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雅安地震后,我的一位做生意的女友和她老公有这样的对话:女友说:“假如我们这个城市大地震了,你就先离开逃生,因为你是个医生,到哪儿都能救死扶伤,我的公司刚有起色,只能坚守!”医生老公说:“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女友说:“咱家的好日子才开头,逃掉一个是一个。”
所谓好日子,在平凡宁静的日子里很难感受得到。只有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才发现过往的庸常日子原来是那么美好。夫妻之间的争吵,对方的缺点,完全不算一回事。都有过为生存奔波的时候,那时候发工资发奖金的一天,就是好日子。我们攒钱买彩电冰箱,把它们搬回家的那天就是好日子。年轻的时候,恋人在寒冷的冬天,站在路边等你,这便是难忘的好日子了。
每次怀旧,我都是有控制的,任何时候也不会觉得衣食有忧是真正的好日子,因为那时的快乐太短暂了。尽管在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我会空虚,内心极度寂寞,精神痛苦,我仍然不认为应该像从前那样生活。毕竟烦恼也是有层次的。只是我明白了,好日子永远是相对的。
一个等待给孩子换眼角膜的母亲,不会忘记听到有人愿意为她的孩子捐献眼角膜那天的惊喜;一个称职的演员接到一部好戏;身披婚纱的女孩挽着父亲的手,走向心仪的新郎;一个浪子的回乡;饱经战火煎熬的人们终于走出了防空洞;埋在地震废墟下面奄奄一息的人得到了营救……那就是终生难忘的好日子。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在和平年代,在家境平安的情况下,只要内心充满阳光,一心一意享受世界的精彩,就已经是好日子了。如果自寻烦恼,那生活就大不一样。为什么我都四十岁了,又是白领,怎么就找不到高富帅的郎君?为什么我辛苦给老板卖力,可升职出国的美事却落在别人头上?为什么攒了数年买房子的钱,等到该买房时,国家又出新政,买不起了?去体检别人都无大碍,只有你查出了不好的病,你由此抱怨命运对你太刻薄了!
你需要什么就没有什么,这是生活的本质。如果你不能认清这个事实,那你就永远没有好日子过。也许你会说,我讨厌阿Q,我要做生活的强者。然而强者所以成为强者,恰恰是因为他们志在过程,能够享受过程之中的艰辛,同时能够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种种不如意,我们中国人喜欢谈论或夸大别人的风光,而对别人每天与困境斗争忽略不计。
你能数十年在深山老林里研究野生动物吗?你能从三岁开始就永无假日地练琴吗?你能穷尽一生与农民研究水稻吗?你能在商海里几起几落之后还奋斗不止吗?
如果你不能,那么你就是常人,要想过好日子,就不能整天幻想着金戈铁马,燕赵悲歌,就只能以一个常人的心态,享受粗茶淡饭里的天长地久,平平安安中的花好月圆。
2013年5月21日
幸福指数
偶然听到这样一个故事,说有对老夫妻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老先生退休前是大学教授,老夫人是某医院的外科专家,家住某高层公寓小区。他们的一双儿女,也和父母一样优秀,双双留学考博到国外深造,毕业成绩优异,顺利进入当地高端公司任职。然后儿子定居美国,女儿定居英国,待遇丰厚,但极少有时间回国看望父母。
这对老夫妻,在周围人眼里是幸福指数最高的家庭。不但自己的一生婚姻和事业成功,还把儿女教育得如此出类拔萃,这是普通的中国人最看重的。他们刚退休的时候,家里总有慕名而来的人,来跟他们请教教育儿女的经验和秘诀。也有人羡慕他们的物质条件,住那么大的房子,家具和家电都很高级,墙上挂满夫妻俩在国外旅游的照片和儿女戴博士帽的毕业照。
但这一切,却无法阻止他们的衰老。随着时光流逝,很少再有人登门。那些崇拜者,又把目光投向了新的目标,人们喜欢往前看。老两口终于品尝到晚年的凄凉和寂寞,俩人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老先生患高血压和心脏病,老夫人七十多岁就出现老年痴呆,失忆严重。从此,他们再没有体力出国探亲了。
他们远在异国的儿女都已进入中年,成家立业,生活和事业都在爬坡,根本不可能回国尽孝。他们只在母亲住院病危时,匆匆飞回国几天,托亲戚请了护工,将厚厚一沓美金或欧元,塞到父亲布满老年斑的手里。父亲把印着洋人头像的钞票,愤愤地掷在地上,潸然泪下,对马上要赶往机场的儿子和女儿说:“我不需要你们的钱,我只要你们留下多陪陪你们的母亲!”儿子和女儿还是毅然飞回异国,只靠越洋电话尽孝。只有老先生每天凄然地照料着老夫人。
与老夫人住同一病房的,也是一个老太太,也七十多岁,白胖胖的,大嗓门,一嘴俗言俚语,一看就没啥文化。可老太太的病床前跟走马灯似的,整天不断人。
老太太有三个闺女,一个儿子。都四五十岁了。三个闺女老大退休,老二下岗,老三在超市工作,儿子最小,是个“的哥”。老三一下班就抱着新鲜水果来替大姐和二姐。大姐和二姐,在医院待一天,把老太太侍候得就像“老太后”。
而且,老太太的老伴、女婿、孙子孙女一干子人,说来就来,老太太想清静会儿都难。
晚上一大家子还没散去,儿子就来了,病房里更是热闹,说笑声不绝。连护士们都啧啧赞叹:“老太太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生了这么孝顺的闺女儿!”
有天难得清静,老太太和老先生闲聊,她说自己和老伴退休前同在一家国营厂上班,俩人文化都不高,所以没把孩子们教育好,四个孩子一个也没考上大学,所以他们的工作都很一般,和您的儿女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电视上不是说幸福指数吗,您的幸福指数最高!老太太的话,一下子触碰到老先生的痛处。“老大姐,您快别这样说了,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情愿不要这样的幸福指数!真正有幸福指数的,是您呀!”
老太太先一怔,继而幸福地笑了,特别灿烂。
2012年7月5日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生活中不必时时恐惧。开店铺的人不必担心绑匪,或是走投无路的饥饿难民来抢劫。幸福就是一辈子没有赶上地震、洪水、海啸、台风,和所有的灾难绝缘。
幸福就是:睡在屋里的人可以酣睡,不担心自己一醒来发现屋子已经被强制拆除,家具像破烂一样丢在街上。到超市买婴儿奶粉的年轻母亲不必担心奶粉有没有“三聚氰胺”,婴儿吃了会不会死。到酒吧不会喝到假酒,不会让做东的人既丢脸面,又担心肠胃受苦。江上打鱼的人张开大网用力抛进水里,不必想江水里有没有重金属、鱼虾会不会在几年内死绝。
幸福就是:小孩子一个人走路上学,不必瞻前顾后提防自己被绑票。年轻女子下夜班回家不必担心遇上色狼或图财害命的歹徒。爱买高档化妆品的女人,不必担心买到假货,到美容院也不必担心有可能发生毁容的悲剧。老头老太上街无须提防骗子忽悠,身上的钱财被悉数掠走。回家过年的民工不必担心买不到返乡火车票,更不必担心车上有贼。
幸福就是:从政的人不必担心被无辜举报,富人不必害怕绑票,穷人不必担心孩子上不起学。白领一族不必担心发生“蜗居”的尴尬,做房奴车奴,每月按时还贷款,不会拖欠。
幸福就是:寻常的日子依旧。水果摊上有最普通的柿子香蕉。菜场里每天有活鸡活鱼。花店里天天摆出百合和水仙,百合仍旧新鲜,水仙仍然香得浓郁。电影院里隔三岔五有新大片上映,和爱人想去看随时都可以买到电影票,影院里安静还不断片。
幸福就是:银行和邮局天天开着,让你寄红包和情书到远方。药房就在街角,咖啡屋、面包房的香气天天飘着。电车从不罢工,从早到晚叮当响着。火车永远按时到站。出租车永远在站口排队。打开水龙头,永远有清水流出来,天黑了,路灯永远自动亮起。
幸福就是:去机场登机,飞机不会因故延误。到了陌生的城市,朋友和亲人早早就来机场等候。
幸福就是:母亲去幼儿园接自己的孩子,他张着小手朝你奔来,带着奶香味喊你“妈妈”。
幸福就是:平常人家在晚餐的灯光下,围坐在一起,讲不一样的话题。年少的叽叽喳喳谈自己的学校,年老的仍旧唠唠叨叨说自己的睡眠和假牙。厨房里传来煎鱼的香味,客厅里响着聒噪的电视新闻。
幸福就是:头发白了,背也驼了,用放大镜费劲读报的人,还能自己走到胡同口买回油条豆浆叫你起床。
幸福就是:平常没空见面的人,一接到你午夜仓皇的电话,什么都不问,人已经出现在你门口。
幸福就是:在一个寻寻常常的下午,阳光照进你的阁楼,牙牙学语的婴儿在干净的地板上耍玩具,你在一边的电脑上写东西。
幸福就是:冬天的阳光下,你的初恋情人千里迢迢地来看你,阔别二十年,你们坐在街角咖啡厅里,仍旧有当年的怦然心动。
幸福就是:无论你在异国他乡多久,给年迈的父母打越洋电话,永远会听到父母苍老的声音,叮嘱你多穿衣服,别忘了给家里打电话!
2010年2月24日
人到中年的吃力
写作朋友小聚,把酒问盏,聊着聊着,都谈到中年的不甘。怀才不遇或壮志未酬的样子,归根结底,是丧失了幸福感。阅读感受下降,体验的强度下降,是否还剩下足够的敏感和力量去表达,去继续始自少年的作家梦?也是因人而异。
我们写的作品,缺乏激情,只剩下表达的惯性,在衡量中的委屈,缺乏一种干净的愤怒。我们很少自省,总是苛责外在环境的冷落和不公。到底怎样我们才能心满意足,在网页的饼铛上,获得一分钟的翻身热度?是不是我们老了,那么迫切地要领取保障晚年的荣誉抚恤金?我们为什么那样着急地想替历史表态,想为自己的创作一锤定音?如果是这样,我们的身体和心智已散发着秘而不宣的腐气。
中年的生活,像在公园的池水里泛舟。因为没有流动的水,即使松开双桨,它们也像鱼鳍一样轻摆在船帮两侧;小船随水漾动,不会偏离到哪里去。
人到中年的吃力,是不是因为我们这种形同负重小虫的习惯?一天天、一年年地活着,悲欢交织在发酵的回忆里,安慰的余温,悔恨的遗毒,背着越来越重的时光。疲惫也是一种资本吧,至少,它囊括了你为既往生活所支付的体能。或者沉重,或者虚无。背负的时候,我心怀隐忧,担心自己被过程消耗,无法体验储藏到最后才能享用的晚年自由。
我看着镜子,里面的陌生女性神情混沌——认识几十年,她对我来说依旧陌生。一个人的脸,如同时间手中的橡皮泥,被随意捏制,但愿我们的皱纹是神留下的指纹。可能越老,我们越热衷在残羹岁月里,享受怀旧中的余温。
2013年8月2日
没人注意,也是幸福
朋友的女儿毕业于北京某名牌大学,后到英国读研究生。朋友是个虚荣心强的人,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女儿是多么的优秀!遗憾的是,就是对门邻居都不知道。有时她和对门邻居一起乘电梯,无话找话,互问儿女情况,她这才找到炫耀机会。可下一回再见面,又谈起同样的儿女话题,人家根本就没印象,让她很是郁闷。
美国埃默里大学教授马克·鲍尔莱因在《最愚蠢的一代》中,有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明白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对于别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引此话劝慰她,她才醒悟并释然。
我们这些普通人实在没有必要在意别人的评判议论,因为根本没人注意你。所谓“人言可畏”,那也主要是对阮玲玉那些名人而言,而平头百姓,根本没有值得外界品头论足的新闻价值。
即便是红极一时的明星,想引人注意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常见那些明星出演的影视剧即将上映时,往往故意闹点真真假假的绯闻出来,或发生情变,或夜店买醉,或与导演闹翻,或另结新欢,或朋友生隙,花样百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引人注意,以换取收视率。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就轻松很多。既然没人注意,我们堂堂正正做人,就不会再留意那么多的风言风语,不会给自己增添那么多精神负担,就会坦然自若干自己想干的事,直抒胸臆说自己想说的话。
李嘉诚曾对记者说:“我的最大幸福,就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逛逛公园。”而我们每天都在享受这种幸福。自由自在地、没人注意地逛大街、逛公园,因此说,没人注意,也是一种幸福。
2013年7月12日
书上说的爱情
二十年前,在大陆拥有读者最多的台湾女作家,一是琼瑶,二是三毛。她们两人都是写爱情的高手。琼瑶的爱情是“情深深,雨蒙蒙”千回百转的催泪弹,而三毛的爱情却是“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的神秘浪漫。
喜欢三毛是从那本薄薄的小书——红色封面上有着骆驼和残阳的图案,书名叫《撒哈拉的故事》——开始的,友谊出版社出版。以后,我就成了三毛的忠实读者,她的书无一漏读。
当我对三毛的浪漫行径神往之际,却被马中欣的“揭秘”弄得一头雾水。马中欣对三毛的爱情疑为是自编自导自演。于是跑到沙漠做了一番考据工作,然后宣布三毛是一个伪浪漫者,结果激起了三毛迷们无边的愤怒和指责。
考据三毛与荷西的爱情的真实性确实是一件很焚琴煮鹤的事,至少在阅读意义上他们的爱情是成立的,并且是优美而经典的。三毛的爱情涉及到等待、重逢、厮守、殒命、自缢之类的戏剧性爱情关键词,每一项都让普通人怦然心动。爱情到底是两个人的事,外人无权干涉,即使是三毛一个人造出来的故事,又与他人何干?谁能说哪个女人的内心中不珍藏着某个尚未来得及展开的爱情之梦?
三毛热衷于将自己的爱情放在聚光灯下,因为她是个写作人,并博爱众生,在众目睽睽下离经叛道,得到幸福。有一天荷西死了,爱情的录影带放完了,三毛是那样的苍白。一个人的爱情录影带总会放完的。
爱情大于一切障碍,是三毛爱情中最大的闪光点。但跨国婚姻、生活在沙漠深处、不用上班、到处旅游、异域风情、为爱而死不能不说是很巧合的噱头。这个噱头由三毛的写作开始,以读者的想象结束。书上说的爱情总是那么美丽。
2009年4月14日
上一辈人的爱情
这种感觉已经许久了。我们所住的城市硝烟弥漫,我们生存的空间只剩下一点。我们在人流中被推着前进,我们的心灵染上尘埃——活得很疲惫,忙得很无奈。希望与失望交错上演,很累,想逃避。
我们这代人工作五天,休息两天。一个月挣好几千好几万,可却觉得睡眠不足,钱不够用。我们于是好奇,上一辈人,在那个只拿二十几块钱工资的年代,在那个一周只休息一天的岁月,他们是怎么苦熬下来的?
她与他自由恋爱,相守多年,她厌倦了他那张看过千遍的脸,她总谋划着逃出围城有个新未来。幸好她不是异类,据说在大城市戴绿帽子的男人占相当比例,并且离婚大战每天上演。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而摆脱一个人也不过几天。她可以很轻易地说爱你,她也可以很飘然地与你再见。
我于是更好奇,上一辈人,他们如何相守而甘之如饴?他们不说“我爱你”,他们说“我和她有感情”;他们不说“老公老婆亲爱的”,他们说“小王小张同志”。
他们不是自由恋爱,他们是介绍人牵线。他们不叫“步入婚姻殿堂”,而是叫组织家庭。我仔细研究过那一辈人,他们在夹缝中生存,活在小心翼翼的年代。
“五四”时期的青年尚有徐志摩一般的情种,郁达夫那样的浪漫,他们不吝对爱情的歌颂与赞美,并将爱情演绎成生死之恋。现代人的你侬我侬、海枯石烂更是愈演愈似的商战片,即便是情感,也待价而沽,期待在牛市卖出个最高点。而恰恰就是你我的父母,他们身处一个内敛的时代,羞于表白。他们用最平实的语言,书写着真正的爱。
都是凡人琐事,细碎到几分钱。都是寻常百姓,说的是耳熟能详的语言,曾经有那么一大群原本不可能交错的轨迹,在人生的旅途上相遇并结伴。也许磕磕碰碰,也许摩擦不断,也许泪眼婆娑,也许笑逐颜开,一路走来,竟过了人生大半。
我现在已经相信,所有的婚姻都会遭遇一段飞来的情感,正如所有的电影都会出现撞车的镜头。所有的生活都高低起伏,正如所有的海水潮去潮来。轻易说再见,还是对曾经的日子有所留恋珍惜?你哭了,你笑了。你抛开了,你留下了。情愿不自由,就是自由了。这就是我对婚姻的理解。也许亘古不变。
2008年11月22日
素婚
话题是从一个电话引出来的。朋友是南方某知名杂志的总编,他说刚开完会,讨论的新选题是“新简约主义”。金融风暴如强劲台风席卷全球,台风眼是纽约华尔街,以为万里之遥的中国不受影响就太天真了,几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员工下月起削减一半工资。央视《早间新闻》说,金融危机使境外游客比往年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八,美国和欧洲游客都捂紧了钱袋,节省开支,甘愿错过深秋中国的旅游佳季。
朋友还说,在金融风暴的影响下,上海、深圳、武汉、广州等城市的白领们悄然兴起了“新简约主义的生活方式”,还提出了“瘦婚”和“素婚”的节约理念。婚礼实在是需要“减减肥了”。我今年有幸参加了几个婚礼,一个比一个热闹,排场,混乱。婚庆公司承办婚礼全程,十几辆临时租借的“红马六”,婚礼上,主持人因为赶场,让百十来口参加婚礼的客人足足干等了快两个小时,一个所谓的魔术师强撑场子。天又热,礼堂又小,所有来宾都无精打采,烦躁不堪。婚礼终于开始,主持人低俗又程式化的主持套路,劣质的婚礼蛋糕,可疑的香槟酒,都让我觉得所谓的“豪华婚礼”,一点也不圣洁高贵,甚至缺乏美感。
几十上百桌的喜宴开始了,极热闹,极喧哗,新婚夫妻挨桌敬酒,真有点替新娘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担心。婚礼到这个时候,早已不是新人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他们的父母乃至家族的集体亮相,说到底是为了证明父母成功的人生,旺盛的人气。
简约婚礼,朴素婚礼,个性婚礼,都是在节省开支、打破陋习的前提下,把婚礼还给要结婚的主人公。让一对新人的爱情和浪漫得到最大限度的张扬和释放。举例说明,情人节这天,一对韩国年轻恋人的地铁婚礼视频在网络上盛传,成为人们的热门话题。首尔的地铁五号线列车车厢里,面对素不相识的乘客,一对二十多岁的恋人举行了简短、朴素的婚礼。他们没有刻意打扮,新郎没有穿礼服,新娘也没有穿婚纱。
新郎牵着新娘的手说:“我是孤儿,没有条件像其他人一样举行婚礼,所以决定在我们初次相遇的五号铁路线地铁列车上举行婚礼。”他宣誓:“我们将幸福地共度人生。”不断拭泪的新娘也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誓言。两人交换戒指,拥抱在一起。乘客们被他们的真爱和勇气感动,都抱以热烈和祝福的掌声。一位老奶奶走上前,对新人慈祥地说:“好好生活吧。”国内某城市举办了一个颇有创意的集体婚礼,在惊险刺激的十环过山车上大声宣读“爱情宣言”,十对勇敢的新人举办集体婚礼,吸引众多市民驻足围观,而这十对新人还是在几百对新人中挑选出来的幸运儿。
在德国柏林,前几年有一对新人选择在鱼缸里互许终身,让鱼儿成了最佳的婚礼见证人。由于证婚人说什么都不肯跳进二十五米的鱼缸里,在水中证婚,两人只好先在鱼缸外结婚,再潜进鱼缸里在热带鱼的簇拥见证下,拿出放在贝壳里的戒指为对方戴上。仪式完成后两人开心得不得了。喝下爽口的香槟,在亲人的祝福下,两人热吻。
朴素婚礼,要比另类婚礼显得温馨和生动。有的新人把婚礼作为一生最想实现梦想的良机,比如去欧洲,或是国内的西藏、丽江等地旅行;在完全陌生的旅途上,让婚礼在别处。
还有的新人去远足登山,或到海南潜水,让婚礼演绎成“山盟海誓”。乘热气球结婚的,也绝非像登太空的宇航员那么屈指可数。在上千米的高空俯瞰城市、河流、田野,那种飞翔的感觉,超脱的刺激,仅仅用激情和浪漫来形容就显得苍白和无力了。
豪华婚礼,世纪婚礼,简约婚礼,朴素婚礼,另类婚礼,不胜枚举。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婚礼,但婚礼的内涵只有一个:幸福。而幸福本身和婚礼的形式可以说是两码事,没有人会忘记英国王储查尔斯和戴安娜的世纪童话婚礼,但他们的婚姻却是那么短暂、不幸。
朴素,是人的生命里独有的内在感情,是一种自然美,小河浪花平凡朴素,空谷幽兰淡雅朴素,蓝天白云纯洁朴素,鲜花小草无名朴素……
朴素的婚礼,也是美丽的。
2008年10月27日
最奢侈的东西
陈逸飞过世之后,他以往接受媒体采访的视频被较为集中地播放出来,感觉他的状态就是一息尚存奋斗不止的人。如果他躺在病床上,总相信他会随时起身,处理各种各样的事,这就是他,不走,永不会改变。
在他的追思会上,许多人热泪盈眶,不能自制,有一半眼泪其实是为自己而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清夜静思,成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因为见过太多的成功人士每天在繁忙之中,似乎不忙就无言地证明过气和被忘记,而且如《大宅门》的台词所说,我进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为什么要退一步呢?尽管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功真是用艰辛换来的,要把事情做得更好,就不可能不忙,所以繁忙无暇是成功人的常态。
德国《明镜》周刊有一篇文章说:“在消费疯狂增长的影响下,紧俏、昂贵、稀有和受青睐的不再是高级汽车、金表、香水等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东西,而是宁静的时光、足够的水和空间这样的生活基本条件。”也许有人会说,我们成功的喜悦绝不仅限于物质享受,物质享受也根本不能替代个人价值的体现,成功是受人尊敬,是巅峰体验,是别人不能而我却做得最好,是两袖清风仍能感受到的甜蜜。
但我依然觉得, 仍然是时间、注意力、空间、闲适、环境和安全。当然奢侈的前提是富裕,而富裕又必须依赖于事业的成功,这样子转来转去,我们便迷失了自己,最终匆匆忙忙地走到人生终点。
或许那也不是什么迷失,而是一种必然。我们每一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生命轨迹活着,犹如满天的星星各自发着微光,偶尔有一颗流星激情划过,用陨落换来辉煌、惊叹、惋惜,而一切的一切已经与这块石头没有关系了。名人走后,忙的人依然忙,闲的人依然闲,皆因性格决定命运。
2013年7月16日
最旺的婚姻
身边总是不乏“白富美”的大龄剩女,车房高薪品位皆有之,婚姻子女皆无之。聚会时,已为人妻人母的女人潜意识里均有几分优越感,喜欢给“白富美”指点迷津,可说着说着,已婚女子就没了底气;白富美也叹息:“这年头,好男人都死哪儿去了?”
