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金-泣血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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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牟建兵抵达加纳的当天,毛一根在奥布拉西市区设宴款待他。席间,从东夸市、库马西市和塔夸市赶来的金石、邹王民和刘莉芳等人作陪。醇厚的友情,让人开怀大饮。

    痛饮一番后,大家觉得还不过瘾,又连夜驱车到库西马市中国宾馆的KTV娱乐城K歌。他们拒绝陪酒入场,只想专场到底。在KTV娱乐城的包厢内,大家遇到“网络红人”刘紫阳。大家轮流上前,要把他灌倒,出一口气。

    原来,在几年前,刘紫阳曾在网上晒出自己拿着一块金条的图片。网上热炒后,媒体又报道上林县数千人奔赴非洲挖金的新闻,并把他这张图片配在文章内。一时间,他火了起来。之后,有人就批评上林淘金客好出风头,炫富现象严重,甚至还指责淘金客枪杀野生动物,给当地治安带来混乱。

    其实,在网上晒出黄金的,以及晒出手握AK-47冲锋枪的照片的,并不是上林人,而是这个来自桂林市灌阳县的兄弟刘紫阳。被灌得大醉的刘紫阳,拼命解释不是他把自己的图片发到网上的,是明亮镇一个副镇长搞的鬼。

    刘紫阳喝高了,含糊不清地说:“2010年,我从部队退伍后,就跟随上林的战友到加纳来挖金。第一天,我们就挖到了一块大的,高兴之余,我拿着金光闪闪的金条,让战友拍照,并发到自己的QQ空间。后来,我还拿着AK-47,让战友拍照,也把这些图片放了上去……我还把在矿区采金的相片也发上去。过了一段时间,副镇长不知道怎样看到了,就把我这几张图片转载到上林论坛。之后,媒体就引用了……这不关我的事。”

    大家还是没有放过他,还是合力灌他。他拼命呕吐着,向大家求饶。“你们四五个搞我一个,不算好汉。有本事一对一,我让你们醉到脱裤子……”他倒在沙发上,想坐起来,却又如烂泥般倒了下来。他醉眼朦胧地看着金石,说:“你也是当兵的,咋都不帮我挡一下酒?你不够兄弟……”

    金石也喝得东倒西歪了,他靠到刘紫阳旁边,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心里也不好受。这种日子怎么过?挖、挖、挖……挖他妈的挖,谁也不知道加纳现在要玩什么花招。我欠的钱都没还清,再遇到清理,我跟他们拼了!”

    “我比你还苦,去年我亏得一塌糊涂,倾家荡产!”刘紫阳摸出口袋里的一沓钞票,摔在桌面上,说:“这是我从国内带过来的贷款,一万美元和一万塞地。再混不下去,我就回国讨饭!”

    滴酒不沾的毛一根,这晚也喝得很兴奋。四兄弟在异国聚会,忘记以往的种种不快和恩怨,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怎么不高兴。烦恼是暂时的,苦痛也是暂时的,既然生命赋予了每个人一样的使命,就要有责任地活着,有尊严地活着,顽强地活着,拼搏地活着,才不会辜负生命的意义。

    他频频给金石、牟建兵、邹王民等人敬酒,连他都想不到自己也喝酒,喝得这样疯狂。他还唱着歌,一首接一首,被弟兄们称为“歌霸”。他喜欢台湾歌手张明敏的歌《我的中国心》,他唱得有些走调,却让许多人流泪。

    河山只在我梦里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洋装虽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 我的一切

    烙上中国印

    长江 长城

    黄山 黄河

    在我心中重千斤

    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心中一样亲

    流在心里的血

    澎湃着中华的声音

    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酒一直喝到下半夜,歌也一直唱到下半夜,大家意犹未尽,继续拼酒。烟味、酒味、汗味、臭味……都弥漫在包厢内,呛得有人咳嗽了。凌晨1时,苏震宇带着韦老三、老杨等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这下,更乱了。一件件的啤酒拎上来,醉倒了许多人。

    见金石已经醉得不成人样,刘莉芳上前拉着他,不让他再喝了。金石摇晃着走到包厢外面透气,见到一个中国男子站在走廊尽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没在意。他想,来这儿消费的人,都是醉汉,不醉不归。

    那人也许醉了,难受极了,只好逃离包厢,躲到走廊那儿呕吐。金石跟那人打招呼时,那人转身不见了。酒醉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也许,加纳是我最后的宿命。”他无声叹息地想着。

    包厢里传来悲怆的歌声,还是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这一次,大家是一起合唱的,声若洪钟,震得窗户的玻璃都快掉下来了。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哭着唱歌,哭声夹杂在歌声里。

    透过玻璃窗户往外望去,加纳的夜空一片灰暗,没有星光。在这夜空下,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难道他们是一群颓废的金农?抑或,他们是一群走出挫败阴影的淘金客?他想,暴富、枪支、贪婪、残杀、欺诈和挫败不是他们的代名词,冒险、拼搏、奋战才是他们的全部精神。

    2.

