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嗥-主体:一个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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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南大学教授、著名评论家 耿占春

    云朵掠过河谷时,营长说:“云响了一下。”一块挺大的白云果然撞在山上,好像岩石在呵气。营长就笑:“哈,它们跟我一样了。”营长脑袋上有一团白白的雾气。营长说:“这是我的云。”……司机说:“那不是云,是他的灵魂,阿尔泰把他的灵魂震出来啦。”

    这段极美的话是红柯《金色的阿尔泰》里对营长初入阿尔泰时的描写。在这篇小说里,红柯把1959年“建设兵团”的营长和他的兵团人进入阿尔泰地区屯垦这件事的过程与1204年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铁骑开进阿尔泰草原作了并置的描写。与对营长的描写相似,红柯这样描写大汗与阿尔泰的相遇:

    “不许上山,朕的眼睛在这座山上。”

    镶在眼瞳里的泪一下子闪射出灿烂的光芒,直达阿尔泰山顶……那是一种温柔的回归……

    大汗问自己:“让雄鹰所膜拜的是什么?”他的心灵告诉他:“那是你的眼睛。”“我的眼睛是什么?”“是这个广漠的世界。”

    在营长和大汗那里,征服者遇到了被征服力量:这是大自然的作用。大地与天空的元素在小说的展开中呈现为自由、纯美状态,在人的周围形成一种原始有力的物质能量,这是一种能从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对世界上那些最勇敢的征服者施加影响、改变他们心性的能量。小说对阿尔泰那片土地有着极为诗意的描写。大自然在这里首先是作为一种原始的、柔美的、母性的力量,小说中的女性,无论是蒙古老妈妈还是营长的媳妇都是这片土地,这柔美、原始的母性力量的化身。小说融合了众多的神话、“蒙古秘史”,将传说与历史融入诗意的虚构之中。

    在《金色的阿尔泰》里,叙述者并非讲述一个垦荒者的故事,或一种征服的历史,而是在讲“一种探索的手段”。这种探索以营长和大汗的征服旅程为出发点,企图把人类与历史同时展开的“劳动与征服过程的开端与发展程序”重新建立起来,它也是一个反向的征服过程的再现。人类征服世界,而又被作为自由、纯美的大自然所教化,在他的心中注入柔美而强大的生命力。这是一种双重的虚构,也是对历史的神话式的再造。因而这是当代小说中少有的接近创世神话或起源神话的那种意向:这篇小说写到如此之多的人物的死与生——大汗与营长的“受难”、死亡与奇迹般的新生,蒙古传说中两对幸存的祖先,以及垦荒者的孩子的诞生。当代垦荒者与中古时代的英雄传说在小说文本中被作为一种共时状态来展开叙述。因为原始的阿尔泰,他们的故事仿佛处在创世与起源的时刻,并且带有浓厚的东方色彩:在大自然的作用下,他们的生与死都开始进入结合了的某种植物状态。营长在变成“树人”时复苏了,营长媳妇在生命结束时回到了幼芽——玉米的幼芽从她的伤口长出来,预示她将在植物中复活。这里也是关于主体的另一种假定方式:人的自我或主体是万物的各种微妙力量或元素进入人的内部所形成的。在自由、纯美的原始的自然界里,没有什么可以完全阻断把人视为一种客体的那样一种目光。

    尽管《金色的阿尔泰》对如此之近的事件与人物进行神话化时使我感受到一些隐约的意识到丰满的形象,两条叙事线索组织得也不够妥帖,但因为它独特的话语方式和想象力,重构了一种“写在羊皮纸上的历史”。

    (选自1998年第5期《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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