婚姻生活从来充满各式命理玄机。命运好的女人,不需要天圆地方,神清气秀,她只要在适当的时机遇到一个适当的男人,一个旺她的男人。
理想是遇见A型男人,你跟着他,久而久之,你越来越红润,他也越来越红润,那么毫无疑问,他旺你而你也旺他。次之是B型男人,你跟着他,久而久之,你越来越红润,他越来越干瘪,那么毫无疑问,他旺你而你不旺他;他虽然不好,但胜在你还比较好。C型男人就不划算了,你跟着他,久而久之,他越来越干瘪,你也越来越干瘪,那么毫无疑问,他不旺你而你也不旺他,这样的夫妻不如做陌生人。至于D型男人,最好敬而远之。因为你跟着他,久而久之,他越来越红润,你越来越干瘪,那么毫无疑问,你旺他而他不旺你。所以算了吧!凭什么就要你化作春泥更护花呀,他没护好你,还好意思要你去护他,滋养得他花似的,招蜂惹蝶,一动小心眼一扭小屁股就绝尘而去了。
《玉女经》谈到最好的境界,是阴阳双修采阴补阳,然后达到“白日飞升”的境界。中国几千年来最经典的婚姻里,有才华有能力的男人的背后总要站着一个或者几个贤淑温柔聪明能干的女子,他汲取她们的青春养分,靠着她们的无私奉献与精神供养,成为庙堂君子。到了电光四射的世纪,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在外面打拼得头破血流,女人要上位,找个旺妻的男人,未尝不可。
所谓的旺夫老婆也好,旺妻老公也罢,不仅是指财富地位,赚钱多少,而且是指能在这场婚姻中付出爱心努力包容与让步的那个人,他(她)尽心尽力让你在周遭这一亩三分地温暖富足,让长在这个家里的每棵小树苗都能在这个小肥地里得到滋养,自由生长,这就是最旺的婚姻。
2013年6月16日
最重要的是相爱
有一种男人,是女人眼里的极品。形象伟岸,有情有义,宅心仁厚,才华盖世,文武双全,敬老护幼,事业有成,有车有房,业余爱好是摄影、高尔夫、登山探险、出境旅游……但他不爱你,有什么用呢?
另一种堂堂硬汉,为了挽回深爱女人的心,下跪哭求,一心一意等女人回来数星星,他太爱她了,对她身边的所有男人深恶痛绝,恨不得打之杀之……他那么深情,但你不爱他,有什么用呢?
任何男人,若不是爱自己的男人,再怎么样,似乎无关痛痒,他不过是“外人”,“外人”怎等同“外侄子”?要知道,他不爱你,优点便如水月镜花,一触即散一场空。他再好也是别人的。他没有看过来,看过来也看不到你,这个人便是一个“空气”。
你不爱他,任凭他花尽心思拼尽全力,都无法感动你,你决不回头,一切都变成徒劳。你没有看过去,多看一眼都不愿。他的激情便是负数,或你的负担。
男女之间最复杂,一个巴掌拍不响;也最简单,一旦变心就没戏了。人们明白不可强求,明白没有爱就无路可走。只是软弱得一时之间智商是零。
2013年9月
有很多话还没说
往往在从此不再见面之际,人们才发觉,原来有很多话还没说,但已经没有机会了。人生无常,措手不及的意外,夺取宝贵生命。噩耗传来,飞扑至现场或医院的家人、情人、好友……情绪激动,哭尽千声:“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讲,你回来呀……”
却已经来不及了。不但在世的人有很多话要和他讲,那猝逝的人何尝不渴望留下一两句话?至少一两句吧。也许不必到生离死别的地步,一双男女,情淡了,缘尽了,至少一场误会各不低头终于无言分手后,过了好些日子,某个凉风秋月夜,天雨微寒,想起来,会不会遗憾?我有话想说,还没说。如果说了,会不会不遗憾?
算了,这是追不回来的——过去了,便没有“如果”。假设性的问题不要答,失去的比得到的好一些,如此而已。
不过其实有更多人,还是难以自控地,在万籁俱寂时,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以为埋藏心底或未及说出的话,可借此奇迹地传达。空气,它复杂而无情,冷视你的悔和恨,怎肯代劳?
2013年3月21日
照片上的萧红
在哈尔滨,朋友陪我到呼兰参观萧红纪念馆。呼兰一点不像萧红小说写的那样荒僻,遥远。搭公交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馆内近百张萧红与萧军及友人的合影照片,翔实展现了萧红的生平和文学生涯,我似乎听到岁月的低吟和呐喊。
照片上年轻的萧红嘴里顽皮地叼着一只烟斗,身边有着同样年轻的萧军。她有民国女人独有的美丽,但也并不特别美。脸有些硬度,表情有悲苦和柔顺之色,但又深藏叛逆气息,还有一些宝贵的孩子气。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写作十年使萧红的面容和表情有了非常大的变化,羞怯和青涩慢慢褪去,她越来越成熟,眼神变得坚定,尤其是她在西安的那张照片,尽管人们为她没有去延安而深深遗憾,但也正是在那张照片上,我们看到她脸上闪现出了明媚的笑容,短发衬着大眼睛,那是越来越有主见的面孔,是一种大释放后的轻松,是对个人执拗的彻底坚持。在她去世之后,女友们都回忆说她讲一口好听的东北话,喜欢抽烟,既温柔又爽朗,许广平还说她是天真无邪的姑娘,笑声里有些神经质。
当然,她们都提到萧红脸上弥漫的忧愁,提到她那曾被拳头打得青紫的脸,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妇科病症。“二萧”是文学夫妻,但未必性格相宜。萧军在萧红去世多年后,说她身上“妻性”的缺失,说到他对她作品的评价,这让人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合适,性情的、文学理念的,恐怕还有身体上的。萧军是习武之人,他是健壮的,而萧红年纪轻轻就有生产后孩子夭亡的惨痛经历,一生要为头痛、失眠以及妇科病所苦。有这样身体条件的萧红,注定在情感上优柔寡断,反反复复。这个从小缺失家庭之爱的姑娘,一辈子都在寻找像大地一样的包容;而那些与她亲近的人,鲁迅、许广平、茅盾、柳亚子,也都是她的前辈。
这样人生际遇的萧红,即使在现实中可以获得片刻安稳,内心也总是会惊涛拍岸。不过,虽说在生活中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写作中却换了一个人。她的小说里,几乎从不提自己身上的不幸,她绝不通过舔吮自己的伤口来感动他人。很多小说家常常用“真实材料”写自己,起初,也许这些材料看起来是坚固的,但很快它们就会挥发和风化,变成泡沫和垃圾。不值一提,萧红绝不是这种作家。她绝不将自己的不快和疼痛放大并咀嚼。相反,她对他人的快乐和不幸念念不忘并抱有深深的同情和理解。所以,一拿起笔,她身上的一切负累都神奇地消失了。
比如,《呼兰河传》写得澄明、辽远、清澈。“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儿上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都是自由的。”
萧红与世界抗辩的模样令人着迷,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了。1942年1月,三十一岁的她被死亡裹挟而去。命运剥夺了萧红的生命权,她用别一种方式重返人间。
2013年12月3日
行笔如疆——李碧华
原以为李碧华好写,岂知上网一看,她早已是“大众情人”。中国现代女作家里,我藏有她们的大陆版权图书最全的,一个是三毛,一个是张爱玲,一个是李碧华。
对于拥有全套三毛这回事,原谅我曾年轻过。关于后两者,百年以来的女性白话文学,在直面惨淡人生上,与张爱玲有得一拼的,唯有李碧华。我很遗憾1998年才发现她。在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看见《青蛇》的封面上印着轻薄艳丽的王祖贤与张曼玉,白蛇的故事是演滥了的,青蛇?
我的喜怒哀乐生老病,都在西湖发生,除了死。我的终生职业是“修炼”,谁知道修炼是什么样的勾当,修炼下去,又有什么好处?谁知道?我最大的痛苦是不可以死。已经一千三百多年了,还得一直修炼下去,伊于胡底?
简捷、缠绵而骨子里富有筋道的文字,像道乍吃的新菜,唇间留下的不是香,比香重。
然后就如骏骥,奔波在李碧华奇谲鬼魅的笔下,驻足回首,已是千里异乡;《胭脂扣》《生死桥》《潘金莲前世今生》《秦俑》……一边看一边急,天下的好文章都给这个女人写尽了,还让别人怎样苟活?
更为“愤怒”的是,她的随笔也动人。《橘子不要哭》《樱桃青衣》《绿腰》《蝴蝶十大罪状》《泼墨》《逢魔时间》等。究竟也不过是泛泛“食色”二字,可是“经她一说,嗳——石破天惊,魂飞魄散”。
我不相信天才这回事。常常想起李碧华从寂寂无名写到天下谁人不识的浪漫长路。人见蝴蝶美,有谁关心它在茧中的郁闷挣扎?成名后,淡淡一句“为免饔飧不继,且具自虐倾向,同期做着多份职业,以榨取有限之脑汁维生”就带过了。
人以为她真淡定、真幽默,殊不知那条杀出血路必经的人仰马翻、胼手胝足……她样样不曾缺过。
世间哪有美女作家这回事,几个漫漫长夜熬将下来,神仙妃子也无奈黑眼圈、皱纹、浮斑若何。很多女作家都惨遭离异,因为她们沉溺于文字中很难看,面色灰败,衣衫不整而神情恍惚,夜半骤见之下,非心理素质极佳者无以承担。写作而不出点成就的女人,比窦娥还冤。
李碧华在这方面,特立独行,冰雪聪明。即使大红大紫,仍坚持不公开照片,身世、年龄、容貌不详。她曾道:“别那么好奇我的面貌,我是那种摆在人群里,不容易特别被认出来的样子,没什么好描述的。和外界的人和世保持适当的距离,对我来说是好的,不老记挂着自己的影响力,不去想有多少人正在看你写的文字,不至于动不动就把自己当成苦明灯,方可潇潇洒洒地写。”
她自拟的一份“档案”展示了她的潇洒、幽默和神秘。
艺名:李碧华
原名:李白
年龄:数字太大
胸围:数字太小
职业:门面——记者、编剧、专栏小说作者
底牌:夸张、虚构、捏造、渲染、无中生有、唯恐天下不乱
健康状况:迈向死亡,当然
最爱的动物:男人
最厌的动物:男人
愿望:不劳而获,财色兼收,醉生梦死;快乐美满人生:七成饱,三分醉,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
遗憾:上述愿望终成泡影
似乎有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越是成功越是优秀的人士,越是不自圆其说。实在躲不过,也是以诙谐自嘲方式,反而欲盖弥彰,其人气指数,更上一层楼。李碧华曾在《女工的自白》一文中说:“不管怎样,社会中有人劳力有人劳心,就只是女工中一员。”
李碧华的“自醒”,让浅薄的美女作家们小巫见大巫了吧!李碧华认为,写小说是“先娱己,然后再娱人的享受”。因此她追求雅俗共赏,不仅写小说,而且将小说改编成电影,娱乐更多的人。如不是电影,李碧华不能如此名扬天下。她的小说,除了长篇小说《生死桥》,部部都是电影的宠儿。人、鬼、妖,生、死、血,前生、今世、来尘……那样铿锵激越、睚眦尽裂的爱恨情仇,不知怎的,只令人想起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李碧华在电影方面的成就,唯独琼瑶和她可以抗衡,但在我看来,琼瑶的影视作品是以数量取胜,但其艺术及文学内涵,无法和李碧华的作品相媲美。
我对李碧华的作品,并非“一见钟情”。她的书被冷落在书橱里好长时间,其缘由,竟是“看不下去”。她的作品文字上受旧话本影响太深。我猜她除《聊斋》之外,《阅微草堂笔记》之类必是烂熟。不然,当代志怪文字,舍她其谁。那个冬天的午后,借着懒懒的阳光,看了《纠缠》。这个故事总是散发着忧伤的气息,从一开始总让人哽咽着特别的难受,是一种难以向人倾诉的伤痛,似一根针就这么刺在左胸上,却流不出血。
2003年8月
时尚变奏曲
大约是二十年前,国内最流行的一首歌:“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化得太快”。
那时手机尚未普及,满大街都是“BB”机,人民群众人手一机,见着熟人潇洒地说一句:“有事儿呼我!”如今最流行的是“微信”,即便是刚认识,只要看着顺眼就马上加微信,立马你就成了他或她的朋友圈。呼机早已沦为“屁屁机”。手机“大哥大”只能在电视剧里偶尔露露面。
比如安全套,过去需凭结婚证到计划生育部门领,现在可以到街上的二十四小时自动柜机买。过去叫“避孕套”,现在叫“安全套”,因为现在除了避孕作用外,还有预防性病、艾滋病的功效。
比如生孩子,过去需要父精母血去培养,现在则有“名人精子库”和“美女卵子库”。
比如算命,过去抽签占卜,属于手工操作,现在则已实现了电子计算。只要输入你的生辰八字,马上就可以用“586”的速度计算出你的前途命运。我去南方一个旅游景点,看见一个算卦小摊,只见广告上写着:“电脑算命——高新技术,保证准确”。
比如讨饭,过去是唱凤阳花鼓:“说凤阳,道凤阳,十年九旱去逃荒……”而今常见街上乞丐抱着吉他,深情地唱着任贤齐的“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假如你真的“心太软”,给他一个面包,他还会拒绝:“对不起,我不是要饭的。”现在的乞丐是要钱的。
比如开会,过去流行“交流会”“研讨会”“展览会”诸如此类,而如今许多会议都改叫“论坛”了,有的还要加上“高峰”二字。
比如公司,过去流行叫“皮包公司”,现在流行叫“手机公司”,凭一部二手手机就把你蒙得晕头转向。
比如经理,七十年代叫“厂长”,八十年代叫“总裁”,现在流行叫“CEO”或是“首席执行官”。即使是一位炒瓜子的,他的名片也印着:“王氏机构首席执行官”。
比如广告,过去流行“做女人挺好”,而现在流行男人也“挺好”!电视上看到“××肾宝”广告里的那位太太,还进一步强调指出:“他好,我也好”。
比如女人,过去在小说里一描写女人就是“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蛋”。现在小说里的女人则是“高挺的胸脯”“丰满的臀部”。比如男人,过去喜欢叫“靓仔”“帅哥”,现在改叫“伟哥”了。
比如爱情,过去讲究“一见钟情”,现在则流行“一键钟情”,就是“爱情速配”,连爱情也要实现数字化。
比如谈恋爱,过去流行走着谈,现在则流行躺着谈。也就是说,这“爱”由“谈”变成了“做”。
比如结婚,过去讲究“百年好合”,现在常见“一年签一次婚约”,或是“七年之痒”。
比如婚外恋,七十年代叫“通奸”,八十年代叫“第三者插足”,仍具有贬义色彩,而现在的“婚外恋”,为数不少的人说:“听上去很美”。
比如离婚,过去流行的离婚理由是“感情破裂”,现在流行的离婚理由是“性生活不和谐”。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一切都在变化,至于你是否喜欢,是否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老歌里唱的,“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
初稿写于2004年
2014年修改
《廊桥遗梦》的另一种读法
尽管导演为《廊桥遗梦》精心设计了一个子女因母亲遗留下来的日记,而知悉她的爱情故事最终受到感染回归真情的框架,但中国人还是更多地从这个故事中看到了“婚外情”三个字。
善始善终的爱情无人关心。经典爱情总是具有某种残缺美,从而获得正常婚姻所不可能有的戏剧性元素。一个成熟而富有修养的男人的初来乍到,正中了一个心怀小资情调的农庄中年女人的下怀。她志不得抒,无人交流,丈夫敦厚朴实,儿女尚幼,她不甘心一生就这样平庸无闻。然后有这样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可以与她一起听美国乡村音乐,拥她慢舞,给她拍照,还会称赞她美艳动人,最重要的是,丈夫和一双儿女都将几天不回家,于是,机会来了,而他呢,刚刚离了婚,浪迹天涯,身无羁绊,又有一技之长可恃。
许多人为这个爱情故事感动得来不及买纸巾时,似乎无意把自己比作老实丈夫,而更愿意视自己为金凯,婚姻中的外星人、第三者。这样,他们可以一边期待艳遇,一边不必为妻子的红杏出墙火冒三丈。其实,弗朗西斯卡“坚守婚姻”,而不选择与他人私奔,恰恰说明了婚外情是玩不起的,代价总是要付出的,要么是家人,要么是自己。
导演和书作者把男主人公的命运安排成日夜思念终生不再娶,纯粹是出于煽情的需要,一方面表明这份爱情的坚贞,另一方面说明女主人公的眼光不错,找到的是真心相爱的人。而现实中,像廊桥遗梦似的数天一艳遇的故事几乎都是另一结尾:男人以此增加了自己的阅历,并于事后某天,像唐璜一样,得意扬扬地跟狐朋狗友们吹嘘自己的猎艳史。
2009年3月23日
罗丹带来的打击
晚上早早关了电脑,洗了澡,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又冲了一杯美味咖啡,然后舒服卧在大沙发上,很郑重地迎接《罗丹和他的情人》。没想到,在那个秋风沉醉的夜晚,罗丹给我的是一次痛苦的打击。我几次想关掉DVD机,选择看别的电视节目,却又不能。一个神一样的伟大男人就这么悄然粉碎。如同亚瑟用铁锤敲碎泥偶一样,咚的一下,只一下。我一直认为这情节有经典意义。我年长了许多。