    远远地,金石和刘莉芳就看到一辆警车在小路上飞驰,扬起的滚滚灰尘,几乎淹没了警车。不一会儿,3名警官从警车上走下来,走到金石的跟前,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见刘莉芳站在金石的旁边,他们又用英语对她说:“艾丽丝,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刘莉芳与他们闲聊,探问案情。刚从矿区回来的平平,见到3个黑人警官,心里一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钻进工棚,惊惶地拿过放在压在枕头下的手枪。透过木板的间隙,他看到这3名警官来过矿区,就是在矿区发生枪战的当晚,他们来勘查过现场。他放下绷得紧紧的神经。

    为森林枪战引发的各种烦心事,金石和刘莉芳没少到警察局,并跟这3名警官打交道。奇怪的是,案发后,这3名最初到过现场的警官就再也没有来过金矿。今天他们突然出现,难道还是让他赔偿死者的损失?这都是什么世道呀?前几天,苏震宇不是说加纳高层已经关注此案了吗,怎么这些小鬼还这样难缠?

    带队的一名警官对刘莉芳说:“案子已经结了。来抢劫的是边境国家的盗贼。我们从该国调到他们的资料了,他们经常在中国人开的金矿打劫,并伤了不少人。该国表示要缉拿潜逃在我国境内的抢劫嫌疑人。今天我们到此来,就是告诉你们,死者的损失是不需要赔偿的。他是罪有应得的。”

    这180度的大转弯,让金石大为惊讶。他想,这肯定跟苏震宇到阿克拉警察总局跟有关负责人沟通有关。

    临走时,这名警官对金石说:“最近这儿没有发生抢劫案了吧?我们警局正在着手打击从境外过来的抢劫嫌疑人。有什么情况,可随时跟我们联系。”

    他把一张名片留给金石,上面尽是英文。金石只看得懂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他猜想那些数字肯定是电话号码。其余的英文,他如同看天书一样难受。刘莉芳给他翻译:塔夸市警察总局刑侦队队长奥马巴·达克斯。

    “啊,这人原来是美国总统奥马巴的小孩。”金石装作一脸的严肃表情,调侃地说,“早知道刚才就把他请到工棚内去喝茶,跟他攀个交情。”

    刘莉芳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奥马巴的祖辈就是非洲的。那天参观奴隶堡,你没注意到讲解员说的吗?美国也参与黑奴贩卖。1998年,美国总统克林顿专门来到奴隶堡,对美国曾参与奴隶贸易向加纳人民公开致歉,并为‘人类遭遇这等对待而感到非常遗憾’。”

    金石当然记得。在离开奴隶堡时,苏震宇站在一座牢房门外的墙上,指着一块大理石上刻着的英语文字翻译说:“记住我们祖先的痛苦,愿那些死去的黑人奴隶得以安息,愿那些回来的人找到他们的根基,愿人类不再重复如此的不公正……”一行行悲诉的文字,让所有的参观者都感到震撼。

    “在钓鱼岛事件上,日本没有认错,菲律宾和越南又东搞西搞。他们的主子看来就是美国佬,要不然这些王八蛋不会这样嚣张。”金石走到工棚内,取出一顶草帽,并从冰箱内取过两瓶矿泉水,放到塑料袋内,准备到金矿查看黄金产量,“现在的美国佬,到处去惹事,还声称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放他妈的狗屁!”

    刘莉芳打开随身带着的雨伞,跟在金石身后。金石停了下,说:“你在工棚这儿歇会吧。你今天一大早赶到这,已经很累了。”她今天来到矿区,是来给他翻译的。因为昨天傍晚,她就接到苏震宇的电话,说明天可能会有警官到现场调查一些事情,让她赶到金石的矿区,做好翻译的准备。

    刘莉芳说:“我在加纳这些年,我也投资过一些金矿,但我一直没去矿上,也不知道如何查证矿层的含金量。”

    金石说:“想学东西就来吧。”

    没走多远,金石又停了下来。刘莉芳问:“又有什么事?”强光映射到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强烈的紫红线,把她原本就透红的脸晒得蜡黄起来。但她的双眸,却有一股坚毅的耐力透射而出。金石正色道:“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我都不适合你。”刘莉芳脸色微微一红,说:“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我也不适合你。”

    金石笑了。刘莉芳也笑。他们相视而笑,继续前往矿区。路边的树林摇晃着,有一股热辣辣的风吹来,翻动的树叶散发出白晃晃的强光,几乎让人昏眩。

    “有阿江的消息吗?”金石一本正经地问。

    “没有。”刘莉芳接过金石递来的一瓶矿泉水,缓缓地说:“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他也不适合我。”

    “哈哈……”金石乐了,说:“你打算一人这样过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

    “干脆你来我公司做专职翻译吧,专门负责对外联络。”

    刘莉芳抚掌大笑:“好啊。我早有此意了。”

    3.

