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听,脸色忽然都白了。
“你不能去。”圈脸胡子说,“你不要管的事太多了,太多了对你不好,你说说,你在看守所里都看见了什么?”
我仰起脸子:“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只是一个人羊,我现在已经没有人的思维了,我只是独有其名的一个空壳子罢了。你们什么也不要问了。我光想出大声叫,学羊叫,咩咩……”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他们把我放了。
但是却不让我再在桥下面去住,他们要我最好能离开县城到远处什么地方去,如果能出国最好,从此能脱离中国的管辖当一个外国公民。
我离开了县公安局,在大街上转悠,大街上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女人比原先多了起来,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性感,好象要去进行选美比赛似的。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全都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而不能自拔。谁也不知道前几天在县公安局一个无辜的生命烟云一样消失了。好象他原本没有存在过似的。如果人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谁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去管一下那个还在自己家里等儿子回来的老太婆哩。没有的。我敢肯定。
我该上什么地方去呢?什么地方才是我的容身之地呢?我无法找到答案。
我一遍又一遍地绕着我们的县城转悠,我们的县城正在日复一日地扩展下去,到处都在盖高楼,到处都有人的喧哗和嘈杂,城郊的土地正在一天一天地缩小下去,人们都在欢天喜地地生活着,唯独我是十分地孤独,就象一个游魂在四处漂荡。
北大街的桥下不能住,那我就另找地方,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城外的几条壕沟里转悠,我把那几条深深的壕沟看了又看,找了又找,终于在南溪沟的朝阳水库的半崖上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窑洞,那窑洞建的地方十分奇特,它不是在土崖的底部,而是在土崖的中间,也就是说它恰好座落在水面的上边,窑洞下边约有一米的地方说是水面,如果我坐在窑洞口,手一伸下去,就会够上水面。这个水库平日里没有人看守,水里也没有什么鱼,所以这儿一天来的人也就少。从路上通窑洞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从紧贴着水面的地方过去,慢慢踱到窑洞跟前,才能爬上去。我喜欢这地方,一是没有嘈杂声,二是没有人来干扰,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地方住着一个人羊。只是住在这儿离有青草的地方远些,不过那也没关系,我会走出去到有草的地方去寻着吃。
因为有了住的地方,我的心安了,每天又有了写小说的时间和兴趣。我想把那篇中篇小说继续写下去,我对那部小说充满了一种热望,我觉得它是我所有作品中最为成功的作品,说不定它会是我的成名作呢。但是我只能白天写,因为晚上这里没有电,也没有蜡烛,我只能摸黑。我暂时还不敢找什么蜡烛来点,我怕有人发现又把我抓了起来。白天,我根据太阳的光线移动来确定时间,当太阳斜着照到我北边的窑壁上时,我就知道那是中午九点钟或者十点钟了,这时候我就会爬起来,从窑洞里拿出一个小水罐,那是一个陶制的水罐,上边绑着细细的绳子,我把小水罐吊下去,从水库里打上水来,用它洗洗脸。我现在已经不刷牙了,刷牙对我来说已经是多余的,因为我觉得刷牙并不能使我有什么收效,因为我吃的是青草,在我咀嚼青草的中间,那些青青的草叶子已经把我的牙很好地保护了,我的牙现在还是那么结实,在我变成人羊后它似乎比过去更结实了。我现在才明白羊们为什么不刷牙了。洗毕脸后,我会吃些昨天剩的东西来充饥,我一般在白天的下午去外边找些东西来充饥,而上午则在窑洞里写小说,现在我仍然贽爱着我的小说那真是咄咄怪事。我吃上点东西后就会掏出纸和笔慢慢写起来,我当然是接着昨天写的地方写。
