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相爱:刘晓鸥作品集-行走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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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去美国

    2008年5月15日,对我来说是特别难忘的日子。我和老公踏上赴美旅程,去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入海关时,海关小姐让我们出示在美国的下榻地址。老公略显紧张:“到美国是儿子给预订的酒店,我们手里没有。”海关小姐不为所动:“没有地址不行,这是上级规定。”

    我急中生智,对老公说:“我给素芳打电话,让她在电话里说已经给我们定好的西雅图的酒店地址!”老公立即看到了希望,催促我快打电话。平时我最怕记别人的电话,能凭脑子记住的超不过十个号码,但远在异国他乡的小姑子和儿子的手机,却记得一清二楚。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

    小姑在温哥华家的电话马上打通了,她让我在电子机票上记下西雅图酒店的名称。我又打通儿子的越洋手机,索要了纽约酒店的地址。老公认真地记下字母,组成单词,海关小姐这才放行。

    我和老公一起托运行李,办登机手续。过安检时,先生在前,我在后。这是俺家的习惯,男主前,女主后,和男主外、女主内如出一辙。安检小姐看了我的护照,问:“为什么去美国啊?”“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这个理由让我理直气壮。

    “那位先生是您的……?”“我老公。”“看出来了,和您长得很像。”此话和严肃的安检气氛不大协调,我有点受宠若惊。“一起去美国?”“一起去!”这不明摆着吗!“真幸福!”“谢谢!”我由衷地谢她了。看来能够去美国参加儿女毕业典礼的中国父母肯定是凤毛麟角,所以连安检人员都有些羡慕。

    我们搭乘韩国航空公司“747”飞机,从天津飞往韩国首尔,然后转机去美国西雅图。儿子的毕业典礼是在纽约理工学院,之所以先到西雅图,是与从温哥华开车到西雅图的儿子以及小姑子素芳一家会合。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仁川机场。为打发一小时四十分钟的转机时间,我们在候机大厅闲逛。名牌精品免税店,叫人眼花缭乱。旅客川流不息,女人打扮精致入时,就像是从韩剧里走出来的,韩国的风俗文化,扑面而来。起飞时间是晚上六点十分,可延误到七点才开始登机。韩国空姐婀娜美丽,看上去养眼,等候登机时的焦躁,悄然散去。

    抵达美国西雅图是当地时间中午十二点半,没有延误。我一路担心“过海关”。我虽有过多次出境经历,但对异国“海关”难免莫名紧张,这和语言不通有关系。老公也是,他有几次去德国法国的出差经历,都是有人陪同翻译。

    去年秋天,我独自到加拿大探亲,亲身体验过移民局的紧张心跳。持私人中国护照到北美国家的游客,海关和移民局的盘问非常严格。那天移民局就对我进行了长达七八分钟的质问,每个问题都是我没有准备的。幸亏我有十年记者经历,具备了遇事冷静的特质,盘问我的海关人员是“洋鬼子”,他叫一个懂中文的香港女士做翻译,在香港女士听懂洋鬼子的话,再翻译给我的短暂时差中,我领会了问题,对答如流。移民官终于说“OK!”并在我的护照上“当当”盖章。那情形真像过鬼门关。

    漫长的飞行旅途上,老公总是唠叨:“过海关没有中文翻译怎么办?”我以过来人的笃定口吻说:“不必担心,老外会找中文翻译!”我的预计几分钟后化为泡影。在海关几个窗口的入境旅客稀稀拉拉,远没有温哥华机场移民局的壮观,没有一张亚洲面孔,全是美国人。排队的心情又期待,又紧张。老公把护照、邀请函和酒店地址握得紧紧的,唯恐它们“不翼而飞”。这哪里还是护照,分明是我们的“护身符”。

    排了十几分钟终于到我们了,接待我们的是个韩国大叔,他开口就说英语,也没有给找翻译的意思。我说:“NO!英格力士!”韩国大叔“嗷”了一声,很是无奈。接着,他在一张纸上写下:“此行目的?”几个潦草有力的中文字,我们立马松了口气,忙将邀请函呈上。有美国大学教务处的邀请函,是多么理直气壮的理由,有了它,我们无往而不胜。

    韩国大叔在邀请函上扫了几眼,马上露出慈祥笑容,又在那张纸上写下:“三个月可以吗?”老天,他是问我们在美国待三个月够吗?我们简直是喜出望外,忙点头说:“谢谢!”我们哪消受得起三个月,十几天就满足了。韩国大叔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看来他也有子女读大学,读硕士、博士,深知可怜天下父母心,万里迢迢来美国参加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是多么荣耀和辛苦的旅程啊。韩国大叔在我们的护照上盖章的声音在我听来格外清脆悦耳。

    我们顺利过了海关,进入美国了!

    可我的心还在半空悬着,我记得在加拿大入海关后,还要去移民局,总之是两道卡口。韩国大叔这一关,也分不清是海关还是移民局。虽然理由正当,可要被盘问,怎么讲也不可以掉以轻心,美国人看似和蔼,可到过美国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问题很是刁钻犀利,让你因慌乱而使自己的回答漏洞百出。到了美国门口,又返送回去。

    我们拉着取出的行李,跟着出口的箭头朝前走,长长的走道,看不见出口踪影,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我们的脚步声,走得十分迷茫。大约走了快十分钟,才看到一个安检的地方,后来知道这是美国机场的检疫部门,旅客的行李都要经过安检。我们的大箱子过了安检的滚带被检疫警察拦住了,透过录影看到箱子中部有一块方正的阴影。他们拎过箱子,要我们打开。我忍不住发起牢骚:“都是老太太,非要带点心,找多大麻烦!干脆把点心扔了?”老公没有反对,心情是和我同样忐忑。

    身材高大的检疫人员,仔细地翻出那盒惹祸的点心,打开纸盒,确认不是白粉、海洛因,或是跟恐怖分子有关的炸药什么的,而就是一盒中国老太太爱吃的白皮豆泥糕点,便和气地用宽胶带把点心盒封上,重新放进箱子,并用英语说“谢谢!”,对我们的配合表示感谢。又过了一小关。

    我以为差不多了吧,继续往前走,前面又排起两行队伍,一个印度人模样的工作人员比画着要我们把那只惹祸的大箱子交给他们,我们又糊涂了,交给你们,我们到哪里取?!好多人的大箱子都听话地给了他,他把这些大箱子放在一辆巨大的行李车上,推走了。

    我们又随着人流下到二楼,上了机场地铁。地铁门关上了,开得很快,开了好几分钟,窗外还是候机楼,西雅图机场的庞大,这时候才显出来。可我的心情惴惴的,丝毫没有看西洋景的兴趣,还在担心出了地铁等待我们的麻烦是什么,到哪里去取大箱子?

    地铁停下了。我们走出地铁,上了台阶,像是一个出口,我突然看见台阶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这不是日思夜想的宝宝吗!我的心像是突然透进了一缕明媚的阳光,看见宝宝了,就意味着我们走到了迎接大厅,意味着我们结束了所有入境麻烦。

    宝宝跑上来,我紧紧地抱住她,好像抱住了一个梦境。小姑素芳和婆婆都迎上来,亲人久别重逢,喜悦和激动,溢于言表。宝宝跑到门口,唤来了等候多时的小姑父和亲爱的儿子。

    沉浸于幸福云雾的我,还是没忘取大箱子,忙唤老公去找。蓦然回首,距离宝宝站的台阶口七八米就是取行李的传送带,可谓柳暗花明。箱子瞬间就找到了。我真搞不懂西雅图机场,太会跟旅客玩捉迷藏了。

    2008年6月15日

    相逢在西雅图

    小姑素芳一家三口,还有从国内探亲到加拿大的婆婆,加上儿子一行五人,开一辆白色七人轿车,早上八点从温哥华出发,十点就过了美国边境。他们抵达西雅图先去酒店登记房间,又开了四十分钟车到机场接我们,难以想象,半天时间在两个国家之间办了这么多的事。

    儿子担任司机,是他把车开到美国的。一路上,小姑夫一劲儿夸奖儿子车开得好,他说自己的开车水平在温哥华还凑合,到了美国心就发虚了。因为美国的车速比加拿大要快得多,开慢车是很危险的。

    老公是第一次来美国,车驶出机场,马上就拐上高速,扑面而来异国风景,老公顿觉新奇和激动。慨叹人家美国的道路就是宽敞,空气就是干净,气候就是凉爽,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西雅图属丘陵地带,蜿蜒起伏的高速,从机场朝市中心奔驰的途中,高楼大厦仿佛远山一样,缥缈小巧。满眼都是密林,低矮的房舍,川流不息的车辆,犹如迅疾的水流。

    阳光灿烂,空气如洗似的透明。二十四小时之前,我们还在国内拥堵的道路上挣扎,比比皆是施工修路的地段,让不堪重负的城市交通更是雪上加霜,挑战每个驾车人的耐性和车技,没有人敢说“无所谓”。正值春天,北方城市,雨水少,沙尘暴说刮就刮。

    最让我们心痛的是,出发前三天,5月12日,四川汶川刚刚发生的大地震。登飞机前,我们拿了机舱口的报纸,上面记录的死亡人数是几千人,和十五个空投兵在北川冒死从四千多米的空中降落。这些消息,使我们在飞行途中的心情始终是沉重的。老公看完了一大摞各地报纸,叹息道:“国家这次是遭大难了,回去我们就马上捐款。”

    没等回去,两天后的晚上,我们刚到了纽约,儿子的手机刚充了话费,老公就打越洋电话给国内公司财务人员,给灾区捐五万人民币。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内心充溢着敬佩和感动,这一刻老公在我眼里是“最可爱的人”。

    我说:“算我一份吗?”

    老公答:“当然,算我们仨的。”

    我说:“你太慷慨了!”

    老公笑说:“这算什么,先捐这些,回去以后还要捐!”

    老公在商海里打拼二十多年,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拥有了财富,每一分收获都凝聚了艰辛的汗水,甚至是血水。结婚二十多年,我们还是第一次夫妻一起外出旅行。不要说是出国,就连去国内景点都屈指可数。我们都是各自出差,国内国外的,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往机场跑。曾经几次出现这样的格局,我们三口人,一人在一个国家,儿子在加拿大,我在澳大利亚或俄罗斯,老公在国内。反过来,儿子在加拿大,老公去了德国,我在国内留守。多年来,即使儿子放假回国,也没有一家三口一起旅行过,老公永远紧张忙碌,工作永远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位。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算不上真正的大款,和商界大亨、演艺明星相比,我们所捐的钱可说是微不足道,但对于灾区人民,我们是献了爱心诚心,用自己实际行动响应了党中央的号召:“众志成城,心系灾区。”

    我们到了预订的酒店,服务台说房间里客人刚退房,还没有打扫,要在下午三点才可入住。我们只好不卸行李,老少七口在大街上找饭馆吃饭,出了酒店,走好远也没看到一家中国字样的餐馆。素芳说:“这不比温哥华,满大街中国饭馆,想吃什么都能找到。”走了一公里的路,才在一个超市旁边看到一家汉堡店。我担心对麦当劳、肯德基、牛排比萨从无兴趣的老公,吃不惯儿子端来的鸡肉牛肉汉堡,和放了冰块的可乐。可老公吃得开心,喝得惬意,是个入乡随俗的主儿。我的心这才放下。

    回到酒店,我们站在院子里聊天。婆婆和老公快半年没见面了,娘俩有说不完的话。儿子和小姑仍在前台前,等着拿房间钥匙,我陪着宝宝在酒店前厅玩耍。

    宝宝是我所见过的小女孩中最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孩子。她未满两岁就跟父母移民加拿大了,她出生后,我这个舅妈就在心里长了小草,整天想着回家抱她、亲她。出国前,小姑一家和我们住在一个大院里,小姑四十二岁那年勇敢地做了高龄产妇。这个小女婴给整个家族带来了极大欣喜,取乳名宝宝,学名叫杨海依。宝宝在加拿大上幼儿园,上小学,如今已是二年级学生了。她会说一口流利好听的英语,还会弹钢琴,水平达到六级以上。她的父母一心要把宝宝培养成钢琴家。宝宝的钢琴老师早年是上海音乐学院的教师,移民加拿大已多年,教了无数华裔家庭的孩子学钢琴。钢琴老师说宝宝非常有音乐天赋,很有培养前途。

    我在温哥华探亲时,和宝宝在一起的时间很多,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这个舅妈。到她家的时候,我住在她的小卧室里,每天晚上,我都给她讲即兴胡编的儿童故事,常常乐得她满床打滚儿,她也让我回到久远的童年,快乐,纯真。孩子就是天使,给我们这些身心灵魂布满疮痍的大人带来柔软的快乐。每次儿子要回加拿大,或是宝宝的哥哥回中国探亲,我都要给宝宝买漂亮的裙子鞋子带过去。小姑娘对我的宠爱很是领情,每次在越洋电话里都说特别想念我!素芳说,宝宝每次跟他们出去参加朋友聚会,只要大人夸她衣服真漂亮,问谁给买的,宝宝就会自豪回答:“舅妈买的!”有时是其他亲戚买的,也统统记在我的账上。

    一进房间,我们就倒在床上很快睡着了。将近二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了,而且,宾馆的床又大又软,弹性极好,躺在上面,让身体各个部位都有了着落,睡眠质量较差的我,换了地方就更睡不着,可舒适和疲惫消解了我的入睡难的顽疾。

    一个多小时后,我醒了过来,叫醒沉睡的老公。定好五点半全家人开车到外面兜风,连吃晚饭。儿子靠汽车导航仪,拉着一家老小朝西雅图市中心方向开去,傍晚时分,路上下班车辆多了些,但远达不到拥挤的程度,依然流畅急速,行人更是罕见。

    素芳提议吃四川菜,我立即响应。其实我并不爱吃辣,只是觉得是中国菜。半小时后,找到那家餐馆,见门厅萧条,便打消了进去的念头。我看见街对面有一家越南菜馆,想起在温哥华旅居的时候,儿子的公寓附近就有一家越南粉馆,我和儿子常去吃,味道好极了。我提议去吃越南粉,大家都赞成。当牛肉汤粉香喷喷、热腾腾地端上来的时候,老公说这不就是我们的过桥米线嘛!还要了越南春卷,里面包了新鲜蔬菜,汤里蔬菜也多,宽汤味鲜,这顿晚饭吃过后,胃里感觉舒服多了。

    西雅图靠近北极,日照时间长,晚上八点了,余晖还没有落下。而我们这顿饭却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中午都没有吃好,久别重逢如果在国内,或是在温哥华,一定会摆出丰盛的酒宴来。在陌生的美国,陌生的城市,我们老老小小七口人,能够吃到接近中国人口味的越南粉,就非常满足了。

    饭后走出餐馆,天已经黑下来了,夜幕下的西雅图,灯海如潮,宁静深远。霓虹灯,摩天大楼通亮,宛如一个个伫立在夜空中的巨人。驱车驶进高楼林立的市中心,行人稀少,幽暗的咖啡馆酒吧,从车窗望去,生意清淡,几乎看不见客人,远不是想象中的灯红酒绿。美国人和加拿大人一样,都很重视家庭,结婚后,下班后极少应酬,多是享受家庭生活。

    回到酒店,婆婆见老公哈欠连天,不忍心再跟他聊天,便让我们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各自洗了热水澡后,很快就躺在各自的床上,进入了梦乡。这是我们到美国后的第一个夜晚,睡得好香啊。

    2008年8月6日

    阳光照耀西雅图

    西雅图时间5月16日。早晨八点起床,简单洗漱后,我们到楼下餐厅吃早餐,酒店免费为客人准备的。餐厅很小,干净整洁。早餐有面包、点心、酸奶、牛奶、果汁、咖啡、茶,都是冷的,牛奶镇着冰块。我用面包烤炉给老公和婆婆烘热了几片面包,又用微波炉热了两杯牛奶,草草结束了早餐。

    一位肤色黝黑的女服务员,给每位客人一杯面糊似的东西,示意客人把面糊倒进一个小巧带格子的电平底锅里,几分钟后,她打开盖子,把一张软香的饼倒在盘子上,然后在饼上浇上一种蜂蜜糖浆。我又好奇,又欣赏,语言不通,也用手势表达,请她帮我制作一张,她微笑接受。我把蜂蜜糖浆浇在上面,奶香气和蜂蜜的甜混合在一起,味道果然香醇,看来美国也有好吃的。

    儿子宁肯睡觉,也不愿意起来吃早餐。但这天却起床很早,洗澡换衣服,打理发型,是他出门之前的必做功课。儿子很注重形象,加拿大留学,为他捕捉时尚提供了平台。他每次回国,都把箱子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在温哥华买的牛仔裤、T恤衫、夹克、运动鞋等。他喜欢北美服装的设计风格,质地款式都称他的喜好。

    小姑带我们去了西雅图的一个购物广场。呈U字形的购物街一尘不染,干净透明。店铺十点开门营业,有不少名牌折扣店,本来没打算买东西,刚到美国,正事还没干就买一堆东西,箱子里是我和老公两个星期需换穿的衣服鞋子及随身必用的零碎,已经满当了。进了几家店就情不自禁动了购物念头,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美国的衣服比国内的还要便宜,但质量款式国内无法比拟,更多的是国内见不到的。

    儿子的毕业典礼后天在纽约举行,他特意在来美国之前在温哥华买了一套西装,可在一家经营意大利品牌西服的店里,儿子又看中了一套深色薄料西服,是今年的流行款式,贴身剪裁,儿子穿了又合体,又精神。他爹很有耐心地帮儿子挑选、试衣,只要在男装男鞋的货架前,父子俩就格外默契,我立马显得多余。

    我买衣服缺乏女人应有的细腻和挑剔,凭第一眼看中了,再看几眼,觉得不错就痛快交钱走人,不啰唆。当然,买回家后悔的概率相当大。但进了眼花缭乱的商场,还是本性难改。他们在衣服皮鞋的专柜前磨蹭的时候,我和宝宝又遛了几家店,光看不买。看见帽子架上好看的帽子、围巾,我顺手摘下扣在宝宝的小脑袋上,给她拍照,后来洗出照片,宝宝的小公主气质,全在镜头里了。我顺手把一条红白格子的羊绒围巾,戴在脖子上,让宝宝用数码相机给我拍照,背景就是装潢简约的店堂。可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高兴一时拥有。

    走进一家经营名牌包的店,生意火爆,女顾客居多。爱美的女人,离不开四大行头:首饰,衣服,化妆品,手包。天津有句老话:脚上没鞋穷半截。意思是说,品质优良的鞋,是身份的象征。如今,鞋子反倒不那么重要了,追赶时尚的女人,即使一身名牌,如果挎了一个廉价粗劣的包,肯定遭人鄙夷。店里的包琳琅满目,时尚的,复古的,前卫流行的,典雅稳重的,应有尽有。小姑非要买一个我喜欢的包送我,争执不下,便依她买下一个原价390美金,打折价254美金的白色镶嵌咖啡色条的纯皮质地女包,老公和我都很中意。这个价位比韩国和国内高档商店出售的高级女包,要便宜一些。

    眨眼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就在U字形的街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美食广场摆满摊位,中餐西餐都有,但中餐只有一个摊位,西餐却有七八个。大人都钟情吃中餐。7.5美金一份套餐,主食是米饭,配一个荤菜、一个素菜。荤菜是红烧牛肉、红烧排骨,素菜有炒卷心菜、豆角、豆腐等。儿子和宝宝买的是比萨饼,加冰块的大可乐。儿子给我切了一块饼,挺好吃的。不由得想起在天津每次去吃比萨饼,都要在店门口排队等座,像是一次隆重的享受。不仅是排队,价格也不便宜。饭后,儿子又扎进店里买东西。婆婆和儿子及姑爷站在停车场的树荫下唠家常。宝宝把我拉进了“星巴克”,她要请我喝咖啡。

    西雅图是“星巴克”的故乡,几乎每个街角都能见到它的熟悉门脸。店里面积很小,座位不多,露天摆了桌椅。在很多年前,我被欧美小说、欧美文艺电影拍了花子,对潦倒作家、画家,尤其是女作家,比如写《哈利·波特》的英国女作家罗琳,坐在寂静的咖啡馆里,写作、发呆的场景十分向往。一直幻想假如有一天出国,一定要在咖啡馆里坐半天,拿一本书,对着窗外发呆。可去年在加拿大住了两个多月,亲戚朋友请我去了几回咖啡馆,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感觉。一个人,孤独地,却是心满意足地,让自己进入某个情节,没有,一次没有。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此刻,别说发呆,连坐下喝的时间都没有,人多排队,我就着急了,唯恐急性子的老公瞪牛眼。买到咖啡,端着就上了车了。

