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剑鸣表面上坦然平静,内心却暗暗吃惊: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他站了起来,向林慧玉道了声“再见”便急匆匆地走了。
林慧玉冷冷地打量着杨如峰,心里同样很纳闷: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难道是杜剑鸣透的风?不,他事先也只知道在海鸥饭店,来后也没打过电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实的情况只有杨如峰最清楚。当他确认杜剑鸣已进入林慧玉的套房,便立即赶回厂里,向殷照良和宋志斌作了汇报。
殷、宋二人都觉得事关重大,决定让杨如峰立即去把杜剑鸣召回来。
这正是杨如峰求之不得的事。他精明地对殷照良说:“我想不跟杜剑鸣一起回来,以便了解些情况,行吗?”
殷照良点头答应了。
杨如峰潇洒地捋一捋整齐油亮的头发,佯笑着问:“林慧玉女士,故人相见,能小坐片刻吗?”
林慧玉嫣然一笑:“请便。杨先生现在何处高就啊?”
“东方厂的副厂长。”
“又高升了,该向您祝贺喽!”
“混混呗。论实权,还不如人家一个情报室主任。”杨如峰牢骚满腹,也不看场合与对像,“林小姐这次回大陆,一定是想大显身手喽?”
“哪里。还指望杨先生的大力帮助呢。”
“林小姐说外话了,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好歹我们是故人,能尽力的自然是没二话喽。”
“杨先生真是快人快语。来,为我们重逢干一杯。”林慧玉倒了两杯红葡萄酒,递给了杨如峰一杯。
杨如峰受宠若惊,起身双手接过酒杯,笑着说:“好啊,我正为没能赴宴一睹小姐的风采而遗憾呢。现在如愿以偿,岂有不干之理!”
“哦,杨先生过奖了。韶华易逝,慧玉人老珠黄了。倒是杨先生还是青春依旧,风度翩翩,丝毫不减当年啊!”
“不不!小姐天姿国色,更兼才华出众,我辈是仰慕不及啊!慧玉小姐,我想明晚单独请您赴‘红双喜’一会,以尽故人多年思念之情,不知小姐是否赏脸?”
“故土会故人,是我多年的心愿。杨先生如肯俯就,还是我请您赴‘华亭’一会吧,嗯?”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一定来。”
“到时还得请杨先生谈谈与丹麦船东谈判的情况喽,好让我长长见识。”
“好啊,还得请小姐多多赐教呢。”杨如峰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慧玉半露的玉体,贪婪地咽着口水。
林慧玉一眼就看穿了杨如峰的心底,暗暗好笑,想告诫他一下。她话锋一转:“十年前,先生对我可是情意绵绵,现在呢?”
杨如峰大喜过望:“慧玉啊,相比之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那么先生也定和杜剑鸣一样,十年独守孤身喽?”林慧玉不无讽刺地问。
“这……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唉,提起来就伤心。”杨如峰尴尬地自嘲自辩。
“可见先生用情不专。假如尊夫人听到此话,不知是何心情?先生谨记:慧玉虽身居海外,可毕竟是个中国女子,身体力行的是中国的习俗,并以此为荣。我想,先生一定是与我有共同的语言的喽!”林慧玉睥睨着杨如峰,“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杨如峰摸不准林慧玉是什么意思,只得讪讪地说:“想不到小姐身居海外十年,还恪守古训,佩服!佩服!然却辜负了这如花似月的美貌。活得太认真,太沉重了。”
“想不到先生对人生哲学也颇有些研究。您就是如此教育属下几千名工人的吗?哈哈!”
杨如峰见话不投机,又怕呆久了会引起各方面的怀疑,就起身告辞说;“那么明天见!”