    下午3时,金石和刘莉芳前往塔夸市,要卖掉熔炼出来的有一公斤多的6块金锭。在路过一家英国公司的金矿时,金石让切尔把车子停了下来。

    金矿设在一个山岭上,远远一看,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一条小型飞机跑道。靠近跑道不远处,是两三栋3层高的楼房,那是大矿公司的办公室和住宅区。

    大矿公司的金矿都是在地下开采的,开采的是岩金,与上林老乡在地表上开采的沙金根本不同。每次开采岩金,据说都有几公斤、几十公斤甚至是上百公斤。而大矿公司投入的机器设备,也是上亿美元。

    金石没有到过大矿公司,但他曾在一些山头和城市的角落,见过他们的飞机跑道。他们开挖的洞口,一直延伸到地下。一些城市的地下,已被他们挖空了。有些分布在公路边或山岭深处的用于透气的洞口,尽管用铁条焊接,但有些人还撬开铁条,钻到洞井下面盗采岩金。有些被抓获的盗贼,就会被法院判刑。

    英美等国家的大矿公司,在加纳到底有多少家,金石不知道。有人说,少说也有数十家。他们的每个矿区,都修有一个专用的直升飞机场。挖到岩金后,就直接把黄金运到阿克拉国际机场,由专门的保安公司运回本国。

    老乡们在加纳开采的是沙金,矿脉所到之处也有岩金,由于开采岩金要有精湛的技术,且投入的成本也很高,他们通常只能望而兴叹。最终,只得以地面表层上的沙金为主。所以说,隐藏在地下十几二十米深处的沙金,多数成了大家的首选目标。

    当然,在开采沙金过程中,有人有时候也有运气挖到一些岩金——这种情况是极少的。

    金石不知道自己为何停在山岭下观看这家英国公司的飞机跑道。他不是加纳原始森林里的贫穷小孩,一见到飞机就欢呼起来。今年已经45岁的他,见过太多的世面了。别说直升飞机,就是导弹他也见过。在国内服役时,他们就到过导弹部队进行交流。

    此刻站在这儿,他只想弄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为何中国没有一家公司到加纳开采岩金呢?既然英美等国的大矿公司都可以有实力开采岩金,为何我们就不能呢?也许,我们的国家还不够强大;也许,正如毛一根、苏震宇所说的那样,如果每个淘金客仍是那样固步自封、各自为政,就无法让这些大矿公司臣服。

    刘莉芳问金石在想什么,金石说:“我不知道自己重返加纳是对还是错。”

    “事已如此,已经没有退路,对吧。”刘莉芳说。

    走上车后,金石忽然自言自语地说:“我们都是龙的传人,可有谁知道龙的文化?”

    刘莉芳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事情,一时间,她也想不出怎样回答他。金石接着又解释说:“龙突起的前额表示聪明智慧;鹿角表示社稷和长寿;虎眼代表威严;魔爪表现勇猛;金鱼尾象征灵活;马齿象征勤劳和善良等。”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莉芳百思不得其解,追问着。

    金石问:“我们是一条龙吗?我们发出过龙鸣吗?龙会互相残杀吗?”

    “我们是一条巨龙。在去年的劫难中,我们有力地发出过龙鸣。”

    金石无声地笑着,表情有些古怪。

    4.

    金石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来塔夸市了,热闹的街景已然不再。

    往日,上林人涌进当地淘金时,此地什么东西都容易销售。特别是卖活禽的菜市,挤满了同胞们。

    这些活禽,都是当地家养的、放养的,不是饲料喂养的。与国内买卖东西不一样,当地交易商品,不用过秤称重的。一只活鸡,以肥瘦、大小来出售,当地人开价多少钱一只,你只需还价,敲定价钱后,就可以离开去买其他东西。

    等你回到车上,已经有人帮你把东西送到跟前。买鱼或买肉,也是论只或论块卖。青菜更不用说了,一捆捆的,讨价还价后,就可以拎走。大豆、大米也是如此,论筒卖。

    与奥布拉西市不同,这个黄金重镇是建在山脚旁边,有一条公路穿过市区中心。公路两侧,是密布的简易民房。各个民房之间,各个铺面之间,就是商品交易区。金石去过奥布拉西市,知道该市场建在山谷中,四周是高峻的山岭。站在盘山公路往市区看去,俨然盆地中一支奇葩——高低不平的房顶,不时冒出炊烟,无疑这就是山沟里的村落。同奥布拉西市一样,塔夸市也是炊烟袅袅。