罗丹对于许多浪漫女人来说,是一个幻梦或神话,因为遥不可及的距离。那时我还在电视大学念书,一位老师送我一本葛赛尔的《罗丹艺术论》。我想象罗丹在法国幽静的山冈上的尖顶楼房里,目光如炬,一脸魅力十足的美髯,裸体模特在他周围自由舒展肢体,而他永远在寻找阳光与人体接触时滋滋蒸发的一种无形之美。他用兴奋的眼光,一个看透了命运的人所具有的那种兴奋的眼光,去注释自己的痛苦和创伤。一切都是美的,因为他不断在内在真实的光明中行走。葛赛尔说的这些话,深深感动了我。
电影仍在继续。看到罗丹对前来敲门的卡蜜儿说“我需要安静”并紧闭上门时,我心里发痛。我不能容忍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在所谓事业(或曰名誉地位)和爱情冲突面前如此自私怯懦。他不敢面对自己真实之所求。他的表情和话语冰冷如铁,在那一刻《永恒的春天》及《吻》的热情荡然无存。这冰冷扼杀了一个美丽女人对世界的信任和希望,才华也被冻成死血。
我甚至怀疑他创作的灵感仅来自一种表面的激情和冲动。或者是他回避他自己,那“内在真实的光明”其实是他臆造和幻想的,是他永远到达不了却一直向往的境界。我承认罗丹的复杂,它符合普通的真实的人性。但我不能不为之痛心。
也许我有较强烈的女权主义,这样会妨碍我对罗丹做出公正的认识和判断。公正?我对这个词向来怀疑。它就和真实一样,身上迷雾重重。
我想我不会再对什么人顶礼膜拜,也不必说抱歉。
2003年12月4日
莫尼克公主的情结
2012年夏天,柬埔寨前国王西哈努克逝世,引起众多五十岁以上的中国人浮想联翩,往事如昨。1970年3月,西哈努克遭下属朗诺的军事政变和驱逐,从此流亡中国。中国政府对西哈努克给予国家元首的高规格待遇。西哈努克的到来,给当时“文革”的单调生活,平添了一丝平民乐趣。长期居住中国,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经常到各地访问,所到之处万人空巷,载歌载舞,还要拍成纪录片《西哈努克亲王访问某某城市》。
百姓对当时电影院的内容自编了民谣:“样板戏,老三战,西哈努克到处转。”“老三战”指国产故事片《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然而最吸引观众眼球的还不是西哈努克,而是他的夫人莫尼克公主。
这位意大利和法国混血的极品美人,举止高贵、端庄典雅、仪态万方,中国百姓对她惊为天人。她不断更换的艳丽服饰,在一片灰蓝绿的衣着海洋里,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十三四岁的我,完全被她给震住了。在我的少年时期,不爱红装爱武装,艰苦朴素,是那时人们的价值观。漂亮与时髦,却被贬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遭众人鄙夷。因此,莫尼克公主空降到红色中国,无数中国人产生“莫尼克情结”,就不足为奇了。
多年后,莫尼克的情结,在一些文学作品中也有描写。女作家林白的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这样写道:“在多米的中学时代,最兴奋的日子就是包场电影的日子。此刻我凝望B镇,看到多米的眼睛里掠过的第一道霞光就是美丽的莫尼克公主。西哈努克亲王访问了沈阳又访问桂林,美丽的莫尼克公主穿着一套又一套的漂亮衣服徜徉在飘荡着鲜花和歌声的地方,失去了祖国的公主浅浅地微笑着,她的微笑从那远不可及的天边穿越层层空气,掠过花朵和歌声,颤动着形成一道又一道波纹,一直来到多米的面前。”
作家王童的中篇小说《黑姆佛洛狄特通道》,莫尼克情结更是浓重:“他翻起一张《参考消息》,看到一则西哈努克同红色高棉的消息,这让他忆起了许多年前的柬埔寨,忆起了被推翻了政权的西哈努克亲王。然而,在他记忆的镜面里最明亮、最清晰的却是清丽柔媚的莫尼克公主:她有着一张令东方人倾慕的玉貌,特别是这玉貌上盛开着令东方人赞叹不已的腼腆的微笑,这微笑在那个荒漠般的年代里,如同一汪矿泉从沙丘里冒了出来,在洁净白皙的彼岸上,人们好像发现了个美的新大陆,产生了一种欣赏、羡慕和性混合在一起的冲动。在黄蓝灰绿的工农兵装束的禁锢中,莫尼克公主就像是希腊神话中的美丽女神,溶进了人们的意念中。他的一个同学在精神病发作的时候喊道:‘我要娶莫尼克公主!’”
莫尼克公主肯定不会想到,自己无意中给一个严酷乏味的异国,悄然地开了一扇小窗,让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管窥到一个神秘陌生的美的世界,启发了他们对美的渴望与追求。
其实,莫尼克不仅美貌出众,并有近乎完美的品格,稳重矜持的举止,优雅高贵的气质,温柔善良的脾性,有经历大场面所需的贵夫人风采,凡是莫尼克所到之处,必满堂生辉,而这些是西哈努克以前的妻子和情人所欠缺的。菲律宾前总统马卡帕加尔曾对西哈努克说:“你妻子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漂亮和最难以抵抗的女人,她给柬埔寨带来了荣誉。”
莫尼克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为西哈努克、为柬埔寨赢得了世界。有的国家的领袖仅仅是为了欣赏莫尼克的美貌,而邀请西哈努克夫妇去友好访问;有的国家首脑也只是为了一睹莫尼克的风采而频繁造访柬埔寨。她的确是一个令人无法抗拒的外交秘密武器。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莫尼克的美貌已经享誉世界。一次,在联合国总部,赫鲁晓夫遇到了西哈努克,他很想欣赏莫尼克的风华绝代。于是,他向西哈努克发出邀请,希望他能访问莫斯科,并当着记者们说,如果他不带他的夫人莫尼克的话,莫斯科将不予接待。很快,这次访问便成行了。访问目的是谈判苏联援建柬埔寨的一个水电站,可在谈判过程中,苏方领导人对莫尼克的兴趣,大有喧宾夺主的架势,谈判本身反倒不重要了。
我是从电视新闻得知西哈努克逝世的,从电视上看到久违了的莫尼克公主,虽年逾古稀,依旧风韵犹存,令人艳羡。莫尼克和西哈努克四十年婚姻风雨沧桑,同甘苦共患难,不难看出这位女性的伟大品质。不管西哈努克是万人之上的国君,或是流亡异邦的弃主,莫尼克始终是他精神上的知音,和事业上的忠实伙伴。这大概是她不同于西哈努克以前热恋过的所有女人的最可贵之处。莫尼克情结,不再是一个传说。
2012年12月1日
雨伞和影子
有一种朋友是雨伞,他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雨过天晴,他便不来烦你。另一种朋友是影子,有时关心你胜于关心自己,几乎到了难以摆脱的程度。
当下生活每一个人都看重自己的空间和隐私,即便是朋友,还是有一点距离好,雨伞一样的朋友或许交得久。
影子一样的朋友对友谊有很大的依赖性,特别有一种述说的欲望,她们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朋友,但后来发现朋友对她并不见得理解周全,就感到感情上受到极大伤害。这样的朋友多数人不喜欢。一个人不想说的事情,就绝不要和任何人说,让它烂在肚子里;说了就怪自己嘴不严,千万不要埋怨我什么都告诉了她,干吗她万事不说与我知?!
这种强求是友谊的大敌,其实很多人并不关心别人的隐私,干吗要把它当作一种待遇。你看我多信任你,为什么你不能同样信任我?这样的朋友会让对方很累。我觉得真正的好朋友是不带给对方压力的,可以自由自在相处的朋友才是好朋友。
交友的另一条准则是不要随便介入朋友的生活,比如随便给朋友的亲人打电话,对朋友的朋友提出各种要求,看上去好像是“资源共享”,其实是冒犯了朋友。朋友之间是最需要彼此尊重的,不能因为大家很熟,便代替朋友做主,或者“你我不分”。这都是最终葬送友谊的原因和隐患。
我认为,越好的朋友,关系越脆弱,稍有闪失就像陶瓷落地。因为朋友在无形中承担着许多的责任和义务,随便一个人对我不好我会不在乎,但是朋友出了问题,就觉得受了欺骗,就是否定了自己当初的判断力,甚至是导致人生观的改变。
我不光要求朋友像雨伞,我自己也愿意做朋友的雨伞,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尽绵薄之力。我永远不会成为朋友的影子,因为过分的关爱会成为一种负担。
2013年3月21日
像鲸鱼一样写作
在莫言摘得“诺贝尔文学奖”的2012年,谈论与莫言相关的任何事,似乎都有点“不合时宜”,有锦上添花的谄媚之嫌。说实话,莫言获奖之前,我对他的作品看得不多,仅仅停留在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幸福时光》、小说《丰乳肥臀》的层面上。这也无妨,优秀作家扬名天下,一两部作品家喻户晓就OK了!特别是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小说本身就是“小众”之爱,影视网络手机微博微信大展宏图的当下,慢说读小说的人群日趋边缘化,就连写小说的作家,包括吾等女作家,也时感灰头土脸。
有一种人令我无语和尴尬。就是自恃生活优越,自恃活得比你明白,需要给你“指点迷津”的人。这种人自诩是你“朋友”,说话不必弯弯绕:“你写小说能赚多少稿费?”“你写的书,是不是给上岁数的人看的?”“你不知道现在年轻人不看小说吗?”“你有微信吗?你为什么不加微信?我们都微信了!”言外之意,你连微信都没有,还作家呢!若辩解“我写作怕打扰”,对方愈发觉得你酸文假醋。于是“悲催”似江河滔滔,不把你拿下服软绝不罢休!我敢打赌,这种比我活得明白的人绝非“屈指可数”,否则不会如此理直气壮。
说到这,就不得不说莫言了。就在我为此苦闷之时,读到了莫言在他的长篇小说《生死疲劳》为自己作序的一段金光闪闪的话:“在当今这个时代,读者多追流俗,不愿动脑子。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好。真正的长篇小说,知音难觅,但知音难觅是正常的,伟大的长篇小说,没有必要像宠物一样遍地打滚,也没有必要像鬣狗一样结群吠叫。它应该是鲸鱼,在深海里,孤独地遨游着,响亮而沉重地呼吸着,波浪翻滚地交配着,血水浩荡地生产着,与成群结队的鲨鱼保持着足够的距离。长篇小说不能为了迎合这个煽情的时代而牺牲自己应有的尊严。长篇小说不能为了迎合某些读者而缩短自己的长度,缩小自己的密度,降低自己的难度。我就是要这么长,就是要这么密,就是要这么难,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看就不看,哪怕只剩下一个读者,我也要这么写。”
读完这段话,我差点落泪,感动的。一瞬间,我似乎读懂了莫言,他不就是一头壮硕巨猛的鲸鱼吗,凭借坚强意志,卓越的文学智慧,在世界文学的深海里,孤独地遨游着,响亮而沉重地呼吸着,波浪翻滚地交配着……
我第一次心悦诚服地向莫言致敬!
2012年12月29日星期六
被三毛“催眠”
三毛去世已经二十年了,但她一直活在我的心里。三毛是女人的真正的“小资领袖”,她影响和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对她的欣赏近乎崇拜。
迷上三毛时,我还年轻。满脑子想把新婚小家过得有滋有味,把简单朴素的小房间布置出点与众不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全民提倡朴素,每个家庭几乎都是一个样板,房子大小一样,家具摆设一样,都是家具店的大路货,新婚夫妻家里几乎都摆着两只红色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塑料假花,艳俗地“盛开”着,我的小家就这副德行:寒酸而俗气。唯一可以见到“豪华”有品位的生活的地方,是电影院。
那时的国产片多数是《小花》或《甜蜜事业》之类的土里土气的片子,即使是《瞧我们一家子》这样的都市片,里面的女主角穿得也没洋气到令人眼直的地步。引进的外国电影多是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印度、墨西哥等第三世界的,但他们在电影上呈现的“华丽生活”还是让我心旷神怡。
为改变“一穷二白”面貌,我爱在周末逛布头批发市场,买上几米处理的花布头做成窗帘、沙发罩子,还做挂饰挂在墙上,给黯淡破旧的小屋增加一点鲜亮。某年夏天,我陪着几岁的儿子,在楼下的小花园玩耍,看着他和小朋友们玩得热火朝天,我便走到旁边的小书摊,心不在焉地翻看。这时,我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小书:红色封面上有着骆驼和残阳的图案,书名叫《撒哈拉的故事》,友谊出版社出版。作者的名字单纯好记,三毛。
我至今记得翻开扉页看见三毛照片时的激动,三毛身穿大红毛衣,垂披着乌黑长发遮住两颊,这个发式让我觉得她好洋气,好美丽。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由衷地羡慕一个人,并且想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那时正是夕阳西沉,市声喧嚣,默读着她的文字,我被一种心仪的、异域的气息环绕着。我开始执着寻找三毛的书,特别喜欢她“晒”在她书里的首饰,每当我出门应酬时,站在镜前,穿衣服佩戴首饰时,脑子里就想,要是和三毛是亲密女友就好了,可以听听她的意见。
三毛的家我看过照片,家具是深红色的古旧色。三毛喜欢用布块做桌布,用布块装饰房间,家里挂些黑白照片,我的家也一样!我和三毛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她在早上起来一杯茶,而我早上起来一杯咖啡,俩人都爱喝,只是喝不同味道罢了。
三毛好像一直在教我怎样节俭,怎样持家,怎样去从平淡生活中发现美丽的东西。我也常常一个人远行,但心里从来不觉得孤单,感觉三毛一直陪伴着我,给我指导。要我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或国家,都要睁大一双新奇的眼睛,学习欣赏这个地方的文化精华,寻觅这个地方的神秘宝藏。三毛像一个精神偶像,融化在我生活的点点滴滴,引领着我做一个珍惜爱,追求生活品位的女人。
三毛说:“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呢。”被大胡子荷西的爱情感动,心甘情愿地和一个英俊但极普通的男人去了沙漠,去沙漠是需要坚强的。从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中,知道她在沙漠里白手起家,她在沙漠里拾垃圾,然后变腐朽为神奇,把人家废弃的旧轮胎当坐垫,“像一个鸟巢,谁来了也抢着坐”,她找到旧牛头挂起来做装饰,把街上坏死的树根、完整的骆驼头骨都摆在家里做装饰品。她在沙漠中苦中寻乐,让一身疲惫的荷西,回到家就像到了沙漠中的艺术宫殿一样。
“有许多收藏,它们在价格上不能以金钱来衡量,在数量上也抵不过任何一间普通的古董店,但这些所谓收藏,丰富了家居生活的悦目和舒适,而且,每一样东西来历的背后多多少少躲藏着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故事。”(《我的宝贝》)于是,三毛请来摄影师,拍下了她的宝贝,然后,她又写出了寻宝的经过。
说是宝贝,其实都是一些不太值钱的银制老别针、项链、手镯、西餐用的刀叉和所有名胜古迹旅游点都能买到的小摆设、小玩偶。东西很一般,但在三毛的笔下,它们身价百倍。
因为三毛,我喜欢上了古旧的中式家具。现在书房里,就摆着老公特意定做的仿古式的书柜、写字台、太师椅。来家的朋友们,一进书房,就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在这个洒满阳光的大房间里,一切古旧雅致的家具自然协调,这里没有价值连城的古董收藏,都是我多少年来积累起来的片断细碎。
我从来没有崇拜过任何人,但对三毛的欣赏大概已接近崇拜。为了效仿她,我在十几年的时间里,由一个业余文学爱好者,经过求学深造,运气加勤奋,已然成了自由作家,兼文化杂志记者。职业的改变,使我有各种机会参加国内国外的笔会,采访、旅游观光,大开眼界。收藏的爱好,审美的情趣,也是这样一点一滴培养出来的。
每到一地,我便像三毛那样,总要大街小巷地转悠,搜寻漂亮、地道但又不太贵的工艺品。也许有一天,我会写一本书,书名也叫《我的宝贝》。
我会写我在拉萨的八角街密密麻麻卖手工艺品的小摊上讨价还价买下的两个形似非洲人的铁艺雕像,据说最早的人类起源是非洲。两只尼泊尔的镂空银制盘子,盘底绘制精美图案,还有几十条有着浓郁藏族风情的首饰、挂饰,两枚镶嵌着硕大孔雀石的戒指。那次去西藏雪域高原,我满载而归,抱着“杜十娘”的百宝箱,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同行队伍中,我买的“宝贝”最多,大家戏谑我,“回去要改行开藏饰专卖店啊?”