夜深了,可东方造船厂厂部办公室里却灯火通明。开完招待会后殷照良和宋志斌都没有回家,激战前夕,这两个决策人心里都很沉重。明星号搁浅了,丹麦船东态度不明朗,竞争对手是强大的南朝鲜和日本的造船商,前途坎坷啊。不料又冒出个杜剑鸣私下会晤敌手的意外事件,情况扑朔迷离,不见首尾。
厂部秘书金雅芬送来了夜宵,他们也没心思吃。殷照良一股劲地埋怨宋志斌:“我说杜剑鸣靠不住,你偏不信。这不,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宋志斌不以为然,他冷静地说:“老厂长,我认为看一个人不能看一时一事,而要看全部历史。杜剑鸣这小伙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根子不错,又受党的多年教育。我想不会出什么大事。”
殷照良有点生气,他手指敲着桌面,红着脸说:“同志,不要掉以轻心!更不要感情用事!就算杜剑鸣根子正,可对方是什么人?是条美女蛇!杜剑鸣血气正旺,又没有老婆,又是旧情人,不胡搞在一起才怪呢。我的意见是:明天就送他进公司集训班去学习,等风头过了再说。不然,要坏大事的。”
宋志斌也有点生气,点烟的手有些颤抖:“老厂长,我们都不要感情用事。正是杜剑鸣,才使明星轮绝处逢生!说到这一点,我倒有一句话要说个明白:偌大个造船公司,事先没个预见,事后束手无策。每个月二十多万的贷款利息谁出?明星轮的成本谁来负担?还不是都压在东方厂几千名职工头上?明年的任务在哪里?工人的奖金又向谁去要?我是一厂之长,能不担忧吗?老厂长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再说,我们吃内耗的亏还少吗?”
“明星轮事件,公司是有失察的责任,事后也确实有点混乱,小杜做了些工作我也知道。可是,原则是不能让步的。”
“我们不能捕风捉影。否则会使自己的同志受伤害的呀!”
“我这正是爱护他,不然等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正当殷、宋二人围绕着杜剑鸣争论不休的时候,杜剑鸣已经赶到了厂里。
秋夜,月光如水。劲风挟着凉意,一阵一阵袭来。杜剑鸣似乎有些冷,更兼心里急,就小跑起来。
刚进厂部大楼,迎面一个人在幽暗处唤他:“剑鸣,我在等你。”
杜剑呜定睛一看,原来是金雅芬。
“小金,怎么还没回家?”杜剑鸣诧异地问。
“我特意等你,请跟我来一下。”金雅芬把杜剑鸣带进值班室,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说:“他们还在三楼等你,是杨如峰告的状。剑呜,你怎么这样不谨慎?”
杜剑鸣顿时明白了。他平静地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人之常情嘛。”
金雅芬从包里取出一件刚织好的毛衣递给他:“试试合不合身?现在正该穿了。”
杜剑鸣目光深沉地望着金雅芬,心里百感交集:这个正好比自己小十岁的姑娘,时时处处在关心着自己,有时简直像亲妹妹一样。三年前,他开刀住院期间,金雅芬每天下班后来陪伴、照料他,常常直至深夜,使他这个单身汉备尝了家庭般的温暖。同房的病友都把她当成了他的未婚妻,有个病友开玩笑说;“我要有这么个漂亮、贤慧的老婆,情愿一辈子住在医院里。”
杜剑鸣清楚地知道:为了自己,金雅芬至少拒绝了一打的追求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内心深处那个情结缠绕着他,他只能把她当作妹妹来对待。为了不耽误她的终身大事,他甚至做了件荒唐事:那还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破天荒地约金雅芬到长风公园去玩,说是要给她一件“礼物”。
金雅芬欣喜万分,特地打扮得格外漂亮。可到了公园后才知道,杜剑鸣在给她介绍男朋友。
当着生人的面,金雅芬伤心地哭了,转身就走。
一连三天,她没有上班。杜剑鸣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赶紧上门赔礼道歉。就在这天,金雅芬第一次向他倾吐了真挚的爱恋。
杜剑鸣既不会逢场作戏,更不会玩弄感情。他含着泪,向金雅芬诉说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结。
金雅芬轻轻地抓住杜剑鸣的手:“剑鸣,我现在才明白:爱,是一种痛苦。唯其痛苦,爱,才伟大。剑鸣,我们都不要扭曲自己,就让我们永远爱着各自的偶像吧。说起来我还是幸福的,可以天天见到你。而你,却没有这个条件!”
杜剑鸣无言以答。其实,他对金雅芬的感情,远比他所承认的要深得多。
杜剑鸣接过毛衣:“雅芬,你再等一会儿,我完事后送你回家,太晚了。”
当杜剑鸣进了三楼办公室后,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谈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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