    回酒店休息了两个小时。连小姑说带我再去离酒店不远的一个“大贸”去淘宝,东西便宜得跟白给一样,都没有诱惑得了我,放松后,最想多睡一会儿。当我睡醒后,到婆婆的房间,小姑已经凯旋归来了,大包小裹的。有34美金买的大床罩,高织纯棉,颜色柔和。宝宝又换了新装,高兴地告诉我,这是妈妈刚买给她的,名牌,才5美金。鱼和熊掌,什么时候都是不能兼得。

    距离明早的分别还有十几个小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格外珍惜这久别的重逢,宝贵的团聚。小姑一家四口移民加拿大,已经是第七个年头,期间她带着孩子只回来过一次。

    我清楚记得她最后一次离开家是2003年3月19日。我给还没过两岁生日的宝宝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这省了小姑的好多时间,她要收拾行李,还要和年迈的父母告别,远离的伤感愁绪笼罩着她,她的父母,我的公婆眼泪强忍着,他们知道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见面。这一别,就整整五年。公公在她走后的第二年就得了癌症,老人家和疾病抗争了两年,最终还是败给了病魔。

    公公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却老泪纵横。死神就站在他的身边,就要把他带走了。我知道,他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人世,放不下这个他从少年时就开始为之奋斗的家。四个儿女早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每个家庭都过着幸福生活。可就在他的晚年,和他最贴心的大女儿举家移民去了加拿大。这对他是致命打击。他没有见到亲爱的女儿,是死不瞑目。情急之下,我要儿子给远在温哥华的小姑打通了电话,告诉她爸爸马上就咽气了,就是不合眼,你快在电话里叫他几声“爸爸”吧!小姑在万里之外的温哥华哭成了泪人。她哭喊了几声“爸爸!”公公就停止了呼吸,带着深深的遗憾,撒手人寰。

    小姑不是不孝顺,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不能回来。她和丈夫也是在商场上沉浮打拼了十几年,因有债务纠纷,缘由复杂,我难以说得清道得明。但他们回来局面对他们相当不利。他们夫妻都是小公司的小老板,损失了大半生辛苦赚来的钱,遣散了公司员工,余剩不多的钱做了投资移民。初到国外,一家人住在地下室,小姑在菜市场卖菜洗菜,一站就是八小时,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她在国内从来没有这般劳累过,每天车来车去,一帮公司下属围着她转,一派女老板范儿。

    小姑父青山原是大学里的高材生,毕业后分到某研究所工作,后来下海经商,是个能写会画的儒商。可为了在异国他乡生存,不得不放下自尊,在台湾人开的面包房里打工。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人当成小伙计似的呵斥白眼,没干多久,就辞工回家了。因为他们都不会英语,没有技术专长,在温哥华最不缺的就是老板,缺的是服务行业的小工。温哥华是个最现实的城市,不相信眼泪,不给老板面子。生存面前人人平等。公公去世后两个月,小姑和孩子结束了“移民监”的漫长苦旅,入了加籍,成了真正的加拿大人,但她对回国还是心有余悸,怕再也回不了加拿大,对已经完全习惯了加拿大生活的两个孩子是个大麻烦。

    这样,她和我在大洋两岸携手努力,用了一年半时间,终于让婆婆去了加拿大和他们一家团聚了。我也在这之前飞抵加拿大,做了两个月的陪读母亲。我的签证是半年,可实在是牵挂家里,也耐不住加拿大的寂寞,便提前回来了。

    老少七口人驱车去了西雅图市中心,这里高楼大厦林立,遮蔽住了街道的阳光,从街道高坡朝下望去,西雅图的优雅、宁静和浪漫一览无余。没有国内的喧嚣,没有熙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叫我心醉的是,这是一个被咖啡香味笼罩的城市,机场、商店、路上,都闻得到咖啡的香醇气味,街上的小咖啡店门前随意摆放几张桌椅,似乎在呼唤人们前来享受。端着杯咖啡走在路上可以说是西雅图最普遍的城市景观。

    存车场泊车后,就朝海边走去。市中心面朝大海,紧靠海边就是热闹街市了。酒吧,餐馆,咖啡厅,服装店,旅游纪念品店一家挨一家。每条通向大海的木桥都对应着马路对面的街口,距离几百米远。我们走过了四五个街口,从一个又一个酒吧、餐馆、旅游纪念品商店门前经过。黄昏时分,游人越来越多,神情悠闲,有十几个男孩和女孩,男孩穿着西服,女孩穿着袒露肩背的晚礼服,大呼小叫地阻拦出租车,车来了,一个车上四五个人钻进去。儿子说,他们都是刚毕业的高中生,要去参加成人派对。

    一家人在通向海边的长长的栏杆前,拍照合影。大海在夕阳照射下,波光粼粼,也给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涂上一层幸福的光亮。离开海边,又开了二十多分钟,去了一家真正的中国餐馆。上海菜,店堂不太大,几乎客满。小姑的朋友曾经请她来这里,她记住了店名,儿子汽车导航仪里输入进去,竟然找到了地址。迎着夕阳,开车二十多分钟,我们到了那家餐馆。饭菜可口,小姑请客为我们明天送行。另一层含义,是兄妹之间的告别晚餐,饱含着浓浓的亲情。

    回到宾馆,已经很晚了。我们去纽约的机票是转天早上七点起飞,必须在早晨五点之前赶往机场。婆婆和小姑夫妇体谅我们,要我们早早休息,还和服务台定了“叫早”服务。

    2014年5月14日修改

    温哥华的秋天

    四点三十分,北京机场阳光明媚,一架波音“767”飞机,关了舱门,准备飞往加拿大的温哥华。中外乘客数不清谁多谁少,但机舱内的工作人员全是金发碧眼的高大洋人。老外老中上飞机后的第一件事都是找座位放行李,一通忙碌,坐稳系好安全带,飞机也开始滑向跑道了。跑道像一个U字,飞机滑完U字,突然嚣叫起来,疾跑了一阵,头一昂,使劲一蹬,登上了天空。高楼林立的北京城迅速缩小,模糊,转眼间不见踪影。

    我闭上双眼,放松四肢,期待做个好梦,可谈何容易?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出国前两天,我的胃病突然发作,疼得死去活来,面如死灰。国庆五十华诞,丈夫和儿子正在家休息,我的惨相吓坏了他们,像抬一只口袋似的把我塞进汽车,送往医院。黑暗中,我蜷缩在车内的后排座位上,感觉整个胃部像被一只巨大的黑手揉搓着,抻拽着,疼得令我绝望。急诊室病人多得像超市,医生在我眼里成了救命菩萨。但菩萨太忙,不能及时普济众生,等轮到我时,我已疼得说不出话来。先打止疼针!医生处理果断。果然,一针下去,时间不长,我才缓过劲配合医生问诊。“急性胃炎和胃溃疡的可能极大,明天住院全面检查吧。”

    当然不能住院。好不容易有一次出国到大洋彼岸去的机会,怎舍得错过?!接下来两天,我不停地输液打针吃药,恨不得马上恢复健康。好像大地震过后的余震,我的胃仍阵阵绞痛,呕吐,像是故意和我过不去似的。丈夫的目光满是担忧:“你这个样子能出国吗,而且那么多天?”“没问题,我带药。”就这样,我抱病踏上了万里迢迢的加美之旅。

    北京到温哥华,应该说是个非常舒服且愉快的旅行。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你就变成了一个贵宾,时刻受到尊重和享受服务,送餐、送饮料,果汁咖啡中国茶啤酒应有尽有。我在享用了这些礼遇之后的反应就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就这样,到了温哥华。

    首先观光有一百多年历史的煤气镇,旧日温哥华的发源地。镇上有世界闻名的蒸汽大钟,大钟的动力全靠蒸汽,定时定刻,大钟发出声响,还喷出蒸汽,腾雾缭绕,非常有趣,每次发声都吸引不少游人停步观赏。蒸气钟不远处是加拿大广场,独树一帜的傍海建筑物,豪华的白色帆船大酒店与蔚蓝海天相映生辉。走不远便是温哥华的市中心,街道整洁宁静极了,落满深秋枯叶,踩上去嘎嘎地响。

    已近黄昏,飞机上吃的东西,我连吐带消化,腹内空空,反而不疼了。我游兴盎然,在一个个美丽景点拍照留念,在一家家琳琅满目的商店里流连忘返。

    第二天清早,美籍华人导游齐军,微笑着在酒店门口等候我们。这天的行程是维多利亚岛,英属哥伦比亚BC省政府所在地。从市中心出发,开车一个多小时到码头,然后大巴士直接开上一艘像“泰坦尼克”的万余吨豪华巨轮,游客则登上三层客舱或甲板欣赏太平洋西海岸的绮丽风光。巨轮要在海上航行一个半小时。我和同伴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临窗的座位上,聊天观景拍照,抓紧享受加拿大的美丽风景。身边匆匆走过的人种各异的游客,也吸引我的眼球。这让我由此了解到加拿大的多元文化,除满眼的亚洲人,还有印度、欧洲、阿拉伯以及辨认不出国籍的男女老少。肤色各异,穿着各异,头发颜色和式样更是千奇百怪,在国内不容易看到这样的“世界真奇妙”。

    一对年轻的洋人夫妇推着婴儿车走过来,立即引起我们的窃窃私语:“这个女的好胖啊!”一位外省杂志的男主编悄声道:“这才是丰乳肥臀呢!”他的话令我不悦,真少见多怪!那对洋夫妻选了与我们一排的空位子,亲昵地靠在一起,把婴儿车里的孩子抱出来,逗弄着。婴儿只有两三个月大,瘦小绵软,抱在母亲手上,就像一只小猫儿。别看妻子这么胖,她的丈夫却瘦高英俊。夫妻俩的目光流泻出对他们的孩子浓浓的爱意,谁看了都会感动,我觉得那是人类最纯洁美丽的眼神。

    这个时候,我的胃部又开始绞痛起来,可能是吃了酒店免费的早餐的缘故。早餐是西餐,牛奶、橙汁全都镇上冰块,面包果酱黄油,热的只有咖啡。这些东西对我的胃是极大的伤害。我跑进了卫生间,插上门,迫不及待地呕吐起来,吐干净了,胃部负担轻了,再咽进几片颠茄,疼痛就会减轻一些,这是我对自己唯一的急救办法。终于吐净了,我推开单间的门,一下愣住了。那位年轻的胖女人,端着一杯水,含笑关切地说着英语,见我听不懂,就把水递给我,示意我漱口。一定是我刚才在里面的大声呕吐声被她听到了。我连忙用英语向她连连致谢,她对我非常粲然地一笑。

    一刹那,她在我的眼里特别特别地美丽起来。当我们双双回到座位上来的时候,我举起了相机,拍下了这普通幸福的一家人。

    1999年11月

    失踪在BC校园

    初到异国他乡又不懂英语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掉队失踪。所以,我们在北京出发前,带队领导就给我们编了临时小组,每五人一组,到了国外要求各小组注意,每到一处就经常清点本组人数,以免走散。虽然考察团成员大多是省级刊物的领导同志,但能用英语和老外交流的只有两三个人,供不应求,奇货可居。

    和以往临时团队一样,大家一熟起来,就人以群分了。三三两两趣味相投的,就自动组成临时互助组,飞机上巴士上坐一起,吃饭坐一桌;拍照时,你给我拍,我给你拍,亲热得不行,职位较高的领导们也免不了这个俗。小组监督制度形同虚设。

    问题就出在这了。我们到BC省理工学院进行考察交流,这是北美规模最大、专业最广泛的高等科技教育学府之一。上午,在聆听了华裔博士柞卫先生两个多小时关于西方媒体与中文媒体的关系的报告,时间已近中午。柞博士领我们去参观学院的技术设施,于是大家就出了会议室。加拿大的大学,是没有院墙和大门的。BCIT理工学院风景秀丽,四所校园相连,拥有学生四万。刚才听柞博士介绍这些数字时,只为人家大学的庞大先进而慨叹,根本想不到这些数字对自己差点酿成一场灾难。

    出了会议室就是楼廊的前厅,目光一扫,大约有五六个方向的去处,而且像迷宫般扑朔迷离,有通室外的,有通餐厅的,有通一处处紧闭房门的楼梯和走廊的,上面有英文标示,可我看不懂。有人提议要去卫生间,领队就说快去快回,我也迅速地去了一趟,回来一看,团队还有不少人站那等。我要是乖乖地跟着等就没事了。可我爱臭美的毛病又犯了,想再进卫生间补补妆,涂点口红。几天来旅途疲劳,时差混乱,团队里年纪较大的女士们个个脸色憔悴,眼袋快成米袋子了。我一向比较适应迁徙生活,因胃病困扰,也一脸破碎相,偏偏赶上“上镜高峰”,只得靠鬼鬼祟祟涂脂抹粉制造虚假的天生丽质。

    在卫生间不到一分钟,我就涂抹完毕出来了。一看,傻眼了。那拖拖沓沓的二十多人呢?怎么眨眼工夫一个也不见了?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团队的男男女女还是踪影皆无。迎面而来的全是肤色各异朝气蓬勃的男女学生。十分钟过去了,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前等候,期待我们的人蓦然回首,发现我就在那儿望眼欲穿。可他们一时谁也没发现我掉队了,大家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可每到一个新景点,都唯恐不能圆满完成上级交给自己的出国考察任务,男人显得不够绅士,女人显得不够姿态,自顾自地往前挤,临时互助的浪漫这会儿全被理智所替代了。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在拥有四万多洋师生,四所校园相连的大学里寻找二十几个中国人,如同大海里捞针。我背着双肩包,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我强迫自己要冷静,要想办法找到大部队。同时也做好最坏的打算,一两个小时之内找不到他们,我就用包里的半瓶矿泉水和半包饼干做午餐,然后就在原地等,接我们的巴士是下午四点半钟,不信到那时还找不到他们。再找不到,就等晚上我在温哥华的一位亲戚下班后,给他家打电话,要他们夫妻来接我回去。当然,这些都属于中下策,我依然紧张、恐惧。问题的关键是我无法用英语向别人求助。这时,走廊里走来一个胖胖的、黄皮肤的亚洲模样的女孩子,主动向我打招呼:“你好!”

    我眼前一亮,终于碰上大陆亲人了。我忙拦住她,说了一堆我怎么怎么和朋友们走失了,请她帮忙找一找。女孩子困惑地笑着,我这才明白,这女孩其实并不是大陆人,从她棕黑色的皮肤、阔眼厚唇的特征看,她极有可能是菲律宾人。但女孩子还是大致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带着我在迷宫似的楼廊里走了起来,会议室、中餐厅、学生边用餐边喝咖啡边读书的大厅,以及校外操场我们都一一查看了,结果是令我极度失望的。

    这时,手表指针已指向十二点。我已被“遗失”半个小时了。这时我特别特别地思念祖国,假如在国内,手机随时开,友人通讯小本随身带,即使走散了,半小时之内八个电话也打过去了。可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带手机,即使带也不“全球通”,废铁一块。真是在家千日好,出国半日难。学生们到吃午餐时间了。国外大学午间休息时间,是一段别样的快乐时光,到处充满色彩斑斓的艺术气氛。温哥华的秋天多雨,清亮亮的雨珠飘飘洒洒,说下就下。操场上卖汉堡包的亭子前,几个身着艳丽服装的变形人,随着节奏欢快的迪斯科音乐翩翩起舞。大厅里,弥漫着浓浓的咖啡和奶酪的香气,一对对相恋的男女学生,毫无顾忌地在拥抱接吻。找不到组织,近在咫尺的美丽人生,我也失去了欣赏的兴趣。

    我和“菲律宾女孩”又回到大厅,心情又黯淡了些,女孩刚才一脸灿烂的笑容也不见了,从她焦急的神情中,看得出来她也意识到问题比较严重了。她抄起墙壁上的电话,用英语说了一会儿,我虽然听不懂,但明白她是在帮助我寻找线索。这时,两个大陆模样的女孩子经过,“菲律宾女孩”,像发现救星似的迎上去,她和她们是说英语,其中一位女孩冲我走过来,开口说的却是国语,那一刻国语实在是太可爱了。

    如此这般说完,大陆女孩面露难色:“这么大的学校找一个北京来的记者团,恐怕找不到的,刚才她(菲律宾女孩)已经向学校保卫部门打电话了,他们会帮助你们找的。对不起,我们马上要考试了,你们在这等好了!”说完,两位祖国亲人就步履匆匆地走远了。

    我心情很不是滋味,是一种比走失还不舒服的感觉。墙壁上的电话通情达理地响了,很及时地响了。那女孩子扑过去听完,拽着我跑出大厅,穿过一间间教室,又穿过操场来到一间办公室。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外接待了我们,听完那女孩的介绍得知我是从北京来的,他马上露出非常热情的微笑。他拨通了一个电话,让我接,里面一个女人清晰地说着普通话,她自我介绍是学院国际部的工作人员,又问我接待我们的是哪个部门,接待者叫什么名字,她让我稍等,没两分钟,她就告诉我找到了,柞卫博士正在大厅等我们。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在楼道里看见匆匆朝我走来的柞卫博士,那女孩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我不停地对她说“Thank you!”可却忘了与她合影留念,这成了我永远的遗憾。但我相信,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女孩子的。

    1999年11月

    哭泣的留学女孩

    珍妮一家人,十一年前从天津技术移民到温哥华。夫妻俩分别在洋人开的公司做管理人员,“本田”和“马自达”两部轿车是夫妻俩上班的坐骑。一幢价值二十多万加币的带花园车库的二层小楼,布置得简洁而温馨。他们十六岁的女儿,聪明漂亮,正在读高三,学习成绩、德智体艺术都特别出类拔萃,是BC省最优秀的华裔学生,明年她将报考美国十大名牌大学之一——斯坦福大学。

    久别大陆亲人,相聚就显得格外珍贵。他们一家人请我去市中心一座五星级酒店的顶层的旋转餐厅吃饭。在五百五十三米高的旋转餐厅,环境幽雅,柔黯的灯光,餐桌上铺着的台布是雪白浆过的,鲜花和烛台是桌上的主角。不远处的乐队演奏着如天籁般优美的钢琴。侍应先生是个秃顶的老头,打着雪白的领结,面带幽默的微笑,来来回回地穿梭着。轻酌着口感极好的红葡萄酒,雪亮的刀叉和雪白的瓷器碰触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一刻,旅途疲劳、时差病痛都暂时隐退了。一种自然的联想越入脑际,为什么有那么多国人要到国外来,来了就不愿意走,物质文明和享受是最大的吸引力,而且正宗。

    这样的气氛中,珍妮大姐对我说:“你是记者,应该采访一下刚来温哥华留学的女孩王洁,她可不喜欢温哥华……”十九岁的南京女孩王洁,父母都在石油部门工作。今年夏天,王洁高中毕业,本来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学,她却放弃了,她的父母去年托北京的朋友,花了十万余元人民币为她联系了来温哥华留学。落实学校、办理护照和签证整个过程将近一年时间,恰好在她考上大学时,加拿大政府允许她入境了。

    到了温哥华,并不如她想象的马上就能进入某大学学习。因为她没有在国内拿到托福成绩,这里的大学是不会让她入学的,她必须先进语言学校过语言关,用最少一年多的时间参加温哥华本地的托福考试,才能考大学。王洁的父母为女儿出国留学已经拿出了家里全部的积蓄,还借了亲友的债。王洁陷入困境,上不了大学,就没有住处。珍妮夫妻帮助她找到了一所语言学校上课,学校不解决食宿,给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洋人家庭寄宿。温哥华教育局对海外留学生(中小学生)有一个统一收费标准。报名费:加币二百元;学费:每年加币一万零一百元;医疗保险费:每年加币五百元;家庭寄宿每月加币六百五十元,自住八百元。简言之,一个留洋中小学生每年所花费用需要十几万人民币。王洁的父母都是工薪层,每年十几万应该是一笔巨款啊!

    第二天,我随团队活动完毕,珍妮的丈夫牟先生开车接我去他家做客,另一个目的是见见王洁。我们先去了王洁寄宿的洋人家,在一个静谧的街区,王洁住在半地下室,和一个北京一起来的女孩同住。她的房间有床和书桌,整洁且温暖。没有电视音响电脑。

    在去珍妮家的路上,我和王洁开始聊天。我问她对温哥华的印象如何,她说,太冷清了,没有南京繁华热闹。而且洋人房东很难相处,才来两个多月,她已经换过两家了。她也租过房,可她不会干家务活,不会做饭,自己住经常吃不上饭。在洋人家寄宿好歹能吃现成饭。她说她很想家,有时想得在被子里哭。她至今没有告诉父母她没有考上大学,她的父亲正身患重病,她不忍心把真相告诉父母。但隐瞒不可能长久,没有家里的金钱支持,她不可能在温哥华待下去。她说在国内真应该好好学英语,在这里考托福比国内要难多了!