我会写我在俄罗斯的一个远东城市大街买的无名画家的一幅油画,画面上是一个美轮美奂的俄罗斯少女。为了这幅画,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借了朋友的一百美金。价格有点贵,但物有所值。
我会写去美国华盛顿参观白宫,就在白宫前不远的小店里,买的一个水晶制作的白宫模型,袖珍得只有巴掌大。放在我的书柜里,看见它我就想起美国,那么强悍的国家,那么可以让地球为之颤抖的“白宫”,竟可以如此“娇小”地落户我家。
我会写我在新西兰那散发着古老欧洲乡村气息的小镇,它给我一种奇幻的感觉,在一家童话般的小木屋的商店里,我买了一个穿着毛利人蓑裙的娃娃,还有一个毛利人手工制作的木雕。
我会写在澳大利亚的黄金海岸布里斯班巨大无比的超市,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工艺品小店,我买的一个屏风式的小相架,银灰色金属材料,边上凸起碎金子般的英文字母,镜框里只能镶嵌两寸尺幅的黑白照片,里面放着我和儿子小时候的照片,仿佛一部黑白电影,提醒我岁月无时无刻不在静静地流淌。
有时连自己都惊异,真被三毛“催眠”了吗?怎么可以如此迷恋和效仿一个人?但马上自言自语: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只有三毛才有这样的魔力。只有三毛。
2004年2月
美丽的大手
小时候,我和邻居家的女孩小冬,上学前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天天黏糊在一块儿。六岁的小冬,小鼻子小眼像个瓷娃娃,一双小手软绵绵的,可招人喜欢了。我总是捏着她的手把玩,揉捏,好像在玩一块小面团。小冬也不恼,听任我的揉搓,还冲我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粉红小牙床。我和小冬四只小手重叠,比谁的手大,七岁之前,我的手和她几乎一般大,只是我的手稍稍比她硬一点,手指也比她长。小冬家有一只放唱机,是她大哥的宝贝。我第一次去小冬家串门,立马就被它吸引了。以后再找小冬玩,似乎就有点目的不纯。
小冬的大哥,比我们大十几岁,是个忧郁的文艺青年。高中毕业后分配去了新疆建设兵团,他嫌艰苦不愿去,在家泡病号,整天不是听唱片,就是看闲书。我和小冬不懂看他的脸色,只要他在家放《洪湖水浪打浪》《江姐》之类的歌剧唱片,我们就跟着唱片里的旋律,手舞足蹈,把小皮带系在外面,扮演游击队长“韩英”,或是把小冬母亲的红毛衣套身上,扮演“江姐”。我俩以自己有限的想象力,自编自演,又蹦又跳。
小冬大哥被逗乐了,放下闲书叫着我的小名:“小欣,你的手太僵,应该柔和一点,你看小冬的手多软和!”我舞动手臂,瞥了一眼小冬,顿时泄了气。小冬的手像吹了仙气,柔软灵活,每个指尖都在传达一种感觉。那年月,普通老百姓家都没有电视,我也没机会进剧场看真正的舞蹈表演,小冬的绵软小手是我唯一触摸到的舞蹈之手。
再和小冬比量谁的手大时,我已是三年级小学生了。那年,由于姥姥的“历史问题”,街道代表把我们一家赶出了原来的坐北朝南的两间住房,让给一户“三代蹬三轮”的人家住。我们搬到胡同口的一间终日不见阳光的小屋里蜗居。
搬家那天,我和小冬依依惜别,忘记说什么话了,只是把四只小手交叠在一起,四目对视,纯真的眼睛里闪出了泪花,我和小冬都惊讶我的手掌比她的大出了不少,她的手依然小而软,我的手却是像大人的手了,手掌粗糙。
人的手是非常神秘的,是破译命运密码的一把钥匙,我从七八岁开始,姥姥和母亲就开始拿我当小大人使唤,过早地要我做过多的家务活。天长日久,就使我的一双稚嫩小手提早变大了,走形了。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拔苗助长”的案例,特别是对一个纤弱的小女孩。孩子是天真无邪的,听到几句家长廉价的表扬,就把不应该做的家务承担起来。而那时的家长鲜有目光远大的,很少替女儿的前途着想,女儿拥有一双纤美的手掌,肯定为她的幸福加分。而太多成人的女性肢体有某种缺陷,大都是童年时期因父母的粗心和自私造成的。
小学四年级,学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来我们班上物色“演员”。宣传队准备排练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宣传队的刘老师“文革”前是少先大队的辅导员。刘老师那对乌黑的眼睛,挑剔地在全班女生脸上扫视一遍,最后竟看中了我和另外几个同学。二男二女,男生是“李玉和”的人选,女生是“李铁梅”和“李奶奶”的人选。
我高兴得找不着北了,放学回家的路上,搀扶了两位老奶奶过马路。回到家,我一边扫地,一边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哥哥讥笑我唱得难听,爸爸说我唱得跑调儿,妈妈说我根本不是唱歌唱戏的材料!气得我的眼泪都喷出来了:“你们就会打击我!你们反对我就是反对样板戏,就是革命的绊脚石!”我恼羞成怒。妹妹跑过来,搂住我的腰,说姐姐唱得一点也不难听!她还要我教她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这个家里,就只有妹妹和我同呼吸共命运。
宣传队开始排练了,原来的音乐老师教我们练声,带我们去电影院看样板戏《红灯记》。那时我们上半天文化课,宣传队下午正好排练。我和二十几个同学在冷幽幽的礼堂里,整天不是压腿练功,就是吊嗓子,刘老师一句句地教我们唱戏,讲解剧情。
李铁梅的人选始终定不下来,我是三个人选之一,但在“三进二”的PK中,我惨遭淘汰。论形象,连挑剔的刘老师有时都叫我“小铁梅”;论唱功,大家都说我唱得有味儿。
那天彩排,我化了李铁梅,往台上一站,刘老师跟周围人说:“真有点像小刘长瑜!”我信心倍增,亮起小尖嗓子唱道:“听奶奶讲革命,我是风里生来,雨里长……”并两手握紧拳头,就在这时,台下的刘老师突然站起:“停停……”
刘老师走上台来,把我的手抓住,看了看说:“你这孩子的手怎么这么大呀?还是别演铁梅了,试试李奶奶吧!”我又换上李奶奶的戏服,头发上撒了粉笔末,脑门上画了褶子,李奶奶的唱段我也会唱。可我刚唱了一句“闹工潮啊,你亲爹娘……”就又让刘老师给毙了。这回不是因为手大,而是因为我的嗓子太细,李奶奶是老旦唱腔,浑厚洪亮,显然我不合适。
我就这样离开了宣传队,我的“艺术生涯”也就此草草结束。
哎,我的这双美丽的大手啊!
2008年7月
小艾的罗曼史
后来我才意识到,1980年是一个变革的年代,仿佛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人们虽已丝丝缕缕地嗅到“开放改革”的春风,但破旧迎新的纷争因此尖锐,且带着荒诞之色彩。
那年我在某外贸服装厂,是车间流水线上的小女工。上百人的车间百分之八十是青工,不乏俊男美女,风花雪月的故事天天上演。上班伊始,就见车间人们眉飞色舞,传播着一个重大绯闻:“小艾昨天打胎去了,真不要脸,还没结婚就和小叶住一起了!”小艾和我是同岁,却比我早进厂三年,绝对是我的“师姐”,是厂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女孩。
搞大她肚子的小叶,是同厂的男青工,据说其貌不扬,而且是个“病秧子”,长年歇病假。大家都说小艾的脑子进水了,厂里的俊小伙多了去了,怎么偏偏看上了小叶?!可见爱情是多么没有道理!
另一说法小艾喜欢小叶的原因是,小叶是独生子,家里有他独居的房子。小艾家兄弟姐妹众多,房子小得离谱。每次约会小艾都去小叶家,享受一下难得的宽敞和幽静。小叶的长相不给力,但性情温柔,会给小艾放留声机听,冲麦乳精喝。一来二去,小叶就和小艾情深深、雨蒙蒙了。
我刚上流水线,以前又不会轧缝纫,所以手忙脚乱,每天都出次品,检验师傅后来对我都黑脸了。其实我是总开小差,老想着小艾长什么样。
半月后,小艾终于露面了,果然美得叫人窒息,举手投足,完全是舞台上的人物。小艾为“未婚先孕”付出了沉重代价,厂里给她留厂察看一年的警告处分,还在全车间的职工面前念悔过书。可是结果适得其反,小艾就此“破罐破摔”,成了全厂头号“问题女青年”。
她和小叶结婚没半年,小叶就病逝了,年仅二十五岁。小艾很快化悲痛为力量,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地来上班了,她的堕落样子,让我十分鄙夷。
有一天,小艾穿着一件紧身粉红缎子旗袍来上班了,一进厂大门,便引起一片哗然。小艾扭着细腰,迈着猫步朝车间走,似乎是在走红地毯,那个趾高气扬呀!老厂长鼻子都快气歪了,马上召开干部会议,要各部门联合对小艾展开“严肃帮教”!我刚调到政工科任宣传干事兼团干部,小艾就与我“狭路相逢”。
小艾悔意皆无,伶牙俐齿,把朴素的女干部们驳得话不成句:“你们虽然也是女人,可你们特虚伪,明明喜欢漂亮衣服,漂亮打扮,却装成马列主义老太太,表面上是你们批判我,其实内心里你们都在羡慕我,因为我活得真实,活得像女人!”
小艾的女性宣言,没有给她带来好处,又被停职检查,清扫车间厕所卫生。匪夷所思的是,小艾的人气指数反而“攀升”。“二流子”男工递给她烟抽,彼此开着下流的玩笑;时髦好美的女青工,也爱围着小艾请教搞定男人的秘诀;小艾成了“人物”,变得泼辣厚颜,厂领导后来对她都没辙了,随她自生自灭。
八十年代末,我离开了工厂,去寻找我的文学梦。每次见到厂里人,没等我问,他们一开口就是小艾的前世今生,小艾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婚,多年前,就下海做生意,但赔得底掉!总被男人骗,又总离不开男人,四十岁时已是一脸沧桑……
我感到无语。初见时的小艾,就浮现在我眼前,那么甜美,那么质朴。在对她“帮教”的接触中,我发现小艾其实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她对小叶的爱情,完全是一种救赎式的天使之爱。假如没有那么多的“热心人”裹乱,小艾或许会平静体面地“奉子成婚”,做个本分贤惠的女人,相夫教子。
悲剧也好,闹剧也罢,小艾的悲剧说到底,是没有赶上好年代。她的爱情和人生故事,若是晚发生几年,绝对是另外一种结局。
2011年11月11日
洗澡往事
我的唯一闲暇爱好,就是去健身房做运动。坚持不懈的原因,是健身房的洗澡环境可人:桑拿、蒸汽、温泉泡池等一应俱全。好多女人压根不运动,仅为沐浴而来。这些女人洗澡的架势,引用宋丹丹小品的一句经典台词:“女人对自己就要狠点!”好像她们刚从撒哈拉沙漠回来,一年没洗澡,洗起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
虽然我不像很多的老头老太,对一滴水、一度电,都心疼肝疼。但对“洗澡控”的女人们,对宝贵的水资源丝毫不知珍惜的做法,心里总是不停发出呐喊:“嘿,姐妹儿,省省亲爱的水吧!”
这让我常常回忆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老百姓的洗澡往事,套用一句时髦话,洗澡“囧途”之“澡堂囧”。那年月,城市居民住房紧张,一间屋子半间炕的家庭十分普遍,吃饭睡觉都成问题,怎可能有独立的卫生间?想洗澡的话,烧两壶开水倒进大木盆里凑合洗洗。夏天好说,到了冬天就又冷又麻烦。我十一岁时,母亲就让我带着六岁的妹妹到外面的澡堂子洗澡。
澡堂沐浴,按理说应是悠闲有序的过程。先交钱换牌,进到里面休息厅,就听服务员大声吆喝:“两位,里请!”里面的服务人员会引着你凭牌将衣服脱在编好号的柳条筐里,然后拿上毛巾,换上拖鞋,再到浴室洗澡,拖鞋大都是木质趿拉板,左右一顺不分号,是澡堂子的一大特色。穿上这种拖鞋走路,踢里蹋啦,鞋韵铿锵,不绝于耳。
人们洗完澡,披上干燥的浴巾,服务人员递上热毛巾,将客人领到大厅里木制单人床上休息。喝着茶,吃着澡堂子卖的青萝卜、黑瓜子,或聊天或小睡,是一种享受。可这种清福,我和妹妹从来没有享受过。
正值“文革”,父母们都不顾家。闹革命的,和革命的对象都是有家不能回,斗争连绵不绝,大人世界镇日刀光剑影,谁还顾得上孩子。于是,孩子的衣食冷暖,全靠自己打理。这一来澡堂子,就成了孩子们的天下。
牵着大的,拖着小的,成帮结伙,把澡堂大厅挤得跟几十年后的春运车站一样,乌泱泱的。我每次带妹妹去澡堂子洗澡,都要经历一场难忘的战斗。
女服务员对女孩们的态度,简直是“穷凶极恶”。越是这样,女孩们就越闹得欢,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似的。洗一次澡,必须闯过几关。第一关,是排队买牌。排队要是规矩也不算什么,可女孩都不老实排着,都往前挤,因为习惯了。买任何东西,都是“僧多肉少”,晚了就对不起!这需要眼疾手快,勇猛顽强。在副食店排队买菜练就了一身功夫的我,对付任何混乱场面都会做到“脸不变色,心不跳”。妹妹远远站在一旁,充满信心地看着我被女孩们挤得没了人样,小辫扯散了,鞋给踩掉一只,可我仍旧顽强不屈,一点点挤到柜台前。果然,我没让她失望,一手举票,一手拎筐,得意地来到她身边。
第二关换筐。哪像如今的洗浴中心,有专门存衣服的铁柜子,每人一把钥匙。澡堂子粗犷至极,一人一只大竹筐,胖胖的女服务员,手执一根长铁钩子,把盛满衣物的竹筐,勾来勾去。对搞不清状况的女孩,疾言厉色。把筐搞到手,我才松口气。
第三关抢蓬头。在浴室漫天的水蒸气里,我拉着妹妹和人冲撞。那些既躲不开又陌生的裸体,无论高矮胖瘦一律从头到脚淌着肮脏的肥皂,恶心的肥皂沫子随时溅到我和妹妹的脸上,让我十分恼火。我横冲直撞挤进一个蓬蓬头,不顾别人责骂,发狠地给自己和妹妹冲洗。每个“蓬蓬头”都站着四五个人,我们一次次被无情地挤出来。妹妹急得要哭了,“姐,这还怎么洗呀?”
“既来之,则洗之!”我拉着妹妹又来到另一个蓬蓬头下,对一个面容温和的女孩说:“姐姐,我给你搓搓背好吗?”难得那女孩是“单挑儿”,我终于理直气壮占有了“蓬蓬头”。从容不迫地洗了妹妹洗自己,洗了自己洗妹妹,妹妹都快让我给洗脱了皮。澡堂子洗澡如此惊心动魄,让我既得意,又恐惧。
我上初中时,学校组织野营拉练。徒步走了几十里地,才到达位于静海县的一个小村。我和六个女生住在一老乡家。脚掌满是水泡,多想热水泡脚,解解乏,可老乡家一点热水都没有。
女孩们都累惨了,脸不洗脚不洗,倒头就睡着了。第二天亦是如此,只在早晨洗脸刷牙。我不洗难受,便跟房东大娘学会了用大锅烧热水,洗脸洗脚。我问其他女孩:“出来三四天了,也该洗洗了!”她们非但不领情,还讥笑我:太娇气,贫下中农哪有天天洗澡的?!
入夜,几个女生睡后,身上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气味,熏得我睡不着,只好将挨自己睡的女生推醒:“你洗洗再睡,真的很臭!”女生恼羞成怒,抨击我虚伪、假积极!嫌同学身上臭,是资产阶级臭思想作怪!第二天,她还到班主任面前,告我的黑状。没想到却挨了班主任的批评。当天,班主任开班会,要求女生们不但要在劳动中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还要搞好个人卫生。
当晚,我住的社员家,堂屋炉火正旺,大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开着,房东大娘笑眯眯地教同屋女生烧火。我们闹闹腾腾洗到半夜。有女生还带了香皂,用香皂洗过的头发,令满屋子暗香浮动,少女们浴后的清爽香气,让我对关于洗澡的往事铭心刻骨。
2012年9月
集体婚礼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是我们“50后”的结婚高潮。假如有谁在路边,看见高高搭起的席棚和棚子里的炉火,也就不难找到近前张贴着的大红喜字了。那时的津门百姓们住房狭窄,能去酒店里办婚事的也寥寥无几。也只能沿袭老天津卫这种传统的婚俗样式。但八十年代又是改革开放之初,不少新东西已经开始涌现。其中的旅行结婚,就是比较时尚的一种。我和我老公,就有幸领略了一回时尚之先。
那时我在一家企业当个小秘书。周围嚷嚷着准备结婚的青工至少二十几位。而工会主席却把这个上级组织的集体旅行结婚的名额,近水楼台地给了我。当时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甚至都没跟当时还是未婚夫的准老公做个商量。但老公是孝子,旅行又给家里省钱省力,他也高兴得不行。周围的亲友更是羡慕得不行。
说起费用来,更是让今天的年轻人也羡慕。目标是北戴河的天津职工疗养院,往返车费加上五天五夜的住宿,还有一顿集体婚礼大餐和几个著名景点的门票。一共人民币五十块钱,人均二百五十大毛。额外还给每对新人赠送一个价值八块钱的精美相册。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更让新人们兴奋的是,婚礼是在海边上。浪漫的气息也就跟海风一样,扑面而来了。
火车站集合那天,新人们准时在站前广场上云集。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企业或者行业,却因为共同的喜庆气氛而迅速地熟悉起来了。但送行的亲友们也发现,新郎们高矮各异,新娘们胖瘦不同。有的像是刚刚走出校门,也有的像是几个孩子的爹妈。只是大家都被当时的气氛陶醉着,也就没人计较了。
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童装厂的女工赵姐,已经三十四岁了。是一位下乡十年才顶替老爹返城就业的老知青。十年知青,没敢考虑自己的事情。找对象再结婚,总是晚了别人一步。即使她还年轻,硬件也没多少优势,所以就更晚了些。这就让几个当时的坏小子新郎们找到了调侃的对象。看上去也是老实巴交的环卫工老杨,当即就成了他们找乐的对象。人人姐夫姐夫地喊着,都像是他的亲小舅子,其实才刚认识了半小时。
服装厂的保健医生小林,和我年龄相仿,也是新娘里最靓丽的一位。新郎和她一个单位,好像是个技术员。他们跟赵姐和老杨就不同,上了火车就开始黏糊,让十米之外的人都不好意思。而赵姐和老杨呢,更像是男女组合在一起出公差。反差挺大的。
人生的事,常常不可思议。我第一次去海边,心虽惆怅,天却湛蓝。可这次的大喜之日,北戴河却是天空阴霾,秋雨霏霏。人们吃过饭,就领到了房间钥匙,新人们立即进屋,然而刚进屋没一会儿,又有人挨屋敲门,通知去海边照相。无奈,刚才还热烘烘着的激情男女们,也只能去面对阴冷的海风了。
夏末的北戴河,可能是因为紧邻着大海,已经露出了秋初的味道。灰蒙蒙的天际,锅底一般静静地压在人们的头顶上,海浪却气势凶猛地夹杂着冷雨袭来,发出震耳的轰鸣。老公被冷雨激着了,当晚就发起了高烧,而且一夜都没退。
我们的洞房花烛,就是伴着这冷雨和高烧度过的。清晨我去打水,才发现锅炉边排队的都是新郎。就连那位人到中年的赵姐也没露面,而是老杨乐滋滋地打了水,听了几句坏小子们悄悄的调侃之后,又乐滋滋地走了。
随后是几天的活动。山海关、老龙头、秦皇岛,连续几天的欢乐,连续几天的阴天。秋寒阵阵,游客稀少。老公也是没福气,他的身体一向很棒,当过几年炮兵,后来空军来部队招考飞行员他被选中,要不是他的父母不同意,我和他就不可能走到一起了。可偏偏在蜜月里病得一塌糊涂,这不是上帝在捉弄人么!
