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剑鸣不动声色:“孟先生致力于T公司恐怕不止半年了吧?T公司在三个月前与法国大西洋船厂的那笔交易恐怕不会遗忘吧?贵公司要船心切,孟先生却设置障碍,难道我们就不会建议T公司董事会另外派遣代理人!”
孟海明顿时收敛了嚣张气焰:“杜先生请把话讲得再明白一些。”
杜剑鸣微微一笑:“我不想使孟先生的从商历史有失败记录。所以,我们愿意以三百万成交。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借第三方来售出这条船,孟先生完全知道这条船的价值。我们是社会主义企业,回旋的余地广得很。请孟先生还是见好就收吧,不要错过机会。”
孟海明当然明白,船是好的,他曾仔细地观察过,三百万美元是值的。假如再拖下去,董事会一定要责怪自己办事不力,很可能会另行委派代理人。再说,对于杜先生精明过人,拖下去也占不了多大便宜。何况人家已让了二十万。
他沉思片刻,点着头说:“可以考虑。”
就这样,凝聚着几千名工人血汗的明星轮,迫于无形的压力,被杀价出让了。
宋志斌没有回家,在厂长办公室里度过了漫长,痛苦的一夜。
第二天,他唤来了厂部秘书金雅芬,让她起草两份文件。一份是“免去李淑英技术进步办公室主任职务”的厂长令。另一份是打给公司监察委员会的,就李淑英泄秘一事,建议监委立案审查。
金雅芬偷眼看去,只见宋志斌仿佛刚刚大病过一场,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双手颤抖。
金雅芬走近他,关切地问;“宋总,您是否病了,我打电话叫医生来?”
宋志斌一把挚住金雅芬的手,激动地说:“小金,请你们年轻人记住:善良的中国人,往往把外国老板们想象得太好了……历史,是部读不完的大书啊!”
接着,东方造船厂的代表们与丹麦船东举行了认真的谈判。
南朝鲜方面已经把造价定在一百四十五万美元,而日本的船商早已报过价,是一百五十万美元。如果中国方面再不报价,丹麦船东就会认为中国准备不足,无法接受丹麦的订单。这样,丹麦船东肯定会放弃与中国谈判。事实上,丹麦船东此时也确实有点偏向南朝鲜了。这里有两个因素:一是南朝鲜船厂的代理人林慧玉将计划表列得非常详细、清楚。配套设施的价码、功能也标得相当准确。材料来源明确,一切都有根有据,使人一目了然。另一个因素呢?日本船商见自己承接无望,就倒过来吹捧南朝鲜,拼命贬低中国的造船能力及信誉。
当时,日本和南朝鲜是世界四大造船王国中的两霸,能和它们竞争的对手不多。
但是,就在这次谈判会上,丹麦船东突然发现:自己差点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被杜剑鸣的谈判风度,办事诚恳认真的态度,以及掌握的周详资料吸引住了。
杜剑鸣不仅计划订得详细,配套设施讲得透彻,而且,还列举了许多配套设施的不足之处,并明确了改进的方案,把质量标准放在了很高的位置上。质量,正是丹麦船东的第一追求啊!
丹麦船东是个内行,他清楚:不进行过艰苦认真的工作,杜剑鸣是不可能讲出这一切的。这也说明:中国方面准备充分的,造船能力很强。
最后杜剑鸣的报价更使他兴奋。一百四十万美元,建造周期,第一艘九个月,以后每两个月造一艘。
丹麦船东当即站起来握着杜剑鸣的手,感谢中国方面给了他一个如此良好的选择机会。同时郑重表示: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将和杜剑鸣对某些疑点作最后的探讨,并要求对杜剑鸣作一番应变能力的测试。如果顺利,订单就决定给东方造船厂。
临走时,丹麦船东意味深长地对杜剑鸣说:“杜先生,你为贵国争得了荣誉!可以这样说,你已经赢了!”