    珍妮夫妻非常有爱心,经常接王洁来家里吃饭,辅导她的英语。就在这一天,他们把自己家的一台电脑送给了王洁。这礼物犹如雪中送炭。王洁与年龄不相称的愁容、叹气和压力,使我久久难忘。她在温哥华的生活学习会怎样呢,无法不令人担心。

    1999月11月

    拐了弯的亲戚

    珍妮是她的英文名字,她的中文名叫志芳。她是我小姑子丈夫的亲姐,和我可以说是一种拐了弯的亲戚关系。但情感上讲,我和珍妮一家,却有着胜似亲戚的浓浓情谊。

    珍妮比我年长几岁,所以我叫她“大姐”。那天,珍妮大姐和女儿珊珊,开车到儿子的家,接我到市中心游玩。珊珊和我儿子一般大,四岁就离开天津移民到加拿大,除了一张秀气的中国女孩脸蛋,从语言到举止做派、观念气质整个一个“西人”。住在温哥华的中国人管洋鬼子都叫“西人”。珊珊非常优秀,从小到大,都是学校的“尖子生”,十七岁就考上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后,又考入芝加哥医学院读研究生,2012年博士生毕业,当了医生,并与一位美国年轻博士喜结良缘。

    时间回到2007年9月。珊珊从芝加哥回家度假,美国的假期很多,只放几天假,珊珊也会背个双肩包,从美国飞回温哥华,回到她家的带游泳池、长满高大果树的美丽小院里,和父母亲热几天,再飞回去。

    珊珊的父亲是我见过的最宠爱女儿的慈父。珊珊从小到大,他都是女儿最称职的家庭教师,他教育女儿不要死读书,学校各种文艺表演、演讲、滑冰、打网球,他都鼓励珊珊踊跃参加。他省吃俭用买了录像机,记录下女儿成长的每一个幸福瞬间。珊珊考到哈佛大学,开放式的教学方式,叫珊珊一时难以接受,在电话里和父亲哭诉,这头的父亲却笑着安慰珊珊:“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我们爷俩一起学!”

    从此,每天下班吃过简单的晚餐,珊珊的父亲就坐在电脑前,打开视频和美国哈佛的珊珊开始学习,他都提前自学了珊珊的课程,和珊珊交流起来,毫不费力。春夏秋冬,院子里高大的苹果树开花结果了,珊珊的学习步入佳境,每年都以全A成绩,得到全校的嘉奖。

    珊珊的父亲是个机械工程师,早年毕业于天津大学,八十年代中期,跟随澳洲老板到澳洲工作,后来公司倒闭,可珊珊父亲不愿意回国,就拿出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了赴加拿大的机票,带着珊珊母女来到了温哥华。举目无亲,就凭着一张登着招工信息的英文报纸,珊珊父亲到了温哥华的当天,就找到了一份理想工作,立马租房子,把珊珊母女从旅馆里接了出来。

    这样的奇迹发生在1987年。当时温哥华的华人要比二十年后少很多,珍妮大姐在澳洲时,曾在服装厂打工,下班去幼儿园接珊珊,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家长。

    刚到国外,她一句英语都不会,下班后就带着孩子去上英语班。家里只要能贴纸条的地方都贴满了英文单词,从不看中文电视,夫妻俩在家里对话尽量不说中文。就靠这份顽强,珍妮大姐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会听会写,在洋人公司里还当了管理人员,她手下管着几十位“西人”。珊珊长大后,中文一直说得磕磕巴巴,这和她的父母有直接关系。

    珊珊父亲在机械制造公司担任重要职务,年薪丰厚。九十年代他们就买了带花园的房子,搬迁几次,越搬越大,现在住的是带游泳池的西式洋房。所有认识他们一家的人,都把他们视为华人移民里的成功楷模。不光是他们的物质生活令人羡慕,还因为他们非常有爱心,有乐于助人的善良。

    国内到加拿大移民或留学的亲戚朋友,都得到过他们夫妻无偿的热心帮助,他们家被称为“留学生之家”。儿子初到温哥华,是在2001年的圣诞节前夕。大学还没开学,一个刚满十九岁,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男孩,拉着两只箱子,怀揣一份入学通知书,就到了那样一个陌生的国度。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放心不下,却只能望洋兴叹。

    当时小姑子素芳一家还没到温哥华,他们是几个月后登陆温哥华的。是珍妮夫妇亲自到机场迎接儿子,并接到家里住了半个月。每天好吃好喝,让本来举目无亲的温哥华,一下子就有了“亲姑姑”,儿子觉得特别温暖。赶上圣诞节,珊珊从哈佛大学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开车带着儿子到市中心游览,感受节日气氛。当接到儿子的越洋电话,得知儿子在“大姑家”过得很愉快,我简直喜极而泣。

    开学前珍妮大姐帮儿子在学校附近找房子,买二手电器和家具,帮儿子搞定了一个安身之所。我们在遥远的天津对珍妮一家的感谢,难以用语言形容。

    1999年,我随中国妇女刊物总编参访团到北美进行短期培训,第一站就是温哥华。因为毕竟是小姑子丈夫的姐姐,我这个拐了弯的亲戚,打算拜见他们的想法,起初并不那么理直气壮。出乎意料的是夫妻俩接到我的电话,当晚开车就来到我下榻的酒店,见面时的亲热自然,叫我心底暖融融的。每天访问活动结束后,珍妮夫妻就接我离开驻地,回家吃饭,游览市中心,看音乐舞蹈秀,到旋转餐厅吃西餐……团队里的其他人都羡慕死了!珍妮夫妻的生活过得十分节俭,到温哥华十几年,从未到夜店消遣过,反倒是因为陪伴我看西洋景,开了他们进夜店的先河。

    这天,珍妮和珊珊领我乘坐“空中列车”,去了温哥华的美丽海边,就在市中心附近。在海边的意大利露天餐厅吃饭,品尝着新鲜啤酒和牛肉汉堡,映入眼帘的是白色游艇在岸边轻轻摇摆,私家小飞机在海面起落,再远眺便是温哥华最负盛名的史丹利公园,小浣熊出没的地方,那里的森林草地就像是厚厚的地毯。

    我被一种久违的幸福感笼罩,感谢儿子,是他把我召唤到温哥华,感谢珍妮和珊珊,把我带到这样一个人间天堂,如梦如幻。

    2007年10月

    不想生活在别处

    我年轻时,特别喜欢旅游。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是我的精神坐标。近二十年,我的确去了不少的“别处”,国内国外,名山大川,称得起是行过“万里路”的女人了。

    1998年,我应邀去泰国开笔会,先飞到云南昆明报到集合,当晚又乘飞机去了西双版纳,游览一天,晚上在湄公河乘船,顺流而下。我站在船舷前极目远眺,浮想联翩,当年十五岁的法国少女玛格丽特·杜拉斯就是在湄公河的渡船上认识那位中国情人的。湄公河极其壮美,水流凶猛湍急,一望无际,流速极快,一泻如注,仿佛大地也倾泻了似的。

    那是我最难忘的一次惊险之旅。记者团是四川成都的一家报社组织,委托《云南日报》旗下的广告公司承办,但这家广告公司却被境外公司蒙骗,没有给团队的人办签证,就让这些人上路了。结果三十多人都成了偷渡者,抵达泰国不能登陆,就困在船上。无人不茫然,恐惧。停泊在岸边的泰国贩毒船的老板和妓女,肆无忌惮地嘲笑我们。如此的侮辱和紧张,来自国内各大城市的记者们,平日总是报道别人的黑暗和危险,却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次轮到自己头上了。经过领队人的严肃交涉,我们终于脱离险情,踏上了泰国的领土。

    我们入境的城市是在泰国北部的青莱。车一开起来,窗外满眼的浓绿扑面而来。已经在路上河上颠簸好几天了,有云南、越南、柬埔寨,记忆里大都是城市的喧嚣、嘈杂、脏乱、拥挤,而泰国城市却一派静幽、美丽、干净。每幢别墅都相隔很远,其间是茂密的草地、高大的椰子和芭蕉树,天空湛蓝,澄净透明。差一点成偷渡客的阴霾,顷刻间一扫而光。

    1997年,我第一次去香港,如果那不算出国,这一次就是第一次。香港给我的印象依然是国内的喧嚣和繁华,但维多利亚港的旖旎迷人,中环的奢华气派,兰桂芳的诡异前卫,还是令我大开眼界,流连忘返。

    但我没见过泰国这样安谧、建筑如此疏朗的城市,所以感觉新鲜。我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田园美景,完全的“刘姥姥逛大观园”的兴奋。触景生情,我的心事闸门,四两拨千斤地开启了,多年人生奋斗的酸楚,油然而生。多年的奋斗,也算有了回报。每个人对成功的回报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有人渴望得到高官厚禄、香车宝马,我这样的妇道人家,靠写几篇小文章出了点虚名,当然不敢有那样的奢望。能有几天到“别处生活”的机会,就非常心满意足了。

    1998年8月

    曼谷的奇葩

    飞机起飞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没有吃晚饭,感觉有些饿。空姐送餐给旅客,我选了面条和果汁。饭后,我很快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地到了目的地——曼谷。

    在下榻酒店刚睡了三个小时就起床了,吃过酒店的自助早餐,就开始了第一天的游览行程。泰国最长的河流湄南河把曼谷市分成两半,两岸景色迷人,巍峨的佛塔,红顶的佛寺,耸立的大厦,掩映于翠绿茂密的花木之间。湄南河上的长尾船、游艇如梭,川流不息;横跨河上九座大桥上的车辆长龙,把四面八方与曼谷连接起来,好一派自然美景。

    举世闻名的大皇宫紧靠着湄南河,这是一座布局错落的古建筑群,跟随着泰籍导游林小姐,我们走进大皇宫庭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茵碧草和多姿古树,草坪周围栽有菩提树和一些热带树木。大皇宫的佛塔式尖顶直插云霄,鱼鳞状玻璃瓦在阳光照射下,璀璨辉煌。大皇宫被当地人称为“泰国的艺术大全”,因为它汇集了泰国建筑、绘画、雕刻和装潢艺术的精粹,深受各国游人的赞赏。

    一月是泰国的“凉季”,摄氏温度仍在三十多度。我短衣长裤,汗还是透了。周围的老外游客都是光脚穿凉鞋,短裤T恤,悠然自在。我跑到皇宫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双布带凉鞋和一套面料薄软的艳丽裙子,在卫生间换上出来,同团女人们惊呼:“好漂亮啊!”

    在寒冷寂寥的北方冬眠数月,突然置身这样一个绚烂的国度,真叫我眼花缭乱。泰国简直是动物的王国,经过严格训练的动物都会表演:大象、鳄鱼、猴子、鹦鹉、老虎,轻而易举就能拍个“美女与野兽”。早有耳闻泰国的最大看点是人妖。一个团里,有人“谈妖色变”,一来不知道这种表演是否黄色,二来人妖不男不女虽从来没有亲睹,但想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恐怕看了对身心不利。还有悲天悯人的,痛斥资本主义社会摧残人性,把活生生的健康青年,弄成不伦不类的玩物,供人观赏取乐。但没有人拒绝观看。泰国人妖主要集中在芭堤雅,曼谷也有人妖表演的宏伟剧场,可容纳近千名观众,每晚演出三场,几乎场场爆满,可见人妖表演的受欢迎程度。

    晚上七点是首场,剧院前的广场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开场前半小时,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我到时,门前已经有十几位人妖出巢,个个身着“比基尼”,春光乍泄,“她们”浓妆艳抹,左顾右盼,或纯情或端庄,仪态万千,无半点妖冶,无一丝粗鄙,男子的阳刚与浊气,均荡然不见,只有硕大的手足,凸起的喉结,露出一丝马脚,否则与女子无异,且身材挺脱,亭亭玉立,比女子更佳。观众围观争看,人妖习以为常。凡有要求合影留念的,一律慨然允诺,每曝光一次,收费二十铢(泰币),一时间镁光灯一闪一闪。肯出重金的,还可伸手一试其胸乳,鉴别真伪。

    我刚和一位人妖拍照,顿时围上来好几个,都比我高出大半个头,把我簇拥中间,香气撩人,与这几位“大美女”如此“亲近”,我感到怪异的紧张和心跳。完了,其中一个用只有男人才有的粗哑声音,要我付一百泰铢,原来是一人二十铢。懒得和“她们”争论,掏钱走人。

    快开演了,人妖遁去,观众入场,座无虚席。黑暗中只有大幕和四壁,有点点流光闪动,终于使人感到一丝如临妖窟般的神秘。音乐由低沉至高亢,继而鼓声大作,少顷幕启,群妖出场亮相,强光辉耀,美艳无比。整场节目排列紧凑,突出娱乐性,淡化社会性,注重民族形式,讲究剧场效果。其演员均受过严格的演技训练,使表演、舞蹈和歌唱完全如同女演员。虽是放的唱片,演员模仿口型,动作表情与歌调一致,却引人入胜。人妖表演乐而不淫,老少咸宜。节目内容大都通俗易懂,有中国古装表演,有日本艺伎且歌且舞,有美国乡村小调和滑稽芭蕾,还有现代舞及中外流行金曲……

    最后压轴是貌似邓丽君的人妖演唱邓丽君的歌曲,声情并茂,足以达到乱真地步。一个半小时的演出结束,人妖们匆匆谢幕便从后门溜出,向散场的观众招揽合影的生意,因为照相所得小费,全归个人所有。离开剧场门前招揽生意的人妖,躲开青黄路灯下的一张张年轻俊美的面孔,我们的汽车把这一切抛闪在后,刹那间这晚上的种种印象都模糊起来,最后留在我脑海里的,只有路边一个清秀少年人妖甜甜的笑容,还有一串串的问好,一片扑朔迷离的雾……

    返回宾馆途中,游客对人妖仍是意犹未尽。一位大学教授说:“男人要是想当人妖是他们心理变态。”一位中年商人说:“人妖并不危害社会,有很多人,包括外国的旅游者,很喜欢看‘她们’的表演,这种表演已经成为泰国的重要旅游项目。人妖的生活我们不了解,但知道‘她们’也有结婚的,当然是和男人结婚喽,还有公司请他们去工作,或者请去拍广告,但我不请,我觉得恶心。”

    导游林小姐是华裔泰国人,她认真地说:“没有人歧视‘她们’,刚才表演的这些人妖都有男朋友,下班时,会开车来接‘她们’回家。人妖也是为了生活,还有羡慕‘她们’的人呢,‘她们’比女人还漂亮。泰国人连妓女都不歧视,好多妓女后来成了大官的老婆,没有人歧视‘她们’。”而我却觉得,人妖是泰国的奇葩。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大家都把人妖抛在脑后,乘车来到了享有“东方夏威夷”之美称的芭堤雅,这里风光旖旎,气候宜人,海滩沙软细白,海水清澈蔚蓝,风帆点点。岸边小楼别墅掩映在红花绿叶中,别有清幽情趣。我连续几天下海游泳,学着老外的样子,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身体很快晒出黝黑的肤色。

    晚上,与同伴们一起去酒吧闲坐,大海有节奏的潮汐声,混着酒吧男歌手低沉磁性的歌唱,充满安谧神秘的气氛,使我感觉生活真的很美好。酷似人妖的漂亮女人,就在眼前袅袅婷婷地走过去了。

    2004年3月

    华盛顿的诡异之城

    加拿大的访问终于结束了,明天就要到美国去,我兴奋得一夜没睡好。从多伦多乘飞机到芝加哥,然后转机停留二十分钟,再次起飞近三个小时,就到了美国首都华盛顿的里根国际机场。迎候我们的徐小姐,是我们此行中唯一的女导游。徐小姐其实并不年轻,四十岁左右,很高微胖。《知音》主编老雷,善于捕捉女人细节:“徐小姐穿得这么老土,又这么疲惫、憔悴,看得出来,在国外过得不太省心!”

    阳光下的华盛顿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城市。极目望去,整个城市被森林覆盖,风景优美。我们乘大巴往市区驶去,司机是个中年黑人。徐小姐开始讲解:“华盛顿,全称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位于美国马里兰州和弗吉尼亚州交界处波托马克河的东海岸。人口六十二万。是美国政治文化中心,不是商业中心,是联邦政府各机构、国会和最高法院所在地。城市职能单纯,就业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为政府职员。有乔治城大学、乔治·华盛顿大学和美利坚大学等十几所高等学府。有白宫、华盛顿纪念堂、国会大厦、华盛顿纪念碑、林肯纪念堂和杰斐逊纪念堂等著名建筑物……”

    车窗外,这座城市著名的东西一一在我眼前展开,这个地方其实就是个大国民教育中心:华盛顿纪念塔,越战墙,林肯纪念堂,各种免费的大博物馆,体现着美国人对短短的历史和其价值观的严肃。华盛顿的人不像纽约洛杉矶的那么杂。这里欧洲旅行者很多,你能感到马路上很多人的气质和后来见到的美国人不一样。

    徐小姐略带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将我的目光引向举世瞩目的民主政府的象征——美国国会大厦那座巍峨的建筑物上:“在美国,没有谁会对华盛顿特别向往,因为这里百分之七十是黑人,治安非常不好。在城里上班的人,不是住弗吉尼亚州就是住在马里兰州。每到黄昏,上班族就开车匆匆撤离城市。华盛顿只剩下巨大的政府办公楼,巨大的博物馆,还有一些危险的黑色人群。克林顿是最孤独的人,因为他还要在白宫值班……”徐小姐幽默的讲解,令大家都笑了,没有人相信美国总统会真的留守白宫的说法。

    整个旅程在华盛顿停留的时间最短,只有两天,第二天我们就要乘飞机去洛杉矶。到达的当天下午和晚上,我们马不停蹄地参观了国会大厦、众议院、参议院、杰斐逊纪念堂和美国国家航天航空博物馆,游览市容;到出国人员服务部购物,买一些深海鱼油、海豹油、卵磷脂、口红、西洋参之类,当时觉得必买不可,其实回国除了送亲友没有多大用途,尽管坚挺的美金是人民币的八点几倍,可每个人不在美国花点平常日子好不容易积攒的美金心里是绝不舒服的。无论男女,从加拿大到美国始终保持着对购物的旺盛热情。

    下榻的酒店是在马里兰州,需要开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在中国餐馆吃过晚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夜色中的华盛顿成了一座气势宏伟的空城,街上出没的全是黑人,暗淡的街上他们和夜色融为一体,偶尔对你笑出一口白牙齿,保准把人吓个半死。

    徐小姐说:“在夜晚华盛顿的车祸特别多,开车撞死的全是黑人。当然,夜晚在华盛顿犯罪的也是黑人。”大巴士配合着徐小姐的情绪,逃命般地在出城的高速公路上飞驶。快过万圣节了,窗外匆匆掠过的商店和人家门前摆放着的大南瓜和骷髅黑长袍及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节”用的面具和大氅,更给华盛顿的夜晚涂上了一层恐怖色彩。

    “我们什么时候去参观白宫?”这时有人打破了车内紧张的沉默。

    “明天上午九点,从酒店出发,先去白宫门前照个相,然后就直奔机场。”徐小姐声音有些喑哑。没想到,第二天情况就有了变化。徐小姐神情焦急地对大家说:“黑人司机执意不肯拉我们去白宫,嫌绕远不顺路,他说他的老板没说让他去白宫,直接拉机场。”原来,旅行社是临时雇用出租公司的巴士。大家都特失望,到华盛顿不看白宫,等于白来一趟。

    徐小姐对祖国亲人很有热情,在电话里和她的公司老板交涉半天,最后无奈地对我们领队的王团长说:“黑鬼司机是敲诈我们,老板也没有办法,只好给他两百美金,他就去了。”王团长只好给了黑人司机两百美金,他连句“Thanks!”都没有,就把钱把口袋一掖,发动了大巴士。白宫门前不允许停车,黑人司机把车停在离白宫两个路口处,给我们十分钟时间完成旅途和拍照。因为我们要赶飞机,时间紧迫,没有办法再和黑人司机争辩,我们连颠带跑到了白宫近处,说门前是极不准确的。白宫不比国会大厦那么平易近人,而是戒备森严,和普通市民和游客保持绝对距离。

    隔着一条马路,和长长的木栅栏,白宫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荫中依稀可见。我们匆匆忙忙地和白宫合影留念,一张,两张,三张……宁多勿少,两百美金换来的一张照片,实在是太昂贵了!再回到车上,大家一早上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有的说值,有的说不值,一点都不值。我觉得还是徐小姐说得对:白宫不看,终生遗憾,看了白宫,遗憾终生。

    1999年11月

    赌城的诱惑

    我们乘坐的汽车从洛杉矶出发,前往赌城拉斯维加斯,行程数百公里。青海人跪着爬着,越过高原去塔尔寺朝圣;而美国人则开着车听着音乐,沿着高速路驶入沙漠,去花钱赌博、看表演。赌城与朝圣,都含着一种虔诚:一种是对运气的虔诚,一种是对偶像的虔诚。我真希望汽车停下来,让我走进沙漠深处,看看有什么。我觉得老让沙漠这么孤独地吹着,没人参拜,不公平。

    离拉斯维加斯越近,路边小规模的赌场越多。当我们开车进入拉斯维加斯大道时,正值傍晚,城市的霓虹灯,林立的豪华大酒店的硕大广告极具诱惑地闪烁着,把整个城市照得灯火通明。我简直看呆了!