有趣的是,最后一天中午,我们坐火车返津。火车一开,他的高烧就退了。一进家门,已经是高朋满座,周围的几位邻居家,也都让给我们招待来宾了。楼下搭了棚子,里面炉火正红,大师傅的铁勺翻转,案板上的脆响叮当。原以为我们去旅游结婚,就不摆喜宴了,没想到婆婆家还是高朋满座,喜气盎然。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安排老公早就知道。只是他保密,是不想亏待了我的婚礼。虽然那个年代很朴素,新娘子没有披婚纱,也没有豪华婚宴,但人们还是从心底感受到爱情开花结果的甜蜜。年轻的老公,一见到他的父母兄妹,顿时精神百倍,病全好了。我突然明白,他和他的父母亲人之间的感情特别深厚,而我这个妻子,要融入他的生命,婚礼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当年的海边,当年的婚礼,不觉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印象中的海风已经不再寒冷。印象中的阴霾已经丽日晴空。然而我们却老了。也许,那个高烧不退的洞房之夜,就预示着我们夫妻注定相携地走过人生吧?也许那晦涩的海边天气就提示着我们要共同面对风雨吧?不管它是不是一种暗示,我们已经共同走过来了,走过了三十年。当然也许,这就是到海边去“结婚”的形式,送给每一对新人的精神财富吧。
2011年10月
城市夜晚
我们城市的夜晚刚刚亮起灯还不多久,但人们终于有了一些去处,歌厅、舞厅、吃宵夜的餐馆、洗浴中心等等,当然,大多数这一类去处还不属于普通的工薪阶层。有客自远方来(未必是朋),例行公事似的,接待地点移向了公共的去处,吃吃饭,喝喝酒,唱唱歌,几杯酒下肚,初次见面的生客就变得像是自家换帖的把兄弟了。一顿饭吃下来,俨然就成了生死哥们儿。当然清醒人散之后,陌路人还是陌路人。
这样的夜晚当然很热闹,有酒有歌;这样的夜晚还很旖旎,有声有色。只是,这样的夜晚是邂逅之夜,一个永远的邂逅,它从不能使人和人真正相遇。非常思念某些从前的夜晚,属于谈话的夜晚。纯粹“清谈”。二三知己,四五友朋,清茶一盏,聊至深宵。那是对夜晚的尊重。那话题是可穿透人心的,那茶的清香也是可穿透人心的。茶是不值钱的炒清茶,但很新鲜,朋友从江南寄来。而且在信中告诉你茶的出处——杭州杨梅岭,或是翁家山。
多年前,我曾去杭州开笔会,看过三潭印月柳浪闻莺之后,有人提议去杨梅岭一游。于是几人响应,我亦在其中。在茶农家里过了一夜,看茶农炒清茶。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多年之后,我又看到了炒茶,不过是在北京,在象征时尚的人流如潮的燕莎商场,炒的是新龙井,现炒现卖。当然那茶叶是贵的——八百元一斤。诗意大概只存于时尚之外。我想念那些遥远的夜晚,是因为我古板地认为,能使人相遇的夜晚,是美丽和魅力无穷的,是夜的精神和精华。
相遇是人生际遇性的时刻,在现代社会,人与人真正的相遇,如同奇迹。而奇迹是诗。我已经渐渐遗忘了“相遇”的感觉。我们彼此笑着,笑歪了嘴,觥筹交错之中,说着那些“感情深,一口闷”之类的酒桌上的豪言,心里却知道什么是人走茶凉。明天,我会连他的名字也记不住。就像城市已失去真正的星空一样,也许,它还会失去真正的夜晚。
2008年12月1日
酒吧一瞥
在我看来,酒吧和咖啡馆的关系就像一对“龙凤胎”。酒吧是生猛的男孩,咖啡馆就像一个娴雅的女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得文学一点,酒吧是一杯浑浊的咖啡。酒吧是白昼杂乱的仓库。当黄昏像一只猫一样蹑足走过,酒吧苍白的柔弱的灯光和水汽弥漫的音乐,给周围投上了恰到好处、光影耀眼的光芒。酒吧是夜游症患者的群集之地。
一个好男人应该下班回家,平安度过一生。泡酒吧的男人不那么安分,他们都怀揣秘密梦想等待奇迹发生。酒吧里的人们就像攒动其间的灯光一样幽暗、混杂。系领带或吊裤带的“白领”,剪着怪异“朋克头”的前卫男士,失意的官员,调笑的青春女,都埋头扶着酒杯,很投入的样子。他们喜欢或真或假的孤独,但那是稠人广众下的孤独。屋角唱机里咿咿呀呀的老唱片,一会儿嗓音沙哑,像纷纷下着雨线的老电影中的声音,一会儿气锤一般的强劲节奏和绝望喊叫,又让人感到一杯洋酒似的苦涩。泡酒吧的人们喜欢的就是这音乐,他们家里也有酒、有咖啡,甚至还有吧台,但他们还是喜欢上酒吧买一份时间,然后慢慢地消磨,因为在他们看来只有这音乐是无法复制的。
如今漫步城市街头,辨别酒吧的一个显眼标志就是店面门口的那个“BAR”或“PUB”。领导时尚的人自然会告诉你“BAR”与“PUB”究竟有什么区别,他们说:“BAR”是只提供软硬饮料的地方,而“PUB”是兼带供应简单餐点的小酒馆。然而急于赶上时髦列车的人们来不及分辨这细微的差别了,其实纯粹喝酒的“BAR”,也还是供应餐点的。字母是次要的,它只是一个幌子,重要的是向夜游症患者提供了一个信息:这里有酒,也有音乐。因此我们曾经进去过的那些小酒吧,都不是那么的法兰西,不是酒兑得太淡,就是牛排太老。
不得不提的就是酒吧的装潢:它的格局一般都是狭长的,四方的小桌上铺红白格子图案的台布。进门就是一个异国情调的弧形吧台,裸露着原木曲纹;吧台上有蒸馏式咖啡机、杯子、锃亮的不锈钢托盘;还有就是吧台前的高凳,通常上面都坐着一两个抚杯的男人,吧台后是满满的酒。有的吧台把店堂布置成了旧时代街头的景象,路灯、马路招贴、消防水龙头,煞有介事。还有的标榜欧美风格,顶做成石膏浮雕,满墙的外国风俗画、卡通人,或者是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火车发明时代的黑白工业场景的照片,仿佛一进去就能嗅到空气中飘荡的铁腥味……
从这些小物件上,可以发现当今城市中产阶级消磨的两个兴奋点:怀旧,异国情调。
2012年10月11日
咖啡馆里的知识分子
我们这个城市日新月异,年年都有新看点。咖啡馆就是佐证。各大商厦,国际步行街,老街新城,规模不等的咖啡馆悄然飘香。我喜欢喝咖啡,更喜欢坐在咖啡馆里胡思乱想:咖啡馆如此受地球人的青睐,到底为什么?
在我看来,由社会秩序分割开来的人们,需要一个会面、争论和表现他们才能的地方,咖啡馆是最佳之选。人们在这里碰到他们的知识分子同伙,这些都市精英从四面八方赶来。曾经,咖啡馆和低等小酒馆是流亡者的自然家园,是城市革命的温床和诗意冲动的摇篮,在今天,“咖啡馆里的知识分子”已是一个温和、过时的蔑视称呼。
作为一种带有西方文化色彩的娱乐休闲场所,咖啡馆有过风光也遭受过冷落,这同那些体面、前卫的新名词、新术语一样,如一阵风般刮过又复为寂静。令人欣喜的是,它在自身引起的冷嘲中丰富了城市的感受性,一批新生的咖啡馆,正日益体现出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和个性风格。古典气息浓郁的“塞纳河畔”令人想到“左岸”狂欢节和西蒙·波伏娃,而无限浪漫的“星巴克”咖啡馆,则令人感受到平凡生活的诗情。当然也有一些别样的咖啡馆,蜷缩在影剧院的阁楼和商场地下室,以暧昧的灯光、音乐撩拨、取悦着他们称之为消费者的热爱感官生活的人们。
其实咖啡馆与喧闹无关,要喧闹,有舞池,也有KTV,咖啡馆只是闲谈、清议之地,它提供给你论辩的机锋和灵感的契机,它淡淡的烛光和低回的音乐毫无暗示的可能,而只是供你思想的背景。当然在咖啡馆里也有一些可入传奇的故事发生,我也情愿把它们想象成心与心之间碰撞的结果。不像那些心怀叵测进入舞厅的人,一切都是在手与腰肢、手与手的接触后才开始的,散发着那么重的身体气息。
衡量一个城市有没有文化,就看这城市的知识分子有没有可以自己主宰的生活方式。因此在咖啡馆里我十分渴望碰到我的同伙:那些机敏的论辩手,毕生只为写出一行好诗的诗人,自称“文学青年”的社会闲杂人员和未经人事的女孩……而舞池包房,尽管有歌有舞,还有酒,由于每个人在这里的生活方式几乎如出一辙,它只能是一个娱乐场所,是“文化市场”。歌舞升平中,旋转的灯光在他们脸上、身上打出一圈圈的水纹,他们是一群鱼,呼吸着空气中的欲望,为内心的欲望而膨胀。
2012年10月11日
灿灿的故事
女孩灿灿十七岁,是我常去的那家美容院的美容师。我记得一年前初识灿灿的萌样儿,茫然羞怯,从她稚气的眼神里散逸出来,我颇为心动。
灿灿模样甜美,笑容灿烂,名如其人。她的一双白嫩柔软的小手叫人艳羡,而我更喜欢听灿灿说话:“我的老家是陕西省安康市四沟子镇……”口齿之伶俐清晰,绝对超过童星。
不久,灿灿就成了我的御用美容师,其实是爱跟她聊天,爱听她家的故事。她的父母原是陕西大山里的村民,只有小学文化。她母亲十六岁结婚,十七岁生了灿灿的哥哥,十八岁生了灿灿,二十岁生了灿灿的妹妹,典型的“超生游击队”。灿灿两岁时,父母就把她和哥哥甩给外婆抚养,夫妻俩双双到天津打工。灿灿八岁之前,就在老家当“留守儿童”,连镇上都没去过。灿灿八岁时,父母把两兄妹接到天津,送进民工子弟小学就读。灿灿的学习一般,她哥哥的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她小学毕业后,父母做出选择:不让灿灿上中学,打工赚钱供哥哥上学。由此,灿灿家的格局进行调整:父亲带着灿灿的哥哥和妹妹回了陕西老家,哥哥和妹妹都在安康市上学,父亲就在该市租房过日子,全心全意当陪读父亲。灿灿和母亲留在天津打工赚钱,供老家的三口人生活念书。
灿灿和母亲同样相隔两地,母亲在塘沽某养生中心当足疗师,母女俩十天半月见不着面。灿灿刚毕业时,母亲和亲戚借了两万元送灿灿到美容学校,学习美容美发美甲化妆等赚钱技能,以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灿灿十五岁就在美发店当小工,后辗转几家美容院。灿灿哥哥已上高三,今年考大学。灿灿说,哥哥的成绩考大学没问题,就是爱泡网吧,所以父亲天天死盯着他。灿灿虽然有美容师证书和工作经验,但年纪太小,长相稚嫩,找她做美容的客人不多,影响了她的工资提成,每月最多拿两千块,她只留下几百块零用,其余全部寄给老家的父亲。
母亲的收入和灿灿差不多,也是惊人节省。每天没黑天没白天地工作,因租不起房,只好住集体宿舍,吃员工餐,灿灿来了住都没地方。母女俩见面时,母亲就借老乡家的厨房,做一锅老家的酸菜面,娘俩儿一人捧着一只大海碗,吃得昏天黑地。然而,这是灿灿最幸福的时刻,和母亲在一起,吃到老家的味道,对她而言,比“麦当劳”和“肯德基”还要香甜。
每每听着灿灿笑呵呵絮叨她家的故事,我难免会心酸。这么伶俐可爱的女孩,若生在大城市,绝对是“独生子女”,是父母乃至长辈眼里的“掌上明珠”,不知怎么“富养”呢。当下不是流行“女孩富养”吗?小学中学要上重点,出国深造也不在话下,或走文艺路线,琴棋书画,音舞表演,父母都不惜血本培养。遗憾的是,灿灿没有那样的福分。
灿灿确认我是真心喜欢她之后,便跟我倾诉她的委屈和孤独:“我不喜欢总是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宿舍;特想和爸妈在一起,下班回家有热饭等着。妈妈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哥哥,他是全家人的希望,为了他能上大学,全家吃多少苦,都值得!”
灿灿的确对她家的未来满怀希望:“等哥哥考上大学,爸爸就带妹妹过来找工作,和妈妈一起租个房子,那时我就有家了!”
灿灿的故事,令我想起美国著名女演员梅丽尔·斯特里普主演的电影《苏菲的选择》,女主角苏菲在德国人杀戮波兰犹太人的战争中,进过集中营,这段黑暗经历留给苏菲一生难于治愈的伤痛,是德国纳粹逼迫身为母亲的苏菲,在生与死的关键时刻做出选择,要儿子活,还是要女儿活。冯小刚的电影《唐山大地震》中的母亲,也有类似的情节,命悬一线时,选择儿子,放弃女儿。灿灿父母的选择没有那么冷酷,没有战争和天灾的“迫不得已”,是关起门来小家小户的家事,但我仍然觉得有一点残酷,儿子真就那么金贵吗?!
2013年1月28日
女人的好归宿
女友们聚会,讨论热烈的话题就是看电视相亲节目。太浅薄了,太颠覆美好了。都为这些看似美丽的女孩叹息,哪个男人敢娶她们做老婆,父母非得气歪鼻子!
我跟她们说,我不会批判这些女孩,我只庆幸我儿子没有娶那样的女孩做我的儿媳妇。一个被一群大人像呵护公主一样呵护大的孩子,不要指望她去在意路人对她的非议。而且我也不相信这样的女孩会是社会的主流,因为去这些节目的女子,都单身找不到对象啊!那些好姑娘,不等出门,都被抢婚了啊!没毛病的,品行好的,我们在电视上看不到啊!女友大笑。
什么样的女孩才值得拥有幸福?我说,女子要传统,这标准在中外都不会错。所谓的传统就是女主内,相夫教子,夫妻相互扶持,艰难的时候互为依靠。我不是说女不可主外,但如果你能主外,也不要推卸自己主内的责任。
一个家里,没有女性的拾掇、照顾、温存的话语,实在不像个家。结婚前无论你多么娇滴滴多么受人宠爱,结婚第二天起就要素面下厨,你可以不做,但不可以不懂、不会。即使你嫁的是豪门,公婆还是稀罕贤惠的儿媳妇。你以为婚姻是找个人可以照顾自己一辈子,这想法不靠谱。他又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凭啥要对你尽一生的义务?要是他有这样的责任心,那就显然能照顾你,也能照顾别人。你非要把自己放在一个从属甚至宠物的地位做老婆吗?
婚姻是一所学校。你除了要做老婆,还要学做母亲。老婆和丈夫之间,还是平等关系,母亲那就是孩子的脊梁和靠山了。你首先要行端影正,其次要循循善诱,再次要博览群书变成百科词典,最后还要力拔山兮气盖世,无论以前你有多么的被人疼,有了孩子以后,你就与伟大二字结缘了,要开始学习如何疼爱别人。
我诧异,有那么多去做节目的单身女性选择不要孩子。你的一生要扮演无数多的角色,女儿、媳妇、妻子、母亲、职场人士,以后的丈母娘或者婆婆、奶奶等。你难道不知道,你一旦选择了舍弃母亲这个职称,基本上你人生的屋檐就少了一半了。你未来没有机会成为婆婆,或者丈母娘、奶奶、外婆。你生活在一个只有一半屋檐的房间里,注定会晚景凄凉。
人生除了开宝马的快乐,拿爱马仕提包的快乐,住豪宅的快乐,周游世界的快乐以外,还有许多不是金钱可以负担得起的快乐。比方说鼓励失业的丈夫,给亲人筹钱看病,焦急地等待孩子升学考试的结果,被老师叫到学校听训,给其他家长赔礼道歉,处理老公出轨事件,给老人养老送终,偷看孩子的异性朋友,和亲家第一次见面,照顾大肚子媳妇,含饴弄孙等等。
人生的真谛在于服务他人,照顾关爱他人,并从他人的笑容里得到满足。如果这也是是虚荣的话,肯定比拎爱马仕要快乐。
你趁年轻,首先要干的事,就是筑巢引凤,假如男人是凤凰。这个巢,不是指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美貌这个东西,顶多维持头三个月,三个月后,再美都抵不过新鲜。往后维持情感的是什么呢?是性格。再往后维持情感的是什么?是恩情。再再往后,你都变成老太太了,维持情感的纽带是什么?是品格。人家因为尊敬你、爱戴你而环绕在你周围,不愿离去。
2013年11月4日
所谓剩女
所谓的“剩女”,论相貌、论智慧、论收入,她们不输于任何人,就因为她们太优秀,所以就这么剩着。剩女,不是剩下没人要的女人,而是一群“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
剩女们在婚姻上拒绝妥协,她们追求完美的婚姻,她们对自己苛刻,对另一半要求更高。她们生怕上一秒委曲求全地嫁了,转瞬就碰见了真命天子。剩女不仅是剩下的,而且是挑剩下的,不过,不是被别人挑剩下的,而是她们自己把自己挑剩下的。
女人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自信,越来越独立,为掌声和关注精心地准备着,亮丽地呈现着,转过头来却发现,世界已尽在掌握,而那个死生契阔、两情相悦的另一半,老天爷却没为自己“剩下”。
而从前,只听说“光棍汉”,从来没听说过“光棍女”。坊间老话说“只有剩男,没有剩女”,笃定女人是没有嫁不出去的,可现在,风向转了,现在是只有“剩女”,没有“剩男”。我注意到自己周围,愁嫁的都是女人,还都是条件优越,芳龄三十、四十的,她们让男人有压力。男人是不喜欢压力的,男人宁愿娶一个年龄小自己十几岁的平凡女孩,也不想把同龄“白骨精”娶回家当“教科书”。有的男人就是这么浅薄,现实。女人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剩女们每年都希冀“白马王子”出现,老点也将就了。可即使是“老白马王子”,也把目光投向年轻女孩身上。“杨翁之恋”的浪漫故事,给单身老男人燃起“冬天里的一把火,让爱情照耀着我”。其实我认为:结婚有结婚的好处,单身有单身的好处,“剩女时代”并非世界末日。
很幸运,我们生活在一个很开放的时代。
2009年3月23日
女人的衣橱
我以为,不爱逛商店的女人就算不上真正的女人。所以我对逛商店有着浓厚的兴趣,保持着经久不息的热情。一旦与商店疏远数日,就像思念一个人似的坐立不安,于是某日激情迸发一头向街上奔去。大街小巷大商场小百货超市自选,一一拜访周到,走了半日或一天下来,忽然觉得脖子疼,想来想去,是看衣服看的。
大多时我逛商场只为了看,那一日正在吉利大厦二楼时装柜前走着,忽然听一位男子跺脚抱怨:“怎么最好的衣服都是女人的!”我在心里笑出了眼泪,我真高兴上帝分配女人穿裙子,假如让我活一千次,我会一千次选择做女人。或许因为有了女人,才有了丝绸,有了夏·内尔、皮尔·卡丹。世上最会做衣服的是男人。有一次在电视《正大综艺》节目看见外国的一个民族,男人在家织布,女人在外种田,男人为女人编织头饰,背篓衣裙是一片五彩的厚厚的文化。就想,那里的女人即使劳累些,我也羡慕。
每天都在人群中穿行,那各个不同民族的装束,如同风筝一样漂流在记忆的天空,那又是无数关于女人的话题。纯情少女,穿一身清澈的校服,一双洁白的舞蹈便鞋,再配以齐耳短发或扎成一束马尾,小小心心走过斑马线,如一个梦境。我会一直目送她很远,心中却在咀嚼一段苦涩。后挽一朵发髻的少妇,眉线唇线淡淡勾过,穿一条乳白的休闲裤,一件深红或浅紫的夏衫,手里羁绊着一个淘气的男童,脚步亦显得慵懒,眼神亦显得飘忽散漫,不知为什么,我也会驻足相望,心中流出女人特有的温柔的感觉。
女人与衣服如花朵和花茎,如唇红和齿白,如月亮和夜晚,女人天性里就对服饰倾注万分的敏感。心既已有所追,便不能如期归来。
在一个家庭中,最醒目的家具是衣橱,那里面陈列的是女人的骄傲,是女人生命的一部分。有人说,时装是女人永远的情人。女人就是女人,不舍得吃香喝辣,却舍得买穿买戴。不做女人,就不会明白走遍千山万水的三毛,为什么会从墨西哥城坐长途汽车去乡下寻找那件漂亮的便宜的然而又绝对乡土的大氅,坐公共汽车颠簸几百公里为的是买一件衣服,也只有女人才会如此犯傻。
在亲友之中,我是公认的购衣癖。我买衣服全凭感觉,其实,我买衣服也不是一往无前,无所顾忌。像我这样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正式场合很少露面,居家时多,买衣服常入误区。虽然丈夫一直是我买衣服的后盾,但我因职业女性和赋闲阔太两个角色都不到位,衣服买得不伦不类。买太好或较差的都不合适,无奈只好满街地转,寻找那种色彩款式都合适的衣服,往往是一无所获。尽管我常常在买衣服的喜悦和烦恼中跌来荡去,尽管我常常不停地买衣服却总是发愁没有合适的衣服,我仍不后悔。比如裘皮大衣,很多女人使劲攒钱买到一件,以示家私,以示身价,以示家庭多么温暖幸福,却忘了这个城市并不十分需要裘皮大衣,三五千一件的时装,一年只穿三五天,然而需要花费三百天的时间考虑防蛀防霉,实在划不来。
如今,经过无数次的买衣服之后,心里的承受力就越来越可以。首先是找准了位置,什么是可以买的,什么是不可以买的,我心里有数。其次是能理解一切,有人买了最高档的不受刺激,有人买了最低档的也不鄙视,都合情合理。人活到这份上不是很洒脱吗!
