回家，母亲拎起一桶水还很利索，没想到，再次见面，母亲拎一桶水都已经很困难了。
吃过晚饭，我对母亲说：“晚上让我跟父亲睡一起吧，我有很多年没有和父亲睡过了。”
母亲听了：“笑道，你呀，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好吧。”母亲忽然好像有些不放心似的，转身又对我叮嘱道：“孩子，半夜里你父亲还要喝点水，记得夜里给他喝点水。”
父亲看到我晚上要和他睡在一起，显得很不习惯，他说：“你这孩子怎么想起来要和我睡在一起，外面不是有床吗？”
我说：“我小时候不是一直和你睡在一起吗？今天晚上就让我再当一次小时候吧！”
父亲大声地咳嗽了几声，我赶紧端来一杯水，让父亲潄潄口。父亲好像很不习惯。
我睡在床上，父亲竭力地往里边挪动了下身子。我把父亲的腿往身边搂了搂，父亲的腿好像变的一下子僵硬了，一动不动。
睡在父亲床上，我好像闻到被褥里一种久违的熟悉气息。在这种熟悉的气息里，我渐渐地睡着了。睡得很踏实、很香甜。
清晨，我的耳边忽然想起母亲的声音：“孩子，夜里给你父亲喝水了吗？”
我一惊，说道：“没呢，我睡着了。”
母亲听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赶紧端来一杯水，让父亲喝下。只听到母亲对父亲轻轻地说道：“夜里孩子睡着了，你喊他一声不就行了吗？”
父亲说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看他睡的好香，我哪好意思喊他？”
我听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父亲把儿子当作客人了，不便再打扰儿子了。那一刻，我好像和父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第二天，我将家里水缸的水挑的满满的，又上山打了两大梱柴，我还爬到屋顶，将屋顶两块漏雨的地方修补好……我在极力地利用在家这很短的时间里，想为父母多做点事……
当太阳西下，我起程又要告别父母，踏上外出打工的路程。远方，有我的生活、我的梦想。
父亲执意要起床来送我。母亲惊讶地对我说：“你爸躺在床上已有半月了，他今天竟能下地了。”
我看到，父亲坚持不要母亲搀扶，他努力地站起身，坚定地挪动着步子。
父亲和母亲站在老屋前，向我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夕阳将老屋和父母身上洒上一片金黄。我不停地回头张望着，发现夕阳又低了一点、又低了一点。老屋和父母身上的夕阳，渐渐倾斜了……
不知怎地，我已是满脸泪花……
在村口，我又碰见二傻，他后面跟着他老母亲。二傻冲我傻傻地笑着。我看到，他笑的很干净、很清澈。
我也努力地冲着二傻笑了笑。突然，我感觉我很多年没有这样傻傻地笑了。我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
我想，如果也能像二傻这样一直傻笑着，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西红柿，爱的味道】
王霞
这个暑假，和家人二人一车，行程四千余里，穿行湘鄂大地。行前，嗜好水果的我备了种种，洗净装好，随时都可以取用。
然而，打从进入神农架的山区，我的目光就一直在路边悛寻，不是为了那漫山遍野烂漫盛开的野花，也不是为了各种颜色、形状的山果。以致后来，入住每一个城市时，我都要去早晨的菜市场转转。
我的目标，是西红柿。西红柿在我心里，已不再是一种单纯的果蔬，它已成了一段岁月的标志，成了我心里一种情感的依托。西红柿的味道，已融入我的思绪，在岁月里弥漫。我渴望在这原始森林的周遭，寻找到记忆中的西红柿的味道。
嗜爱西红柿，源于遥远的少年时代……
儿时虽家境贫寒，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四季水果不多，却总是有的，通常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都尽着我享用。那时的西红柿，还只是我家乐融融的餐桌上的一道菜。
十二岁，父亲故去，家里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支柱。饶是母亲心灵手巧，勤勉耐劳，从事最辛苦的窑地临时工，家里还是捉襟见肘。年长的兄姊在外地，都各已成家。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宽裕。要强的母亲，从不要子女的接济，独自撑着我们母女二人的生活。那时的日子清贫却也温暖，但是说到吃水果，就是奢侈了。