    拉斯维加斯像个火山口般燃烧着。我不相信地球上会有这么个地方!人类怎能造出这样的物质文明?不论是外形还是内部,拉斯维加斯都是用金子银子钻石堆砌而成的。所有的人都在花钱和玩乐,整个城市像个红色大熔炉,不管它代表着一种什么样的文明和文化,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它,这座燃烧着的城市!

    拉斯维加斯要晚上看。椰树映衬着密集的大酒店,米高梅、蒙特卡罗、石中剑、纽约纽约等世界著名的五星级酒店都在赌城占据显赫位置。建筑风格也美不胜收:金字塔式的,欧洲古堡式的,阿拉伯式的,古罗马宫殿式的,现代式的……建筑下的双向车流像岩浆火链一样,缓缓地流淌着。

    我们在一家酒店住下,导游带我们七拐八绕地步行到一家酒店餐厅吃了一顿十美金的自助餐,西式的,有上百个品种,非常丰富。赌城赚的是赌博的钱,吃住相当便宜。晚餐后,我们先在街上散步。我独自走在最前面,迎着人流和热风,观赏着每一座酒店和赌场。我多年前的梦想,就是一个人走在拉斯维加斯的灯火阑珊处。

    导游告诉我们,赌场的高峰是在晚上十一点以后,八点到十一点,是观赏赌城夜景和丰富多彩的艺术表演的时间。我们在街上看了海盗船表演、音乐喷泉表演、音乐秀表演,逛了世界名牌一条街,就很快到了激动人心的赌博时刻了。

    赌场就在我们下榻的酒店,大赌场五光十色,一望无际,到处是人,机器和牌桌,耳边暴雨一般地响着老虎机吃硬币的声音——我看过很多赌城的大片,此刻感觉自己完全置身于电影画面之中。

    导游发给我们六美金换成的硬币,只能和老虎机试试运气。团队大多数人那晚上的运气都不怎样,没出半个小时,几小卷硬币就被老虎机无情地吞没了。没撞上财运也没啥遗憾,反正钱也不是自己的,输就输,玩的就是心跳。打个哈欠,伸伸懒腰,上楼睡觉。

    我这人一向赌运很差,可这天夜里运气却好得不得了,成绩仅次于《女友》的主编孙虹。她那天从老虎机里赢回了三十美金,我赢了二十多,这时开始,眼看着投进二点五美分的硬币,老虎机像吃撑了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吐,哗啦哗啦哗啦,那声音太动听,太刺激了!我和孙虹开始赢了,后来运气就走光了。满满一铁罐硬币,眨眼工夫就被老虎机无情地吞吃得干干净净。老雷、老朱、老谢三位先生和我们一起赌,我们赢的硬币大家共同享用,但他们的运气更差,赌瘾更大,各自拿出十美金换硬币,总是说:“我们能赢,下次一定能赢,我的感觉不会错!”

    最后结果,所有的钱都输了个一干二净。踏实了,全踏实了!与《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王启明在赌城输了个精光的心情如出一辙。从赌场往外走时,已经是深夜三点多钟了,里面依然灯火辉煌,人山人海。比起我们,老美真是有钱,赌得从容镇定,而且优雅。

    “在美国,你永远选择那个挣钱最多的工作!”我蓦然想起导游皮特对我说的话,有道理。但赌城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不仅仅是钱是靠不住的,还有赌城的文明豪华和浓郁的艺术气氛。它是地球沙漠上的一颗最璀璨的明珠。

    1999年11月20日

    尼亚加拉瀑布的启示

    老远就听见水的吼声。只有大量河水坠落深谷,才能激起这样的狂吼。那吼声就是一种巨大的诱惑,诱惑着我加快脚步。随后,我感觉到了风:从悬瀑上腾起的风,从深谷里卷起来的风,扑面而来,吹荡不已。再后,我感觉到了雨,从瀑帘上碎裂的雨,从瀑脚下迸射的雨,纷纷扬扬,随风飘洒。待到身临瀑谷,眼前便是满谷的雾了。浓浓的水雾从宽过一千二百米的瀑区升腾起来,翻滚着,蔓延着,外面一层淡化了,里面的雾核又膨胀起来,好像一股水都被煮沸了,热气腾腾,无休无止。条条浪纹朵朵浪花从雾帐下逃匿出来,游向惊魂稍定的幽深的谷潭,浪的乳白和潭的深蓝相融相渗,渗成一片片斑驳色块,像是赛璐克在满天飘浮。秋天的阳光在这里化作一弯七色彩虹,给游子再添一分惊诧和兴奋。

    世界八大奇观之一——尼亚加拉大瀑布展现在我的眼前了。划开美国和加拿大边境沟通伊利湖和安大略湖的尼亚加拉河,流到这里的一个名叫小平岛的河岛分流,大瀑布就形成于小岛两侧横截河道的断崖峭壁。一侧属于美国,一侧属于加拿大。两个大国在这里炫奇,两个大湖在这里吞吐。两湖的高差达一百米。伊利湖之上,还有休仑湖和苏必利尔湖。倾斜的河道夹着四大湖的潜力从五十多米高的峭壁上奋力一跃,便跃出这旷世奇观。站在这瀑布的一侧,看着滚滚的河水在瀑口卷成一道厚厚的瀑帘,而后飞流直下,我只觉得心也提了起来,胆也吊了起来。但从瀑布上游往下看,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前面的河道有什么异常。

    突发奇想,当年印第安人的祖先初次来到这里拓荒,驾着皮筏从伊利湖上顺水漂流,会不会美滋滋地信马由缰,一下子栽进万丈深渊?这也不是无端的想象,人类的脚步也许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新的发现也许就是这样公之于众的。惊心动魄的大自然险境会激起惊心动魄的冒险尝试。听说,这里就曾吸引了不少富有冒险精神的男子汉,他们不惜以身试险,钻进密封的容器,从瀑顶顺流而下,可惜大多数人都粉身碎骨,极少生还。前几年还有一个人乘啤酒桶漂下去,竟然保住了性命,一时传为奇谈。但这种无畏的轻生,和迫于生存环境或出于考察目的而做的探险,已经是两码事儿了。所以,美加两国政策都制定了这一条法规:严禁在瀑布上搞漂流活动。加拿大瀑管当局在小平岛上掘了口竖井,装上几部电梯,把游人送到峭壁底下去观赏瀑布。

    我是以来加拿大考察访问的记者身份,到尼亚加拉瀑布一睹它的壮丽奇景的。乘电梯下到瀑底,又别是一番感受了。漫天的瀑流到处乱窜,劈头盖脸地砸到身上。轰鸣的瀑布震耳欲聋。同伴们把嗓门提高到最大限度,前呼后喊相互传递着兴奋情绪。仰头看去,那瀑布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条天河,令我想起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在这里得到极好的验证。但“黄河之水”若和眼前的瀑布相比,就小巫见大巫了。我们买了船票,登上了游船,驶出了码头,瀑布便显出了全貌。那巨大的瀑布呈月牙形展开,中间凹进去老深,显然是河道主流亿万年剥蚀断崖造成的凹面。远远看去,雾气蔽空,瀑底那些蚀落的岩石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更加重了那种迷幻的气氛。等到进入瀑区约二百米以内,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打开相机想拍张近景,镜头里竟是白茫茫一片。那瀑布以撼天动地之势从三面逼近,把大自然的壮观和自然力的可畏,同时推成一个大特写镜头。我们乘坐的游船似陷入万马奔腾的包围,从船头到船尾都战栗起来。这境地,我想起的那些“惊涛拍岸”“乱石穿云”之类的名句,都显得苍白了,远不足以表现那大瀑布的磅礴气势。只觉得那号称“北美地中海”的几个大湖的元气和能量,都在这释放了出来,淋漓尽致地展现其生命的伟力。瀑谷闪开了道路,让尼亚加拉河道大湖的骄子,大踏步地奔向大西洋。

    我想起在《美国文学名家》这本书中看到的一则记载:1894年,一个流浪汉到这被大瀑布壮阔的画面,磅礴的气势迷住了,震慑住了,整整一天流连难舍。夜幕降临了,他才在附近农场上找了个地方和衣露营。次日清晨五点钟醒来觉得意犹未尽,又想回到大瀑布区去。不料被一个警察拦阻,以流浪罪拘留了起来。这个流浪汉就是后来享誉世界的杰克·伦敦。那时候他正穷困潦倒,他是去旧金山奥克兰地区参加一支向华盛顿请援的失业队伍,中途离队漂泊到大瀑布来的。一路上他或扒车或步行,风餐露宿,沿街乞讨,历尽了艰辛。这位出身于底层,八岁就当童工,十一岁挑起养家重担,自嘲“没有一匹马生活的时间会像我这么长的”失业工人,备尝命运之苦,但决不肯向命运低头。他是不是从大瀑布受到了某种启示了呢?

    人生的感悟往往受益于大自然的怀抱,这样的例证中外都不胜枚举。他后来写的那些著名作品《北方的故事》《狼山儿子》《热爱生命》,尽管也反映出他的弱点和时代的局限性,但细细品味起来,大都是充满大自然的元气和生命力量,折射出他本人的传奇般的经历和冒险精神,那里面是否也注入了他在大瀑布获得的某些感受呢?我想,我的揣测不无道理。

    2003年12月11日

    落基山脉之旅

    2007年的8月,我到温哥华探亲,儿子在这里留学,研究生快毕业了,我一直都没机会去看他。丈夫的亲妹妹一家移民加拿大多年,我也是第一次来探亲。还有小姑子丈夫的亲姐姐珍妮一家八十年代移民到了加拿大,如今事业有成,生活幸福。邀请我参加落基山脉之旅的就是端庄秀美的珍妮大姐。小姑子素芳和小外甥女宝宝作陪同行。

    第一天

    10月1日,国内国庆节,温哥华一如往常平静,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昨天儿子开车把我送到小姑素芳家,这样便于起早出发。小姑子的丈夫开车送我们到集合的地方。刚七点,游客们就到齐了,礼貌有序地上车。导游是个黑瘦的中年人,自我介绍,他是香港人,在加拿大做导游十几年了,英文名“艾伦”,中文姓许。许导开始讲解,中午到达的第一个景点是甘露市,又叫灰熊镇。人口大约十万的城市,却是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第三大内陆城市和重要交通枢纽。半沙漠半干燥型的气候,使这里也成为北美最大的花旗参产地,又被誉为“花旗参之都”。

    几小时后,巴士车驶入甘露市,湖面上停泊着无数条白色游艇,整个城市几乎看不到一座高层建筑,街道都是二层楼宇。行人稀少。市中心湖的湖面宽广,湖水清澈,传说湖底里有水怪,因此湖边有一个水怪雕塑,游客们纷纷与之拍照留念。游客多是港台和大陆移民,有四个年轻人,是从国内来加拿大业务培训的,趁放假出来旅游;还有几对老夫妻是从国内来探亲的,儿女为他们报团旅游,也算尽孝了。

    和我们坐一桌吃饭的是个“四世同堂”。干瘪的瘦老太,眼窝和嘴巴全都凹陷下去,衰老的样子像有一百岁了。我暗暗讶异,这么老还出来旅游?还出国旅游?陪同老人的是位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带小孩的年轻女子。她们是什么关系?又是从哪里来的?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舌尖跳跃。等游客渐渐相熟,方知老太太已九十三岁高龄,是女儿和外孙女陪她从美国过来的,她们是台湾人。老太太随儿子移民美国二十年,她一直在儿子经营的农场里生活,每天都干活,至今走路不用拐杖。我不禁想,国内的老人不要说九十岁,一般年过七十便很少出去旅行了,经济原因之外,还有儿女对年迈父母的漠视。

    午餐后,我们继续前行,天空时而湛蓝,时而乌云遮蔽,但空气异常清新,吸一口,胸肺之间就像被清洗似的。第一个景点是卑诗省奥根娜根湖区,这里的肥沃土壤,被当地居民充分利用,经过百余年的栽种、培养、改进,奥根娜根湖区果园的水果分外甜美。种类和数量居全加拿大之冠。我们下车参观奥根娜根酿酒区的著名酿酒厂,英国女王举办国宴就用的该厂冰酒。工作人员给我们详细讲解红白冰酒的制作过程,让我们品尝了新鲜酿造的冰酒。我们还到葡萄园里采摘了葡萄,照了相,然后离开葡萄园,继续前往极负盛名的奥根娜根湖,此地是印第安神话传说中的湖怪出没之地。

    下榻的酒店很舒适,宝宝还在大厅的钢琴前弹奏了几曲,然后才回房间休息。两张大床,我和宝宝睡一床,素芳和珍妮睡一床。洗澡后,我们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

    凌晨五点十五分电话叫早。五点半吃早餐,地点是在昨晚用餐的中餐馆。早餐是中式油条,皮蛋瘦肉粥,鸡蛋,馒头。六点钟收拾行李上车。

    今天的目的地是班夫国家公园,建于1885年,是加拿大历史最悠久的国家公园。它坐落于落基山脉北段,距加拿大阿尔伯塔省卡尔加里以西一百一十至一百八十公里处。公园共占地六千六百四十一平方公里,遍布冰川、冰原、松林和高山。

    到达班夫国家公园后,我们先乘高空缆车,腾云驾雾一般到了山顶。山巅之上的风景,就像是人间仙境,群山密林,云霭浮动,似一幅舒展开来的油画,美不胜收。

    黄昏时到达班夫国家公园中心的班夫小镇,这是落基山脉中最受欢迎的观光点,被誉为“落基山脉的灵魂”。街上商店林立,只有不足九千的常住人口,而每年能够吸引约三百五十万名游客。班夫大道是小镇最热闹的去处,街道两侧仍保留着十九世纪的建筑特色,街道上商店林立,有各式的纪念品出售,并有快餐店和各式风味的餐馆。

    晚饭后,我们离开班夫,前往1988年举办冬奥会的城市——卡加利市。车从班夫小镇驶出,渐渐地,雪山湖泊密林不见了,被一望无际的草原取代,公路是在草原上开辟的,我们的车就在无垠的草原上蜿蜒穿行,仿佛进入了美国西部电影特有的广袤、罕无人烟的荒原大地,绿草茵茵,牛马成群漫步,丘陵土垣起伏,似乎看见有穿着牛仔衣、头戴牛仔帽的牛仔,扬鞭策马,骏马驰过,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导游艾伦说:“这一带是国际大导演李安拍摄《断背山》的外景地。每年都在这里举办牛仔节,是时,牛仔们身穿牛仔传统服装,在草原上点起篝火,喝酒唱歌,载歌载舞。”

    很晚抵达卡加利市。宾馆依旧是四星级,房间和昨天住的略有不同,一进门是一个小客厅,一大一小两个沙发,有电视,里屋是卧室,两张大床,我们都很高兴。珍妮大姐身体娇弱,长途旅行,睡眠不太好,需要早休息。素芳和我这个嫂子,年纪相仿,从我和跟他哥谈恋爱时,我们就成了“闺蜜”,无话不聊。七年前她携儿带女出国定居,很让我在婆婆家的一大家子里感到孤独,觉得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没有了。

    久别重逢,彼此迸发的亲情远比在国内纠结难言的亲情要单纯热烈。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在酿酒农场买了一瓶红酒,就想和我“一醉方休”,又担心会影响珍妮大姐的休息。这下好了,珍妮大姐和宝宝在里屋睡觉,我俩小酌,各得其所。我们一边品着口感极好的红酒,一边随意地聊着,特别放松、惬意。聊的什么并不重要,姑嫂之间的话题,离不开家长里短,可无论怎样平常人生的女人,都是一部打开的书,其中的百转千回、酸甜苦辣,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素芳移民时已人到中年,无专业技能,不会英语,所以工作难找,就靠国内带来的微薄积蓄苦苦支撑,就为了让两个孩子在这里有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她和丈夫做出了巨大牺牲。我原以为只要出了国,到了北美国家,生活就一定比天津好很多,但事实并不尽然。

    第三天

    上午,我们前往被称为“落基山宝石”的露尔丝湖,如镜一般的湖面倒影,仿佛置身在世外桃源。我们进了露尔丝湖的酒店游览,据说这家豪华古典的酒店已经有近百年历史,酒店大厅的巨型吊灯上有三个飞翔的女郎,古色古香的家具,精品店、毛衣店里出售的毛衣是上等纯羊毛制成,据说是羊毛中的黄金,曾经送给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极其柔软,但价格昂贵,一般游客买不起。

    雪花在湖面上飘飘洒洒,露尔丝湖愈加神秘缥缈,美得叫人心醉。我们四人在湖畔拍照。美景,美食,每时每刻,此情此景,都需要有一双敏捷的眼睛,抓住值得收藏的瞬间,让走过的人生留下痕迹,使之充盈丰富,回味无穷。

    午餐在酒店的西餐厅。宽敞的餐厅座无虚席。等餐时间较长,可以理解,这么多人预订,够厨房忙碌的。西餐馆的环境优雅,等待也是一种享受。窗外雪花飘,屋内餐桌上雪亮的刀叉,浆过的餐巾折叠成纸鹤样摆放在铺了台布的餐桌上。

    年轻俊靓的侍者,变魔术似的托着盘子把客人预订的菜,牛肉、三文鱼或是鸡肉和汤摆在你面前,而不出差错。餐后有甜点,精致的冰激凌,咖啡和热茶。西餐的特点是干净简单,食量看起来不大,放下刀叉却感觉很饱,舒服不油腻。

    午餐后,我们前往此行最为期待、最为壮观的哥伦比亚冰原。大轿车越往山上开,雪下得越大。据导游说:“冰原上午因雪太大一直没有开放,到下午一点半才开,有许多的旅行团已经等候多时了。我们要抓紧时间,买雪车的票!”

    到达山上,发现山上竟停泊了数十辆大轿车。路途遥远,深山老林,风雪交加,却有这么多人赶来看冰原,可见冰原的魅力之大。游客们全部换乘特制的“冰原雪车”。双轮胎,车轮直径达一人高。司机是个高大的洋帅哥,他边开车,边讲解冰原的由来,他说英语我听不懂,都是宝宝翻译给我。我朝窗外看,坡下冒出一辆冰原回来的雪车,只冒出了一个车头,正徐徐地朝上驶来,我一惊,可以想象得到冰原的路陡程度。雪车几乎成四十五度角了。导游说:“大家放心,开雪车的司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不但技术高超,还要会一点中文,会说‘谢谢你!’‘你好’!”

    在冰河上,我抢先和“洋帅哥”合影,接着许多人仿效,一米九的“洋帅哥”成了一道亮丽风景。

    第四天

    今天的行程是原路返回温哥华,途经甘露市,在台湾人开的西洋参加工厂参观逗留很久,国外一样是用温柔的手段“强制”游客购物。珍妮大姐买了几盒西洋参,作为礼物送我带回国内,不知怎样感谢她。黄昏时,我们到达温哥华的市区,在原来的集合地点下车,素芳的丈夫开车来接我们回家。兴奋之余,我感到丝丝缕缕的惆怅,这样的温馨团聚,一生难得有几次。越是铭心刻骨,越难逃时过境迁,唯有印象和感受,可以永远被自己的心灵收藏。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2007年10月12日于温哥华

    韩国日记

    6月19日

    凌晨三点半起床,我哥开车送我到北京国际机场。先到北辰区的“东方之珠”门前与荆娇会合,她老公开车送她来的。我哥把我们送到北京三号站机场,时间才五点半。黎明车辆稀少,一个多小时从天津就到北京了。我们顺利办理登机和托运行李的手续,然后乘机场内的航班车到安检楼,顺利出关,时间还早,在星巴克吃了简单早餐,一杯热咖啡,一个三明治,荆娇不喝咖啡,喝牛奶,和我分吃三明治。

    八点半准时登机,两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首尔仁川国际机场。地面温度约三十度,和中国有一小时时差。出关后乘机场大巴朝首尔市区进发。我是第一次自由行,和以往不同,没有地陪导游来接站,全凭荆娇用英语问路,周围行色匆匆的旅客,都是她的问路客人。

    我的心情难免紧张,冲动是魔鬼,这话不假。数月前,《渤海早报》的副刊名记荆娇小姐来家采访我,随便说了一句:“我要去韩国自由行!”我一下冲动起来,不计后果地要和她一起来。荆娇热心地帮我办理了所有赴韩手续,其后几月我忙碌至极,几乎把此事忘脑后了,突然她来电话:“晓鸥姐,我们要出发了!”