    在塔夸市市区的周边,可见一些山头被大矿公司开辟出一条洁白的长长的飞机跑道,可以升降直升飞机。同所有的黄金重镇一样,塔夸市的城市设施也是陈旧不堪的,跟国内一个偏远的乡镇并无二致。但在这儿,却有一栋非常有名的大楼——加中宾馆。这栋大楼是湖南老板开的,装修得十分漂亮,不亚于国内的5星级酒店。

    在宾馆一侧,还建有一个露天的游泳池。早在十几年前,这位湖南老板就带着妻子、儿子到塔夸市的原始森林淘金了。有了第一桶资金后,就在山脚边买地建宾馆,去年还捐建一所社区医院。现在,负责管理宾馆的是他的妻子张双艳。

    金石知道湖南老板建宾馆的事,他到当地来的时候,这儿还是一片荒地。大矿公司就在山上开采,钻探出来的地道,都已经穿透整个城市的地下。

    宾馆初建时,湖南老板平整荒地,险些压垮地下的隧道。宾馆建成后,金石还在此宾馆与贩子交易过黄金。当然,他也在这个宾馆被牟建兵坑骗过。

    在塔夸市区,只有加中宾馆是具有标志性的建筑物了。饶是如此,低矮、简陋的民房,并不意味着这儿遍地不是黄金。随便往地下挖,都能挖出金子。正因为金子之多,这儿的金子也不过是一种商品而已,随处可见。正因为金子之多,这儿到处是黄金收购点,人们对进出交易黄金的老板并不显得惊奇,且也没有起任何邪恶之念。所以,这儿的黄金收购点,没有重兵把守也就不足为奇了:一间简陋的民房,一台联网的电脑,一台电子秤,一盆纯净水,一台电视机,就可以坐地收购了。甚至,收购点连个监控视频都没有。

    分布在市区内的收购点多是国有的。当然也有私营的。去年未清理矿区前,私营的收购点多如牛毛。现在,私营收购点已经少了。每次到市区来卖黄金,金石都觉得不可思议。若在国内,收购点可能得请警察或专业的保安公司持枪把守,否则随时都发生抢劫案、人命案。见到如此之多的金子,谁不起邪念?随便冲进简陋的收购点,拿个玩具枪,就可抢走大量的黄金。

    市区尽管没有抢劫黄金案发生,但在原始森林中国人开的金矿,却接二连三发生案情。也许,从边境国家过来的抢匪,不敢到闹市区作案。劫匪可能这样想,若在市区作案,到处是人,一时难以逃离;而在森林深处抢劫,凭借熟悉的地形就可逃跑了。

    金石记起邹王民跟他说过的事,当年他们到加纳来淘金时,吃住都是在矿区上,晚上睡觉就把金子和现金藏在枕头下。当时,也不需要买枪防身。出去交易黄金,皮卡车上就放满了现金,也不需要保镖带枪跟随。随着到加纳来淘金的人多了,治安也变得复杂了,买卖黄金,都得带枪在身,还得请两三个保镖跟随。他没有经历邹王民所经历的年代,他来到加纳时,正是中国人疯狂淘金的时刻,治安开始失控,盗贼横行,抢匪出没。

    正因为如此,他每次拿出金子与人交易时,身上总是携带枪支。这次到塔夸市卖金子,他的警惕性更加高。当然,切尔也在车上放有一支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5.

    刘莉芳没有交易过黄金,当她跟随金石走进路边一家简陋的收购点,看到周围的情况,异常紧张。

    只有十几平方米的收购点,有一扇玻璃门,透过玻璃门,可见的东西尽入眼底。房内左侧有一块天蓝色的塑料牌,上面有三个英文十分醒目——USA。显然,这是美国公司在此设立的黄金收购点,店老板只不过是代为收购而已。

    门口没有持枪的保安,也没有防盗、防抢和视频系统,每个人都可以进入此间铺面。而负责收购黄金的人只有一个。在靠近收购点右侧,是一条几乎已经废弃的铁路。铁路前方是一座山岭,四周空空荡荡的。山岭的最高点,是大矿公司开辟的采金隧道。收购点有几条小路相连,四通八达,随便从这条小路离开,瞬间便会没了踪影。这样开放式的收购点,也太不安全了。