但是到了盛夏，西红柿就变身于我甘甜的果品了——母亲买菜都是在下班后，那时候，市场要关门了，被挑拣剩下的蔬菜都会便宜卖了。其它蔬菜，我不太在意。印象中最深的是，每天，妈妈都会买一大堆大大小小的西红柿。那些西红柿，或红或黄，在我眼里闪着迷人的光泽，也成了那个年代最深入我心的色彩。妈妈把它们洗净，放在凉水里镇着，然后打理其它的。最后收拾西红柿：通常是先拦腰一刀切成两半。带蒂的前一半，挖去蒂部，或成瓣素炒；或成片烧汤。下半截，大的切个十字花，成四瓣，小一些的，一刀两半，放进洁白的大瓷碗里，要满满的一大碗，然后撒上薄薄一层白砂糖，再放上一把调羹，递给我。我搅拌一下，挑起一块，送进妈妈的嘴里，再挖上一调羹给自己。凉洇洇的，酸甜可口。我一般会吃一小半。剩下的，晚饭时和母亲同享，最后的果汁更是必须要母亲喝一口的。
这个习惯保持了很久，直到我参加了工作，经济宽裕了，妈妈不用再上班，水果也可以吃到四季不同的时候。妈妈依旧会在每个夏天，买来一篮篮的西红柿。只不过，都是挑选最红最好的，吃法，却还是一样的。在少年岁月里，西红柿如一只只小小的灯笼，点亮了清贫日子里的欢乐和希望。
后来与家人相识，结婚。婆母是个爽朗的农村妇女，最喜欢带着我去家中的菜地、桃园，如数家珍地让我看每一朵桃花的开放，每一株黄瓜的结纽。知道我喜欢吃西红柿，就种了两大排，精心伺弄。当果子由小变大，个个浑圆红润时，就让家人带给我。等我回去时，她则一定要带我亲自下地摘。我吃着美味的西红柿，看着婆母开心的笑脸，感受着另一位母亲的慈爱，心里暖暖的。那样的时刻，过去的岁月与眼前的时光相互重叠，不同的情感相互洇染，在不变的西红柿的味道里，这一种美好延续着那一种的美好。
婚后第三年，婆母就去世了。那是一个深冬，我又失去一位疼我的长辈，心中悲恸不已。
来年的春天，公公也种下了西红柿，也如婆母一样，日日浇水施肥。我知道，公公的心里，也是想延续着我的幸福和渴盼，所以，他才会种下西红柿。可是，那西红柿长势总是不好，结的果子长到乒乓球大小，就不大长了，形状也不好，颜色还没变红，就干蒂了。虽然我安慰老人说味道一样好，可是我看到了老人眼里的沮丧和失落。那以后，公公再也没种过蔬菜。可是，即使如此，我依然感到幸福，并没有失落，因为我知道，西红柿虽然没有种成，可是公公对我的那份关爱，却已在我心底扎根，填补了婆母逝去的遗憾。
以后的日子，日渐富庶，四季水果不断，品种五花八门。这些水果不论多贵，样子多古怪，我都买回去，让一家人，特别是妈妈尝个新鲜。但是，在我心里，这些，都没有我两位母亲为我买或种的西红柿好吃。
因为，那里有着爱的味道……
【我的掌上你是明珠】
朱敏
（一）
小时候的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排家属院，他家在最东面，她家在最西面。办家家酒，他是爸爸，她是妈妈。一起捉蜻蜓，一起抓蚂蚱，一起到水渠边捞蝌蚪。
家属院同龄的孩子很多，而他只和她玩。她大他一岁。他总是很依赖她。小小的她走到哪儿都爱带着他，像公主带着小跟班。
有段时间，大家都玩玻璃弹珠，透明的，里面带着美丽的彩色线条。她想要，可是爸爸不给买，他把自己的给了她。
她问他：“你给我了，自己就没了？”
他回答：“你喜欢就好。你天天和我玩，你也是我的弹珠啊。”
他傻乎乎地笑着，她理所当然的收下。
后来，他们一起上学。他很笨，每天的作业自己总做不上。她就一遍又一遍地教，直到他会。他给她背书包，她给他拿好吃的。
姥姥打趣问他有没有找好小媳妇。他很肯定很认真地说：“找好了，就是她。”
小学毕业时，她们全家搬到县城，两人就开始经常写信。信的末尾，他会画两只海燕，一前一后，一起翱翔。她会画一个笑脸，永远幸福的微笑。
中学六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他知道她发生的每一件事：她的地理考试不及格被爸爸揍了一顿；她和妹妹经常吵架，又很快和好；她穿了一件漂亮的新裙子；她怕狗……
她觉得他就在身旁，和她呼吸着同一方空气，享受着同一片蓝天。他觉得她还住在他家隔壁，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次喜怒哀乐。
（二）
她家出事的时候，轰动了整个县城。她爸爸因为行贿受贿，被开除公职，入狱十年。一时间，她家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她走过的地方，总被别人指指点点。她躲在家里，不愿出门，甚至不去学校。