晚上11时30分,罗肖局长还没有入睡,他在乔城县宾馆的房间里慢慢踱步,宾馆厚厚的红色地毯吸空了他的脚步声仿佛在云雾里行走一般,悄无声息的。夜已经很深了,旅客们大都沉入了梦乡。他虽然有点困倦,但却睡意全无。案件的侦破还没有一点眉目,他心急如焚。晚上10点多钟,省公安厅徐厅长打电话询问破案进展情况,他谈了,徐厅长指示他要深入群众,紧紧依靠群众破案,说主管公安的X省长对此案十分关心,要省厅抽人协助破案,省厅已抽调了四五个人,即日就可到达周城。最后,徐厅长问:“罗肖你还有什么困难没有?”罗肖沉吟了一下,说:“这鬼天气,雨太多了,到处都湿漉漉的,让人心情不舒畅。”徐厅长在电话里有点意外地说:“天气对你的情绪影响大吗?”罗肖说:“我讨厌这种天气。”
罗肖是六十年代一位转业军人,他初中毕业后到西藏去当兵,参加过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他清楚地记得,他参加的最后一场战役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本来就以干燥和风头大而著称的西藏高原出现这种天气是很反常的。就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担任连长的他带领队伍向一股逃窜的敌人追击。道路泥泞,秋雨如织,队伍行进困难,他们满身泥水。后来他们来到一座山脚下,忽然从半山腰什么地方响起了一种闷哑的沉重的枪声,站在他旁边的指导员惊叫一声,猛地把他往旁边一推,他摔倒了,等他爬起来时,指导员已经倒在血泊里,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胸膛。他狂叫着带着队伍冲上山去,把隐藏在山石中的几个敌人全部击毙。但是从此那阴湿的气息就幽灵一样跟定了他,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也摆脱不了那气息的缠绕。他觉得那气息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他从团政委的职位上退了下来转业到罗雀市担任公安局长后,组织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他的侦破工作素来以快速独到著称,有人甚至称他是罗雀市的福尔摩斯。他会从一些不被人们注意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突破口,使山重水覆的案件柳暗花明。他的鹰一样的目光常常会令罪犯不寒而悚,甘心认罪。但是,当他在这潮湿的八月里思考这起案件时,却有一种一筹莫展的感觉。
副局长祝策荣走了进来,这位省政法学院毕业的高才生热衷和擅长逻辑推理,根据他的推理,他们曾经成功地破获了几起大案。他走进来坐在沙发里,从罗局长扔在床柜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了起来,吸了几口,说:“罗局长,放松一下,大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走,出去转悠一下。”
他们来到落着雨滴的大街上,慢慢向东踱去。前边路南一家二楼的窗户里向外流泄着扑朔明灭的旋转的彩灯的光,是卡拉OK歌舞厅,门口有一个小伙子昏昏欲睡。祝策荣说:“罗局长,上去跳跳舞。”他们来到歌舞厅门口时,那个小伙子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祝策荣要买票时,那小伙子说你们是公安局的就不要买票了。但祝策荣还是掏出钱买了票。那小伙子有点诚惶诚恐。
歌舞厅人影寥寥,灯光昏暗,但四周的包厢里却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响动。罗肖和祝策荣走向一间包厢时,听见里边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淫邪的笑声,就停住脚步听了起来。
“咳,吉行长,你这是什么呀?硬棒棒的,象……”
“嘁!你连这也不知道!外是老干部里……”
“格格……”
“你哪儿是什么呀?湿滴滴的象树胶。”
“嘿。你真是一个乡棒。那是老干部活动中心呀。”
罗肖皱皱眉头,对祝策荣说:“回去给郝义说说,把这家歌舞厅整顿一下,不能这样下去了,同时把那个银行副行长吉二白也过问一下,查他嫖娼时花的谁的钱。”