杜剑鸣当然非常高兴,也猛然想起了自己的承诺,便打电话给金雅芬:“下班后我陪你去烫发,晚上请你吃西餐。”
地处闹市中心却显得典雅、幽静的上海红房子西餐馆。杜剑鸣和金雅芬相对坐在车厢式高靠背软垫雅座里。金雅芬举起酒杯,酒杯里是淡黄色的雷司令葡萄酒。
“剑鸣,你这是第一次请我吃这么丰盛的晚餐,我的奢望变成了现实。”
“这么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开端喽。”
“但愿不是尾声,为这个划时代的开端,干杯!”
“干杯!”杜剑鸣端起酒杯,和金雅芬的酒杯碰了一下,仰脸一饮而尽,随即又倒了一杯,“雅芬,这一杯是为感谢多年来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深沉的感情,干!”
金雅芬喜上眉梢,娇语绵绵:“总算还有点人情味,干!”她也一饮而尽,“剑鸣,你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使命,我祝贺你!”
“不!应该说只完成了一半,另一半明天才能见分晓。”
“剑鸣,为了这个使命,你瘦多了,我,只感到难过!”金雅芬心疼地说。
“我却感到快乐。”
“可你看看杨如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照样混得挺自在吗?”
“他是他,我是我,别管那么多!”
“剑鸣,你这样拼命,却不考虑自己,到头来劳而无功,却丧失了该属于你的幸福,难道不会后悔吗?”金雅芬不无幽怨地暗示。
“雅芬,我也是人,在那漫长而寂寞的长夜里也感到孤独。雅芬,不瞒你说,我现在很想有个儿子,每天回到家里能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唤……我也想有个家,一个小小的,避风的港湾。在我疲惫地回到小港湾时,没有唇枪舌剑?不见刀光剑影,只有温馨的气息来抚慰我……”平时以坚强著称的杜剑鸣,今天在几杯“雷司令”的作用下,显得格外脆弱,眼泪也流了出来。
金雅芬也很伤感:“剑鸣,你终于回到平常人的轨道上来了……剑鸣,我也很孤独,夜里,很害怕……剑鸣,我们结束自我折磨好吗?我求你,今晚,我们不要分开,我们一起来迎接明天那初升的朝霞吧,到我家去好吗?”
“雅芬,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你是待我最好的一个人。这辈子我欠你太多太多,我自觉难以偿还。我从心底里说,你是一个好姑娘,正因为如此,我更不想欺骗你,直至今天,我念念不忘的,仍是林慧玉……”心地坦率的杜剑鸣认真地表白道。
金雅芬手捂着脸哭了:“你爱她?为什么不答应同她去美国?为什么不在承接丹麦船的事上成全她?你,你撒谎!”
“不,雅芬,这不是自欺欺人!我是爱她,爱得很深很深。为了不玷辱这神圣而崇高的爱,十年来我没碰过一个女人。但是,个人和国家利益二者不能等同,慧玉如果是真爱我,她最后一定会理解我。我等着那一天,哪怕是再一个十年。”
杜剑鸣发自肺腑的真诚感动了金雅芬。她虽然很痛苦,但不得不承认:杜剑鸣用情之专无人可比。尽管不能成为眷属,但有这样一个真诚的人作为兄长和朋友,至少也是一件幸事。金雅芬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她也知道;爱情不是报答,也不是施舍。
金雅芬擦去泪水,平静地说:“剑鸣,我理解你,同时也敬佩你。此时此刻,我只能说一句话,愿林慧玉理解你的一天早日到来!”
杜剑鸣感慨万端:“燃烧自己,温暖别人,施恩而不图报,受委屈而善解,雅芬,你是个典范!我,衷心地感谢你。”
“没有什么比理解更可贵的了。”金雅芬喃喃地自语道。
杜剑鸣挚住金雅芬的手:“雅芬,咱们跳舞去吧。生活,应该是美好的,我们也应该活得快乐,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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