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昏天黑地的沙尘暴中,1营2连的排长李明变成了永恒的沙雕——他是从老家陕西参军的“老八路”,战斗英雄,患有严重的胃病。从阿克苏出发时,团里曾决定让李明参加先遣分队坐汽车行军,但他无论如何不同意,毅然决然地说:“我是共产党员,应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不能离开自己的战士!”
行军前几天,李明整天有说有笑,帮战士背枪,讲长征和南泥湾大生产的故事,把一排人都吸引到自己周围。战士一会儿没看见他便问:“排长呢?”晚上,李明总是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给火堆添柴,给战士们掖掖被子,给大家的水壶灌满水,替战士们缝补破烂的鞋袜……沙尘暴袭来,霎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他跑前跑后照顾排里的每个战士,指挥大家:“一个拉着一个前进!”风沙越来越大,李明顺手捡一根红柳棍指挥大家原地蹲下。可谁也不知道,此时他正在和重病作斗争。李明的胃越痛越厉害,渐渐直不起腰来,只是大风沙打了“掩护”,使战友们未能发现。他用那根红柳棍一头顶着肚子,一头拄着地和风沙搏斗,忍痛招呼着大家。营领导得知了李明的病情,派来担架,但他说什么也不坐,不肯给已十分劳累的战友增添负担。然而,没坚持几步,李明便晕倒在沙堆上,再也没起来……
他的遗体被风沙埋住。战友们找到时,只见到他露出拿着红柳棍的胳膊。大家怕遗体被沙漠里的食肉蚁吞吃,就一直抬着走出沙漠!当时无法给李明竖碑,但他用行动在战士们心中立下的是永远不倒的丰碑!
黄昏时,部队来到两座小山下,风暴还在咆哮。只见远处扬起灰尘,出现了一些黑点,朝队伍这边移动,原来是不少维吾尔族老乡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他们是从蒋团长处得知消息,遂计算行程,从六七百里外的和田奔来迎接解放军的。维族老乡用牲畜驮来水、面粉、羊,还有葡萄、苹果、甜瓜等。双方见了面就高兴地在沙漠上蹦起来,热情欢呼。有的老乡拉住战士就亲切地拥抱、攀谈,谈着谈着又诉起苦来——他们晓得解放军是救命恩人!
经过12天连续跋涉,部队终于走出沙漠腹地,到了有水、有柴、有人家的肖水库勒,此地距和田还有200公里。指战员欢天喜地地撑起帐篷,炊事班兴高采烈地打来久违的甜水抓紧做饭,纷纷庆幸跨过了最艰险的征程,心想可好好休整一天。
就在这时,黄诚忽听到一阵喧嚷。走出帐篷一看,见战士们正扶着一个衣衫褴褛、疲于奔命的人走来,仔细一看,竟是跟随蒋团长先去和田的参谋陈跃俭!
陈跃俭浑身大汗淋漓,一看就是日夜兼程赶来的。他见到政委,急忙从衣袋里掏出一封蒋团长的亲笔信。
原来这些日子,蒋玉和带领的小分队已在极其复杂、险恶的环境里,同敌人展开了面对面的尖锐斗争。他们一到和田,就处于反动势力重重包围之中。以伪专员安筱山、副专员王肇智、前任专员郝登榜为首的一小撮反动分子阳奉阴违,见解放军人数不多,表面上“响应”起义,背地却按美国间谍的指示,纠合当地的大封建庄园主、武装匪徒、披着宗教外衣的反革命分子,妄图发动叛乱、血洗和田。凭恃此地山高路远、毗连外国,成立什么“大伊斯兰共和国”,把和田从祖国版图上分割出去。他们拉拢当地的地痞流氓,悄悄制造了3000根大头棒,又和各县的伪公安队联络,令其配合行动。一个名叫米吉的警察局长已准备将库存的武器下发……一切齐备后,这伙人便耍花招,假借“招待”、“慰问”之名,请解放军14日晚去“看戏”,企图在戏院内暗藏兵丁,将小分队一网打尽。
殊不知群众的眼睛不仅雪亮,而且是非分明。当敌人蠢蠢欲动时,已有一位维吾尔族青年向蒋团长报告了情况。
不少好心人劝他不要去,免遭不测。但蒋玉和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在枪林弹雨中练出了浑身胆略。面对敌人的毒辣阴谋,他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他们请,堂堂革命队伍岂能胆小不去?我坚决赴邀!”