太阳的光线慢慢向西移去。我有点困了,停下了笔。我抬起目光看出去,平整如镜的水面上飞来了几只水鸟,它们打着旋儿在上空飞机降落一样滑翔,旋转出许多好看的图形。它们在飞翔了好长一阵子后就栖息在前边一个小水湾那儿,不时地吱吱地叫着,活泼着水面的空气。我觉得那些鸟类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动物,它们爱到哪儿去就去那儿,谁也阻拦不了它们。可我就不行,我现在到什么地方去首先有一个身份证的问题,没有一个单位会为我办一张身分证。而且我的身份证也难办理:我究竟是人还是羊?没有人会为我作出最为切实的公正的结论来的。自从我变成羊以来,已有两年多时间了,可是至今还没有人作出符合我身份的结论。支行把我从那儿赶了出来,我失去了公职,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收入,我成了一个谁家也不管的非人非羊的动物。对于这种飞来横祸我认了,我自认倒霉,可是我以后怎么办呀?我还年轻,我还有好几十年时间要过活,可是我的出路在哪里?什么地方才是我的人生的港湾?我不得而知。
我现在埋怨上苍对我太不公正,如果你要我彻底脱离人身,那么你就让我彻底变成羊,而不是非人非羊的。我现在真正成了一个边缘人。那边都可以把我划进去,但是那一边都可以把我剔除出去。我是一个不被社会认可的人。
我有点累了,靠在窑洞的墙壁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忽然,人的说话声从附近地方传了过来,而且说话的声音是与我现在所在的窑洞有关的。
“老胡,上边有孔窑洞,咱们上去休息一下,我累了,走不动了。”是一个女人的娇滴滴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象是一种贵重金属在响。
“休息一下就一休息一下。哎,这个窑洞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真是世外桃园呀。”一个男人笑嘻嘻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有点喜出望外的惊讶。
“我知道你又想什么了,真正是一个老色鬼,大色狼,狠不得把人家那地方挖着吃了去,走到哪里干到那里,简直比西门庆还西门庆。”
“我要是西门庆那你就是潘金莲了。嘻嘻嘻嘻……”
我有点发急,赶紧起身向里边走去。自从我住进来后,我一直还没有向里边进去过。对里边的窑洞也不知深浅。现在事情逼得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向里边走去,我向里边走了几步后,忽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拐窑子。我赶紧把身子藏了进去。拐窑子很黑,从外边一点儿也看不清。我竖起了耳朵,我听见自己的胸膛打鼓一样跳动着。我的手心里出汗了。
从外边传来了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那声音一下子放大了奔向了我的耳朵。那个女的哈哈的大笑着,在里边跳着叫着,哼着唱着,又一下子猛地扑进他的的怀里,大声叫着:“胡经理,我现在要。我现在要。咱们就在这儿干。我喜欢这儿的地方。哎,这儿怎么还有青草的痕迹?还有棉絮和纸箱子?”那个叫胡经理的也说:“可不,好象有人或者羊来过。咦,这羊怎么能上来呢?窑门口那儿可不好走啊。而且羊怎么能把草叼上来呢?奇怪!”那个女的说:“肯定有人在这儿干过啥,干过后又走了,就象我们现在一样。你看人家想得多周到,办事时把铺的垫的都拿了来,哪象你想睡人家还一点儿本也不摊。光想一天干几次。”那男的说:“拿外东西还不是累赘,既然有人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那咱们就来个顺水放船岂不更好。”
他们在那儿把地上的青草仔细地研究了又研究,最后也没有研究出什么眉眼,又朝里边走了走,但由于里边太黑,所以他们又很快返身走了出来,在窑门口那儿坐了下来。他们又议论了一阵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这儿有人来过。但是现在已经走了,所以不要害怕。于是他们立刻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干了起来。他们在我睡的铺有烂草和棉絮的地方放肆地叫唤着,呻吟着,大声笑着,说着互想挑逗的淫荡的话语,做出了很响的声音,就象水牛在黎地,又象驼驼在喘气,呼哧呼哧的声音就象一个水塘里忽然一下子跳进了好多大水牛。我站在那里,只觉得眼里冒火,喉咙里发干,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要爆裂了似的。我呼吸急促,脸颊发烫,对面仿佛是一堆干柴在毕毕剥剥燃烧。但我又不敢声张,我怕暴露了目标招来横祸,因为我已经把人家的私生活完完全全掌握了,如果是爱脸面的人,他会与我拼命的。所以我忍着心灵上最大的危机感,木偶人一样站在那里。我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好象是钉住了似的。