总之,女人能决定一个家庭的色彩,也能决定一个世界的色彩。美丽的衣服,只能照亮女人自己,然而美丽的心灵,能够照亮世界。
2001年6月
女人的疼痛
我曾读过一篇小说叫《我疼》,是作家陈希我写的。刚读一行就知道是写女人的,很为陈作家担心,因为他是男人,能把女人那种与生俱来的疼痛写到位吗?整个小说读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惊叹他对女人的疼比女人自己还了解入微,写得丝丝入扣。
我是女人,所以我对这篇小说有很深的共鸣感。女人确实跟疼痛有无法摆脱的纠葛,比如生理痛、生育痛,因为是弱者,我们更容易受伤,或者说因为敏感而受伤。女人比男人更怕痛,但偏偏疼痛紧紧咬着我们。
我第一次感到身体的疼痛,是月经初潮的经痛。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是最怕羞的年纪,这种疼难以启齿,又见不得人。疼和心理压力拧成一股精神黑暗,如影随形折磨着我。这种疼的降临和持续,让我彻底和孩子的天真烂漫告别,并郁郁寡欢,不太合群。也是因为这种隐秘的疼,让我喜欢独处,喜欢看书,胡思乱想,等待重重的黑暗弥漫过来。
身为女人,疼痛就像一根生命的链条,贯穿在女人的生命长河里,有的疼是带着生命的欢愉、希望,尖叫着出现在女人的生命进程中。女人二十,花样年华,经痛已不再是羞答答的秘密了。身边的同龄女孩都是同病相怜,个个都是疼痛之花。最值得纪念的疼,是初夜。那是疼痛的里程碑。我不敢说,每个女人的初夜都是在“洞房花烛夜”。只有在古代女子的贞洁才可以百分之百地坚守到那一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放改革春风,让爱情和性爱进入一个新纪元。人们根深蒂固的处女观念日趋淡泊,追求人性的自由、情欲的欢畅是中国男女的基本指导思想。但,女子无论与哪个男人完成了“初夜”,那股新鲜的“疼痛”,都是一样刻骨铭心。
女人的生育之痛,我看来就是像是太阳的歌唱。池莉的一篇小说叫《太阳出世》,就是写小孩出生的故事。女人为生产痛得死去活来,我有亲身体会。但这种身体仿佛被撕裂开的疼痛里,还另有一层复杂的因素,就是在那一刻对男人的怨恨。躺在产床上,才痛知男女之间最大的不平等,其实是生育。男人太轻松了,只管撒种,怀孕生产都让女人面目全非。
我生儿子是在八十年代,赶上生育高峰,妇产科医院产床极紧张,产妇们在手术室的产床上鬼哭狼嚎,丈夫们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也别想进病房里帮女人一把,隔岸观火让妻子单独在里面遭受炼狱。我认识一位女歌唱家,和我同龄。她远嫁到美国生孩子时,洋丈夫就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可我丈夫却只能被关在外面,有劲无处使。后来丈夫对我说,见我那么受罪,他真是懊悔!
这让我想起了海明威《永别了,武器》的结尾,亨利在产房外为里面的卡萨琳祈祷,可是卡萨琳是难产在里面抢救。我想我丈夫当时的懊悔,跟亨利的懊悔是一样的,他对卡萨琳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可是当儿子还不到周岁,我又怀孕了。这让我惊异。当然,独生子女的国策,我不可能做两个孩子的母亲。我身边的女人几乎都有这样的经历,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是女人,我理解她们,就像理解我自己。全是因为爱,为爱而宁愿忍受疼痛。
恐惧疼痛,是我们生命的本能。感谢我们身体里有着一种阿片样物质,它免去了我们许多痛苦。阿片样物质,英文名opioid,又翻译为“类鸦片”,能引起精神欣悦,具有镇痛效应,往往被用在临床上,用来缓解疼痛,比如手术后恢复期病人,又比如晚期癌症患者。实际上,阿片样物质是分为体外阿片样物质和体内阿片样物质的,我们体内的阿片样物质与生俱来,有了它,我们才不会每时每刻感觉到血液在血管壁摩擦,神经像闪电一样闪射,我们才得以生存下去。
疼痛是女人的私密朋友。它潜伏在女人的身心里,又宛如平静的大海,一旦出了问题,疼痛就如黑浪滔天把女人淹没。有的女人,活得好好的,突然就患上乳腺癌了,维纳斯般美丽的乳房通过疼痛发出告急,接下来要手术全切,要化疗,女人在疼痛的地狱里绝望地挣扎。有许多鲜花一般的生命就被这种疼带走了,上了天堂。
我认识一位摄影女记者,非常有才华,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洁癖。她从西藏出差回家,即使是半夜,也要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归置到原先的地方,然后再擦地,抹桌,折腾到天亮,没时间睡觉,就直接上班去。她四十八岁就得了脑癌,十个月就走了。她住院期间,我看了她几次。每见一次她就瘦了一圈,憔悴得不成样子。最后一次看她,我惊异得认不出病榻上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她了。她说她疼,疼得想撞墙。两天后,她就去世了。再也不疼了。
疼,也是人的终极归宿。小时候看电影《烈火中永生》,最怕看革命者江姐被严刑拷打,手指扎进竹签子的画面,我在影院的黑暗中感觉身体似乎被扎痛了。到了中年,自己的身体已经忍受过各种各样的疼痛,有病痛,有心痛,可谓伤痕累累。其实这是女人的宿命,而且是逃避不掉的。
西班牙哲学家乌纳穆诺说:“受苦是生命的实体,也是人格的根源。因为唯有受苦才能使我们成为真正的人。”人跟动物不同,就在于人不仅有肉体生命,还有精神生命。精神生命通过疼痛来确认,痛感是一种感知生命的能力。
对疼痛没有感受力的人是肤浅的,虽然更多时候我们是被迫接受疼痛,这疼痛,绝不是我们所欢迎的。但是既然它要到来了,我们就只能接受它,就像命运。年轻的时候,常接受这样一种人生观教育:“与命运抗争!”作为女人,其实一生都是在与疼痛抗争。
革命者和英雄的身体,正是因为承受了无数痛苦才锻炼成了“超越了普通生理躯体的崇高躯体”(齐泽克语)。受痛让他们具备了成圣的契机,他们身体上的伤痕,就是他神圣化的资本。《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因为被捕受刑才得到了真正的考验,成了正式的共产党员。小说描写了她受刑时的内心的活动:“闭着眼睛,道静依然站在地上,不声不响地好像睡着了。她能够说什么呢?她咬着嘴唇,只剩下一个意念:‘挺住,咬牙挺住!共产党员都是这样的!’”她就这么着,“一壶、两壶的辣椒水……她的嘴唇都咬得出血了,昏过去又醒过来了,但她仍然不声不响。最后一条红红的火箸真的向她的大腿吱的一下烫来时,她才大叫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每当看到革命者在电影、电视剧里遭受严刑拷打,心里总是揪成一团,莫名其妙地胳膊发麻。我怕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小时候很畏惧父亲,四五岁就开始讨他欢心,不要惹他不高兴。因为年轻时的父亲脾气很暴,大我一岁的哥哥太淘气,总挨父亲揍,然后就号哭。我几乎没被父亲打过,因为我怕挨打,怕疼。学会察言观色,乖巧听话,就不会挨打。我很小就懂得这个道理了,且是硬道理。
恐惧疼痛,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人类最大的游戏规则。违背规矩、规则,就是犯规,就会遭打。当下,人们越来越远离了疼痛,以快乐舒适为价值取向。消费主义借助高度发达的信息技术,更把可以引发痛感的因素消解掉了。女人们生活在一个貌似没有疼痛的世界里,比如大街上的美容院、养生馆、身体按摩、足底按摩、经络按摩,都是用来对付疼痛的。
但是,女人真正的痛是沉留灵魂深处的,说不出,喊不出,只能与之共存共舞。
2009年6月17日
女汉子
“女汉子”的叫法,是近两年流行起来的。
“女汉子”,并非外形彪悍,力大如牛,不施粉黛地为一家老小生计劳碌的农村大嫂,而是都市里的气质美女。她们在职场上“巾帼不让须眉”,看似强悍,其实不用蛮力,是绕指柔的智慧,和风细雨的霸气。
“女汉子”讲究生活品质,健身美容吃喝穿戴,无一不上档次,是时尚流行的潮人。但她们有精打细算的优点,热衷网购和团购,偶尔一身“淘范儿”出来,与穿“一线大牌”一样地搔首弄姿。
“女汉子”的为人之道,远比男汉子理智。她们和闺蜜聚会,吃饭唱歌观影旅游,一般采取AA。相见时乐翻天,拜拜时分账自然。谁也不欠谁的人情。“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放,未免老土了!
“女汉子”大都不太年轻,都有过较漫长的奋斗经历,深谙“人生苦短”之真谛。她们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自己也每年走出国门,看风景开眼界。而今世界各地都有中国旅游团,各国奢侈品店,中国游客是主力军,“女汉子”更是购买女魔头。
另外“女汉子”的冒险和猎奇精神,让男汉子都刮目相看。我身边的“女汉子”就有去非洲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去乞力马扎罗山登雪峰,去北极体验哈士奇狗的雪橇狂奔,深度观赏极地雪景的,回来向我讲述,我由衷感慨:女汉子更疯狂!
“女汉子”单身居多。离异初始抱着美好幻想,以为放弃一棵树,肯定有一片森林等着……但生活不是电视剧。
在寻找真爱的路上,“女汉子”身心沧桑,坎坷无奈。美丽洒脱的外表下,终是一颗柔软的女人心。“女汉子”不过是一种自嘲和调侃,她们最渴望的,依然是浪漫的爱情,和真心陪伴自己到白头的那个人。
美梦成真的那一天,谁叫她“女汉子”,她就跟谁急!
2013年11月30日
梦想的女人
时间是个什么东西?时间,它在慢慢地将我们的青春带走,而我们想要的,它一点一点地给,其根本目的就是要防止所有的事情都一齐发生。我们习惯了它的这种方式,我们敞开了胸怀,面向未来。当我们闭上眼睛的时候,未来就以每小时六十分钟的速度向我们飞驰而来了,如果我们睁开了眼睛,进入自己的生活轨道,就好像站立在购物商厦的观光电梯里,看到未来一点一点地出现。
记得在过去,年少之时,时间过得多慢啊。那时候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需要坐很久的火车。当火车穿过黑暗郁闷的隧道的时候,她就会觉得有一段时间,自己所等待的,或许就是将来的时间,就被阻隔在隧道那边了,几乎没有到来的可能。
每个早晨,她在窗外的鸟鸣声里醒来,总会想:今天的这个日子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是的,不同。每次出现的这个日子,等着她赤裸的脚滑到清凉的地板上的这个日子,有着梦幻气息。回首那些已经过去了的,爱过的人和事,那无数的忙碌和忧伤,就这样过去了。就这样过去了吗?快乐吗?有收获吗?但是今天已经开始了,今天,还有明天和后天,以及往后的日子们,它们就在窗户外面,等待着她召唤它进来。那是没完没了的新的日子,具有无限的可能性,有新的计划和目标,所有的新事物,都将是新的机遇的到来。
她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吃东西,并准备好出发了。她向未来走去了,这个未来并不能确定,它是由梦想构成的。正如时间将未来征服然后一点一滴地送到人们的眼前,将现在一步步地向后推动让它成为冷却的过去,她的梦想也不是单一的,世间存在的一切在不断地变化,这变化是多向度的,而她也准备了多种投入,向各个方面敞开了自己。
那是一个男人打来的电话,他的感情和工作均在等待着她。男人啊,这些身边的男人,他们多么优秀啊。他们曾经年轻,将不再年轻,但他们的面容和身体上的各种变化,丝毫没有减损他们的男性魅力。他们投身于事业,在他们眼里,事业高于一切,高于爱情。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将从事业中获得。包括爱。是的,他们对在事业和奋斗当中所获得的爱是多么看重啊,而她,这个纤细敏感的女人,她能够和他们并肩战斗,能够和他们相爱,是多么令人快乐的事情。她是有吸引力的,仅仅是她那快乐的笑容和柔和的声音,就足以将他们取悦。她和他们并肩战斗,并以他们的中介把握了世界。
她三十多岁,有太多的精力和热情,并热爱着男人——她为自己现在能够承认这个而感到惊讶,过去她不说,不是因为羞愧,就是因为自卑。事实就是这样,作为一个女人,她热爱这个世界,主要在于她对他们的爱(且不说在童年时代,她在每个黄昏等待他一起回家的男人,那是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她的父亲),毕竟他们是创造活动中的主力,是这个世界的主要支撑。但是过去她无法说出这个,甚至认为这样想都是可耻的——她无法评判他们,也否认不了他们。现在她终于可以评判和欣赏他们,肯定或否定他们,结束与一个男人的感情和开始与一个男人的恋爱,她终于能够做到。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能重复历史,虽然历史在某些时候看起来那么的相似,个中的不同,只有她最清楚。有些时候,她会因此而羡慕男人,因为他们的命运发展往往是规则的,是直线向前,有着完整的连续性。所以,他们一直处于安全状态和被保护中,他们的未来有其预定性,变化是逐步的,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自然衔接。而在她的身上,人生是螺旋式前进的,大凡有转折,一定十分突然并带有冒险性质,并可能隐伏着危机,对她的一生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所以,以她和她的历史相比较,无疑她的历史是庞大而丰富的。她经历了更多的考验和挣扎、犹豫和彷徨,她下了更多的决心。
这之后……毫无疑问,这之后,她解放了自己,终于挣脱了自己的美,她的成熟和智慧给男人们也带来了享受,鼓动他们的想象和幻想,兴奋了他们的神经。她是个美妙的容器,盛满了聪明和机智,幽默和令人发颤的幻想光明。她那些调侃的话语分明包含着她对这个世界、对男人和女人们的爱和欣赏,所以,他们在快乐的同时和她亲近,向她靠近。古老的诗人但丁说:“但是我的翅膀不能做这个飞翔,只是一阵闪光掠过我的心灵,我心中的意志就得到了实践。要达到崇高的幻想,我力不能胜,但是我的欲望和意志,已像均匀地转动的转子般被爱推动,爱正推动那太阳和其他的星辰。”
她只用三个手指的尖部捏住酒杯细细的腿,宛若捏住一枝鲜艳的意味深长的玫瑰。在吮吸了玫瑰一样嫣红的酒滴之后,这嫣红的颜色就进入了她的身体之中,然后再来到她的面颊之上,成为男人们梦里久久融化不了的光辉。酒带来了快乐,它是夜里唯一的燃料。但是把它做成火把,迷乱的场景就开始出现,陌生旷野的水城是月光的海洋,精灵们以植物的形象出现在道路两边。酒的细胞渗透她的四肢,她的躯体处于半溶解状态,轻盈地在精灵们的肩上,在成群的星辰间滑动。直到曙光初现,梦里的光晕才逐渐消失,纤长指尖轻握的酒杯也变成空气般透明的碎片,她心里喃喃道:我又醉过了。
她醉过了,她是可以醉的,激情的列车自动接通了电源,迅猛驶出去。她曾经想像别人一样生活。在我们的生活和大家的历史中已经有太多的典范可以效仿,但她终于发现自己是无法效仿别人的。她认可生活中的无数规则,可规则也是可以超越的,如果一种规则和另外一种规则发生了矛盾,那么就可以让它们相互抵消。最令人珍惜的,是生活和自己,有那么多难以言表的美妙所在,有那么多越是被忽略被压抑就越是奋勇奔突出来的东西,它们几乎已经到达她的舌间,就要发出来的东西,它们几乎已经到达她的舌尖,就要发出呼声。所以,她才那么敏感、执着,坚持着自己。
1999年3月
小姐,你好!
我敢说,生于“50后”和“60后”的女性,都没有机会做“小姐”。我说的“小姐”是指出身名门自幼养尊处优受过良好家庭熏陶的大家闺秀,千万别跟“坐台小姐”混为一谈。在我看,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女性其实活得很本色,太太像太太,小姐像小姐。我这么说的依据是近年来的“民国热”“特情热”“张爱玲热”。
张爱玲的几部小说都被改编成了热门电影和电视剧。如《色戒》《倾城之恋》《红玫瑰,白玫瑰》《半生缘》。不说剧情和意义,单是一个个纤柔婉约,燕语莺声,艳丽旗袍裹着婀娜身段的女子,就足以吸引观众的眼球。
女人喜欢,是羡慕活在那个年代的小姐真有福气,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不着小小年纪就为学业和事业打拼,花样年华的脸上满是欲望和坚硬。现代女人活得一点也不比男人轻松。倘若你不是一个富家小姐,父母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供你留洋深造,学有所成就是家族企业的接班人,那你就只能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要考名牌大学,然后再考公务员或大公司,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这样的女孩只能成为职场上精明能干的“白骨精”,而成不了琴声如叙的“小姐”。也只能和我一样,在累得腰酸背痛的晚上,打开电视,在热门电视剧如《倾城之恋》《京华烟云》里过一过小姐的“瘾”。
这些电视剧吸引我的倒不是故事剧情,而是剧中女主人公的服饰,旗袍一件比一件华丽精美,简直是民国女服展览。人配衣裳,马配鞍。这句老话用在影视剧上也十分贴切。几年前,导演李少红为了拍好一部叫《橘子红了》的民国电视剧,特意请来香港设计师叶锦添坐镇,给周迅和归亚蕾量身定做戏服,为的是把“小姐”和“太太”的戏份做足,做大。
男人亦喜欢,是因为荧屏银幕上的香艳的太太小姐,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和占有欲。这些太太小姐旗袍下面裹着一个个落寞的灵魂,低眉顺眼,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现实生活中,哪里还有这等尤物?!现实中的女人哪个不是和男人一样“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巾帼不让须眉。只有在影视剧里,男人们才可以过一过家有“三妻四妾”的瘾头。“小姐”“太太”娇滴滴地一口一个“老爷!”男人听了心里怪不是滋味,真恨爹娘没早生他三十年,没赶上“一夫多妻”的好年头,倒赶上“一对夫妻一个孩”的年代。
我对“庭院深深深几许”大户人家的小姐,兴趣不大。这些活在老宅阴影中的女人,没有独立精神,逆来顺受,一般都以悲剧收场。当然这也是电视剧的俗套。
我喜欢旧上海的新派小姐,比如张爱玲、阮玲玉、周璇。当然把她们连在一起实在有一点牵强,她们是同一时代人,但我相信她们在世并且走红的时候,谁也没有见过谁,也未必谁是谁的粉丝。但把她们拆分开,每个人都是“小姐榜样”。尽管张爱玲的容貌算不上绝代,但她旷世的文学才华,特立独行的冷艳孤傲,足以弥补她容貌上的小小不足,毫无争议当得起“旧上海小姐”的荣誉称号。
阮玲玉和周璇的惊人美貌,已经穿越了时空和年代,是“旧上海小姐”中的领军人物。尽管香消玉殒了半个多世纪,但依然香魂不散。她们的芳华业绩,时不时就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她们在文学、光影、歌声中获得了永生。
张爱玲、阮玲玉、周璇之所以魅力永恒,和她们的卓尔不群的人格魅力有一定关系。她们是大时代女性,每个人都从时代的暗影里走到了社会舞台上,让她们身体和灵魂中的夺目光彩淋漓尽致地展现给了人民大众。张爱玲如果不写小说,或者即使写了却又没有出名,那谁又知晓她的大名?