他拼命给她写信，希望她振作起来。她的学习一向很好，考上大学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现在，她放弃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前途。
一个月后的高考她缺席了，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默默流泪，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好好地生活一下子就变了样。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她说：我想离开，不要忘记我。
他虽然参加了高考，但成绩一塌糊涂。为了他的前途，他爸爸动用一切关系，最终弄了一个指标让他去当兵。他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个指标应该让给她，她现在更需要这个。
他知道爸爸肯定不会同意，毕竟指标来之不易。为此，他向爸爸保证：只要指标给她，他就去复读，好好拼一年，明年一定考个好大学。这个保证最终打动了他的爸爸，她顺利入伍。
临走那天，他去送她。这是他们分开六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都认不出她了。她长高了，变得更漂亮了，一身绿色的军装衬得她英姿飒爽，头发短短的，脸庞消瘦，眼睛却闪着光亮。他想起儿时送给她的那颗弹珠，像极了她现在的眼睛。
他有点拘谨：“你变了。”
她淡淡的笑着：“没有，仅是容貌而已。”
她看着他，想把他看进自己的心里。他很高，需要仰视，白衬衣、蓝裤子、黑皮鞋。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晃眼，阳光照在他的白衬衣上，反射过来，像一道道七彩光。她觉得那些七彩光聚集在他身上会变成一颗弹珠，就像儿时他送给自己的那颗一样，透明又美丽。
“到了写信给我。”
“我知道。”
火车鸣笛的时候，她向前走了一步，刚好是他的怀里。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眼泪一滴一滴渗进他的白衬衣，似乎要直达他的心房。他抱住了她：“不要哭，我们坚强一点。”
她抽回手，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保重。”
火车缓缓开动，他站在车下一直挥手，像是告别又像是挽留。她不知道，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流泪。只是这些泪，他不想让她看见。而她在那二十多个小时的旅途上，也是哭了睡，睡醒了再哭。
他们依旧写信，他还是画一对海燕，她还是留一个笑脸。爸爸留给她的伤慢慢愈合，她又开始变得开朗，乐观。
他时刻都在思念她，把她的信随身带着，想她了就拿出来看看。她19岁生日，他给她寄了三份礼物，一个可爱的布娃娃，一个相框，一张卡片。他说布娃娃代表他随时陪伴她，相框代表他们的过去和未来，卡片里他写了八个字：我的掌上，你是明珠。
她看到卡片，笑着，却泪如泉涌。
（三）
一年的时光转眼过去，他再次落榜。他的爸爸大发雷霆，甚至迁怒于她。这次换成他沉默不语，她着急上火。
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她觉得都是自己害了他。要不是当初他把当兵的指标让给她，那么现在在军营中的应该是他，落榜的痛苦和父亲的责骂也不会落在他身上。她给他写信，他强忍着不回，他想让她忘了他。
两年后，她复员回家。按照政策，她顶替妈妈进了银行工作。
她打听到他的消息，他在工厂当临时工。因为高考的事，他爸爸一直不肯原谅他，他很少回家，住在单身宿舍。知道他的境况，她难过得想哭。
她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他正在和一群工友卸车，光着膀子站在大卡车上。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却始终叫不出口他的名字。
他看到了她，愣了一下，跳下车迟疑地走到她面前，却也只说出一句：“好久不见。”
她的眼泪再次流下来，他伸出手要帮她擦拭，在快要触到她脸颊的时候却又缩了回来：“没洗手，脏。”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胡乱在她脸上抹着。一边抹，一边哭：“我不在乎。”