我看看表,时间才过了不到五分钟。然而他们看样子还没有进入高潮,或者说离高潮还差得远着呢。这会儿,那女的又翻到男的身上,把自己的脑袋俯在男的小腹那儿,在作着黄色录相上的动作,与男的进行口交,这是一段漫长的过程,我站在那儿从黑暗处看出去直觉得恶心,但我忍住了。那女的似乎是个变态狂,她显得十分疯狂,一会儿把男的东西在口里吮得咂咂有声,一会儿又在上面吐唾沫,吐了唾沫后又用脸去爱,作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还不时地挤眉弄眼,而那男的则一直哼哼着,牙疼似的,还不时地在嘴里抽冷气。过了一会儿后,他们则又玩起了新花样,那男的仰躺在地上,那女的则骑在男的身上,两腿跨开打夯机一样一上一下地动作着,而腿根那儿则紧紧地夹着那男的那件东西,那东西则在女人的上下晃动中一伸一缩,活塞一样。
时间过得真慢,我的一双腿快要站得麻木了,他们又作了好几个新的花样,反正是仿照着黄色录相上的动作在依样画葫芦。在整个过程中,那女的一直在幸福地哼哼着,动作夸张而又矫情。有时候她还给那男的作示范动作,示范时显出了一种老道的样子。在她作着动作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她是支行的史倩倩。史倩倩是支行有名的大破鞋,听说她和好几个男人有勾搭,有时候一个晚上要同时陪几个男人上床。而那些男人也都愿意听从她的调遣,对她是言听计从。有时候她在前边走,她的屁股后边就跟了一大帮子男人,那些人为了她争风吃醋,有时候还打了起来,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史倩倩还在作姑娘时就与男人有染,结婚后更是旧病复发,结婚的当天晚上,她就跑出去与旧情人相会,把丈夫扔在新房里独自一人守空房。只是由于丈夫是个老实人,才没有发展到离婚的地步。但是现在与她交往的男人是谁呢?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们终于在高潮来临后结束了战斗。男人把他的那东西用手挤在了女的口中,女的吃得很香,还用手在脸上抹了抹。在口里抹了抹,最后咂了咂嘴,爬起来时脸上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但是他们却没有马上走,他们在结束了战斗后却坐在那儿吃了起来,男人打开包儿,取出香肠和面包,还有饮料、啤酒,满满地摆了一地。大概由于刚才出了大力的缘故,他们现在吃得很香,吃得响声很大,驴嚼草一样有声有形。在吃饭中间,那男的说话了。
“倩倩,你们支行的盗窃案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眉眼?”
“有狗屁眉眼,至现在还不知道贼是谁,也没有查出怀疑对象。光把别人整了个美。周周不让休礼拜,说是为了革命得作出一点牺牲。她妈的X!光让我们牺牲,他们当官儿的却不作牺牲。真是不讲理。那个余十口现在天天忙着出去嫖娼,有时候还把妓女领到家里来,一天晚上被老婆发现了,堵在房里出不来,后来还是司机进来帮忙才出去了。”
“其实当官儿的嫖娼是现在的时髦,你到各处去走走看看,你就可以发现,到处都有当官的胡嫖乱日,今天这儿出了一个大贪官,那这个人肯定是个大嫖头,百分之百没问题。我告诉你,在咱们县上,就有有名的四大嫖头,这四大嫖头你可能知道,他们一个高大如马,一个漆黑如狗,一个骨瘦如豺,一个健壮如熊。他们花的是国家的钱,坐的是单位的车。有人替他们拉麻牵线,到时候有人会为他们把女人送上门来,而且是绝好的女子。现在有权的谁没有养情妇?谁没有小老婆?谁没有固定的情人?你礼拜五下午到县城停出租车的南大街去看,那儿的小车比吹鼓手还忙,都去干啥?当官和和有权的拉上情人或者妓女到避暑山庄去度周末。当然也有的是单位领导自己开的车。现在的避暑山庄到处都有。省城里有,深山里有,农村里有,名胜古迹处有,隐秘的地方有,交通要道有,只要你肯出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我告诉你,在咱们县城的几大镇的农村里,都建有歌舞厅,里边的女子都是从外地请来的,一个地方,只要来上一个好女子,消息不出半天就会传到那些一门心思搞嫖娼的当权者耳中,他们会马上把这消息互相通报给他们的密友。提出到那个地方去玩一下。所以现在单位的车名义上是干工作的,但实际上是为头头嫖风用的,头头现在掌握了所有有好女子地方的歌舞厅的名字。他们去那些地方如同走亲戚一样随便,也可以说如履平地。”
“你也是头头啊,你只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也经常去嫖娼,对么?”