    虽然不是君子一言九鼎,可也别辜负了荆娇数月辛苦,还有自己二十年来走南闯北的“好名声”。就这样,强充硬汉地出发了。

    从车窗里眺望,首尔的蓝天白云,比国内空气清澈多了,有山,有过海大桥,街道没有国内车辆多,建筑因丘陵地带起伏落成,没有刺激我视神经的惊艳建筑风格。行驶五十分钟,大巴车停在梨花大学站,这是我们下车的地方,下榻的国际青年旅社就在梨花大学附近。

    茫然似乌云一般袭来。密密麻麻的街道,店铺全都是天书一样的韩文,陌生的异国,向我们报以黑色幽默的暗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跟无数人问路,总算找到了那家青年旅社,坐落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街。打开房门一看,我愣住了,这么小的房间!两张床几乎挨在一起。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台电视,地面放上箱子,两个大活人就没有转身地方了。楼道对面是公用小厨房,据工作人员说:早晨供应早餐,有面包片,泡面自己煮。我到过许多国家,从没住过如此简陋的旅社。我开始后悔了。荆娇是“80后”女孩,充满背包客的梦想,也是第一次出国,住宿条件差,主要是为了省钱,可我就没这个必要了。但事已至此,不能埋怨荆娇,可是我要求和她来韩国的呀!

    安顿好行李,已经两点半,我们都有些饿了,走到街上,找了一家餐馆,吃了正宗冷面。冰冷的泡菜,红红的。回到旅社,各自小睡一会儿,体力得到恢复。我们又出了旅社,走了几分钟就到地铁站,韩国地铁和上海地铁很像,四通八达,有十来个中转站。荆娇不会说韩语,会说英语,她很仔细,临进车厢之前还要找人再确认一遍,才拉着我上车。

    我们到了著名的明洞,黄昏时,明洞的一派繁华,叫人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转了两条街,切身感受到了首尔的美艳。我们去了明洞附近的乐天百货,比天津的乐天百货要气派洋气,女店员的装扮得体考究。在明洞的一家参鸡汤店吃的晚饭。我和荆娇分账,但第一顿饭我提出请客,感谢她身兼导游、翻译的辛苦。回到旅社,一想到未来几天住在这种环境,我的心情便郁闷了。我想起宁宁(我的干女儿)的同学在首尔,宁宁告诉我这位同学的首尔电话,要是能请她帮忙另找一家酒店,我负担费用。电话打过去,素未谋面的李京春的声音柔弱,为难道:“从没在首尔住过酒店。”

    此路不通。荆娇脑子快,说问下旅社人员,请他们帮忙。我问前台女孩,是个北京来的女留学生,态度很和气。她说我们如果到外面住宿一旦出了安全问题,旅行社就不负担后果。虽说是自由行,可负责办理出境手续和机票的是国际青旅,而且人生地不熟,找的酒店都是汽车旅馆,很不安全。

    北京女孩说,住我们这里很好呀,安全,气氛好,来住宿的都是欧美背包客,就像一个大家庭。这话打动了我。我说能不能给我们换一个大点的房间,我们可以加钱。结果很惊喜,女孩说:可以换,不用加钱!马上我们就换到了隔壁的二楼的房间,比原来房间大很多,室内条件还那样,凑合住几天,没有问题。十点多就洗澡睡下。隔壁不隔音,荆娇睡不着,踢里踏拉起床好几回,影响我也睡不踏实。后半夜,周遭安静,我也入梦。首尔第一天结束。

    6月20日

    早餐在旅社餐厅,没有以往酒店的自助餐,也没有服务员为你服务,餐厅像是一个大厨房,有平底锅、燃气灶、碗盘杯碟等,有方便面、面包片、大罐子果酱、吐司炉等。要煮面、吃面包都得自己动手,用后洗净餐具。鸡蛋在冰箱里,自吃自取。

    八点半开始用餐,餐厅人很多,我烤面包片,荆娇自告奋勇煮泡面,里面还下了鸡蛋,她煮的泡面很好吃。我在家里每天都煮方便面,还加各种蔬菜和骨头汤或鸡汤,感觉却不如眼前的泡面好吃,也许是人在异国他乡的原因。用完早餐,二人旅行团的团长荆娇宣布,今天的旅行地点是梨花大学、首尔大学,还有东大门,昨天和宁宁的同学李京春约好,中午就在东大门见面。

    我穿漂亮的红色长裙,和荆娇手拉手,步行到离旅社约一公里的梨花大学。置身于没有中国乌泱泱游客的异国街道,自由行的妙处悠然袭来。上午十点来钟,街道行人稀少,晚上灯红酒绿,店铺到一两点才关门,比国内要晚得多。白天十一二点才开门。天气很热,太阳火辣辣的。首尔的地形像青岛,属于丘陵地带,街道陡峭狭窄,汽车开到路口,我不禁为司机捏把汗,假如我在首尔开车,就有点惊悚了。

    梨花大学出现了。和所有国外大学一样,没有围墙,远处的高台阶,近处的树林,依坡而建的楼宇,既有欧洲格调,又具东方气息。这是一所女子大学,我想漂亮的韩国女孩子,能在这样的环境浸润学习几年,该是多么幸福的一段人生啊!学生们都在上课,徜徉整个校园,没见到几个人。只有一个女孩在小树林的石桌前读书,阳光透过树林投下斑驳光影,像电影画面一般美丽。我们在那里拍了不少照片,可谓一步一景啊。

    梨花大学并不大,走走停停,一个小时就转完了。出来,乘地铁几站就到了首尔最著名的东大门。我早已从韩剧上闻听东大门,还以为是一个古老建筑呢,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幢大商厦,和天津远东、津乐汇、大悦城都很相似。

    李京春是个头矮小的一个女孩,穿着灰色T恤,短裤,拖鞋,素颜,一点不像时髦的韩国女孩。相貌一般的她,在花团锦簇的首尔女孩中,有点“奇葩”。她请我们吃饭,一般的韩国料理。吃饭间,我才知道,李京春原来是国内延边鲜族女孩,在天津上过高中,父母很多年前就来首尔打工,目前三口人住在韩国政府贷款的廉租房里,她快要结婚了,未婚夫在一家炸鸡店上班,她在东大门三楼卖女包,老板是韩国人,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每周休息一天,工资比国内高很多。看得出来首尔的生活并不轻松,要比国内辛苦,压力也大。

    不到一小时,李京春的同事就打电话催她回去。我们和她一起进了东大门,上三楼,看到了她的女包专柜。荆娇进了商场,如小鱼儿入水,精神抖擞。和我约好,各自为战,一小时后在李京春这里会合。我也逐层楼地逛。的确,韩国服饰可谓“博大精深”。东大门的价格较合理,款式属于中高档,一般白领都消费得起。适合我的休闲麻布质地的衣服,铺天盖地。还算理智地选了几件,又在京春的店里买了三个包,其中两个年轻时尚的包,送朋友。简约黑包,期盼很久,给自己。京春的女老板,为奖励京春,叫外卖请我喝鲜榨果汁,也是,我买了三个包,不是给京春创造了营业额嘛。

    血拼了两个多小时,荆娇大包小袋,我也斩获颇丰。告别京春,我们回旅社休息。我在喝鲜榨果汁时,京春的老板建议我们可以去釜山游玩。自由行,自由是有了,可不便之处,可圈可点。没有人安排你行程,没有大轿车说几点几点来接你,没有导游,没有马不停蹄的景点等着你,每到地铁站,荆娇就亦步亦趋地问路,英语对话,我帮不上忙,心里特别紧张。但既然来了,困难再大,也得知难而进。

    晚上,我们就在旅社周边闲逛,没走远。转天我们要去釜山,搭高铁,要很早起床。晚饭是在一家日式面馆吃的,很小,座无虚席。各要了一碗海鲜乌冬面,配菜是蔬菜沙拉,油炸过的海虾覆盖在汤面上,浓香扑鼻。我发现,首尔的餐馆一般规模不大,装修不豪华,都是木质材料,自然淳朴。像明洞餐馆都在二楼,靠窗而坐,可以欣赏到绚丽的街景。而且韩国本土的韩餐,要比国内的韩餐精致可口,当然不排除众口难调。

    这晚,我和荆娇睡得比较早,也比较沉实。说两句荆娇吧。1983年出生的荆娇,值得书写的故事数不胜数,足以独立成篇。求学篇、励志篇、亲情篇、爱情篇、婚姻篇、职场篇……最精彩的是她的爱情篇。我俩自由行,同吃同住同游五天,缘分啊!小娇的性格和容貌都属可爱甜美型,活泼,自信,自娱自乐,声调高,山西人的特点吧。最有趣的是,她超级爱贴面膜,每天贴,见面膜店就进,十足的面膜达人。小娇无数遍说她老公刘小文,激情四射地追忆她的初恋。我的感觉是,比“山楂恋”“致青春”要热烈,要“二”得多。简直令我这“50后”老女人,自愧不如到崩溃地步!

    6月21日

    韩国日记是回来追记的,本想放下,可趁着记忆清晰,就硬着头皮记下来。为了若干年后,打开这本日记时的那份激动。照片其实也不是给当下的自己看的,也是等若干年后,老迈苍苍的自己,坐在有阳光的窗前,细细地追忆。照片和日记都是一个人的生命印记,和任何一个局外人都无关。这点我早就很自省。那就写吧。

    六点一过,我们就起床了。要乘八点半的火车到釜山。餐厅没有开,七点钟就离开旅社,在地铁入口处,我发现了“巴黎贝甜”面包店,心中暗喜:可以不饿肚子乘火车了。

    首尔火车站极具现代化特征,大,干净,像机场。小娇照旧用英语问路,得到两位中年男人的帮助,顺利买到票,顺利找到检票入口。车厢和北京天津的城际列车一样宽敞,舒适。想到要在车上坐两个半小时,尽享窗外的湖光山色,自由行的紧张和纠结情绪一扫而光。

    从首尔到釜山,一路风景如画。碧绿的田园,辽阔的湖水,仿佛走进了韩国电影里。这可是韩国的疆土啊!十一点,准时到了釜山。出了车站,打听到乘观光大巴的车站,半小时一趟观光巴士,准时抵达车站,我和小娇的心情格外晴朗,因为太自豪了,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在陌生的国家,到陌生的城市游览,这可是我向往已久的背包客的生活啊!

    汽车司机彬彬有礼,提醒我们第一站就是釜山博物馆,我们下车,走了几分钟就进了博物馆的院子,大树参天,清幽的树荫下,席地坐了好多小朋友,一看就是幼稚园的孩子,小饭盒里装着便当,有小西红柿、削了皮的水果、鹌鹑蛋等,难怪韩国小孩看上去又健康又活泼,看他们饮食就可窥一斑。

    老师谢绝我的拍照,为的是孩子们的安全吧。博物馆的后院,完全被浓密的植物覆盖,还有漂亮的铁栅栏门,忍不住又拍照。为了赶下一班观光巴士,我们不敢停留太长时间,就匆匆赶往车站,刚巧车开过来了。几站后,我们在海滨浴场站下车。刹那间,海风凉凉地吹来,面对浴场的是沿海街道,店铺鳞次栉比,餐馆咖啡馆酒吧争奇斗艳,行人没有首尔的多,海滨城市的气息渐浓。逛了一会儿,我们进了一家餐馆,之所以选中这家,是因为里面的食客多,心里有底,要宰客不会这么多人都是傻子吧。

    选了二楼露台上的桌位,大海近在咫尺,海风吹来透着寒意,又不舍得换位子,难以放弃眼前的美景。小娇看完菜单,点了火锅鱼。一条新鲜的鱼翻滚在大酱汤里,红红的,勾人食欲。我还要了一瓶啤酒,就着新鲜美味的鱼,我和小娇都觉得心情特别舒畅。因为是在享受我们自由行的成果,要是跟团,怎会有这般自由和感受。服务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国女人,主动和我们攀谈,得知我们一句韩语不会,就摸到釜山来,惊讶地瞪大眼睛,说我们太了不起了!她站在我们桌前,聊兴盎然。我都替她担心,老板准在远处骂她呢。

    从韩剧里知道,韩国老板对员工那叫一个苛刻。五年前她从国内烟台嫁到釜山,丈夫是韩国人。之前她有过婚姻,还有一个儿子在国内。再婚后,她又生了一个男孩,五岁了,上幼稚园。她和韩国公婆住在一起,她家房子一百多平米,公婆倒是听她的,她想吃中国饭,全家人都顺着她。但她工作很辛苦,一天要十几个小时,赚钱比国内多。很想国内的孩子。

    我问:“釜山环境很美,住在这里很幸福吧?”她答:“移民时间一长,就没这感觉了,赶不上我老家烟台。”我们临走时,她的眼里闪着泪花,似乎有些不舍。她的内心的酸甜苦辣,我们所知道的乃是冰山一角。天涯何处无芳草,但芳草真的就在远方吗?

    我们又乘上观光巴士,顺着蜿蜒的沿海街道,尽情观赏窗外的风景。由于要赶乘三点半的火车回首尔,我们没时间再下车逗留,遗憾的是釜山观光景点有十来个,我们只得忍痛割爱。观光巴士开了一个多小时,全方位地把釜山市区转了个遍。

    窗外的风景时而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时而是年份久远的老街小店,俨如穿越在时光隧道里。釜山给我的印象实在是深刻。我们准时到达车站,买到了车票。和来时不同,车上乘客很多,车厢里站满了人,但秩序井然,没有抢座的现象。七点多钟,又回到首尔,乘地铁去了明洞,晚饭吃了著名的明洞饺子。里面座无虚席,所谓饺子和我们的饺子大相径庭,皮子极薄,肉馅鲜嫩,是一道刺激味觉的美食。饭后,小娇又两眼发直地买了一堆面膜和衣服。我无聊地买了几包,回旅馆。

    6月22日

    起得不早。八点多来到旅社餐厅,煮方便面,烤面包片,煮咖啡,洗碗洗杯,皆自己动手,吃饱喝足。这天的计划是见小娇的朋友——春美小姐。两天来小娇在电话里一直约她,总是不得见面。九点半和春美约好在地铁站口的巴黎贝甜店见面。春美和小娇站在一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娇小,一样的甜美。不同的是,小娇的皮肤微黑,大眼睛溜溜圆,说话大嗓门,给人一副横冲直撞的劲头。春美的气质举止十足的韩国女孩范儿,中长发,细眉细眼,声音细柔,穿一件纯白色裙子,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一个周岁半孩子的妈妈了。

    三人进了地铁,春美负责向导,带我们去景福宫和仁寺洞参观。出乎我意料的是,春美对首尔并不熟悉,地铁竟坐过了站,下来往回坐才到了景福宫。

    小娇面露愠怒:“没想到春美都当妈妈了,还这么迷糊,我们几天都没坐过站,她倒带过站了。”小娇和春美是在天津开发区打工时认识的,春美是鲜族人,父母都在韩国,她的丈夫也是韩国人,俩人在天津工作时认识相爱,孩子都六个月了,他们才回到首尔举行婚礼,之前她跟随丈夫在越南工作生活过一年多。现在春美的丈夫在天津工作,她和孩子在首尔和公婆一起生活。

    在地铁里我问春美:“韩国家庭是不是都像电视剧里那么干净?”春美的小嘴一撇:“才不是呢!像我婆婆家的房子好小,我就怕荆娇来了住我家里,除了睡觉,没处下脚,刚来时,我根本不习惯。”春美刚来首尔三个月,她在一家烤肉店打工,每天晚上六点上班,十二点下班。烤肉店离家不远,坐两站地铁就到了。因此,春美每天就两点一线穿梭在首尔地铁二号线上。

    像北京的紫禁城一样,韩国也有一座被称为“故宫”的古代宫殿群,那就是位于首都首尔市区正北的景福宫。这座四百多年前曾毁于大火的王宫,现在已经成为首尔市的地标性景点,许多中国游客到此一游都是奔着“故宫”之名。

    景福宫北依冠岳山,南面就是首尔市中心的世宗大街,美国使馆、议会大楼等高楼成弧状包围。和高高在上雄踞北京市中心的紫禁城相比,景福宫从气势上要平和许多。因为第一道大门光化门正在重修,我们从兴礼门开始参观,门口有两排穿着传统韩服的士兵把守,正午艳阳之下,他们就像真正的士兵一样一动不动。

    6月23日

    旅社的餐厅什么都没有,只好和小娇去地铁站前的巴黎贝甜吃早餐。回北京的飞机是下午五点半起飞,我们九点半就拉着箱子从旅社出来了。机场巴士在路的陡坡上,拉着足有几十斤重的箱子朝上坡走,很快就累出汗了。小娇也背着大双肩包,拉着箱子,走在我前面。信念是走一步,就是胜利一步,就是朝家的方向近了一步,在我还没有筋疲力尽的时候,亲亲的大巴士站就出现了。那种欣然,没有那十几分钟的跋涉,就没有那切肤的领悟。

    司机帮我们把行李箱放进车肚子里。一身轻松地上车坐下,不禁舒了一口气。首尔的街道和建筑,从车窗前匆匆掠过。不再有惊奇,只有恬淡的惜别情绪。到达首尔机场,先去办理退税手续,然后推着行李车到四楼美食园吃午饭。饭后,距离办理登机手续还有两个小时,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周围都是打扮时尚的韩国年轻人,以往,我会看不够,可几天下来,人一直处在旅游状态,除了购物,就是看人看风景,内心并不都是愉快,更不都是旅途上的身心放逐。惦记家事、写作的事,心情会突然焦躁起来,当然表面不能显露,浪费时间的念头总是在脑海里徘徊……如此想来,眼前的美景便不再吸引我了。

    旅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和年龄、心境、旅伴都有关系。把旅途想象得处处美好,其实是很幼稚的想法。小娇岂肯坐以待毙,她说去转转店,一会儿就回来。我看着行李,坐着看杂志。一路上我只带了两本杂志,《大家》和《上海文学》,是今年新定的。就为了在机场候机时打发时间。在国内机场候机时,就好过得多,可以去书店逛,每次还可以买几本新书。仁川机场也有书店,可没有一本中文书,都是韩文,进去看,也等于是睁眼瞎。看手表已经快三点了,三点半办理北京登机手续,可小娇仍不见人影儿,我开始紧张起来,三百六十度扫描过往旅客,怎么就不见那个穿半袖黑T恤、花布肥裤子、一头短发的小娇呢?和小娇出来这几天,每天心里都暗暗提老高,就怕她年轻,不靠谱,阿弥陀佛!芳龄三十的小娇,倒是没让我着急,想不到快回家的节骨眼上,人不见了!