他挣脱出她的手：“我在乎，别人也在乎。”
她愣在那里，觉得命运和她开了一个玩笑。两年前分别的时候，她抱着他，以为她将得到整个世界。两年后，再次相见，她却要失去他。原来，爱情有时可以战胜距离，却无法战胜世俗的偏见。
他送她到车站，一路上沉默不语，在她上车的那一瞬，他说：“忘了我吧，重新去爱一个人，让他给你真正的幸福。”
她在心里对他说：我只想做你的掌上明珠，这才是我一生想要的幸福。
（四）
以后的日子，他躲着她。她也不恼，每天下班就待在家里看书、写日记。她在等待，她在笔记本的首页上写下：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出现，然后带我踩着月光回家。
她不知道她的坚持会不会有结果，但她无法忘记他，她对他的爱已经融入她的血液，深入她的骨髓，并不是一句“再见”就能结束的曾经。
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她在他的心中一直像一朵白色的栀子花，淡淡盛开，静静芬芳。微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可是他现在没学历没工作，怎么去肩负起他们的未来？幸福不是一句简单的“我爱你”，财富的荣耀永远是幸福的一层糖衣，有了它，再平淡的日子也会有甜蜜的光辉。
他想：就这样放手吧，伤痛迟早会过去的。他宁愿让她忍受一时的痛，也不愿意她跟着自己吃一辈子的苦。
就在她觉得等待遥遥无期的时候，一个惊天的消息打破了长久的平静。她上班时，他同事到银行办理业务，告诉她，他出事了，炼炉喷火，溅出的火石把他的眼睛烧瞎了。
她愣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天好像瞬间塌了下来。她忘了自己在上班，转身疯狂地跑出营业大厅。那一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马上见到他。
在县医院住院部，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他，眼睛处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静静地躺着，好像睡着了。他的妈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哭泣。
她听见他的妈妈对旁边病床上的人哭诉：“我的儿子才23岁，连女朋友都没有，就这么瞎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的眼泪无法抑制，转身离开。
她语气坚定地向单位请假，说必须得批准。单位领导开玩笑：“你要结婚，我就准假。”她回答：“比结婚更重要。”
她去了北京，没买到坐票，她就站着。
经过一个多礼拜的奔波，京城最有名的眼科医院说可以将她一只眼睛的视网膜移植给他。她预约了手术日期，然后急匆匆地回家去接他。从头至尾，她没有同任何人商量，她觉得不需要商量。爱情是可以商量的吗？
她也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同意，她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做。她从来没有这么义无反顾过，她想，一辈子，总要听从一次心的指令吧。
她找到他家，说了她的想法。他的父母愣在那里，他却很平静。他循着她声音的方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傻了吗？”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办家家酒、一起上学、给她写信、给她安慰的男人，她的泪再次落下来。
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说过，你的掌上，我是明珠。即使以后我只有一只眼睛，也还是你的明珠，对吗？”
他们最终去了北京做手术。她留下了右眼，给了他左眼。她说男左女右，这样比较合理。
几个月后，他重见光明。他握着她的手，问她：你把眼睛都给了我，我又能给你什么呢？“她说：”不用。你已经给我了。”
“什么？”
“这个。”
她摊开手掌，里面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放射着幸福耀眼的光芒。
【白天打扫，夜里祈祷】
朱成玉
祖母走后，所有的光亮都减了一半。