“我主要和你搞,和别人不搞。我这人用情很专。不象有些人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到处都有爱情的痕迹。”
“你别哄我了,县城谁不知道你胡经理是个色狼,你玩的女人怕有几个连的人了吧,听说你在各个地方都有别墅,别墅里都养有情妇,有的是女娃子,有的是少妇。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那么有钱的,而且还和县上头头很有关系,你怎么能把那么多工程搞到手,你是采用什么秘法?”
“你好象是记者似的,提起问题一大套一大套的,好吧,我就来个答记者问。我告诉你,我的一切活儿都是用钱开道的,比如说,县教育局建家属楼,县文化馆建办公楼和住宅楼,县商业银行建家属楼,县政府县委建办公楼,县医院建住院大楼,县交通局建家属楼,县上几家乡镇建中心小学和示范小学,我都用钱把那些单位的头头拉了下来,让他们把活儿给我包了,我按照工程造价的百分之十或者百分之二十把回扣给他们拿了去,他们就把工程包给我了,我记得我给商业银行的行长一次给了六万元,给教育局的局长送了大约有八十多万元,才把他们的活儿包了过来。凡是我在县城建的楼,我都是用钱攻下的,别看那些头头们平时说得天花乱坠,两袖清风啦,一尘不染啦,狗屁!他们一个比一个贪,一个比一个狠,狠不得把人们的身上的皮剥了下来熬成油。和这些人打交道,就象和狼打交道一样,你时时刻刻得操心。我告诉你,我为了把县上的矿泉水搞到手,先后给县政府有关部门的头头们送了不下十多万元的款子,才把矿泉水的使用权搞到手。我还在一个镇建了一座别墅,在里边招请了三四个年青的姑娘,她们平时的任务就是招待县政府和县委的头头脑脑们,陪他们睡觉,陪他们打牌,陪他们洗澡。只要他们玩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在这里投资是为了在其他地方有回报,我不能把雨下在荒地。就象县上公检法司的头头,我也与他们关系密切,这些干公家事的人也可怜,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没有外来收入怎么行。而且他们的交往大开销也就大,他们平时养个情妇啦,出去嫖个娼啦,有时候在一块儿喝个酒啦的,没有钱怎么行,不行的,所以你和他们把关系拉上对你来说没有坏处,只有好处。你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就会给你帮忙,给你透个信儿啦,有时候给你提个醒儿啦什么的。反正我这几年总结出一个经验,你要想在一个地方站住脚,没有政治靠山是万万不行的。没有政治靠山你是寸步难行。我给你举个例子,咱们县上有一个从农村来的乡下的野医生,他其实医术平平,可他却和县上的几位退休老领导拉上了关系,那些老领导也是骨头贱,人家给了几个钱就屁颠屁颠地跟上人家跑,到各处去说情,去作工作不要让收税什么的。结果这个家伙这几年把钱一下子赚扎了,可是却给国家没有上交一分钱的税金,你想想,没有这个政治靠山,他能行?他能逃过税务机关的税收政策,不行的。”
“胡经理,听你这么一说,你这几年一定把钱攒下了是不是?能攒多少钱?有没有一千万?”
“没有那么多也差不多了,反正我这一辈子是花不完了,我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也花不完。”
“你有那么多钱,也没有说给我搞上一套别墅,让我也在里边住住,享享清福,也不至于和你在这狗不拉屎的地方睡觉,你都不觉得寒碜。放这么一个大光光经理。”
“你说错了,现在世事难测,你别看你现在有钱,兴得很,有人求你,有人和你睡觉,有人送上门来让你日她,可万一政策变了呢?你不能不防,咱们的国情与外国不一样,外国的法律严,中国的人情大,权力大,有权的人比有钱的的人厉害,有权的制定政策,他说你的钱来路不正,要没收了,要把你送监狱,你可别说我不去。那不行。没有那回事儿,你得乖乖地去,尽管你心中有疑问,那你也别问,你就乖乖地在那儿呆着,把你帐上的钱全部交了去,那也许能回来,要是你和政府对着来,那你等着吧,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胡经理,你说反腐倡廉能搞出个什么名堂?”