    我最担心她光顾着买东西,把上飞机的事给忘了,可她比我要想家,想她的刘小文啊!偌大的国际机场,丢个人还不容易,要是在国内,我马上去找工作人员广播找人,可我不会韩语,英语也不会,即使有中国人,也认不出谁是呀。机票各自拿着,她的行李箱也在我的车上,到时我可以登机,可我能那么做吗?出站时,她的丈夫刘小文来北京接机,我怎么和他交代?一连串的问号,让我后背发冷,头痛。就在万念俱灰时,小娇出现了。要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狠狠骂她一顿,可她只是我的一个忘年交小朋友,有什么理由和她发脾气。

    终于挨到办理登机手续了,感觉时间苏醒过来了。托运完行李,过安检,还有一个来小时登机,通向登机口,要走很远的一段路,全是奢侈品免税店,这是出国人购物的最后疯狂一站。不少人就等着这一刻,像出演一幕大戏,落幕前的戏剧高潮。小娇就属于这样的女斗士!尽管她是第一次走出国门,却马上跟国际接轨,什么退税啦,到免税店买国际一线品牌的化妆品啦,整得门清。她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又迸发出过这村就没这店的奇异光芒,她又提出,和我分道扬镳,半小时后在下楼梯的乘航班车入口处见面。话音刚落,小娇的小身材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如鱼儿入水,轻盈敏捷。我开始无目的地闲逛,可我的购买欲实在欠佳,用剩余的几万韩元,约四五百人民币,加上九百多,买了一块希腊产的女表,就此封包。

    店一个比一个璀璨,无非都是些名牌手包手表、名烟名酒,我对这些毫无兴趣。眨眼就过去半小时了,我站在入口处,约定的时间过去十分钟,就是没有小娇的影子。小姑奶奶!等了一天了,快上飞机了,怎么还和我玩心跳?!就在身边,是六个美丽的韩国女孩,天使一般,在演奏钢琴和小提琴。一首首的世界名曲,引来围观旅客的阵阵掌声。我欣赏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惦记着小娇。就在我急得两眼发黑的时候,小娇大包小包地回来了。五点十分了,还有二十分钟就登机,但我们距离登机口到底有多远的路程,并不知晓。因为要乘航班车,可想而知,路不近。

    小娇要我再等她五分钟,她要给她母亲买一只我刚买的手表。我第一次跟她急了:“你都让我急死了,没有时间了!”小娇不再坚持,跟我一起下楼梯,上航班车,下车又小跑一般走了很远,才到了飞北京的登机口。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小时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北京国际机场。和来时一样,下了飞机先乘大巴,又搭乘机场航班车,入境旅客看来都要乘航班车,似乎是国际惯例。在海关入境时,感觉特别开心,又回到祖国的怀抱了。在大转盘前取出行李,推着行李车出来,面对出口的接机人群里并没有见到刘小文,他在稍远的地方站着,小娇扑上去,和他拥抱,久别重逢,我又羡慕,又好笑。年轻夫妻的感情表达就是火辣辣的啊,祈祷他们的爱情之火永不熄灭。我搭小娇的车回天津。小文的车开得很好,又快又稳。两小时多,就到了天津。

    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老公出去应酬还没有回来。但他还是惦记着我,特意安排他的侄子开车到小娇家附近接我回来,虽然没有鲜花,没有拥抱,老夫老妻还是惦记着,知足了。

    韩国之旅,到此画上句号。

    2013年6月14日

    俄罗斯情结

    飞往莫斯科的航班上,我戴上耳机寻找哪怕只是熟悉一点的俄罗斯民歌味道的歌曲,可我找不到。从耳机里我听到有意大利歌剧、百老汇音乐剧,大概也有俄罗斯的流行歌曲,摇滚风格的,但就是没有耳熟能详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等经典老歌,电影也没有《静静的顿河》《青年近卫军》,看到的是美国电影《加勒比海盗》。

    后来我了解到此行团队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严重的俄罗斯情结。悠悠岁月,俄罗斯是我们孩提时代的精神故乡。但在俄航飞机上寻找俄罗斯歌曲,多少有些“时过境迁”。起飞十多分钟,已经飞安稳了,空中小姐紧系安全带仍端坐不动。据说,莫斯科航空公司的人员是全球飞行中最严格的空行人员。

    八个半小时,飞抵莫斯科卡山机场。机场四周是密密的白桦林。在俄罗斯画家偏爱的风景画中,白桦树起着主角的作用,例如列维坦。机场里商业气氛浓厚,许多是英语标志、广告和霓虹灯,品牌也是国际大牌。我们没有在莫斯科下榻,按照行程要在当晚乘火车去圣彼得堡。

    俄罗斯与中国有四个小时时差。从机场办妥入境手续出来,当地时间是晚上七点左右。坐进轿车朝市区方向进发,感触最深的是满眼绿色,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街道楼宇大都掩映在茂密的丛林中。宽敞的街道,宽敞的人行便道,一切犹如儿时童话书里的模样。六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即使不大会唱苏联歌曲,也看过几部苏联电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办公室的故事》《两个人的车站》,对莫斯科潮湿泥泞的街道有些印象。在一家中国餐馆吃过晚餐,一行人匆匆赶往列宁格勒火车站,而圣彼得堡的火车站却叫莫斯科车站。

    6月21日是一年一度的“白昼节”。东经六十四度发生极昼现象,圣彼得堡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前来目睹这一大自然奇观。酒店客房紧张,我们团队提前二十天预订的三星级饭店,价格却是五星级的。列车发车时间是九点四十分。从餐馆出来前往火车站,已经九点钟了。太阳灿亮,毫无日落西沉的意思。进入市区,从车窗眺望莫斯科城的街心公园,景色宜人,推着儿童车的女人,牵狗散步的老人,三三两两点缀在绿色公园里。

    触景生情,想起国内的公园,游人如织,树木花草远远赶不上这里的茁壮幽深。俄罗斯的火车又老又旧。我一直以为俄罗斯的火车像欧洲其他国家的火车一样,要比我们国家的宽敞、舒适。这也是电影惹的祸。圣彼得堡就在眼前了。它像一个巨大迷宫,一点点撩起美丽神秘的面纱,让人叹为观止。第一站就是城外的彼得大帝的夏宫,游览上花园、下花园,欣赏金碧辉煌的喷泉和雕塑。午餐后参观了打响“十月革命”第一炮的“阿芙乐尔”巡洋舰。

    冬宫是第二天参观游览的,世界各地的游客集中在数十个展览大厅里,人头攒动,冬宫的富丽堂皇,数不清的价值连城的油画、雕塑,以及瑰丽珍宝,让人为伟大的俄罗斯民族悠远深厚的底蕴深深折服。故宫与之相比,逊色多了。这个城市,令我惊奇的是它的旧,却旧得如此优雅,如此高贵。满城建筑全是巴洛克式,最高不过三四层楼高。据导游说,俄罗斯政府为了保证这座城市的历史风貌完好保存,特此颁布法令,该城市十八年没有新建一座现代建筑。因此圣彼得堡内城市公共设施很破旧。街道和门洞大多破烂,坑凹。我拍了一个楼门洞,地面低洼不平,还积水。

    我们参观索洛维耶夫故居时,索洛维耶夫的生前好友前来拜访我们,还带着我们叩开索洛维耶夫生前居住了几十年的公寓楼门,电梯是五十年代的,一切都是旧旧的,散发着岁月的况味。临出来的时候,一位约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高挑美丽,那么优雅地走进来,然后到信箱里查找书信,一看就知道她住在这座公寓里。

    其实,很多人都会有机会验证自己少年时代的书对自己的影响。屠格涅夫对俄罗斯的自然,包括房子、街道、动物、天气的描写,给了少年时代的我很大的触动。但它触动我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只是感到了感动和喜欢。因为,苏联文学对我们这代人的文学启蒙和影响,都是深入骨髓的。

    圣彼得堡郊外的小车站,美丽的田野,小教堂,草原上,迎着夕阳回家的俄罗斯妇女,瓦蓝的天空,浮游的云朵,盛开的野花,漂亮纯净。那是俄罗斯世界里不乏童稚的淳朴的美。我突然觉得,我少年时代看的屠格涅夫小说里对俄罗斯风光的描写全部回到了眼前。我好像还可以背出来那些句子,它们在我心里一一浮现。我想,这就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清秀的屠格涅夫。清晨,在宾馆周围的白桦林中散步,深绿挺拔的白桦树,在我眼里仿佛就是美丽的俄罗斯的姑娘。遗憾的是俄罗斯的姑娘到了三十岁以后,就变得臃肿难看了。但二十岁以前,她们非常漂亮,很苗条,洁净优美,就像白桦树一样。

    那时,我发现,在少年时代的某一个晚上,匆匆忙忙看过的借来的书,原来全部都存在心里。只要将来有一个机会,它就会被全部回忆起来,重新再回到心里面,让你对一个遥远他乡的黄昏有这么深的体会。而且,因为这一切而爱上这个异乡;因为爱上这个异乡,而真心去关心这里的人民。

    2007年7月10日

    给列宁鞠躬

    对中国游客来说,莫斯科离不开红场、克里姆林宫、红星、列宁墓、斯大林墓,还有圣巴苏教堂、沙皇时期法国人建的古姆大百货公司。

    红场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大。而且红场的路口,已被一座教堂式建筑隔断。幸运的是,我们在为红场无名烈士的公墓敬献鲜花的时候,赶上了士兵交接仪式。低回深沉的音乐,和着年轻士兵极整齐极庄严的步伐,我用数码相机拍摄了这一难忘的场面。

    列宁墓是红场最大的看点。不论是西方人还是东方人,既到了红场,就要排队参观。列宁墓也不大,和中山陵相比,和毛主席纪念堂相比,它都有些逊色,起码在外观上是这样。因为我至今没有进过毛主席纪念堂。相机一律不准带进去。导游是留俄博士,一位相貌憨厚的西安小伙子。他身上背了十几架相机、摄像机、三脚架,足有几十斤重,累得他满头大汗,像一个倒卖相机的贩子。于心不忍也没法子,谁让红场没有专门替人保存贵重物品的场所呢。

    进了地下室,越往下走,光线越是暗淡,温度越低,靠墙站满站岗士兵,年轻英武,铜像般一动不动。墓中水晶棺光照通明,列宁的面孔与衣装新鲜明丽。我恭恭敬敬地给列宁鞠了躬。我想不到列宁个子这样矮小,跟蜡人似的,怀疑这真的是列宁遗体吗。

    现在俄罗斯不乏对列宁的不敬乃至亵渎的说法,为什么会这样草率和随意呢?难道能够无视历史?难道历史就像打秋千一样地摇摆极端?无言。无声胜有声。

    我们也看到了红场检阅台背后的墓地。斯大林、勃列日涅夫、伏罗希洛夫、柯希金、斯维尔德洛夫等等,铜牌与字迹依旧。在这里长眠的全是名人,比如作家高尔基,我想给高尔基的墓碑献花,可惜时间太紧,没有找到他的墓碑。对于一个文化人来说,这待遇很了不得。在苏俄时期,许多优秀的作家被流放,甚至被枪毙,高尔基的脾气并不好,据说屡屡不听斯大林的话,结果仍然可以在红场占一席之地,说明斯大林还有些气量。

    我们进入了克里姆林宫,一座现代化的办公大楼近在咫尺。据史料介绍,这座大楼是依据赫鲁晓夫的命令修建的,为此拆除了大量古迹,真是得不偿失。但是许多次苏共的全国代表大会是在这里开的。另一个简朴的楼挂着俄罗斯的三色国旗,是现任总统普京的办公地点。当然不能进去。阳光下,一道警卫线把游客远远地隔离开来。想想这就不错了,中南海还不让老百姓进去呢!

    走进了东正大教堂,古色古香,蜡烛燃点。苏维埃时期这些教堂只算是博物馆。我乘机学到了一点有关东正教的知识。东正教的十字架,除大十字外,上端有一小横,说明耶稣的头部在那里被固定住,下端一个斜横,高的一端是一位圣徒宁死不屈,至死承认耶稣是主的儿子,从此端升入天堂。低的一端是一位被吓倒了的软骨头,便从低端堕入了地狱。

    俄罗斯正在努力回到古老的俄罗斯去。克里姆林宫正在脱掉意识形态的外衣,虽然大红星仍然闪烁。说那红星的配置是斯大林的意思,耗资无数,用了不知多少昂贵的红宝石,使之昼夜闪光,明耀寰宇,也有激进人士不断地制造舆论要拆除移走,当局以成本太高而财政困难没有答应。

    我们也去了大百货公司,世界上最大的三家百货公司其中就包括红场上的这一家。摆在柜台上的多是西欧进口名牌货,一件女款新潮小衫折合人民币八千多元,简直天价,我想这衣服只有章子怡买得起。但从我眼前飘然而过的俄罗斯女郎,穿戴打扮就是这么讲究,真想知道她们怎么这么有钱。

    歌德说过,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长绿。莫斯科就是如此。

    2007年7月25日修改

    没有恐惧的名人墓地

    在莫斯科的列宁山脚下,一片茂密的树木掩映着新圣女修道院金光闪烁的尖顶,修道院旁边有一个幽静的去处,便是新圣女公墓。俄罗斯人把死看得很庄重,又是一个喜爱雕塑的民族,一个人只要值得纪念,就能在墓地里找到他的雕像。在这里,死亡的恐惧已经不复存在。公墓占地近万平方米,安葬着两万六千多个俄罗斯各个时期的名人遗骸,一些名字甚至为世人所共知。

    小说家契诃夫的墓地造型别致,新颖。白色的花岗岩石碑被雕花铁栏围住。栏内洒满碧绿的青枝和鲜艳的石竹。铁制的碑顶成屋脊状,上面伸出三根长矛枪头似的尖顶。外观酷似一座古朴的乡村教堂。据称契诃夫的墓地原来不在新圣女公墓,但敬仰天才的莫斯科市民不忍作家凄凉独处,1961年将其迁移至此。与契诃夫相邻的是作家果戈理、阿·托尔斯泰,收藏家特列基亚科夫和戏剧理论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们和契诃夫一样深受俄罗斯和各国人民的喜爱。

    法捷耶夫高约两米的长方体墓碑上方是作家目光严峻的头像,碑身侧前方一组青年人的雕像与头像浑然一体。浮雕表现的是《青年近卫军》一书中几位共青团员临刑前宁死不屈的场景。

    赫鲁晓夫也葬在新圣女公墓。略上些年纪的人,都知道他。他当年的名气,可比后来的叶利钦大得多。他生前曾经说雕塑家涅伊滋韦斯内的作品是“令人作呕的破烂货”。而他的墓碑正是涅伊滋韦斯内设计的。我们有幸看到了这座墓碑,可不是“破烂货”,它由颜色对比鲜明的大理石组成,昭示着这个长着浑圆脑袋的赫鲁晓夫爱憎分明的一生,也反映出后人对他功过的认定。

    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墓由一顶红军军帽,一把骑兵战刀和一块作家的半身浮雕像组成。作家凝神远眺,仿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他手边厚厚的手稿,使人想起了那本英雄主义的教科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正是这本书在中国广为流传的缘故,作为保尔的奥斯特洛夫斯基,远比作为作家的奥斯特洛夫斯基更为著名。

    王明是国内路线斗争的牺牲品,他作为共产国际的代表死后也被埋在了新圣女公墓,如今中国人还会在他的墓碑前伫立,甚至拍照留念,显然不是关心他政治上曾经扮过什么样的角色,而是为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墓地中有一个中国人的姓氏而感到新奇。

    以卓娅为原型撰写的小说《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曾深受中国青年人的喜爱。在卫国战争时期被德国人杀害的卓娅和她的弟弟舒拉的墓碑前,我们献了鲜花,每个人都怀着敬意,对着卓雅的雕像鞠躬,拍照留念。《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少年时期最喜爱的一本书,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差不多。卓娅上刑场就义的英勇不屈的姿态就是现在雕像的形态,岁月穿越了数十载,卓雅依然没有被人们遗忘。

    这些俄罗斯的伟人,每个人通过自己独特的墓碑,向世人讲述着他们不同的生命故事。在俄罗斯的人心中,新圣女公墓不是告别生命的地方,而是重新解读生命、净化灵魂的教堂。

    在这里长眠的政要人物,最厉害的是前总统叶利钦,他逝世后遗体先在东正教的升天大教堂举行葬礼之后,灵柩就下葬在新圣女公墓。墓地位置是叶利钦的女儿亲自选定的,宽敞明亮,一派简洁,只有鲜花和遗像。离这只有几百米远的是前总统戈尔巴乔夫的夫人赖莎的墓碑,雕像按真人比例,年轻曼妙,是赖莎年轻时的形象。

    果戈理只活了四十三岁就去世了,但他写下了《死魂灵》和《钦差大臣》等文学作品,这使他成为当时俄罗斯伟大的语言艺术家。果戈理在世时曾经再三恳求后人不要为他竖立墓碑,让他和大地融合在一起,但后人并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因为他对俄罗斯来说太有价值了,所以人们在这里隆重地安葬了他。

    果戈理的墓邻,是契诃夫。契诃夫只比果戈理多活了一年,他的《变色龙》《套中人》两部作品,是俄国文学史上精湛而华美的艺术珍品。幽默的契诃夫在生前曾劝告人们要珍惜生活,要知足常乐。他曾经说过,要是你的手指头扎了一根刺,那你应当高兴地说,挺好,多亏这根刺儿没扎在眼睛里……如果你心爱的人背叛了你,你应该感到万分庆幸,庆幸她背叛的是你,而不是你的祖国。

    新圣女公墓之所以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瞻仰,是因为它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走进公墓,就像走进了巨大的森林公园,完全感觉不到墓地的阴森冷凄。茂密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一缕缕射进来,即使是骄阳似火的日子,这里也是凉爽舒服的。形态各异的雕像,像艺术作品的饕餮盛宴,怎么也看不完。每座墓碑都是艺术家的独特构思。我注意到,好多墓碑前都有一张小巧木椅,导游说,这是给前来扫墓的亲人预备的。俄罗斯人扫墓和我们不一样,只带着鲜花,不会烧香。他们对亲人的哀悼方式也是安静的,内敛的。他们会带一本书,来墓地,坐在墓前的椅子上,看半天书,陪伴长眠地下的亲人,然后静静地离去。

    凝视墓碑前凋谢了的鲜花,第一次觉得死亡并不是令人感到可怕恐惧的事情。在这样的一个宛如天堂的地方,与这样一些举世闻名的人物,在另一个世界里,左右为邻,应该算得上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虽死犹生。

    2007年7月18日

    美女的背后

    在俄罗斯的短暂日子,团队男女老少,个个大饱眼福,把俄罗斯的美女看了个够。

    男人喜欢美女是本能,女人也忘乎所以,不管在哪儿,总是主动拦住走过来的漂亮女孩,语言不通,就比比画画,让对方懂了要合影的意思。俄罗斯女孩很礼貌,很友善,满足心愿的女同胞一脸喜气。

    我曾经去过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记忆里,好像没这么过分,原因是那些国家的漂亮女孩远没有俄罗斯的多。俄罗斯女孩个个清纯可爱,像春天里的鲜花一样盛开,在这个国度里,选美显然失去意义。

    钱锺书先生在《围城》中说到俄罗斯女人,说她们要么非常漂亮,要么特别难看,这样的评价眼见为实,还真是那么回事。无论美和丑,在俄罗斯女人身上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美也极端,丑也极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是食物的原因,在俄罗斯街头行走,常有一些说不出的感叹,俄罗斯女人年轻时倾国倾城,上了些岁数,一个个就成了水桶。年轻的俄罗斯姑娘即使身上肉多了,也只是丰腴,可是年龄大了以后,一肥就走形,跟吹过气似的,你甚至觉得那些俄罗斯胖大妈是在横着走路。

    俄罗斯姑娘就是一团火。燃料就是她们的青春,生命之火炽热地燃烧,危机感根本不存在。中国有句俗话,红颜薄命。或许是太美丽的缘故,俄罗斯姑娘的美丽,让你会产生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青春是美丽的,美丽却又是短暂的。我忍不住要拿中国女人和俄罗斯女人相比较,她们身上的不同,实在太明显,同样是一把火,中国女人的火力太小,换句话说,中国女人虽然不像俄罗斯女人年轻时那么光彩夺目,但抗衰老的水平要高出许多。

    俄罗斯的中老年妇女的遭遇,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幸。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一样,俄罗斯女人不仅美丽,而且吃苦耐劳,非常贤惠。中国男人,一提到俄罗斯男人,难免流露出羡慕之色。俄罗斯男人是天生的大丈夫,在家里除了看报纸看电视,不做任何家务事。妻子开始发胖,不像过去那样美丽,他们便溜出去追逐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一点和中国女人的先苦后甜相反。我们习惯了好日子在后头这种思维方式。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像解放初期,很多农村妇女随着丈夫进了城,丈夫离休退休,她们闲着没别的事,不是打麻将就是找小保姆的错,年轻时,留在乡下守活寡,没风光过,年纪大了,这世界便是她们的了。

    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街头,步履蹒跚的俄罗斯老太太,给我的触动同样很深。这些“七十古来稀”的老年妇女,孤独踯躅在街上,手里拎着一只网兜,里面装着简单的食物。佝偻着腰背,脊柱明显变形,小腿上的黑色瘢痕是脉管炎留下的,还有的脚踝和腿一样粗,直落脚面,颜色黑而粗糙。

    导游说:这叫大象腿。她们年轻时太爱美,冬天也穿裙子,露着小腿,到晚年,各种疾病都找来了。看来,任何事都是有失有得,年轻时尽情享受美丽,到了暮年就为这美丽付出残酷的代价了。俄罗斯在二次世界大战中,牺牲了四千万男人,许多俄罗斯女人终身未嫁,这也是导致年迈的俄罗斯妇女晚景孤独的原因。另外,俄罗斯男人多数酗酒,有的冬天在街上喝得烂醉,冻死在雪地里。所以,俄罗斯男人的寿命普遍没有俄罗斯女人高。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在国内,老年妇女远比俄罗斯老年妇女的处境幸福得多,至少,有老伴和家人陪伴,尽享天伦之乐。如果没有去俄罗斯,我不会有这样的思考。

