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亡之海”-谁说“竹篮打水”皆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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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死亡之海”长途行军,最令人伤脑筋的是水。部队沿和田河行军就是想能解决吃水问题。但此河是季节河。从地图上看,它不算小,然而实际上只是夏天流淌昆仑山的雪水,冬天就成了干涸的河床。虽在大洪水期间,一些低洼处残存一点儿积水,但大部分都结成了冰。一路上,指战员煞费周折,常靠残存的水和冰块才能喝到些苦水,有时根本找不到水喝。

    行军中,他们装水的水壶常冻成冰疙瘩。有的战士用火烤,不小心就把壶烤爆。

    第7天,部队进到“漠心”,从凌晨3时出发,一直走了12个小时也没找到一滴水。指战员个个嘴唇干裂,渴得连笑也不敢张嘴。

    1921年出生在河南郸城的黄增珍是1949年8月参加革命的。这天他发现因缺水严重,队伍中没了前几天的歌声、笑声和欢呼声。一些战士嘴干得裂出许多口子,稍一用力就血流满嘴。大家连这点血也要用舌头舔回去,咽下去润润嗓子。

    第8天,还是没找到水,战士王德平等因两天没喝上水,缺水虚脱,昏了过去,只能被担架抬着走。这时,连长从自己的行李卷里拿出一个水壶,这是他一直舍不得喝、留给脱水昏迷战士的“救命水”。看到战士们干渴的样子,连长一咬牙把壶盖打开,用嘴唇碰了一下,假装喝了一口,然后对身后的副连长说:“往下传!”

    副连长知道“救命水”是全连战士因干渴而导致脱水、危及生命时用的,便把壶接到手里,咽了口吐沫,就传给后面的一班长。就这样,一个一个地传,等传回连长手里时,一壶水只少了一小口。

    这时,黄增珍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那一小口水是他喝的——当时他渴得嗓子冒烟、眼睛冒火,实在经不住水的诱惑,抿了一小口后,嗓子里一下子感到甜甜的。

    而连长、副连长都知道,一直牵着连队的马跟在辎重队后面,肩上还扛着一挺机枪的黄增珍已两天没喝上水了。

    这时,有人敲起脸盆、水缸喊:“同志们,加油赶啊,前面就有老百姓欢迎我们!”

    大家一高兴,一时忘记了渴。

    但更令人揪心的是队伍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身上起小黑疙瘩或小红点子,皮肤发青,眼窝深陷,好几人因支持不住而昏倒,处境十分危险。

    这已是行军第9天了,带的水全用完,许多同志晕倒。上级命令杀一些骆驼和战马,饮血止渴!但大家抱着马和骆驼的脖子哭,舍不得啊!

    部队凌晨3时出发,到下午还没找到水,走在前面的领导就传回话叫大家坚持。为了调节情绪,一位班长讲了个笑话,大家想笑却张不开嘴。

    说到水,当时在炮兵连的徐安禄激动不已,回忆说,穿越大沙漠的过程中,炮兵比步兵连的战友占“便宜”大了,因为炮由马驮,每人只背一个背包,口渴的时候还不用到处找水,只要发现马撒尿,就赶紧拿盆子接,全班每人可分上一小口。有一次,二班长裴万松还趁大家不注意,用水壶偷偷藏了一壶,准备留给步兵连的老乡。

    战士高泽良受到启发,渴得没办法时,曾不得不喝自己刚撒出去的尿。他在跋涉中见到一株胡杨,感到这生命力极强的树正是在默默告诉自己:该怎样忍受饥渴、抗住沙暴;怎样顽强生存、坚韧前行……

    部队一直在抵抗干渴中挺进。黄政委感到全团的希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便和贡副团长商量,决定由他照顾部队,自己带警卫员魏建立和向导阿不都老大爷去找水。

    路上,他对阿不都说:“请您仔细想想,附近哪儿有过水?哪怕是苦水、咸水、臭水!”

    阿不都眨着深邃的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用鞭子一指:“走吧,我记得前头有个水潭,早年我在那里住过,不过水不太好喝。”

    黄政委兴奋起来,感到几千人的生命有了希望。他们兴致勃勃地催马前进,到了阿不都鞭子所指的地方。一看,原来是河床中间一个积水潭,已干涸得连湿土也看不见了。阿不都沮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下,垂着头埋怨自己。魏建立不死心,抓起小铁锹就拼命往下挖。黄政委也着急地帮着挖,恨不得一下子挖穿这水潭。谁知越挖沙土越干,越挖越没希望。

    其实他知道,这些天一些连队的战士因实在耐不住口渴,常在干涸的河床低洼处不停地挖,恨不得能挖出一汪清水。没想到的是,数千年干旱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数十米以下的土都是干的,怎能用铁揪挖出水来?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挖掘。一名班长一边挖,一边低声自语:“挖!挖!哪怕是苦水、咸水、臭水,我也一定要挖出来!”

    黄政委沉思了一会儿,鼓励大家:“不要泄气,继续找,一定能找到!”