“嘻嘻,现在谁还看不清呢?没有人看不清的,现在政府官员的腐败是整体糜烂性腐败,也就是说咱们政府的官员的疾病已经是溃疡性了,没有办法的,除非你要动大手术,可是现在谁敢动大手术呢?现在中国的情况真正是一言难尽,有时候一个地方端出来一窝大贪官,书记的县长的市长的甚至连纪检司法部门也没有幸免,就这还是偶尔查出来的,你能想到有多少还没有被查出来,是隐藏的。所以现在群众说什么,抬起头向上看,台上坐的是贪污犯,先杀头,后审判,保险没有冤假案。你说说这是啥事儿吗?”
“照我说,还是怪你们,谁叫你们经常拉拢国家干部呢,你不拉拢,他们谁能把你怎么样了。你不拉拢,他们不就是两袖清风了。”
“你说笑话,我不拉拢,就会有别人去拉拢,那样一来我就可没有活路了,现在是商品社会,商品社会就讲究个公平竞争什么的。”
“还公平竞争呢,你的作法是公平的吗?”
“史倩倩,你他妈可别胡说,我要是不那么搞,你能和我睡觉?你能看上我这个穷叫化子出身的经理?”
史倩倩这时不响了,低下了头。但可以看出来,她此时显得有点羞愧。脸色红红的,眼里有了亮晃晃的东西在晃动。胡经理也觉得说得过头了,连忙道歉,可是史倩倩却耍起了脾气,站起来就要往出走,可胡经理却又把她拉住了,他一下子把史倩倩放倒在地上的烂草上,三下二除五就把她的衣服脱了,于是,他们二人又干了起来,还是和刚才一样那么投入,那么动作,但看样子胡经理好象在用气似的,因为史倩倩一直在大声地呻吟,还夹杂着好疼好疼的呐喊,说你怎么这么心狠,你是打井呢吗。你真正是嫖客的家伙心狠的很……
他们在一块儿又折腾了大约有十几分钟才慢慢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我从里边的拐窑里出来,我忽然觉得很累,全身的骨头好象没有了架子,我倒在刚才他们作毕爱的地方,鼻孔里嗅到的全是淫荡的味儿。我不明白史倩倩为什么会这么放荡,她有男人,她的男人是一个白脸汉子,看样子他当乌龟已经很长时间了,但却一直蒙在鼓里。我忽然在心里萌生了向他报告的念头,如果我把这事儿告诉了他,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一种什么关系呢?他们会不会离婚?我想不出来。但我却觉得有趣,有意思。
胡经理和史倩倩的作爱把我的创作打断了,我再也写不下去了,我觉得懊恼,也觉得晦气,更觉得扫兴,看着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搞女人,看着无耻在眼面前漫延,那情形真不好受。
我的下身忽然就胀大起来,它象一个冬眠动物,在春天里终于慢慢苏醒过来了。我在窑洞里自己进行了一下自慰,但是事情过去后,我却没有获得什么快感,我越发觉得内心空虚,心情越发沮丧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但渐渐的,我又从那种情境中挣扎出来,胡经理说的那些话重锤一样在我心里敲响了,我没有想到在我变成人羊的这短短二年多时间里,世事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社会上会有这么多人在为自己奔波,在贪污受贿,在败坏社会风气。我忽然觉得我现在写的那些东西根本一钱不值,我在作品里塑造的人物对于这个社会有什么价值。现在还有谁在看书?走到大街上,女人们都在展露大腿,男人们都在想尽千方百计挣钱或者搞女人,要不就是寻情钻眼子当官,往上爬,谁还在关心这个国家的事情。我心里一阵钝痛。
我决心要想办法和这个社会打成一片,再不能游离社会之外,只有我自己和这个社会打成一片,社会的痼疾我才能掌握到,那样我才能提出自己的意见,或者对社会进行揭露和批判。除此之外我是没有办法的。
我走出了南溪沟的水库,一天傍晚在支行的家属楼里找到史倩倩,她一见我眼里浮出了一种高傲和神气,在窑洞里的那种下贱和放荡跑得无影无踪,一下子显示出了她是一个高贵的女人,是上流社会的美丽女性,既有钱,又有地位。但孰不知,她才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破鞋。她冷冷地对我说:“你找我干什么?”