阮玲玉和周璇其实和张爱玲走的是一个路子,小时候父母早亡或离异,没有家庭温暖,小小年纪就靠自己本事吃饭,在旧上海滩闯荡,二十出头便大红大紫。她们的爱情和婚姻都极动荡,极短命。痴情的她们,偏偏爱上薄情寡义、爱吃软饭的男人,结果都不好。每人都是“红颜薄命”的戏梦人生。
我把张爱玲、阮玲玉、周璇老姐仨统称为“小姐”,多多少少有点不太合适,她们都太有名了,当她们芳华谢世的时候,连男人都不敢小视她们的成就!
我一直认为,小姐是个美好的称谓:代表着年轻、高贵、美丽和城市味道。乡下村姑再年轻,再好看也和“小姐”风马牛不相及。还记得小时候,周围大人不满自家女儿吃“猫食”,爱干净,好打扮,不爱理人,多愁善感,雨天时垂泪,秋天落叶时惆怅,一概叱责为“小姐林黛玉!”“小姐身子丫鬟命!”“资产阶级娇小姐!”
劳动人民家庭的女孩,天生与“小姐”为敌。“小姐”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可以说是贬义词,与大时代格格不入。1957到1977年,整整二十年,一个女孩在二十岁之前是学习做“淑女”的重要时间段。但这个时间段出生的女性,童年、少年、青年都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动乱中度过的。整个社会风气是艰苦朴素,是和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划清界限,是学习雷锋好榜样:生活上向水平最低的同志看齐,工作上向水平最高的同志看齐。我们周围的女性长辈,没有可以仿效的“淑女”样板。
母亲,老师,邻居阿姨,大妈一个赛一个朴素,中性。经年不变的短发,脸上除了淡淡雪花膏味儿,就没别的化妆品了。同学里叫“建国”“建华”“跃进”的特别多。军人家庭出生的女孩子叫“建军”“爱军”的不少。小说和电影里的“女特务”“少奶奶”“大小姐”这些负面人物,是我唯一可以窥见的漂亮香艳的女性长辈。出了电影院,我怅然若失。扑入眼帘的是一片灰蒙蒙的人潮,男女老少都素着一张黄脸,灰蓝绿色衣服的海洋,美丽在哪里?
岁月如流水。进入新世纪以来,美丽的东西令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几乎到了审美疲劳的境地。我早已错过了学做“淑女”的年龄,这让我时常觉得遗憾。为什么要学习做“淑女”“小姐”呢?有这个必要吗?有哇!上海女作家陈丹燕写的《上海的金枝玉叶》,是我最喜欢的枕边书之一。
里面那位戴西,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她读的中学是一所美国基督教女子中学,叫中西女塾,来这里读书的都是上海的上层阶级的女儿。书里写道:“在戴西进入这里读书的时候,国母宋庆龄和中华民国的第一夫人宋美龄都已经从这里毕业……它的风格是贵族化的,教会学生怎样做出色的沙龙和晚会的女主人,早餐有中式的肉松和西式的黄油,学生客厅里有沙发、地毯和留声机;并且要秀外慧中,有严格的教养和坚韧的性格。在当时的上海,像大家应该在西郊有别墅,家里有美国汽车,先生有一抽屉各色领带一样,家里的女儿应该在中西女塾上学。连中等人家,也节衣缩食,把自己的女儿送进这所名校来,希望女儿在这学校里开眼界,见世面,将来凭着中西女塾的牌子和西化时髦的淑女做派,能嫁入一个好人家。对这样的人家来说,女儿从中西女塾毕业,就像是一份上好的嫁妆一样。”
戴西的一生坎坷,命运多舛,但即使如此,她也依然独立,善良,有女人味。直到去世的前一天,还保持了客人来拜访提前化妆的习惯。
这样的女人,战胜了年龄,战胜了衰老,把美丽和优雅进行到底了。我爱这样的“小姐”,学了她们的好榜样,我就不怕老了。
2009年6月14日
输情不输人
杨二车娜姆有句名言:“长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我的一位QQ名“娃哈哈”的女友,就是这样的智慧女人。
“娃哈哈”大学毕业分到某中学教高中物理,是个典型的“麻辣女教师”,不按常规出牌,课余时间和男生一起打球奔跑,没课时溜出校门去看电影,被逃课学生撞了个正着。后来校领导让她当班主任,让她尽力“为人师表”。
“娃哈哈”长相不艳丽,不娇嗔,但身材高挑,眉宇间有男孩子的英气。她思维敏捷,敢爱敢恨,鲜少优柔寡断。当年喜欢她这“款”的适婚青年,不在少数。
她最后选定的“如意郎君”却是一只农村家庭飞出来的“凤凰”,大学毕业备战考研的有为青年。她结的是“裸婚”,这在当年不新鲜。但第一次去山里的婆婆家,让她对“贫穷”的含义有了切肤之感。她出身于军人家庭,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婆婆生了六个子女,只有她丈夫“一飞冲天”,其他子女皆是农民工。她在婆婆家过年,差点被冻僵,发了高烧。可以说是电视剧《新结婚时代》刘若英扮演的新媳妇的现实版。
为支持丈夫考上研究生,她让他不要出去工作,安心复习,靠她一人养家。丈夫很争气,考上北京一所名校的研究生,读研的各种费用一年要一万多,这对她,仿似天文数字。婆家指不上,只能自力更生。她毅然辞去教师工作,和朋友合伙做了生意,收入翻番,丈夫的读研费用再不用发愁。就在那时她怀孕了,又惊又喜。她喜欢小孩,有深爱的丈夫,再有孩子,她就渴望如此平凡幸福的小家庭。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若生养小孩,就不能轻手利脚地打拼事业,商场如战场。人生残酷的一面,就是逼你“二选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结果她放弃了孩子,让丈夫能够在京城校园里心无旁骛地学习,她在天津打拼事业,独守空房。对老家的婆婆也是克尽媳妇的本分和孝心。
丈夫读完了研究生,又提出考博士,一年费用要三万左右。为了让理想再次照进丈夫的现实,她只有两个字:“支持!”继续两地分居,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丈夫如愿以偿读了三年博士,读博生活丝毫没有后顾之忧。毕业后,丈夫继续深造读博士后,当上博士后之后,终于尘埃落定。
“娃哈哈”那年三十多岁,做了高龄孕妇。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要这孩子。丈夫已经是大学教授,该是回报她的无私奉献的时候了。但结果令大家瞠目。她冷静地问丈夫:“孩子生了之后,你能和我一起带孩子吗?”需补充一句,她的父母也不住本市,所以双方老人指不上。博士后丈夫,完全是个学富五车、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他回答得干脆:“不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生活能力很差!”她摇头叹息,丈夫没半句谎话。他读书读傻了,日常琐碎事,都是她的分内事。在生活上,他一直是她的“大孩子”。
原本,她并非是一个生活能力强的女人,如果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两个“孩子”要她操劳,婚姻幸福指数无疑要打折扣!她再次决绝地走上手术台,并发誓此生再不要孩子,就这样和丈夫厮守到白头。如今她四十多岁了,有车有房,闲暇时就去打羽毛球健身,生意也不似从前那般辛苦紧张。
她丈夫如今是令人尊敬的教授,经常飞往国内外进行讲学交流,著作颇丰,前途似锦。这样的雅士,身边自然莺声燕舞,不乏异性崇拜。“云端漫步”的美妙感觉,即使在她面前,也难以掩饰。他怡然自得的样子,让她又郁闷,又好笑。
亲友们都替她担心,说她对婚姻的奉献像一个风险赌注。历尽千辛万苦,把一个男人风风光光地塑造起来,胜算可能很小。一个没青春、没孩子的女人,拿什么拴住丈夫的心?
“娃哈哈”每次回答得坦坦荡荡:“假如婚姻是一场赌注的话,我认赌服输。丈夫如果变心有了新欢,还想离婚的话,我会微笑洒脱地离开,我的底线是:输情不输人!即使输掉了一切,也不要输掉微笑……”
就这句话,打动了我,油然对特别爱笑的“娃哈哈”刮目相看。
2012年11月14日
美丽是一种天赋
一次开笔会,有位北京来的专业摄影师同行,引得女同胞个个涂脂抹粉,争先恐后要其拍照。摄影师问我为何不化妆拍照,我说有一位虢国夫人,就是杨贵妃的姐姐,她自恃美丽,见了唐明皇也不化妆,所以叫素面朝天。摄影师笑了,说,我知道,那是指特别美丽的女人。他含蓄地暗示我不属于这类女人。
是的,我不特别美丽,但不浓妆淡抹并不是美丽女人的专利,而是所有女人都可以选择的一种装扮方式。看我们的周围,每一棵树,每一叶草,每一朵花,都不化妆。面对骄阳,面对风雪,面对暴雨,它们都本色而自然。它们也会衰老和凋零,但衰老和凋零也是一种真实。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为何要将自己隐藏在脂粉和油彩的后面?
见过一位化过妆的女友洗脸,脸上红的黑的水蜿蜒而下,仿佛洪水冲刷后水土流失的山峦。那个真实的她,像在鸡蛋壳里窒息过久的鸡雏,渐渐才苏醒过来。我觉得这个眉目清晰的女人,才是我真正的朋友,而片刻前被颜色包裹的那个形象,只是一个虚伪的陌生人。
我们只有一张脸,我的父母,凭着它辨认出一脉血缘的延续;我的丈夫,凭着它在茫茫人海中将我寻觅;我的儿子,凭着它第一次记住了自己的母亲……每张脸都是一本生命的图谱。连脸都不愿公开的人,像捏了一份涂改过的证件,有了太多的秘密。而所有的秘密都是有重量的,带着化过妆的脸走路的女人,便多了劳累,多了忧虑。
化妆可以使人年轻,街上鳞次栉比的美容院无时不在告诫我们。我的一位邻居女士,盛妆出行,艳丽赛过电影明星。半夜里我为她传一个电话,门开的一瞬间,我惊愕不止。惨淡的灯光下,她枯黄憔悴,如一册古老的线装书。
“我不能不化妆!”她后来告诉我,“化妆如同吸烟,是有瘾的,我已经没有勇气面对不化妆的我。化妆最先是为了欺人,之后就成了自欺。我真羡慕你啊!”从此我对她充满同情。
我们都会衰老。我从容地消受我的年龄,犹如眺望远方一片渐渐逼近的白帆。为什么要掩饰这个现实呢?掩饰不单是徒劳,首先是一种软弱。自信并不与年龄成正比,就像自信并不与美丽成正比,勇气不是储存在脸庞里,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常常感觉化了妆的女人犯了画蛇添足的错误。请看我的眼睛,浓墨勾勒的眼线在说,但栅栏似的假睫毛圈住的眼波却黯淡犹豫。请注意我的口唇!樱桃红的唇膏在呼吁,但轮廓鲜明的唇内吐出的话语,却肤浅苍白……化妆以醒目的色彩强调以至强迫人们注意的部位,却往往是最软弱的所在。磨砺内心比粉饰外表要难得多,犹如水晶与玻璃的区别。
不拥有美丽的女人,并非也不拥有自信。美丽是一种天赋,自信却像树苗一样,可以种植,可以培育,可以蔚然成林,可以直到地老天荒。我相信不化妆的微笑更纯洁更美好,我相信不化妆的目光更坦率而真诚,我相信不化妆的女人更有勇气直面人生。
因为美丽是一种天赋。
2004年4月8日
老婆要富养
朋友聚会,女友拎着新买的高档女包前来“晒幸福”,她老公送她的新年礼物,颇让我们艳羡。在时尚和奢侈品越来越不神秘的当下,“LV”(路易威登)、“GUCCI”(古奇)、“PRADA”(普拉达)等时髦物件,已成了讲究生活品质的女性追求的目标。披挂着“一线品牌”的年轻或不年轻的女性,出现在某些场合上,的确显得富贵和优雅,这就是品牌的魅力。
但谁来为女人的奢侈品埋单?或曰谁来为女人的幸福埋单?是靠女人自己血拼?还是靠疼爱女人且有实力的男人馈赠?这才是问题关键。某先生随口说了句:“老婆要富养!”我差点与其击掌。早闻之“女孩要富养,男孩要穷养”,却未听过“老婆要富养”的,但此话经得住推敲。没有被“富养”的母亲,何来“富养”的女儿?!难以想象,一个挣扎在生活底层,镇日为生存打拼的母亲,能养育出一个大家闺秀来。
设想一个俗套情节:女人嫁给一个“高富帅”,男方不但多金,而且专情,女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不用操劳柴米油盐,可以出去当白领,享受事业的旖旎风光,也可在家当花瓶,随你选,前提是都不受挤对,丈夫和婆婆都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
还有一种情况,男方非“富二代”,白手起家,艰苦创业,但对老婆的疼爱和“高富帅”有的一拼。赚钱多少,老婆第一,让老婆过上幸福生活,是他的奋斗目标。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丈夫是清华博士,现任软件公司的CEO,妻子非常美丽,原是医生,随丈夫来津后,成了专职太太。夫妻俩结婚二十年,宛如新婚,丈夫只要不影响工作,都叫老婆在身边应酬。出国考察,外地出差常带妻子同行。妻子喜欢购物,喜欢打扮,喜欢时尚饰品,丈夫永远乐呵呵地埋单。他用行动诠释“老婆要富养”这一说法。
我观察,但凡被老公“富养”的女人,一般都很自信开朗,健康状况良好,充满正能量。反过来,“富养老婆”的男人,无论能力大小,都比较顾家,有责任心,家庭和谐温馨。
其实所谓“富养”,并不是说男人有多么财大气粗,可让老婆挥金如土。像那些锒铛入狱的贪官,不良资产动辄千万亿万,钱对他们的老婆或情人来说仅仅是数字而已。但怀揣不义之财亦如坐在火山顶上,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这样的“富养”是可耻的。所谓“富养”,应该是一种醇美的情感,执子之手、与其偕老的境界。
2013年2月13日
老夫的底线
小霞和丈夫老周是半路夫妻,亦是老夫少妻。老周五十三,小霞三十八。模样俏丽的小霞,和其貌不扬的老周走在街上,常被人误认是一对亲父女。
小霞和老周都曾有过不幸婚姻。小霞前夫怀疑她有外遇,非说女儿不是他的,对她施以家暴。她给孩子做了DNA,确认孩子是前夫的种之后,就和丈夫离婚,从老家抚顺出来打工,到北京自费学中医按摩,有了赚钱的技能,就到按摩院当调理师,每月给老家寄钱。离婚后女儿归她养,年迈父母替她养育孩子,她唯有寄钱表达对父母的感激和孝敬。十年的孤独漂泊,让小霞尝尽世态炎凉,看尽各色男人的对爱的游戏态度和不负责任,她没有再嫁,不是拒绝,是运气不太好,一直等不到那个真心实意,能有一个温暖的家的好男人。
老周和她相识是在2008年。老周在北京干建筑工程二十年了,是和工人一样整天累得臭死的小包工头,偶尔来按摩院放松一下。他老家是四川农村,长年在外打工,妻子就和别人好了。老周把积蓄都给了妻子和孩子,净身出户。得知小霞也有一段被伤害的婚姻,他就有了想法,跟她痛说“革命家史”,让她对自己的同情和柔情一起疯长。
老周拿出最后一点私房钱八万块,帮她交了在抚顺购买的商品房首付款,小霞因此被打动,答应嫁给他。小霞觉得老周虽然年纪大,且矮丑穷,但他是真心喜欢她,特拿她当回事,跟他过下半辈子踏实。2008年,俩人登记结婚。婚房就在抚顺小霞买的新房里。那时,老周离开北京和四川老乡一起在抚顺市一个建筑工地包活儿。小霞也来天津打工,在一家美容院当美体师,我和她就是那时认识的。小霞只有过年才回家和老周团聚,每次回来小霞都情不自禁给我讲她和老周如何恩爱,如何甜蜜。我暗想,老夫少妻也挺幸福啊!
去年夏天,小霞回老家把老周接到了天津。她希望劳累一天回到家有丈夫给她做饭,等她,和她说笑,知疼知热,穷点累点都无所谓,只要爱她的丈夫在身边,要不然何必再婚,又何必嫁给一个“大叔”?她也知道夫妻不能老分着,日子长了就会出问题。她把老家房子租出去,叫老周在天津找工作,她租了房子,之前她住美容院的集体宿舍。置办了极简单的家什,她的口袋里就剩几百块钱了。老周迫在眉睫需要出去工作,可人地两生,找合适工作谈何容易?我学雷锋,介绍老周到朋友开的家具厂上班,小霞几次提出请我吃饭,都被我谢绝。
小家简陋,但盛满甜蜜和温暖。小霞一整天咧嘴笑。老周下班早,天天做好饭,然后接她下班。两人手拉手回家,路人都对他们投来讶异的目光,觉得这对父女好亲密呀。
幸福似乎与小霞捉迷藏,刚被她捉住,就闪开了。老周上班没几天,就出了两次工伤,右手被锋利机器碰伤。责任在老周,老板再三叮嘱他干活时不要戴套袖,可他不听,因车木料的机器特别锋利,戴套袖容易被绞进机器。老周没等痊愈就上班了,年底结账时,老周嫌老板给他的工资太少,就辞工了。我为老周鸣不平,问朋友:“为啥给老周那么点工资?”
朋友答:“老周太笨了,爱吹牛,不能顶个儿,好多木料让他糟践了,还花了厂里七八千的医药费,要不是看嫂子你的面子,我早把他辞了!”我对老周爱莫能助。
老周成了居家男人。小霞不想让他闲在家里,让老周去大胡同趸点货在闹市街上摆摊,多少赚点,合适工作不是一半天就找着的。老周一口拒绝,说他干了二十多年的建筑包工头,离婚时给老婆三十万啊!小霞第一次感觉老周无耻,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净身出户,有啥值得炫耀?!就气愤道:“三十万又没给我!”“以后我挣的钱都是你的!”“以后在哪儿?你总赖在家里,叫我一个女人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你好意思吗?!”