    2007年7月21日

    以旧为美的圣彼得堡

    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有几种走法,答案恐怕有无数种,例如你可以赶着三套车,或者开着二战时期德军败兵丢弃在战场上的坦克前往,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而言。对我们这样一群文化交流访问者来说,旅游巴士、民航班机还有火车,就此三选。从北京乘飞机到莫斯科,然后转火车前往圣彼得堡,一般旅行社都这样安排:是夜班火车的硬卧车厢,晚间上车,睡一觉,一早到达,如此安排比较节省时间和经费。

    火车站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很旧,很不起眼。我疾走在人群中,脑子却在浮想联翩,想起了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小说一开始,就是写她从莫斯科的哥哥家,返回自己的家圣彼得堡,也是夜车,途中下车透气的时候,在黑夜雾气弥漫中看见那个令她魂不守舍的沃伦斯基……

    安娜身着十九世纪上流社会夫人的时髦衣裙,迈着优雅婀娜的步子,走在这碎石子路上,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寻找往日阅读的奇思。这就是文学巨著的魅力,读过之后,在读者的灵魂深处刻上烙印,岁月流逝,依旧暗香浮动。而眼前的情景,却是芳踪无痕。月台上等候上车的乘客如织,男女老少,衣着打扮,神态动作,和任何一个国家的普通人差不多。年轻女孩永远是时尚先锋,低腰裤,超短裙,新潮的小衫,小蛮腰和小肚脐若隐若现,挺拔的长腿,纤细的腰身,看上去赏心悦目。俄罗斯少女的美,是群体的美,不像我国那么“物以稀为贵”。

    火车陈旧得令人有些失望。一句话,舒适度和洁净度,都赶不上国内火车。到达圣彼得堡的时间是清晨,团组全体人员整整一夜的火车旅行有惊无险,全团平安,没有哪一个有幸和小偷邂逅。因此大家都很愉快,彼得堡的阳光显得格外灿烂。(在俄罗斯如何防盗,我要独立成章。)这一天是2007年6月21日。位近极地的俄罗斯北部区域昼长夜短,已近极致。黑夜只有一小时左右,我们赶上的正巧是“白夜节”,圣彼得堡迎来了世界各地的观光游客,宾馆爆满,价格最贵,到了一房难求的地步。景点也是人头攒动,但还是比国内黄金假期的游客少很多,秩序也良好。

    三百多年前,彼得大帝请来欧洲各国的建筑师,大兴土木。昔日的辉煌依稀可见,普希金诗中提到的青铜骑士仍勒住缰绳,等待暗夜降临时飞奔,冬宫的绘画收藏让人惊叹不已。宏伟的建筑群沿涅瓦河层层展开,古罗马式的金漆剥落。那是俄罗斯帝国的欧洲梦。由于地理位置,圣彼得堡是俄国最欧化的城市,不仅建筑风格相近,也是政治文化的中心。

    我们参观冬宫,里面金碧辉煌,人山人海。当年攻打冬宫的枪炮声已经不显,只有照相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冬宫坐落在涅瓦河的南岸,从窗口望去,涅瓦河两岸气象宏大,尽览俄罗斯北方大都市的美丽风光。下午,我们又登上静静停泊在涅瓦河上的一艘舰艇——“阿芙乐尔”。“十月革命”胜利后,他们让它永久停泊在这条河上,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记录。

    我不想再写在这里如何看涅瓦河夜间的“开桥”,和在皇后剧院看顶级芭蕾舞《天鹅湖》的感受。比起圣彼得堡的光鲜亮丽,金碧辉煌,它的陈旧和典雅,更令我心动不已。

    涅瓦大街是圣彼得堡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店铺林立,橱窗商品琳琅满目,人流涌动。但一眨眼工夫,汽车就把我们带入到与此迥异的街景:寂静,陈旧。有着百年历史的巴洛克式建筑,在整条街道连绵不断,黑乎乎的门洞,地面颓败破损,似乎有几十年没人修缮,坑凹处积着水。这样的街道,几乎没有商店。行人极稀少,街道两旁停泊着的汽车密密匝匝。习惯了国内城市的喧哗热闹,乍一置身于这样的“白日梦”,颇感几分诡异。

    据导游说,在城市规划上,圣彼得堡决不允许除旧更新。旧建筑分为两类,一类是有纪念意义的古建筑,那连粉刷和油漆都不准的,另一类是一般的旧建筑,也只许装修和改装内部,不许拆除和改装门面,以保持旧的风貌,因此圣彼得堡的商店的门脸很小,有的两扇小门,有的仅仅一扇小门,门外的一切装饰都是旧式的。进了门,里面却像铁扇公主的肚子,宽敞得很。有的上有楼,下有地下室,采用电子计算机工作。但俄罗斯人决不认为现代的设备才是最值得自夸和向人炫耀的,现代设备给人带来方便,是供人享受的物质,而古代的,先辈留下来的,为数有限的物品,包含着历史和民族的特色,才是一宗真正值得自豪的精神财富。

    一切都是旧的好——几乎是每个俄罗斯人对待他们的世界的看法。虽然这里面也包含着他们保守的一面,却也表现了他们对古代文明的高度重视。其中,有文化教养,也有爱国精神。一个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民族的财富的人,谈起爱国就不免浅薄和盲目。

    在一个很空旷的广场上,很空旷,广场中央的平台,一簇火焰从地面腾起,静静地燃烧,这是纪念二战胜利的广场,在俄罗斯的各地有很多类似建筑。6月21日,圣彼得堡节日重叠:白夜节,二战胜利纪念日,许多的俄罗斯人在一些广场上举行纪念活动,足以感受到他们的爱国情怀。一个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孩和大家合影后,提出要跟我通信,我说你把电子邮件地址告诉我,他有几分腼腆地说他没有电脑。我感到意外,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2007年7月

    化妆间

    在台湾旅行,给我留下的美好印象之一,就是洗手间。但台湾人赋予洗手间一个文雅叫法:化妆间。

    台湾的地陪导游叫阿杰,是个谈吐幽默的中年男子。载着大陆游客的大轿车刚进入台北市,阿杰就说:“三十年前的台湾要比祖国大陆富多了,可现在落后了,大陆城市我只要半年没去,就不认识路了,可台北和四十年前比没有太大变化,建筑破破旧旧,但很干净,尤其是化妆间,比大陆的要方便干净!”

    翌日,旅行团去了台北市郊的国家地质公园,面对大海,地壳变化形成的女王头礁石,巧夺天工,是旅客们蜂拥拍照的景观。化妆间就在公园入口处,迎面是整面墙的长镜子、洗手池,洗手液、擦手纸一应俱全,水池干净,水流很冲,不像大陆的厕所水池,为省水,水龙头多半是形同虚设。热门景点的化妆间一般都排队,但里面没有一点异味,无论是坐式马桶还是蹲坑式便池,都很洁净,方便完,手纸桶百分之九十有纸可用。

    那百分之十,据我观察,也是因大陆游客太多,造成一时短缺。这时就会有样貌淳朴的当地妇女,匆匆地往里面备纸。继续环游,经过著名的阿里山、日月潭,再前往台中、台南、高雄、台东、花莲等地,写着“台湾欣东旅行社”的大轿车,穿过城市和乡村小镇,每到一地休息,男女老少,一下车都是朝化妆间奔。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可谓是旅途生活的一条铁律。多时髦漂亮的女孩,照样朝化妆间跑;年迈的拄拐老先生,一脸坚毅地去解决内急。这就是人啊!

    和我同行的老父亲,对台湾化妆间的印象感慨颇深。老年人外出旅行,最怕上厕所不便,可老年人的生理机能衰退,如厕的次数和他的年龄一样成正比,年岁越大,上厕所越勤。头两天,父亲白天不敢喝水,怕到景点找不着厕所,一路走来,他才发现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我们所到之处,化妆间马上映入眼帘,清洁度、舒适度、纸张的储备,无可挑剔。

    我包里的纸巾、湿巾几乎用不上。自然就想到大陆的洗手间,和台湾相比真叫人无语啊!和平路步行街,那么长竟没有一间公用洗手间,更别提干净和手纸。有时我内急,就冲进街上的“肯德基”或“麦当劳”,但蹲位很少,排队人多,需要忍耐。

    大陆的公园或是景区,洗手间不少是收费的,不收费的,卫生条件就没有保障了,便纸和擦手纸,想什么呢?!所以,大陆女同胞的包里都自备纸巾,也算是小国情吧。大陆的豪华商厦,洗手间确实干净,但纸张大都要自备。据我所知,其实有的商厦和一些公共场所,起初也是免费提供纸张的,但总是有“爱小之人”,堂而皇之地把纸筒里的纸卷个干净,扬长而去。就像很多年前,水上公园摆了景观花伞,一夜之间就遭洗劫。街道上的花坛鲜花,地面上的井盖,路灯泡,被良知泯灭的窃贼统统搬走的案件,屡见不鲜,屡禁不止。这些年,我到过十几个国家和地区旅游观光,日本的洗手间比台湾的化妆间还要舒适干净,富有人情味。因此,我认为:看一个国家的文明进步,谁说洗手间不是一个窗口呢?

    2011年11月3日

    加拿大的“破烂王”

    一到加拿大的温哥华,我连着几天给正在那里留学的儿子的公寓打扫卫生。其时儿子正在夜以继日地攻读MBA,没时间做家务,厨房里没卖掉的可乐罐、啤酒瓶装了满满几个垃圾袋子。我不禁发起愁来,因为在温哥华,根本没有走街串巷收废品的“破烂王”。

    在国内,过一段时间,家里积攒的废报纸、饮料瓶子、纸盒子,我会毫不手软地卖掉,我喜欢让阳台虚位以待。在我居住的小区,每天来收废品的“破烂王”就在楼宇间蹬着三轮车转悠着,吆喝着。我站在阳台上推开窗子,朝下面喊一声:“收废品的!”马上“破烂王”就跑上楼来,把我要卖的废品称秤,数出脏兮兮的毛票给我,走人。

    身在异国他乡,我被眼前的废品难住了。我打电话给移民加国多年的小姑子素芳,请教到哪儿去卖废品。素芳说:“温哥华的大超市都有专门收废品的地方,明天我开车接你去卖废品。”第二天,秋高气爽,素芳开车接我来了。我们把几袋子废品装上了美国产的面包车,沿着四十七号高速公路,朝她家居住的街区驶去。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到了一家类似国内“家乐福”的大超市,我疑惑道:“这么干净的地方,哪儿像收废品的?”

    素芳笑而不答,眼神却有几分得意。她把我领到和超市大门并排的一个侧门,进去一看,我惊讶了,原来这是洋人收废品的地方。面积只有十几平米,迎面是一张柜台,工作人员长得像印度人,肤黑,眼大。他穿着干净,戴着手套,示意我把垃圾袋子里的可乐瓶、玻璃啤酒瓶分类摆到柜台上的一个塑料筐里,我注意到,筐子比国内超市的便民篮子还干净。我照“洋破烂王”的意思做了,并产生更大的好奇心:他下一步要如何处理这些废品呢?

    柜台里没有装废品的柜子或其他家什,只有干净的白墙和工作人员,也闻不到一点垃圾气味。假如不是素芳告诉我这是收废品的地方,我无法把门匾上写着英文的干净场所和废品破烂联系在一起。就像牛年春晚,魔术大师刘谦在变魔术时强调:“请大家注意,高潮就要出现了。”我见到的废品回收高潮霎时出现了,印度脸的工作人员撩开一道帘子,屋里一直有机器的轰鸣声,原来是这里发出来的。这台垃圾分离处理机器是圆形的,直径约有两米,有好几层机器槽,回收的废品就放在一层层的槽子里。我亲眼目睹,工作人员像工厂流水生产线上的员工,非常程序化地把塑料筐里的瓶子罐子倒进机器槽子里,眨眼间,机器轰鸣着,升高了,看不见了。

    柜台上又空了,干净了。又进来几个洋人,来卖酒瓶和可乐罐,一看就知道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地装筐,分类,和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对话。袋子都空了,可钱在哪儿呢?工作人员只负责收瓶子,没给钱。素芳带我到隔壁的一个小门脸,里面有一个小窗口,专门给卖废品的钱。我卖了二十几块加币,洋废品比国内值钱多了。这次卖废品的经历,对我算是小开眼界。外国的月亮并不见得比国内的亮,但洋破烂王的做法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

    2008年3月12日

    迷人的米诺克斯小岛

    抵达希腊的第二天清晨,我们就离开雅典,乘巨轮驶向爱琴海深处,去著名的美丽小岛米诺克斯。后来在看旅游一书《希腊》才知道,从雅典出发到爱琴海,沿岸岛屿可谓数不胜数,一般旅游团队只能观光游览两个小岛:米诺克斯和圣托里尼。

    船票是提前买的,每天早晨七点半准时开船,船体之大,可称巨轮,双层结构,底层重型卡车都可以轰隆隆地驶上甲板,我不免担心,千万别……爱琴海沉船。因为不是周末,旅客不多,稀稀拉拉地在二层落座,不禁想起国内的大船,永远人满为患,嘈杂喧嚣。坐在船上才能感觉到爱琴海的超凡魅力,天空湛蓝清澈,大海一望无际,宛如天堂。五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米诺克斯。船没靠岸,就可见到蜿蜒的山麓上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和蓝色窗门,导游小谭告诉我们,蓝色和白色是希腊的国色,白色代表天空,蓝色代表大海。

    上岸后,我们乘车在狭窄陡峭的山路朝山上盘旋挺进,此刻,爱琴海在我视线中又是一番景象,岸边停泊着“泰坦尼克号”一样的大轮船,据说是周游世界的那种。汽车开了二十多分钟,下榻的旅馆到了,典型的希腊风格,全部是白色和蓝色的组合。错落不平的庭院,种满鲜花和植物,花盆都是陶罐,土色,质朴可爱。都是平房,门前有廊厦,藤萝或葡萄架带来阴凉,乘凉的木椅和木桌,颇有家庭的温馨气氛。庭院设计看似随意,但明眼人一看就羡叹希腊人的艺术造诣,在火焰山上营造出了温馨浪漫家园。

    稍事休息后,我们就搭一小时一趟的巴士,去市中心游览。米诺克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顺着海边和金黄的沙滩,我们就走进了小岛的中心城市Hora。

    这座小城有着错综复杂的街道,据说,最初这样修建是为了迷惑前来攻击的海盗。街道两旁,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充满想象力的店铺,旅游商店、迪厅酒吧、餐馆……这里或许是全希腊最好的白色海岛上的小镇,在这里你可以买到最流行的服饰和音乐唱片。

    夜幕降临,幽蓝的街灯使小镇显得更加神秘,酒吧里传出音乐,有打扮怪异的男人、女人,其中不少是沉浸在爱情中的情侣,每晚,这里都像节日般热闹,如果提前预订到地势高的酒店,便可以有幸在那蓝色的阳台上欣赏这蓝色幽静之中的喧嚣。

    距码头不远的圆顶小山上有风车转动,那些圆形的白色风车,用像小船一样的茅草盖住屋顶和风帆,在过去,这些圆顶的风车利用风产生的动力研磨麦子,生产面粉,如果是在有风的天气里,经过那条如画的小路去欣赏风车转动的场景,有如进入梦境。米诺克斯海岛向我们展示了无法在地球的其他角落找到的浪漫和美丽。岛上有着各式老房子和它们延伸而出的阳台,因此曾被称为“希腊的威尼斯”。也曾因其美丽广阔的沙滩,被称为“希腊的卡普列岛”。

    2011年7月10日

    爱琴海的悬崖边看日落

    爱琴海上的小岛圣托里尼一直以来都是希腊最受欢迎的度假胜地,这里四周分布着高质量的沙滩。蓝顶白墙的教堂,柔和的海风,几家幽静的小店,让人仿佛走入了世外仙境一般。真正的不被世俗打扰,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在圣托里尼,可以奢华地等待时间流过,在白沙滩上支起一把躺椅,躺在上面看书,品味美酒,再放上一段音乐,享受一种在都市不可能有的安逸。我们在圣托里尼的悬崖峭壁上看日落,那感觉特别奇妙。岛上有许多正对海面的悬崖,5月中旬,希腊的天气微寒,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聚集在岛上看日落的最佳位置的悬崖边,静静地等待太阳坠入大海的那一瞬……

    雅典城的众神殿是我们旅行的最后一站,这天阳光格外明亮,我们乘车先到了卫城的众神殿,它们一直以来受人崇拜,声名显赫,即便在两千五百年后的今天,任何一个去希腊的游客也不会忘记向这些神明致以敬意,想象在爱琴海上航行的船队中潜藏的海神波塞冬和他的宠物的身影,嗅吸森林中的松香,在蝉鸣中聆听牧神潘的脚步声。在奥林匹斯万神殿里的众神身上折射出各种性格特征,宙斯的荒淫,酒神狄厄尼索斯的嗜酒——正因如此,希腊众神得以一直流传下来……

    2011年7月12日

    前生与来世

    旅行,是从固体的生活中抽离,褪去时间、空间这一层皮,到他国异地寻找另一个自我的活动吧!毕竟,再怎么风光明媚的家乡,也会有看腻的时候,不论何等荣华的身份,也会有想更换的念头。旅行,正好提供机会,让人从自身的禁锢中放心地飞出来,歇够了,再飞回来。

    另一个自己是什么样呢?也许是尼亚加拉大瀑布旁边一家小餐馆的胖胖女老板,柬埔寨吴哥窟的黑黑瘦瘦的儿童,或是巴黎圣母院尖塔上一小坨百年不灭的鸟粪。旅行迷人之处正是在这里,扛着不轻不重的今生,到处游览自己的前生与来世。

    2014年2月4日

    三文鱼洄游(非虚构小说)

    公婆要来温哥华,姚小琼和赵豫吵了一架。吵完,姚小琼就带着儿子阿诺去美国西雅图购物去了。

    十年前,赵豫离开老家河南到北京创业。姚小琼留守了一年就带着女儿妞妞寻夫来了。赵豫的老板角色进入很快,又买车又买房,姚小琼不跟着不放心。国内闹“非典”那年,赵豫一家移民到了加拿大的温哥华。走时,女儿妞妞八岁,儿子阿诺一周岁半。

    赵豫把老婆孩子安顿好就回国了。他和许多来加国的投资移民一样,让老婆孩子在温哥华享清福,自己回国赚钱,像一只候鸟在太平洋上空飞来飞去。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和孩子,可是要成功就会有牺牲。”每次在机场分手,姚小琼哭天抹泪,赵豫就这样安慰她。当然,拥抱和亲吻也不能省。

    赵豫和所有优秀男人一样,顾家,孝顺,怕老婆。

    刚到异国他乡,姚小琼语言不通,人地两生,又一个人照顾两个小孩,紧张和不适,让姚小琼又失眠又脱发。每次和赵豫打越洋电话,都哭哭啼啼,甚至后悔移民来加拿大。赵豫提出让父母过来帮她,他们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

    姚小琼说:“NO!来了反而添乱。我照顾两个孩子,再照顾公公婆婆,还活不活?!”赵豫心里不痛快,可妻子过得的确不轻松,她要重新学车考驾照,要上新移民的英语班,

    女儿妞妞上学要接送,给儿子请了保姆,她也得劳心费神,怎么说保姆也是外人。来温哥华的第二年,姚小琼就让她母亲来探亲了,岳母在温哥华住了半年多才回国。

    前些年国内房地产红火,新楼盘如雨后春笋,需要大量钢材等建筑材料。赵豫恰好是做钢材生意的,迎合了市场。他把赚的钱源源不断汇到温哥华,姚小琼换了三次车,最后一辆是奔驰吉普350,折合人民币一百多万。搬了三次家。越搬地段越好,房子越大,最后搬到了西温的一个花园别墅。

    西温是温哥华的富人住宅区。依山傍海,密林浓郁,每栋房子都在密林深处,建筑风格各异,北美风情,欧陆风情,南美风情,都在这仙境一般的半山坡上错落着,据说,一些好莱坞明星都在西温买了房子。

    搬到西温之后,赵豫想接父母来的念头更是强烈。来加拿大几年了,姚小琼只带着孩子回过一次北京,没有回河南看望公婆。移民后,赵豫有了空闲就飞温哥华,无暇回老家探望父母,算起来他已经两年没见过父母了。

    姚小琼再怎么不乐意,赵豫还是铁了心把父母给接了出来。

    机场里接了父母,父亲的模样倒没什么大变,只是身架更是矮小了一些。母亲明显老了,墨黑头发一看就是染的,发根儿白如雪。父母自然是不认得妞妞了。离开河南后,父母就去过一次北京,那时妞妞还上幼儿园。眼前的妞妞,是个亭亭玉立、说一口流利英语的小老外。

    赵豫说:“这是爷爷和奶奶,小时候你在奶奶家住过的,爷爷奶奶带你坐火车去少林寺看小和尚练功,记得不?”妞妞茫然地摇着头。

    母亲凑得近近地打量儿子。“头发哪儿去了?瘦成这个样子。”母亲摸着儿子的手,啧啧道,“还是小琼比你强,又水灵,又白胖,一看就是营养好。”赵豫忙打哈哈:“小琼前几年可瘦了,身体刚缓过来。”

    他知道是姚小琼最怕别人说她胖,这些年一直在尝试各种各样的减肥秘方,母亲是哪壶水不开拎哪壶。

    开车离开机场,赵豫问旁边的姚小琼:“去列治文吃饭好不好?”列治文是中国餐馆最集中的地方,华人也多。姚小琼说:“还是去‘Robson Street’(市中心)吃意大利牛排吧,妞妞也想吃。”

    车后排的母亲插话说:“回家吃面条吧,你爹的胃不好,飞机上的饭你爹吃不惯。”赵豫从车后镜里瞥了父亲一眼,父亲的脸色暗黄,无精打采。姚小琼嘟囔一句:“谁做啊?今天保姆请假了。”母亲两手把着赵豫的车座背说:“我做,我做,家里有面粉吗?”