我看着她,尖厉的目光X射线一样穿透了她的内脏。她打了一个寒颤,目光慌乱地看着我:“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我想,我才离开支行多长时间,她就不认我了,她与贾佳完全不一样,贾佳还从来没有这样下贱过我。我冷笑了一声:“找你。想看看你,怎么,你不让人看?”
史倩倩好象发现了外星人似的看着我:“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无耻的家伙。你已经不是人了,还想在这儿干什么。”
我说:“我想叫你去一下南溪沟水库半腰里的窑洞里,那个地方既偏僻又安全,你说是不是?”
史倩倩一下了脸红了,好象刚刚下蛋的母鸡,她有点气急败坏:“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天下奇事奇人,怎么说的是你?”
史倩倩忽然全身打了一个寒噤:“大迪你究竟有什么事?你想干什么?”她忽然一把把我拉到里间,关上门:“大迪你说的话我刚才没有听懂,你再说一下。”
我说:“我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你们作爱的全过程我全部掌握了。但我今天不是来说此事的。我今天来是告诉你,请你给你的舅舅说一说,把我调到他们未来局去,我要上班。”
史倩倩说:“我为什么要给你调工作?”
我作出要走的样子说:“你不说了也好,那我就把你和胡经理在南溪沟窑洞里的勾当说出去,让全县人人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我告诉你,你们那天在那儿作爱我可是从头看到尾,连你们说的话我也记得十分清楚,就是你们采取了什么动作,我也能说得上来……”
史倩倩眼里涌出了泪水,她可怜兮兮地说:“大迪,你可千万不要把外事儿说出去,我还要在单位活人呢。你说的事情我去给你说,不过,大迪你这样搞可就有点太下流了太卑鄙了。”
我说:“我是卑鄙,但你们比我更卑鄙。那儿是我的住处,可你们却把那儿当作你们享乐的地方,你们把那儿搞得象狗窝,打毕圈子也不打扫就走了,真正太象不象话了。好啦,你就按我说的快去跑,我等你的消息。你可不要把我哄了。哄了我可不饶你。”
我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在支行楼道里我碰上了贾佳,我只问了她一句话就赶快转身走了。贾佳在我的身后对我说:“大迪你回来了。”我说:“我回来不回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少管我的闲事。”贾佳有点意外地看着我,又说:“大迪你有事吗?你有事的话,可以给我说。我能给你办的就会给你办了。”我说:“我要去工作,你能给我办了?”贾佳脸上显出了一种尴尬。
但实际上,史倩倩并没有给我找什么工作,相反倒是把公安人员给我找来了。这天,我正在窑洞里写我的小说,下边水面旁边有人呐喊让窑洞里的人出来,我爬出来一看,是几个公安干警,他们一定从史倩倩那里听到了我住在这里的事情,所以才来了。看样子他们好象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因为他们看上去很恶,神情阴沉沉的,脸上全是一股杀气。他们问我在这儿干什么,我说住在这里,他们恶狠狠地说:“是谁让你住在这儿的?”我站在他们跟前,一副俯首贴耳的样子,他们把我打量了又打量,一个干警说:“你就是那个叫人羊的大迪吗?”我说是的,他又说:“听说你还在县局关过,是不是?”我点了点头。他们说你必须赶快从这儿离开。这儿不能住人。这儿不是住人的地方。我说:“我现在不是人了,我充其量只是半个人,我没有地方可住,我只能住在这里。请你们高抬贵手。”他们说:“你必须要离开,我们现在就要把这窑洞堵上。”我知道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呆下去,于是就进去把我的一些东西取了出来,离开了那孔窑洞。
我的归宿在什么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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