    刘莉芳紧张地看着金石,金石告诉她不要紧张,这个收购点他经常来。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提高警惕,右手还是放进口袋,抓紧里面早已上膛的手枪。他左手拎着一个沉重的旅行袋,里面是6块金锭。他瞄了一眼切尔,切尔心领神会,坐在车上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切尔经常跟随金石去卖黄金,每次都很配合金石做好应急准备工作。切尔注意到,四周只有三三两两来往的人,各人都匆匆而去,并忙着各自的事情,他们无视这个收购点的存在。在市区,类似的收购点太多了,他们习以为常。

    店老板收下金石取出来的6块金锭后,先是在空气中称重,而后再把它们一块块地放进一个盛满清水的盆子中称它们的密度。空气中的重量与水里的密度相减,就得出每块金锭的纯度。金石拿来的金锭,每块有450克,纯度均为96%。

    店老板指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说,今天的国际黄金收购价就在上面。金石用手机上网,网站上的黄金收购价与电视上显示的是一样的。收购点没有太多的现金,店老板让金石先去吃饭,等一会儿,他会让人把钱送过去。

    “他收下黄金后,没有给钱,也没有开具收据之类,妥当吗?”刘莉芳虽说在加纳生活多年,比较熟识当地的情况,但她对双方交易黄金时没有任何手续显得有些疑虑。“我们一离开门店,他们就不认账,岂不是……”

    金石说:“他们若不讲诚信,早就关门了。”

    在路过其他收购点时,人们也是这样交易黄金的,没有可疑人员徘徊在附近。难道说,这跟警察在公路上设卡检查有关?从矿区到市区的公路,有几十公里,路上竟有四五个警察执勤点和检查站。手持微型冲锋枪的警察,随意拦车检查,暗示经过的中国人给些小费,但从某个角度来看,也震慑了犯罪分子。

    “交易黄金的人少了,若在去年5月以前,来卖金子的上林老乡或中国同胞都挤爆了收购点的门槛。有些人还站在路边,与黄金贩子交易。老乡们把金子交给贩子,贩子就把一扎扎的钞票扔过来,老乡们把钱塞进旅行袋,再把袋子扔到车子,在采购完一些生活必需品后就匆匆返回矿区。”金石说。不用他示意,切尔已经知道把车子开往加中宾馆了。跟随金石久了,切尔早知道卖掉金子后他要到哪儿去。

    刘莉芳说:“在库马西市区附近,我也看到他们这样买卖黄金,但我从来没有这样走到一个收购点,我担心遇到突然出现的抢劫。”

    “没见过的东西就好奇,见得太多了就不奇怪了。这儿的金子太多了,在我看来,人们不过是把它当作一种矿石来买卖而已。”

    “既然盛产金子,为何加纳还是那样贫穷?”

    对于刘莉芳这句话,金石顿然无以回应。这样的问题,不是刘莉芳最早提问的,也不是她最后一个提问的。早在上千年或数百年以前,或在上林人来到加纳淘金时,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提及这个问题。加纳资源极其丰富,为何还是那样贫困而落后?这样的命题,也许只有加纳自己才能破解。加纳人有智慧,有能力,也有勤劳、忍耐和拼搏的精神,为何就不能过上富裕的生活?金石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金石想,也许是加纳缺乏开发技术和资金造成的。

    街道上,车辆特别多,小小的山城,满是破旧的出租车、私家车、皮卡车。这些车子,都是欧洲各国卖往加纳的二手车,经当地的车商稍喷漆和修理后再卖给当地人。各种车子均不开冷气,也许是车子在进口时空调坏了,或者他们早就习惯开着车窗,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几乎每辆车子,都塞满了儿童妇女。用于营运的二手面包车,奔驰在公路上,扬起的滚滚泥尘卷进车内。车内的乘客满脸是污黄的汗水,那是泥尘扑到满是汗水的脸上所致。缓缓步行在车流中的当地人,无视贴近身旁的车子。背着小孩、顶着大大的竹篓或铁桶的黑人妇女,谈笑之间,露出白如象牙的牙齿。

    在前往加中宾馆的路上,金石不停地想着,这会儿车子虽多,但没有人按喇叭,也没有人开骂挡着他们去路的行人。没有次序但很自觉的车流,一直耐心地等候每个行人移开脚步。这种情况,金石在加纳各个城市也看到过。若在国内,喇叭和咒骂声早就不断了。这个贫穷的民族,很让人佩服他们的礼貌与教养。

    很刺伤金石内心的是,被人废弃在公路两侧的锈迹斑斑的钩机和沙金机等设备。有些设备,还有焚烧的痕迹。类似这样的设备,在加纳各个城市的公路旁、村落里随处可见。每次看到这些东西,他的脑海里都闪现出去年那场悲惨的遭遇。因为心里有了阴影,他对生活预期已然没了多大的热望。包括,他不想承担刘莉芳对他付出的一腔感情。

    6.