    于是,他们翻身上马继续前进,只要见到长草处,或遇到干水坑,都要趴下身挖半天,直到一点儿指望也没了才离开。黄昏时,估计大部队已到了预定的宿营地,他们还在往前赶。

    这时黄政委发现远在河床尽头,有一小块地方明光闪闪,心想这不是晚霞在水面上的反射吗?于是招呼大家满怀希望地朝前赶。到近前一看,那里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死水潭,上面已结了薄冰。大家欣喜若狂地跳下马,阿不都老大爷趴下就喝,尝了一口,充满腥臭味。他们蓦然又发现前面有一堆烟火。黄政委想:这荒无人烟的胡杨林中哪儿来的烟火?很可能是侦察排发出的信号。于是,他招呼大家迅即赶上前去。果然不出所料,是打前站的战友已找到了水。黄政委这才松了口气,令警卫员立即回头通知部队,其他人赶忙拾柴、烧水。夜幕降临时分,大部队赶到。黄政委屈指一算,全团在进一步退半步的流沙路上,身负重荷,忍饥挨渴,一天内竟徒步行进了90公里!

    山西翼城籍的张友林,1947年就参加了王震领导的部队。同村一道出来的7个人,第一个战役——黄龙山战役就牺牲了5人。张友林的左臂也留下枪伤。有的战友几天前刚见过面,几天后就牺牲了。在篝火旁,他从领口一摸就能摸到一把虱子,于是干脆把衣服脱光在篝火上抖,火苗烧得虱子“噼啪啪”响。不少人见了,都学开张友林的“快速除虱法”。

    王传德见了,一边脱衣服烧虱子,一边讲自己在延安亲眼所见的故事:一天听朱德总司令作报告,大家见他不断摸自己脖子,便不禁笑起来。朱总司令说:“不要笑,你们身上的虱子肯定比我还多!”于是,大家果然都情不自禁地在身上摸开了虱子……

    为了能多带粮食和弹药以支持艰苦的征战,每个指战员都负重五六十斤。王传德更是肩负3条步枪、1把刺刀、40发子弹、4颗手榴弹、1把铁揪,外加5斤炒面、1卷行李。

    他回忆:沙漠中行军最可怕的是风暴。第10天上午,天气说变就变,开始弥漫起沙尘,刮起狂风,霎时天昏地暗,浑浊一片,砂石没头没脑打得人脸生疼,迷得人睁不开眼睛,全身上下都被沙子灌满,腰像要折了一样。大家只能手牵着手,戴上防风镜一个跟一个勉强往前摸着挪动。中午,更见远方黄烟弥漫,黄沙滚滚,整个小山似的沙丘都在移动,刹那间就可移得很远,河床中几棵枯死的胡杨不大一会儿便被埋得找不见影儿,天地间像被一口黑锅罩住,一片浑浊,仿佛回到盘古开天之前……有的马和毛驴被惊跑了,骆驼也卧倒在地,发出恐惧的叫声,指战员耳朵、鼻凹处和浑身上下都是沙子,站不稳脚,辨不清方向,只能凭借指南针摸索着继续前进。

    1946年从山西文水入伍的“火头兵”郭学成和班里的几个小战士背着大铁锅行军,脚上的泡最多已打到第3层,有的鞋子穿烂了,光着脚继续走,依然个个斗志旺盛!他的耳朵在战争年代被炮火震坏了,战友们跟他交流,必须大声喊。

    风速逐渐加大,拿根树棍拄在那里也会被吹得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被吹倒在地,还没等站起来,就会被埋掉半截。随队的向导告诉大家:这时候前进,迷路的可能会增大,最好的办法是背朝风原地蹲下。于是传令兵就通知下来,要求所有人都如此效仿。

    风夹杂着黄沙漫天飞扬,突然间一阵沉闷的气流急速扩大,冲击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黑色的风暴随着巨大的响声,夹杂着飞沙走石,铺天盖地刮来,天像是要被撕裂。胡杨发出可怕的树木折断的声音,马和毛驴嘶鸣着挣脱缰绳四散逃窜,骆驼也野性发作,卧倒在地,发出恐惧的吼叫……

    是否继续前进?团领导犹豫不定,便通过电台向师部请示:能否等风停了再走?师首长的回答是:情况紧急,不能停留!于是他们坚持继续前进。风沙打得人睁不开眼,站不稳脚,指战员们一个个仿佛刚从沙窝里钻出来,脸庞、鼻子、耳朵、身躯……都被沙子灌满。然而大家仍手挽着手,迎击着风暴。这天,队伍挺进了55公里。

    一天宿营后,值班战士提着桶,好半天才提回一点点冰碴,大家一看犯了愁——晚上喝水、洗脸、洗脚都成问题了。这时,拉骆驼的阿吾提老乡说:“新疆冬天吃水不用水桶,要用抬巴子抬。”

    然而,哪里去找抬巴子呢?困难难不倒解放军,指战员拿出背包绳,用两根扁担绑成临时用的“抬巴子”。他们集体出动,先用十字镐敲掉冰块,再用自制的“抬巴子”抬回,放到锅里化成水。排长刘玉书风趣地说:“常言道‘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在新疆,扁担、绳子也能打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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