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了过来。
许久未听到如此美妙悦耳的笛声了,特别是空气都酣睡不醒的周末早晨。
是谁家在放唱片?不对,唱片有太多的奢华气;是谁家开业演艺?不对,开业演艺有太多的金钱味;是天仙下凡为苦苦谋生的世人所吹吧?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旌城何幸?咋就能有此福气吸引天仙下凡呢?
我急忙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同时奔出房间的女儿也急急的问:“是谁在吹笛?”
街道两旁楼房的窗几乎全打开了,颗颗脑袋都探了出来。顺着众人的目光向下,终于找到了笛音的发源地。
我大吃一惊:原来吹笛的不是天仙,而是一位拄着拐杖腿脚残疾之人。只见他艰难地走一步吹一段,时而《千年等一回》,时而《梁祝化蝶》,笛声悠扬,丝毫没有他行走的艰涩。
我有些疑惑了:那么美妙的笛音真是这位残疾人吹奏的?一个残疾真有这么大本事,真可让专业演员汗颜?可看他拐杖与两腿直颤,头手与那一只竖笛忘情地俯仰忘情地询天问地,再见路人纷纷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零钞投入他拐杖上的筐内,你又不得不承认:是他吹奏的。
原来是一个卖艺的。
卖艺的何来这么高的技艺?
女儿说:“太感动人了,我们也下去给他一点钱吧!”
我向来赞许女儿的善良与大方,我更被这位不屈的残疾人所感动,我便飞快地向楼下跑去。
残疾人仍边走边吹,快转弯了,我急步跑过去,将手中的钱投入他的筐中。他仍在吹,头略侧向了我。
我又吃了一惊:原来他还是个聋哑人,耳朵上还戴着助听器。
他见我给他钱,忙用手语向我致谢。
更让我惊愕不已的是:这位又瘸又聋又哑的残疾人并不是用口吹笛,而是用右鼻孔呼出的气流吹响了笛。
人有两个鼻孔,呼吸时一腔气自然就一分为二,左鼻孔的气流走了,只有右鼻孔的气流进入了笛管,这就比用口吹难度大得多了,难怪他吹奏时浑身都在颤动。
我呆立当场不知所措,想问他来自哪里在哪儿学得了这身绝技,想问他学习演练中吃了多少苦,想问他姓甚名谁还想到哪儿去,想问他有此绝技为什么不去参加专业乐团至少也可以去闯闯“非常六加一”,想问他吹时累不累,想问他此时有什么想法。
可我又觉得所有的问都是多余,问了后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我想当场赞扬他几句,可又觉得所有的赞扬在此时都苍白无力,轻飘飘如同一片鸿毛,更何况他还听不见。
见我不动,他仍笑眯眯而又涨红了脸涨红了额头,浑身颤抖地用力为我吹奏。我脸红了,这不是一个施舍者在享受用身心用全部情感甚至生命发出的恩谢么?我配享受他的生命之音吗?这不是在亵渎艺术亵渎一个伟大不屈的灵魂么?
我慌忙说了声“谢谢”便向后退去。
我走得很慢,思潮有如钱塘江潮水翻滚起伏,我想起了用二胡用“二泉映月”点亮眼点亮心的阿丙,想起了几乎令天下所有轮椅垮塌而又令天下所有轮椅自豪的张海迪、霍金,想起了脉搏永远跳动永远火热的奥斯特洛夫斯基,想起了没有双臂用口衔笔却令许多读书人汗颜的青年书法家娄宇。
我突然对自己提问:他们真是残疾人吗?
不!他们不是残疾人,他们比许多只知吃喝玩乐,只知享受别人劳动果实的“健全人”健全百倍,他们,也是世界的山峰也是社会的脊梁,真正的残疾人并不是肢体的残缺,而是思想精神的残缺。
我回过头,这位残疾演奏者已转过街角,看不见背影了,但那幽滑圆润的笛音仍不绝如缕,在街道上空,在旌城上空回旋,这笛音将数日数月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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