    收购点果然信守承诺,在金石和刘莉芳仍未吃完饭,店老板已经安排两名男子开车将现金送来。几十万的塞地,整整塞满一个旅行袋。加纳的货币面额最大为50元,这一扎扎的钞票,每一张都是50元。金石看了一眼,数也没数,就把袋子放到脚下。

    刘莉芳想,店老板干吗不兑换成美元呢?美元面额大,比率也高,便于携带。也许,银行暂时没有美元兑换了,所以只得让店老板领取塞地。一沓沓的塞地,很扎眼,会潜藏着危险。她扫视餐厅,没人注意到金石脚下的那袋现金。而且,金石在接过旅行袋时,只是拉开拉链,往里瞧了一眼,很快又把拉链拉了起来。动作很快,不会有人看到的。

    加中宾馆的老板张双艳恰好也在前台,与金石早就认识,她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跟金石聊天,询问宾馆的饭菜做得可否,他们经营中西餐,主要是针对同胞们提供中餐。金石不太喜欢湘菜,辣得直冒汗。为了照顾喜欢吃湘菜的刘莉芳,他特意选择在加中宾馆就餐。金石违心地说饭菜还可以,他不想让刘莉芳倒胃口,也想让老板经营宾馆更有信心。

    张双艳在加纳呆了十几年,英语说得很溜。她一会交待这个服务员处理这个,一会吩咐那个服务员去厨房。在宾馆里的服务员,多数是当地黑人。谁能相信,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如今摇身变成一方富贾。要解释这个原因,只有一个:呆久了,经常接触当地人,勤学好问,适应环境,就会熟能生巧。

    张双艳让金石去观看新建成的游泳池,说这个露天游泳池只对内开放,但到了晚上,就有当地人过来游泳。为搞好与当地人的关系,她也不拒绝。金石走到大门右侧,果然见到一个漂亮的游泳池,有一男一女两个当地黑人在毒辣的太阳下游泳,动作非常亲热,疑似一对情侣。

    游泳池旁边是一个小卖部,一名来自国内的售货员放着强劲的非洲音乐。随着音乐,那对男女如蛇般在水里缠绵、拥抱。

    “楼老板还在塔夸市吗?”金石趁机点了一支烟,在餐厅内,是不允许抽烟的。

    “在。前几天他还到我这儿。”张双艳推开玻璃门,一股冷气从里面冲了出来,凉爽极了。金石走进宾馆,径直来到餐桌边。张双艳也跟着走进来,说:“你跟他联系,他还在做老本行。”

    查询到楼老板的手机号码后,金石与对方联系。楼老板让金石在宾馆餐厅等候,他让人过来取钱。刘莉芳知道金石要把钱通过地下钱庄转回国内,楼老板在加纳的名声她是知道的,不仅收购黄金,还做地下钱庄生意。同时,还在塔夸市周边开有金矿。但她不知道楼老板在去年的事件中是否惨遭损失,是否已经回国。

    在与张双艳交谈时,刘莉芳得知楼老板去年也惨败了,但他一直没有回国,继续在塔夸市“潜伏”下来。见金石这样转钱,她忐忑不安。她想,把所在的位置告诉别人,也把携带巨款的事情说与对方听,如果对方起了恶意,让人来打劫,岂还得了?

    金石看出刘莉芳的心思,便劝她放心。楼老板在同胞中的信誉、声誉是无人可比的,此前他也跟楼老板多次交易,没有任何问题。多数同胞在把钱转回国内时,也是通过如此方式处理的,至今没有发生意外。做这一行,信誉与人品是最重要的。在江湖行走,没有江湖规矩,是混不下去的。

    几分钟后,来了一名黑人。金石从旅行袋里取出一扎塞地,放到提包,用以发放工人工资和购买柴油等,其余的全部让那人带走。不久,楼老板来电,说钱收到了,一会儿就帮金石把钱转回国。金石说声谢谢,给他的战友打了一个电话,说钱会转到他的账户上,然后带着刘莉芳离开宾馆。

    张双艳把他们送到门口,说:“现在开采黄金的生意难做,总是担心政策有变化。去年,我们办的采矿证,当局没有认可,让我们损失上千万塞地。我很奇怪,证是前几年办的,为何换了领导就不合法了?”

    金石没有说什么,很多困惑和痛苦在加纳经常发生。就如去年的事件,各种猜测满天飞:有的说是亲日派报复中国人而开展的清理行动,有的说是英美等国的利益集团在幕后操作,也有的说是加纳政府是出于清理乱糟糟的矿区而为的,还有说是某个“卖国贼”搞的……众说纷纭,难辨真假。但有一条是可以确认的,上林淘金客自身存在的某些弱点,最终自己打败自己。

    上车前,金石看到4只乌鸦从远处飞来,上下翻飞,似乎发出悲惨的哀鸣声。他微微一怔,急速地观察着周围,没有发现有异常。

    7.