于是,他毅然率领仅40人的队伍出发了。
这是一个充满火药味的战场,戏院内外阴气很重。蒋玉和细看一眼,发现尽是荷枪实弹的伪警察,人人面呈凶相,脸色似乎笼罩着历史的阴影。他的心抽紧了——这场戏显然是“鸿门宴”!
“谁是蒋玉和?”一个头领的眼睛在几个年轻人身上转来转去。
“是我。”蒋团长不卑不亢,腰板挺得笔直,脸上露出的是自信的神色。
他跟对方握手时,稍稍用了一下劲儿,那家伙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故作吃惊地说:“哟,这年轻人,显然受过训练!”
他们招呼蒋玉和等落座,有勤务兵跟过来沏茶,掏出一盒烟挨个递上。
他们也在细心观察,发现解放军小分队都是全副武装——胸前挂着连响50发的冲锋枪,保险盖打开着,显然膛里压满子弹,一个个手指不离扳机,内外派了警戒哨……遂感觉计划已被识破,因此一直没敢发出动手的暗号。
与此同时,蒋玉和一边警惕地与对方周旋,一边转守为攻,派陈参谋设法离开,星夜兼程与大部队联系。
时间就是一切!原本准备休整一夜的黄诚接到蒋团长急信,立即召集会议,讨论驰援措施。他计算了一下路程,还有200余公里,为争取时间,决定连夜开拔,加速前进,并把老乡支援的40匹驮马集中起来,组建一个加强排,亲自带领飞驰和田增援,定在一昼夜间赶到;同时大部队12月19日行军75公里赶到伊斯拉木阿瓦提。如情况紧急,就留一个营在那里,其余2个营和炮兵连轻装前进,12月20日急行军125公里赶到和田!
黄诚在动员大会上宣布了团党委决定,指战员莫不义愤填膺,激愤地高呼:“不消灭反动派不算毛主席的好战士!”“4天的路程一天赶到,坚决扑灭反革命暴乱!”
大家摩拳擦掌,顾不上吃饭就纷纷写决心书、请战书,争取打前锋,立头功!因马匹有限,决定加强排由教导队组成,大部分是班以上骨干、共产党员。他们带上干粮,挂上冲锋枪,骑上有的缺鞍子、有的短嚼子、有的只在马背上搭条棉被的“赤兔(肚)马”,飞快地奔向黑沉沉的前方。
一路上火烧眉毛般地急行军,一夜就赶到伊斯拉木阿瓦提,他们这才稍事休息,吃了点干粮,喂了一下马。黄诚算了一下路程,还有125公里,便决定自己留下来迎接大部队,由作战参谋高焕昌(上世纪80年代担任了新疆军区中将司令员)率领加强排继续急行军,务必于当天夜间赶到。
次日迎来大部队后,黄诚又带领一支小分队轻装向和田快速挺进,当天赶到距和田只15公里的英艾日克。夜幕降临时,大部队也赶到相距不远的阿塔栏杆驻扎下来,以观动静。
黄诚乘夜暗悄悄带领二三十人潜入和田,与分手不过半个月的蒋玉和会合。交换情况后,两人的心都踏实了。他们暗笑:敌人此时或许还在作垂死挣扎的美梦呢!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黄诚次日清晨就一人骑马离开和田,回到英艾日克。伪副专员王肇智得知解放军又有部队抵达和田,早晨特乘马车来“拜访”黄政委,没料到扑了个空,又棋输一着。
后面的大部队马不停蹄、昼夜兼程,4天的路程两天赶到。
12月22日清晨,15团官兵全部胜利走出“死亡之海”,浩浩荡荡地开进和田。他们低头把路边的河水当镜子。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水里的人眼圈黑黑的,头发乱乱的,胡子拉碴,脸色蜡黄,眼睛红得跟鬼一样吓人。
有人问:“从哪里来的?”
答:“从戈壁滩里来。”
又问:“戈壁滩哪能过来人?”
答:“从天上掉下来的!”
于是众人皆笑,喊:“不是白狗子,是天上掉下的‘神仙兵’——解放军!”