从此，我总是喜欢躲在黑暗里哭泣。白天，拉上厚厚的窗帘，夜里，关闭所有的灯。
坚强的父亲摩挲着我的头，让我不要太过悲伤。白天，他为我拉开窗帘，让阳光赶跑暗；夜里，他为我打开灯，让灯光吃掉黑。
“为奶奶祈祷吧。”父亲说，“用你的祷告为她铺一条平坦的通往天堂的路。”
“嗯！”我含泪应着。我知道，一直宠爱我的祖母，是不希望我居住在生活的背面的。
祖母是个勤快而干净的人，干净得似乎有了“洁癖”。她很少闲下来，一天之中，手里大部分时间都拿着扫把，扫地成了她乐此不疲的“娱乐”。她与灰尘势不两立，总是拿着一块抹布，东擦擦，西擦擦，把屋子里拾掇得窗明几亮。小时候，看着祖母不停地做着家务，总是突发奇想：扫地的扫把会累吗？擦玻璃的抹布会疼吗？小孩子的心思就是怪，不心疼祖母，却心疼一只扫把，一块抹布，甚至天上的一朵云。“奶奶，我把那朵云摘下来，给你当抹布好不好。”那是孩提时自以为是的笑话，说完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祖母却不笑，她说，“要把它留在天上，不然天空该脏了。”
祖母的命运，就像一只无底的杯子，从来没有填满过一次。
在那个年代，祖母被冠以“扫把星”的名号，“扫把星”都是“克夫”的，嫁给祖父之前，她已经接连“克死”了两任丈夫，且都没来得及留下后代。而最后，祖父也没能逃脱被她“克死”的命运，婚后便被征兵去了前线打仗并死在了战场。所幸祖母给爷爷留下了唯一的后人，也就是我的父亲。
打此之后，祖母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命运。的确，自己就像对扫把“情有独钟”一样，每天都会不自觉地拿起放下，放下拿起，难不成自己真的是“扫把星”吗？她似乎认了自己“克夫”的命，再没有改嫁，专心养育我的父亲。她靠给别人洗衣服，煳纸盒维持生计，甚至去捡垃圾，当乞丐，直到把父亲养大成人。父亲一寸寸地长起来，祖母便一寸寸地矮下去，直到生命的消亡。
父亲说，日子再苦，他看到自己母亲的脸上，也总是闪着愉快的光。
祖母的苦，就像她衣服上的补丁，一块接着一块。可是祖母衣服上的补丁，却并不难看，相反，让人喜爱。那是我最早佩服祖母的地方，因为她能将补丁缝补得如艺术品一般，让衣服上的一个个漏洞转眼间变成了一朵朵莲。我想，她对待衣服上的“洞”，一如对待自己的伤口吧，那些揪住她不放的苦，咬着她，让她千疮百孔，可是她懂得用一个个坚强的笑脸去缝补它们。
祖母一生都在不停地打扫，我想，那是她在努力打扫时光里的苦楚，擦拭命运里的阴霾吧，使一个个日子变得明亮而欢快。
祖母走的时候，背驼得几乎快挨着地面了，她在无限接近大地。这个不肯在命运面前下跪的人啊，一个躲闪不及就埋入了荒丘。
在祖母的墓前，我们放了一只扫把。我们每次来，都会把她的墓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们知道，祖母的一生，与灰尘为敌。因为她是一个扫把，是地面的云。
而云，是天空的扫把。
祖母走后，母亲辞职回家，接替了祖母的活计，母亲打心眼里一直看不惯祖母的“洁癖”，可是现如今，她的身上却越来越多地有了祖母的影子。只是住进了楼里，很少再用扫把了，经常映入我眼帘的影像是，母亲如一个奴仆，跪在地板上，擦拭着一地的碎语流光。
母亲继承了祖母的干净利落，使得家里的物什总是闪着亮晶晶的光。我知道，那光里，亦有祖母的灵魂。这两个伟大的女人，正在将干净温暖的日子一脉相传。
如果有人好奇地问我，你为何如此快乐，你过着怎样的生活？我想我会怀着幸福的心告诉他：白天打扫，夜里祈祷。
白天可以仰望云朵，夜里可以看到月亮，这就是最简单的幸福了。
云的使命，是让天空变得干净。月亮的使命，是让人间变得柔软。不停打扫着天空的云，常常会滴下疲惫的汗水来。惨白的月亮也见证着自己的劳苦。现在你该知道，让那些有着暗影的心一寸寸变白，让那些僵硬的心一寸寸变软，是一件多么艰辛的事。
“白天打扫，夜里祈祷，那岂不是修女一般的生活？”好奇的人不置可否。
我说是的，这修女一样的生活，看似枯燥无味，却在使这个世界变得洁白、纯净。白天因打扫而干净，夜晚因祈祷而温暖。
现在，想念祖母的时候，我就会抬头望天，看那一朵朵云。祖母在天上，肯定改不了爱干净的癖性，她肯定变成了一朵云，去做名副其实的“扫把星”了吧，她在天上忙着打扫，让天空一尘不染，甚至不留下鸟儿飞过的痕迹。
的确，祖母有必要留在天上，不然，天空该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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