    回到工棚时,天色仍未暗下来。平平和工人把砂金搬到核心车间存放。在靠近矿区时,金石本想把刘莉芳送回库马西市区的,但再驱车往前行走两三个小时的话,人困马乏,不太安全,就让她暂时留宿矿区一晚,第二天再把她送回去。她的事情太多了,都是上林老乡要让她去处理的事情。有代为翻译的,有与当地村民沟通的,有咨询法律法规的,还有办理签证和机票的……

    见工人忙着其他事情,刘莉芳就到厨房去帮忙,让梅茜歇一会儿。梅茜没有休息,而是帮忙打下手。梅茜和刘莉芳没有语言沟通的障碍,刘莉芳流利的英语,让梅茜打开积压已久的心扉,她请教刘莉芳如何做好中国饭菜。在矿区,她除了跟自己的同胞沟通,极少与中国工人得以无障碍地进行交流。因为都听不懂各自的语言。

    刘莉芳很小的时候就能自理了,并从母亲那儿学到一些做菜的活儿。到了加纳后,她自己也做饭菜,但限于食材,一直无法施展厨艺。工棚里有许多从国内运来的食材,她乐坏了,并手把手地教着梅茜。手脚麻利的刘莉芳在做菜的同时,也把厨房收拾得十分干净。

    梅茜说:“你们中国女人很能干。”

    刘莉芳说:“你们也很能干。在你们的身上,体现了勤劳、善良、忍耐的可贵品质。”

    梅茜一喜,心里甜蜜蜜的,说:“你们有冒险精神,也有吃苦和拼搏精神。从那么远的地方飞到我们这个贫困的地方挖金,不怕染上疾病,也不怕恶劣的气候和环境。我很佩服你们……”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们中国很大,也很漂亮。听说你们那儿的经济很发达,有许多大城市,非常、非常漂亮。”

    刘莉说:“我回国时,带你去看一看。”

    梅茜乐坏了:“坐飞机,要坐多长时间?”她脸上露出羞涩的神色,小声地说:“我……还没有坐过飞机,也没有见过飞机。这么大,我还没有离开过村子。”

    刘莉芳忽然想起居住在国内某个贫困山区的小孩,由于交通不便,他们一直没有离开过山村,也没有到过镇上。梅茜所在的原始村落,离库马西市、塔夸市各只有100多公里,但这100多公里对于世代居住在原始森林里的村民来说,是一条漫长的人生道路。同梅茜他们一样,国内那些贫困山区的小孩,也同样没有见过飞机,更加不用说坐过飞机了。

    她告诉梅茜,从这儿坐车到阿克拉市,要走四五个小时,从阿克拉市坐飞机到中国北京,中途要转机,前后需要20个小时。梅茜张大嘴巴:“哗,要坐这么久的飞机。坐飞机会不会掉下来?”

    刘莉芳笑了:“当然会掉了,在意外情况发生时。不过,这种情况极少。”她想,梅茜也不是个小孩,是个大姑娘了,可她对这个原始森林以外的世界仍然没有充分的理解与认知,这让人感到悲哀。如果淘金客不到这儿来开采,她更加不知道山野里有许多可以换钱的植物。

    “金石是个不错的男人。”梅茜突然冒出一句,低垂着头,不敢正视刘莉芳。接着,她又吭吭哧哧地说:“跟他在一起,你会幸福的……”

    刘莉芳又笑了起来:“他哪里会喜欢我。我们没有缘分。”

    “什么是缘分?”梅茜不解地问,“在你们中国,喜欢需要缘分?结婚也需要缘分?”

    刘莉芳只得给她解释缘份的来由:缘喻为命运纠缠的丝线,亦作缘分,同“性分”和“时遇”之说。是中国文化和宗教文化的一个抽象概念,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无形的连结,是某种必然存在的相爱的机会和可能。

    梅茜似懂非懂,吞吞吐吐地说:“他不喜欢你,他会喜欢谁呢?”

    刘莉芳把炒好的一碟青菜放到案台上,梅茜急忙把它端到餐桌上。刘莉芳幽默地笑了笑,说:“谁也走不进他的内心。或者,他只喜欢家花。”

    “家花?”梅茜又被这词卡住了。刘莉芳又得作一番解释。中西文化的差异,是很难短时间内交融的。正如上林人到加纳来淘金,时间也就几年,双方需要不断沟通、磨合才能接纳。刘莉芳想,去年的事件,也暴露出双方在文化、教育、语言方面存在的沟通缺陷。

    得到刘莉芳的解释,梅茜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支支吾吾地说:“也许,他真的是喜欢家花。”

    8.