和田人民派出代表拜地拜克、阿吾提拜克等170人,带着450头毛驴、80匹马、11峰骆驼、180只宰好的羊、4500公斤清油、4500棵白菜、225公斤食盐、430双鞋子、130双袜子和100多人赶打出的柴禾迎接解放军。
当穿过“死亡之海”的大军突然出现在叛乱分子面前时,反动武装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慑于大势,未敢妄动。
天高云淡,空气清爽。取得胜利的指战员的心,被一种长远的兴奋鼓荡着,被响破天的鼓点敲得都要跳出来了。
古城的一些大街上搭起彩门,2万多各族人民载歌载舞地涌上街头。因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不得不站到房顶、院墙上,有的还爬上树梢。白胡子维吾尔族老人弹起悠扬的冬不拉,漂亮的维吾尔族姑娘亮出翩翩舞姿,热情的笑容像春天的花朵……为庆贺胜利,炮兵连用迫击炮当礼炮,连着鸣放了24响!
此次军事行动,1800名官兵历时18天,行程790多公里,创造了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奇迹。倘若54年前曾打算探险这条路线的洋人探险家看到这情景,肯定也会耸耸肩膀,自愧弗如吧!
为了不麻烦早已苦难不堪的和田人民,解放军宿营都是在院墙边、草堆旁、屋檐下、门洞里……或在老乡腾出的羊圈里铺上干草就住了下来。他们不顾一路行军的疲劳,驻下便帮群众挑水、扫院、做活,并抓紧一切机会进行宣传。看到此地的群众十分贫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指战员就脱下自己的衣服送给群众,挤出自己的口粮救济饥民。乡亲们则教他们做馕、从两三丈深的井里用轳辘汲水……
大部队一进城,老奸巨猾的王肇智便带随员前来“拜访”。见他笑里藏刀地恭维、寒暄,黄诚当即严肃地指着他鼻子问:“听说我们来之前,有人要暴乱,有没有这事?”
王肇智脸孔马上红一阵白一阵,吭哧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这些情况……不能说没有,但是……那……那是梦想。”
黄诚厉声道:“对,知道是梦想就好!”
当天,召开了盛大的庆祝和田解放大会。世代受尽封建地主和反动统治者残酷压迫的各族人民,欢天喜地地聚集到广场上庆祝解放,欢迎人民军队到来。
团长蒋玉和与政委黄诚等领导走向主席台时,抬头看见大横幅上写着:“欢迎解放军进驻和田!”猛然想起,部队在大沙漠行军时,曾见到一个王肇智派去“迎接”的“代表”,沿途贴过不少这样的标语:“欢迎解放军进驻和田!”“国共合作共同建设新中国!”等等。
当时黄诚就正面揭穿了他的鬼把戏,叫他撕掉了那些迷惑人民的标语。此刻,黄诚觉察出同样的反动气味,当即要王肇智把布标扯下来重写。
“黄政委,那为啥?”王肇智装糊涂,“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呀!”
黄诚道:“今天各族人民是主人,不是你们欢迎解放军进和田!请你把布标马上改成“庆祝人民解放军解放和田!”
见阴谋被揭穿,王肇智干咽了几口唾沫,只好灰溜溜地从命。
大会上,蒋团长与黄政委的讲话,受到群众热烈欢迎,而王肇智等伪官僚讲话,却被群众一再“嘘”断。人们甚至扔帽子、喊口号,把他们往台下轰。伪墨玉县长库万讲话时,更是群情哗然,农民干脆当场站起来诉苦,控告其欺压人民的罪恶。
庆祝大会结束后,和田全城仍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不久,王震司令员来了,穿件皮夹克,站在吉普车上,指着被抓的叛乱分子大骂:“全国都解放了,你们他娘的还想叛乱,我把你们全包了肉饺子!”
12月25日,15团收到一野彭德怀司令员、习仲勋政委的嘉奖电:“你们进驻和田,冒天寒地冻,漠原荒野,风餐露宿,创造了史无前例的进军纪录。特向我艰苦奋斗胜利进军的光荣战士致敬!”这封电报不仅是给15团全体指战员的最高奖励,更是对新疆各族人民大力支援15团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真诚感谢和赞扬。
毛主席也为之振奋不已,次年国庆时仍欣然命笔,将进军南疆一事入词:“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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