    父亲的胃病,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至今回想起来,赵豫总觉得是自己偷了父亲的胃,自己的那份健康,原来是踩在父亲的肩膀上得来的。赵豫的父亲是个小学教师,母亲是搪瓷厂的女工。赵豫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妹妹,他排老三。父母的微薄薪水,养六口之家实在是小马拉大车。母亲的任务是日复一日在烧瓷车间,举把焊枪在铁坯脸盆烧白瓷上绘制图案。这个工种是母亲自己要求来的,因为是高温车间,烧瓷车间的工人,每个月可以拿到六块钱的营养费。母亲每天都是一身汗,下班先在厂里洗澡,然后就回家做饭。母亲在一个黄瓦盆里和满一盆的玉米面,或红薯面、高粱面,捏出一大蒸笼的窝头来。中间蒸几个白面馒头,那是给父亲留的。

    一年到头,饭桌上都见不着肉。菜只有咸菜疙瘩,好一点是熬大白菜,要么是面条汤。赵豫小时候身体羸弱,三天两头闹病,八岁时和五岁的妹妹一般高。校医曾是父亲的学生,免费上门给他针灸,效果不大。父亲叹口气:“这孩子是营养不良,用不着扎针。”父亲叫母亲把馒头给他吃,母亲偶尔从食堂带回家给高温车间工人的营养餐肉菜包子,父亲也舍不得吃,给赵豫吃,还带头拿起一个红薯面窝头,大口地吞起来。哥哥姐姐妹妹常因为赵豫老吃细粮而和父母闹脾气,说父母偏心。

    赵豫生在特殊年代,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食品都凭票供应。豫中平原盛产小麦,竟也开始搭配百分之四十的粗粮。家里四个孩子,齐齐地到了长身体的时候,口粮就有些紧缺起来。父亲就用高价买下别人不吃的粗粮,来补家里的缺。每天开饭的时候,父亲总让母亲和几个孩子先吃,等他给学生批改完作业,坐下来吃的时候,那个盛白面馒头的篮子已经空了,红薯面做的窝头虽然也抹了几滴菜油,仍然干涩如锯末。父亲嚼了好久,还是吞不下去,直嚼得脖子上鼓起一道道青筋。赵豫看了心缩成紧紧的一团,可是到了下一顿,依然抵御不了白面馒头的诱惑。

    父亲有一天在课堂上晕倒了。晕倒原因是贫血。他犯胃病好长时间了,赵豫在半夜听到父亲的呻吟声,母亲压低声音劝他去医院看看。医院要父亲住院手术。可父亲怕花钱就没有住。以后父亲的胃病时好时坏,始终没有痊愈。

    父亲对四个孩子期望很高,说谁有本事谁就去考大学,爹娘砸锅卖铁也供他!结果,只有赵豫考上了大学,妹妹考上了护校,哥哥姐姐都进了工厂。

    后来他们各自成了家,搬出去单过了。父母依然留在老房子里,老两口相依为命。

    赵豫发迹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买了房子,郑州最好的花园小区。母亲坚持要住一楼,说这样接地气,住高楼憋气。

    关于父母来温哥华的住处,赵豫两口子有过激烈的讨论。赵豫觉得父母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怕上下楼摔跤。应该住在一楼对着花园的那间屋。姚小琼说这间屋是妞妞的琴房。姚小琼花钱给妞妞请了钢琴家教,一位移民多年的上海音乐学院女教师。妞妞的钢琴已经考到了九级。先不说搬钢琴要请人有多麻烦,单说楼上才是卧室,他们两口子占大卧室,妞妞和阿诺占一个卧室,还有一间客房。客厅是沙发和电视。

    两人争执半天,结果是赵豫的意见胜出。是因为赵豫的一句话:“我父母来探亲,就喜欢和孩子在一起,妞妞练琴他们准会在一旁看,妞妞肯定分心。”这句话一下子把姚小琼提醒了。她沉吟半天,才说:“要搬你搬,我不管。”赵豫知道这就是让步的意思了。

    赵豫找了搬家公司来帮忙,花了一百加币,才把三角钢琴搬到了二楼。这才来收拾父母的房间。这是一座西班牙风格的别墅,地面两层,地下一层,加起来面积有五六百平米。前房主是个意大利籍白人老太太,卖房子时连家具一起卖给了赵豫夫妻。白人老太太是个建筑设计师,房子的装饰、色彩、家具,乃至墙壁上、楼梯上的油画都令人赏心悦目,极具异国情调,每个细节都无可挑剔,精致,优雅。可父母的房间却极是简单洁净,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很小的写字桌,有衣帽间,卧室没有衣柜。没有一点花哨的地方——正是父亲平日喜欢的样子,而不是母亲喜欢的。母亲喜欢屋子里放一些小摆设,如花盆、茶具之类的东西。

    赵豫开车带父母到海上乘船去了维多利亚岛游玩,之后又去了繁华市中心,游览了史丹利公园,野鸭子在绿草地上闲庭信步,碧蓝的大海上停泊着无数艘私家游艇,私人小飞机跟蝴蝶一样飞上飞下,父亲看得两眼发直,连连感叹:“白求恩的故乡就是好啊!”

    姚小琼说:“爸,您还是老师呢,白求恩不是温哥华人,蒙特利尔才是他的家乡。”父亲有些尴尬。赵豫打哈哈道:“反正都是加拿大,一样,一样。”

    赵豫住了几天,就飞回北京了。临走叮嘱姚小琼:“拜托你,对我们父母好一点,我欠他们太多了。”

    父母节俭惯了。在赵豫家,晚上母亲老是随手关灯,弄得客厅黑乎乎的。姚小琼说:“妈,加拿大电便宜,用不着省电。”母亲嘴上应着,心里是不认可的。

    姚小琼开车带着妞妞回来,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口的照明灯不亮了。加拿大人的习惯,每家院子门口的灯都是彻夜开着,即使主人外出旅游,灯到了晚上也自动开启,表示家里有人。姚小琼一进门就喊起来:“爸,妈,加拿大的电力资源丰富,用不着节电。整个城市到了晚上灯火通明,家家所有灯都开着,白人也迷信,认为这样才能够把财招来。”

    父母舍不得用洗衣机、烘干机。老两口穿脏了的衣服,母亲总是用手在卫生间里洗了,父亲在花园里的两棵树上栓了一根绳子晾衣服,把裤衩、秋裤、背心都晾上,一天到晚都能看到万国旗帜飘扬。姚小琼很生气地说:“老外从来不在花园里晾衣服,都是用烘干机,您二老这样,让白人邻居看到会笑话我们的!”

    母亲一边往绳子上晒被子,一边说:“我们是中国人,习惯把衣服晾太阳底下。”

    姚小琼气得脸都白了:“这是两回事,入乡随俗的道理您该懂吧?!”以后母亲就不在花园里晾了,把衣服就搭在卫生间,知道儿媳妇也是不允许的,嫌湿答答的会让地砖侵水,就在姚小琼不在家的时候晾,她一进家就收起来。

    父母每天早晨不到七点就起床了,然后就大声说话。八点半就开始用吸尘器吸地,声音特别大。姚小琼气恼得不行,她每天都半夜睡。加拿大的凌晨是国内下午,她要和北京的赵豫通电话,说家里事,也说生意上的。她每天都睡到上午十点多才起床。儿子由家教接送。家教叫安荃,是从北京来温哥华的访问学者。安荃每天早晨开车来接阿诺上学,然后她再去自己进修的大学上课,下午三点阿诺放学,她再赶去接他去高尔夫球场训练。姚小琼给她的月薪比在餐馆里端盘子要多得多,还不用上税。安荃的丈夫在多伦多读博士,正是用钱的时候,安荃很珍惜这份工作,把阿诺带得很好。最让姚小琼满意的是,安荃英语不错,和阿诺说话很少有说中文的时候。

    公婆来之前,姚小琼就和赵豫约法三章:不要让公婆插手两个孩子的事情,不要对保姆发号施令,不要对她的事情说三道四。果然,老两口一来就提出孙子由他们带,他们漂洋过海来加拿大不就是为了看孙子吗。姚小琼没吭声,拿眼看赵豫。赵豫只好站在她这边,说小琼的意思是不想让父母太累,阿诺可不是一般的淘啊。老两口面面相觑,不再坚持了。

    姚小琼忍了几天,终于和公婆说:“在加拿大清扫草坪的工人都要在十点半工作,加拿大人正常上班时间是九点,洋人邻居都是晚睡晚起,这样的噪音对人家是干扰!”公婆安静了几天,地是不吸了,又改在花园里种菜了,是那种见缝插针的种法。

    姚小琼在越洋电话和赵豫发牢骚:“你爹妈把我花钱请园艺师设计的花园,弄得跟庄稼院一样。”赵豫安慰道:“亲爱的,看我的面子,你再将就一下,等他们走了,咱再把菜都拔了。”“好吧,还能怎样。”姚小琼娇嗔地回答。

    说到底,姚小琼是很爱丈夫的。当年她大学毕业分配到银行上班,同事给她介绍的第一个对象就是赵豫。她看了一眼,心里就喜欢了。赵豫相貌堂堂,学历也高,在进出口公司工作,是理想的结婚对象。俩人交往之后,姚小琼还发现了赵豫身上的不少优点:沉稳,睿智,温存,还浪漫。有一天,他冒着大雨撑着伞来接她下班,她这辈子都忘不掉当时的惊喜和感动。结婚不久,赵豫就辞职下海了,几年时间就创造了财富奇迹。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姚小琼的朋友们都羡慕她不但干得好,嫁得更好。

    公婆操劳惯了,到了温哥华也难改。每天的头等大事,就是做上一桌的饭菜,等姚小琼和孙子孙女回家。婆婆做饭,还是国内的那种做法,葱姜蒜八角大料红绿辣子,旺火爆炒,一屋的油烟弥漫开来,惹得火警器呜呜地叫,做一顿饭,气味一个晚上也消散不了。

    加拿大别墅的厨房都和客厅连在一起,洋人或老移民华人,做饭极少用油烹炒煎炸,都是用烤箱烤牛排,烤火鸡,蔬菜大都是生吃或用水蒸煮。家家的厨房都敞亮,一尘不染。

    姚小琼和两个孩子的生活习惯已和加拿大接轨,做菜很少用油炒,一般都用烤和蒸煮的做法。公婆来了一个月,一桶色拉油就见了底,是他们半年都吃不完的油量。很快家具墙壁上,就有了一层黏手的油。

    姚小琼说妈您做饭把火关小些,赵豫也在电话里说妈您多煮少炒。母亲回嘴说你们那个法子做出来的还叫菜吗。勉强抑制了几天,就又回到了老路子。后来,姚小琼就带着妞妞和阿诺在外头吃饭。一天晚上,姚小琼给阿诺拿果汁,打开冰箱,吓了一大跳。冰箱里塞满了馒头。原来婆婆无饭可做,就买了三大袋子白面,蒸了一大锅馒头,晾凉了存冰箱里。

    白天,姚小琼很少在家,健身,逛街,和朋友聚会,她忙得很。这天中午她有个聚会,临时决定回家换衣服。正巧赶上老两口吃午饭,饭桌上几个用微波炉打热的馒头,一碟国内带来的榨菜,两杯白开水。姚小琼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爸,妈,我们家不至于穷到这个份上吧?你们这么做,叫我怎么跟赵豫交代?!”

    公婆垂下眼皮,跟犯错误的小学生似的说:“不要紧,我们在老家中午就这么凑合吃点,不关你的事。”以后,姚小琼就经常买些外卖带回来,给公婆做午餐。

    老两口去公园和大街上散步,把人家丢弃不要的空酒瓶、空纸盒、小孩自行车都捡回家,花园里有一间放工具的房间,现在里面堆满了这些破烂。

    公婆的不讲卫生,也渐渐地让姚小琼头疼。家里有洗碗机,公婆从来不用,也不想学。婆婆洗盘子不洗盘子底,碗底也不洗,刷锅不刷锅盖。保姆看不下去,说您没洗干净啊!婆婆操着很重的河南话辩解:“这样洗省水。”保姆说:“加拿大有的是水,您出国了观念也该转变。”婆婆在背后就跟公公说保姆的坏话:“崇洋媚外,出国不还是给中国人看孩子,有啥了不起!”

    公公抽烟。公公在诸般事情上节省,可是公公却不省抽烟的钱。公公的烟是从国内带来的。两只行李箱里光烟就占了半箱。公公别的烟都不抽,嫌不过瘾,只抽云烟。公公还爱走着抽,烟灰一路走,一路掉。掉在地毯上,眼神不好,又踩过去,便是一行焦黄。姚小琼一气买了六七个烟缸,每个角落摆一个,公公却总是忘了用。公公的牙齿熏得黄黄的,一说话就带烟油子味。用过的毛巾、茶杯、枕头、被褥没有一样不带着浓烈的烟臭。

    公婆喜欢男孩。可赵豫哥哥、姐姐生的都是女孩,当年公婆听说姚小琼生的又是一个女孩,就很失望。公公只让婆婆来医院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妞妞就走了。姚小琼在北京生了阿诺,公婆高兴坏了,坐了一夜火车从郑州来北京看孙子。

    阿诺虎头虎脑,人见人爱。阿诺一岁起就跟着家教学说英文。如今,阿诺说英文比说中文还流利。阿诺五岁时,姚小琼就以年薪十万加币请了一个菲律宾籍的职业高尔夫教练,教阿诺打高尔夫球。姚小琼像打造航母一样,一心想把阿诺培养成真正的贵族。公公很稀罕阿诺,见了阿诺就想抱一抱,亲一亲。阿诺说不要碰我。阿诺说的是英文,公公听不懂,却看出阿诺是一味地躲。公公伸出去的手收不回来,就硬硬地晾在了空中。

    那天赵豫也在家,竖起眉毛说:“阿诺你听着,你爸爸小时候把爷爷的那份白面馒头吃了,身体才结实的,可爷爷却得了胃病。没有你爷爷的疼爱,你爸爸不会有今天,你爷爷碰你一下都不行了?”姚小琼不看赵豫,却对公公说:“阿诺不习惯烟味,从小到大,身边没有一个抽烟的。”公公听了神情就是讪讪的,从此再也不敢碰阿诺。

    公婆是签证是六个月的,可是公婆只待了三个月,就提出要走。其实公婆是希望儿子和媳妇挽留的。温哥华的自然风貌,色彩斑斓的四季轮回,水晶般清新的空气,天堂般安静的环境,质朴的风土人情,夏季清凉如秋,冬季温暖如春,蓝天白云,阳光如洗,鸟语花香,绿树婆娑,温哥华是一个适合人生活的好地方。公婆怎么会不喜欢呢?!可是姚小琼不说话,赵豫就不能说话。公婆虽然眼神都不太好,却看出了在儿子家里,儿子是看儿媳妇的眼色行事。

    儿子很听儿媳妇的话,是因为儿子之所以有今天的发迹,是沾了儿媳妇娘家的光。儿子的事业是仰仗儿媳妇哥哥的公司做靠山。出国也是儿媳妇哥哥一家先出国,然后又帮儿子一家出国,到如今,北京的公司董事长也是儿媳妇哥哥,赵豫是他的副手。儿媳妇倒也不邀功摆架子,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儿子朝人生的更高台阶推一把,等儿子走稳当了,才接着往前走。儿媳妇对儿子感情很深,公婆是看得出来的,公婆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公婆来的时候是春天,走的时候就是秋天了。航班是大清早的,天下着雨。一进九月,温哥华就进入了雨季,有时一个星期雨都不停。姚小琼和妞妞、阿诺都睡着,赵豫一个人开车送父母去机场。一路上,赵豫只觉得心里有一样东西硬硬地堵着,气喘得不顺,每一次呼吸听起来都像是叹气。

    泊了车,时间还早。赵豫就领着父母去机场的餐馆吃早饭。机场的早饭死贵,又都是洋餐洋味。赵豫一样一样地点了一桌子,父母吃不惯。父亲又说胃不舒服,特想回老家吃母亲做的手擀面。挑了几样就吩咐赵豫打了包。母亲连茶也舍不得留,一口不剩地喝光了。母亲的手颤巍巍伸过来,抓住了赵豫的手。母亲的手很是干瘪,青筋如蚯蚓爬满了手背,指甲缝里带着没有洗净的泥土,那是母亲昨天在花园收拾被雨水打下的落叶留下的痕迹。

    “儿呀,好好疼你媳妇,她给咱老赵家生了孙子,就冲这,你也得听她的。”母亲说,眼里闪着泪花。赵豫眼也发酸,就跑去了厕所,坐在马桶上,扯了一把纸巾堵在嘴里,哑哑地哭了一场。走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在父亲的兜里。

    “五千美金,大哥、姐姐、小妹各一千,您二老留两千。”

    赵豫陪着父母排在长长的安检队伍里,三个人不再有话。临进安检门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哥和姐打电话,别提,那个,钱,的事。”

    送走父母,走出机场,外面的雨更大了,风也刮起来。赵豫的手机响了,他把手伸进口袋掏手机,却摸到了口袋里那个原封不动的信封——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把钱还给了他。

    第二天,是个周末,雨后天晴,姚小琼提议全家去“地狱之门”去看三文鱼洄游。

    赵豫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才到了“地狱之门”。1920年无数华工为了建造铁路而炸山,从此打开了进入温哥华的大门,丧命的华工不计其数,所以得名“地狱之门”。炸山的碎片崩落形成了二十公尺深的斜坡和湍急激流,使得当年的红鲑几乎绝种,后来才搭建所谓的鱼梯,让鲑鱼能够在险峻的河里,爬一段休息一段,安全抵达上游产卵。

    赵豫一家搭乘观光缆车,险峻的山谷和美丽的溪水,让妞妞和阿诺兴奋地大叫。山谷中有像哈达一样洁白闪亮的河流,时而,有成片的鲑鱼跃出水面。

    解说员指给游客看:“鲑鱼就是三文鱼。三文鱼的一生令人惊叹,从鱼卵开始——每条雌鱼能够产下大约四千个左右的鱼卵,但大量的鱼卵还是被其他鱼类和鸟类吃掉,幸存下来的鱼卵长成幼鱼。春天来临,幼鱼顺流而下,进入湖里,一年后再顺流而下进入大海,每四条就有三条被吃掉,只有一条能顺利进入大海。四年后,它们经历无数艰险,才能长成大约三公斤左右的成熟三文鱼。这个时候,它们开始了回家的旅程,十月初,所有成熟的三文鱼从海上逆流而上,消耗掉它们几乎所有的能量和体力,有些鱼变成了其他动物的美食,有些鱼在快到目的地之时竭力而亡,极少活下来的三文鱼到达产卵地后,不顾休息开始成双成对挖坑产卵受精,在产卵受精完毕后,三文鱼精疲力竭双双死去,结束了只为繁殖下一代而进行的死亡之旅……”

    观缆车到了目的地。姚小琼追着妞妞和阿诺出了车,赵豫却站着发怔,很久没有动身。观览车又上来了游客,缓缓地启动了,升起来了,浓绿的山谷,闪亮的河流,又渐渐铺展开,视线突然清晰了。就在那一刻,赵豫觉出了自己的不快活,一种不源于姚小琼的情绪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不快活。

    2008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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