    突然,刘莉芳和梅茜同时听到一声巨大的枪声。她们吓了一跳,朝枪声处看去,有一中国男子从灌木丛中站起来,发足狂逃,消失在丛林深处。她们再朝对方射击的地方看去,瞬间惊住了。

    金石痛苦地倒在地上,他左手用力地捂着胸口,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汩汩地冒了出来。他的右手还拿着枪,在他的左侧,是一个沾满鲜血的提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地上,有一个几十克的熔炼成心形的金块和一个镶嵌宝石的金戒指,还有一扎准备用于发工人工资和购买柴油的塞地。这些物品,也沾满了血。

    一碟做好的菜从刘莉芳的手上掉了下来,碟子摔得粉碎。梅茜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流着泪。

    原来,金石趁着刘莉芳去厨房帮忙的那会儿,去核心车间查看今天的砂金产量有多少桶。确认砂金产量后,他把铁门关上,回到厨房外面的棚子。他坐到藤蔓做成的沙发上,慢慢烧水泡茶。

    不久,他听见右侧不远的林子里有鸟兽惊动的响声。他警惕地站了起来,往前张望,并往前走了几步。当他看到一个身影躲在树后,探出一张脸。他愣了一下,嘀咕着:“这人不是我那天晚上在库西马市中国宾馆KTV娱乐城见过的吗?他怎么躲在这儿?啊,我明白了……”

    他迅速转身回到茶几处,取过放在上面的提包,打开提包,飞快地取出放在里面的手枪。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然而,就在他作出应对时,躲在树后的那个人朝他开了一枪,正中他的胸口。

    平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了。其他工人也是如此。当大家清醒过来时,急忙抄起枪朝林子那棵大树射击。其他老乡也闻讯赶来,冒险进入丛林中搜索凶手,发现凶手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不是抢劫,这是谋杀。老乡们想不出为人忠厚的金石何时得罪了别人。难道是阿江请来的杀手?

    刘莉芳发疯地冲出厨房,抱起倒在地上的金石,放声痛哭。梅茜也疯了一般冲了出来,惊惶得不知所措。老乡们急忙采取止血措施,要把金石送往医院。

    金石有气无力地说:“我很冷,我很冷……给我水。”他浑身哆嗦,如同掉进冰窟窿。刘莉芳拧开瓶子,让他喝下。瓶身沾满血,连喝进他口里的水,也夹杂着血。

    金石取过地上沾着鲜血的金块和戒指,颤抖地放到刘莉芳的手上,可见那块挂在脖子上的心形金块上刻着一个“芳”字。他用力咳着,咳出一大口的鲜血。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些东西我藏了许久,一直想给你,表达我的情感。可是,我的内心很挣扎,良心受到了煎熬。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底线,所以……没有送给你。我知道,一送给你就意味着我们之间……有几次,我都想把它们与沙金一起熔成一块……可是,我还是把它们留下来。不为别的,只想在某天回国时,回忆起这段往事,我会慢慢端详着它们。你……你……把它们留作纪念吧。我们永远是朋友……永远是老乡……”

    刘莉芳愣了又愣,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哭得更加悲伤了。她泣不成声:“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跟我说。”

    金石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白得如同一张纸,可怕碜人。他的双眼满是绝望之色,几滴泪珠从他的脸庞上滑了下来。他的声音更加微弱了:“我……今年重返加纳,也许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也许,我该呆在老家继续做着自己的小本生意;也许,我就不该……”他吃力地抬起头,原始森林的天空变得一片灰暗,夜幕降临的丛林,有许多野兽在哀号。奇怪的是,这么灰暗的夜空,竟然还翻飞着几只乌鸦。乌鸦在低鸣着,在翻飞着,久久不散。

    金石的心里布满了阴影,他想着:“我看到自己最后的宿命了。在老家,大明山上的乌鸦时刻都在叫着,老人说,听到乌鸦阵阵怪叫,必有不详之兆。可是,我每次听到,都没有什么意外。而在加纳,我一直都没有听到乌鸦发出叫声,现在居然听到了,不祥之兆真的来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很累。从3年前到加纳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现在,也该休息了。他的耳边,隐约传来刘莉芳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传来梅茜低沉的嚎啕声,唉,平平的哭声也是那样让人揪心……他们的哭声越来越远了,好像慢慢消失了。

    ●初稿于非洲加纳阿克拉市、库马西市、东夸市、塔夸市等地

    ●定稿于中国广西南宁市中华路22号新闻眼文化传播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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