小霞拉着他到家附近的小饭馆、打烧饼店找活,正月小店铺都闹人荒。一听两千五的工资,老周掉头就走。就这样,老周死活放不下架子,就在家里做饭宅着。家庭开支的重担都落在小霞身上,老家的父母孩子要养,要交房租,要日常开销,每月几千块日子绝对过不下去。小霞又兼了几家美容院的活儿,每天夜深回家。老周成了一个彻底“吃软饭”的老男人。
前几天,我找小霞按摩颈椎,她跟我诉苦,说第一次跟老周急眼了。她要把老周赶回东北去,那不是有他的四川老家的建筑工地吗,就让他回去好了,他不养家,也别指望她养着他!老周问她:“咱俩要是分手了,你给我多少钱?”这话让小霞差点气晕。老话说,人穷志短,婚姻何尝不是。
从老周和小霞的这段婚姻中,我领悟到一个道理,但凡想娶年轻女人做老婆的老男人,经济实力固然重要,但品德和性格更是主宰婚姻成败的关键。小霞嫁给老周不是傍大款,而是想跟他过最平常的婚姻生活,但这是有底线的,就是双方都要自食其力。遗憾的是,身为老夫的老周,连这个底线都没做到。这段给了他莫大幸福的婚姻,估计就成了过眼云烟。
2013年3月20日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
我应邀参加了几个亲友子女的婚礼,不禁胡思乱想,不是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那么眼前这一对对走向红地毯的相爱男女不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敢死队员?几乎每一对相爱的男女都指望通过婚礼这一形式来升华他们的爱情,但仪式一旦具有了压倒一切的意义,爱情可能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场“秀”。
可以肯定,仪式是先于爱情而存在的。在生殖的需要高于两情相悦的时代,古埃及人做爱的体式是必须朝着东方的。对方位的敬畏一直是生殖仪式中最具象征意义的内容,此理中西相通,千古不易。不然时至明清,文人行房事,何以要耐着性子又是焚香又是赋诗,也不嫌麻烦!在人类的情感方式中,仪式崇拜堪称终极崇拜。所以,当一切爱情都是最终指向婚姻的时候,仪式变得举足轻重,否则,又怎么能将爱情进行到底?
现代爱情的出现是以仪式的衰落为前提的,对仪式的反叛也几乎成了“五四”以来时髦青年的重要标志。这一点倒应验了哲学家罗素的一个说法:“情感越纯越好,仪式尽成负累。”罗素在教堂里结了三次婚,有没有爱情他也说记不清了,让他枯木逢春的第四个妻子——他的女秘书,这一回没去教堂,据说非常相爱。罗素在中国有很多崇拜者,也有不少知音,放荡不羁的郁达夫发挥了罗素的观点:爱情是自己的事情,仪式是做给别人看的。他的警告是:把自己的事变成别人的事,没有好结果。
结果一语成谶。他与杭州四大名女之一的王映霞的婚礼,也算是办得有声有色,但最终还是好景不长。同样“没有好结果”的是徐志摩,他与名媛陆小曼的豪华婚礼,堪称当年的一大盛事,风光一时,但旋即就灰飞烟灭了。
查尔斯王子与戴安娜王妃轰动全球的世纪婚礼,似乎说明了一个多少令人不快的事实:爱情越靠不住,仪式就越堂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的恋爱时间特长,条件成熟,火候一到,搬到一块儿,这婚说结也就结了。1980年以后,人们在恋爱上越来越吝惜时间,可在折腾婚礼这件事上都不厌其烦。选个日子翻翻皇历说起来也是个传统,可找辆车接新娘也要弄个“8888”之类的吉祥车牌则有些荒谬了。对仪式的倚重显示出对现代爱情脆弱的一面,这也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形式一旦压倒内容,那人们拥有的也只是一个空壳。
2009年4月24日
恍如隔世
元旦刚过,女友燕翩然而至。她从新加坡来,带着三个孩子。燕去年前受聘于新加坡的一所国际学校,结束了在我们这个城市客居十年的生活,带着三个孩子远飞赴任。“上岛”落座小叙,燕开门见山:“只能聊半小时,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忙。”陪她来的还有她的妹妹颖,颖在美国华盛顿的一家电脑公司任高级白领,此行回国一是积攒假期太多,二是金融危机造成公司不给加班费,如果不休掉就白白浪费掉,颖便决定和姐姐及外甥外甥女团聚。两年没见燕了,她更清癯纤弱,精神却昂然,与两年前离婚失意的她,判若两人。
燕的青春年华,比同龄人要辉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她以访问学者身份留学加拿大,没端过盘子,没住过地下室,云淡风轻地完成了硕士学业,还拥有了大学教师的头衔。二十几岁的燕,飘逸,青春,阳光,无人不羡慕,无人不断定她前途无量。
可燕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闪电坠入爱河,闪电结婚,闪电生了三个孩子,闪电成了专职家庭主妇。大学教授的父亲为女儿的一连串“闪电”痛心:“再浪漫的爱情也不值得牺牲自己的全部,何况哪有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爱情?!”可身陷爱情囹圄的燕,任何反对声音都使她愈发孤绝、坚定,让爱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爱的暴风雨,慢慢地变成婚姻中的凄风苦雨,让燕的柔弱翅膀几度被折断。燕的丈夫曾是优秀的“海归”,十余年回国创业。燕为了婚姻,放弃了加拿大安逸的生活,如母燕一样,牵扯着嗷嗷待哺的几只雏燕,来到我们这个城市,相夫教子。
燕那时总给人疲惫不堪、气急败坏的感觉,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没有亲朋,没有事业,养育三个孩子的艰辛,几乎耗尽了她的青春、灵秀、飘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怨妇形象:唠叨、琐碎、忧郁。“金童玉女”的爱情已成往事,丈夫开拓了事业,也开拓了婚外情。丈夫曾经的激情、感激,和对孩子们未来生活的憧憬设计,都难以抵挡情感的碎裂和冷漠厌烦的袭来,她成了一个殉情婚姻的女烈士。十几年的“全职太太”生涯,因婚姻的颠覆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可怜,可笑。
除了孩子,燕几乎一无所有。没有青春,没有钱,没有工作,但燕却像大梦初醒,在泪水和颓丧、坚强和独立的天平上,毅然选择了后者。她抖开了飞翔的翅膀,只是,人到中年的起飞,和二十年前相比,显得格外沉重和庄严。
她是有实力的,她的出色英语和工作能力,都因那一场风花雪月的婚姻而雪藏起来了。在人生的关键时刻,这些就成了她的安身立命的砝码。开发区的国际学校以外教高薪待遇聘请了她,因为她和孩子都是加拿大国籍。两年多来,她的敬业精神和超凡能力让大家心悦诚服。所以,才有了新加坡的海外赴任。
远赴海外教书,主要是因为孩子。离异后,三个孩子都归她抚养,三个孩子都要上国际学校,一年加起来的学费要两万五美金,孩子的父亲支付的抚养费只够补充生活费。燕如今全部希望都在孩子们身上,只有远赴新加坡,才能让孩子们免费念国际学校,校方答应一直让她的孩子念到高中毕业。这样的优厚条件,让她别无选择。
去年夏天,她带着孩子们飞往那个陌生的、炎热的国家。在机场办理出境手续时,她蓦然发现,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十二岁的小女儿比她还要高。入安检口时,她下意识地回头,见孩子的父亲正在远处凝视着她和孩子们,眼里有泪光。坐在机舱里,她脑海里回忆十年前,她带着孩子们第一次从加拿大来到这个城市,走下飞机,丈夫就扑了过来,把她和三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孩子们袋鼠一样地披挂在他的身上,那一刻,是幸福的加强板。此时,舷窗外的茫茫云海,她感觉那情景已恍如隔世。
半小时后,燕姐妹俩与我告别。我开车送她们去图书大厦给两个女儿买音乐书籍,第二天她们就去北京的父母家。十天后,燕给孩子们办妥签证事宜就飞回新加坡了,牛年的除夕也要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异国他乡。望着燕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苍凉的情绪骤然袭来,什么时候再见到燕呢?她什么时候从我们的城市上空飞过和停留呢?也许不会太久吧。
2009年1月10日
女儿是用来宠的
进入中年之后,无论怎样节食健身,不喝酒不抽烟喝减肥茶,还是不可阻挡地发福了。
四十岁之前的我,算不上骨感,但也是体态均匀,环肥燕瘦。谁说我胖,绝对是有意调侃。随着岁月流逝,那个貌似清纯的我,就与我渐行渐远。久未见面的朋友,一见我就惊呼:“你怎么胖了?”真让我郁闷。
我妹妹在北京某高校工作,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处长,妹夫是教授,她在北京市区和郊外都有房子,儿子去年考上大学,主修建筑设计。在外人眼里,妹妹的人生,可以用成功和完美形容。但她也有苦恼,就是比较胖,比我还胖些。我和妹妹每次见面,就互相倾诉吐苦水,抱怨爹妈的遗传不好,眼见得旁人比我们吃得多不锻炼,却依然清瘦姣好。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人家爹妈的遗传基因好。
我曾相熟过一位女演员。九十年代她在国内红得家喻户晓。她的身材高挑,四肢修长。体重九十八斤,小脸盘,五官俊美,一看就是个大青衣。她是南方人,父母到老年都是瘦瘦的。她四十岁了,还是九十八斤。她从不锻炼,热爱美食,不拍戏时,睡到中午才起床。她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天天研读美国著名育儿专家卡尔维诺的书,婴儿换尿布洗澡等琐碎事绝不沾手,都归保姆和婆婆承担。女儿几个月了要加餐了,她严格要求保姆不让孩子吃猪牛羊肉,只吃虾肉和鸡肉,蔬菜只吃菠菜、西红柿、胡萝卜。这样女婴才会聪明漂亮,不长胖。
我认识的有头脑有眼光的母亲,还有嫁给澳洲老外的女画家寒冰。寒冰三十八岁生下一个天使般的女儿,起名叫天天。寒冰给女儿每日制定食谱,中餐西餐都有,但餐桌上永远会有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严格控制卡路里热量的摄入。混血儿天天两岁,就漂亮出众。英语中文流利极了。三岁就会弹钢琴,背唐诗,游泳。小身材如青青的小树一样挺拔,皮肤是蜜色透明的,比时尚杂志上的广告洋童星还夺目。寒冰说,女儿的肤色是吃出来的,就是天天吃西红柿和胡萝卜。
港星关之琳演过一部电影《做头》,里面有一句台词令我印象深刻:“女儿是用来宠的。”我特别羡慕小时候曾被父母宠爱过的女人。因为我从小到大,只受过父母的疼爱,而没有受过父母的宠爱。
分析起来,“宠爱”和“疼爱”其实是两个层面,“宠”的层面更高一些,包含着精细,雅致,有目的性。多年前我任杂志记者的时候,采访过不少女童星和她们的父母。每位“星妈”“星爸”都是从女儿的两三岁就开始培养了,他们都是普通人,节衣缩食,攒下钱送女儿去学舞蹈、音乐,为了让女儿长大后,能拥有模特那样的魔鬼身材,母亲每天像一个地主婆,严禁女儿吃主食,但每天都要女儿喝酸奶,吃苹果。
疼爱型的家长,不管女儿长大之后干什么,只要健康、开心就好,对女儿采取放养的态度。孩子想吃什么,爱吃什么,想干什么,爱干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结果宝贝女儿在父母遮天蔽日的疼爱之下,越来越心宽体胖。
举例说明,我认识一位在美容院的美体师,她对六岁的女儿溺爱过度,吃喝纵容,没礼貌,没规矩,结果六岁小女孩长成了巨婴,体重四十五公斤,个头一米四,比上三年级的小女生还壮硕。巨婴一上学,就遭到班上同学们的耻笑和奚落。
在我和妹妹成长的年代,小学和中学期间,班上乃至全学校,都难以见到一个“胖子”。那时候家长根本顾不上宠孩子,疼孩子。父母在单位“抓革命,促生产”,哪有精力宠爱孩子!也是放养态度。但因物质的匮乏,粗茶淡饭带来的好处是卡路里不足,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想胖都不容易。偶尔入梦的小学同学,个个都是豆芽菜的身材和营养不足的小黄脸。家长完全沾了年代的便宜。家有女儿的,家长根本没花心思,没费气力,吃大锅饭,穿朴素衣,女孩靠天生丽质长大成人,该结婚的结婚,该嫁人的嫁人,全不耽误。我就是。
如今的孩子,有几个正经吃饭的?冰箱里塞满了好吃的好喝的,满大街的“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一类的洋快餐,应接不暇。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爱替家有女儿的母亲瞎操心,一定要对女儿狠点,不能光顾解馋,让女儿长成“肥小姐”。
虽然韩国“金三顺”,美国的“BJ日记”,再说远一点,香港已故的明星沈殿霞,以及央视主持人张越,都是肥小姐的励志榜样,但又有几个寻常家长,敢做那样的大头梦,让女儿因胖得福?!如今稍微有一点远视的母亲,都会从女儿的幼年抓起:做一个细细气气的淑女。这些年世界各地的选美热,有世界小姐、中华小姐。我曾在凤凰卫视把“中华小姐”选美全过程都看了,才知道小姐是怎样炼成的。历时数月,几十位进入决赛的妙龄美少女,评委们用刁刻的目光,对选手表现出来的纤毫瑕疵,都“眼里不揉沙子”。一个环节过不去,选手们就会惨遭淘汰。
其中有一个环节是吃饭。选手们在这个环节上很容易大意,评委们就看她们的吃相坐相。另一个环节是看她们如何进商场选购衣服,考察她们的审美能力。有的选手就输在这些不在台面的环节上。而这些小姐素质是要靠长时间的培养,等到了选美训练营,已经来不及了。
这让我想起了张爱玲。她不仅是天才女作家,更是典型的上海小姐。张爱玲还在教会女中读书,尚未在文坛崭露头角之时,她的母亲就一心想把她调教成“淑女”。张母说女孩子的走路像父亲,吃相像母亲,如果小的时候不培养好,到了国外会让别人笑话的。张母是打算把张爱玲带到英国留学的。结果,张母的教育失败。张爱玲没有成为让母亲满意的“淑女”,也没能到英国留学。但上海小姐的遗风,张爱玲是全部继承了。她在六十多年前,在家里招待前来邀她写剧本的名编辑,就精心地准备好下午茶,是加了牛奶的英国红茶和精美的点心。这让那位编辑既惊诧于张爱玲的考究,又有受宠若惊之感。
这是我在张爱玲《爱恨倾城小团圆》一书里看到的细节,让我思绪万千。和我同龄的女性,在“不差钱”了的今天,也鲜有准备下午茶和点心待客的。不是舍不得钱,是没这样的习惯。有喝下午茶的工夫,还不如到饭馆撮一顿呢。
我遗憾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假如我有一个女儿,我一定会好好地调教她。我的理想一定能实现,但不是女儿,是未来的孙女。
2009年6月15日
我看“二代”
我所说的“二代”,是“星二代”“富二代”“官二代”“农二代”的统称。
“富二代”和“星二代”,一直是娱乐新闻青睐的对象。台湾艺人大S,要不是嫁给京城阔少汪小菲,就不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占据娱乐圈的头条新闻。某电视台新创一档节目,专访“星二代”,好多明星的儿女在节目上亮相,讲述身为明星后代的荣耀与失落,初进演艺圈的尴尬,台下嘉宾的眼里更多的却是羡慕和觊觎。不看不知道,原来明星子女也有苦衷,并不像局外人想象的一帆风顺,纠结在于,“星二代”自身资质鲜有超过父母的,他们进入演艺圈,大多遭人质疑,说他们是业余爱好,不在乎出名赚钱。陈宝国的儿子就在节目上大倒苦水,说观众总是拿他和父亲陈宝国比较,说他没有父亲帅,演技也不如父亲。像房祖名这样的电影新星,人们依然笃定他是靠父亲成龙的护佑,才有今天的星光闪耀。
“富二代”一般比较低调,得益于父母的保护心理。树大招风,财大招灾。富人子弟遭绑架的案例,全世界都有,防不胜防。父辈多数是在商海打拼沉浮数十年的硬汉,但对儿女极尽舐犊之情。很多富豪坦言,子女是他们此生奋斗的最大动力。
“富二代”上幼儿园上小学中学,都冠以“贵族”二字,之后出国深造,学成之后,会选择回国继承家族企业的占多数,“富二代”肩负承上启下重任,比起他们的老子,因成长环境优越,教育背景西化,较父辈多了一份优雅淡定,而且视野开阔,科技程度高,思维国际化,缺点是心理素质比较脆弱,需要时间的打磨和商场的历练。因有父辈的雄厚背景保驾护航,他们的成功之路,是比较顺畅的。“富二代”的纠结,恰如汪小菲的那句名言:“躺着也可以中枪!”男富二代,如果生活在香港北京,与女明星“一见钟情”机会就多起来了。娶的女星越有名,越证明自家是豪门,但难逃纨绔子弟的骂名。
两年前,网络最雷人的一句话“我爸是李刚!”让“官二代”这一词,空前招人眼球。“官二代”纠结的是“天之骄子”的特殊地位,容易让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身兼“官二代”和“星二代”的李天一,就因优越的家庭背景,有恃无恐,触犯法律,锒铛入狱。可见“官二代”也是一把双刃剑,福祸相依。聪明的“官二代”,应该是低调做人,聪明做事,不给父母脸上抹黑!
还有“伪富二代”。他们的纠结是,父母的财富并不像他们对外招摇的殷实,但虚荣心强,满脑子发财梦,又吃不得苦,胆略和智慧远不及他们的父母。因是独生子女,从小被父母宠溺,幻想过上真正“富二代”的生活,不惜花掉父母的养老钱,投资做生意,血本无归;还有的开豪车,泡夜店。我比较熟悉这样的“80后”,悲催的是,他们父母并不觉醒,对子女败家啃老的行为,愿打愿挨。
现在还有“农二代”,他们的父辈叫“农民工”。“农一代”和“农二代”都是城市里的特殊群体。各个行业都有他们的劳动身影,就像树木插满了森林一样,神奇地插满了我们的城市。“农二代”对城市的融入能力强过“农一代”,对时尚的跟进,当年的“农一代”无法比拟。在我常去的一家足疗馆,足疗师全部都是河南农村出来的,平均年龄二十二岁,平均学历初中,可他们对微信、流行歌曲、热门电视选秀节目了如指掌,和客人聊天谈吐自如,完全没有“农一代”的木讷土气。他们打工赚钱的目的,是希望他们的孩子将来成为有户籍的城市居民,相当于旅居美国多年的华人终于获得美国国籍,可以参政议政。
这是我在美容院、足疗城、美发厅与“农二代”年轻男女们闲聊时,倾听到的他们的梦想,并希望他们梦想成真。总之,“二代”们的未来人生,光靠“拼爹”是不成的。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才能让梦想照进现实。
2013年10月29日
当女人老了
除了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任何东西都会褪色、凋零、衰败,女人尤其是。
女友在我生病卧床的晚上,来电话大发感慨,说这年头男人们是越来越浅薄了,张口闭口老女人老女人,而被贬称为“老女人”的女人,其实才刚四十岁,长相酷似蒋雯丽,职业医生,离婚了想再婚,还没等见面,就被人以“太老了”为由而拒绝。我见多不怪。
身边N个大龄“白骨精”剩女,在欲结婚的道路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年龄大,几乎成了她们的软肋。对方即使是比她们要大出十七八岁,不折不扣的五十六七的老男人,可就有色胆包天的家伙,张口就是“我不考虑四十岁以上的”。对年龄的把关,比挑选干部还严格,年轻没商量。
靠!这些浅薄的老男人,就没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嘴里有几颗牙都松动了,脑瓜顶上那圈地中海头发又稀少了,更没往腰部下面瞧,绷肚子赘肉的皮带又放了几个扣眼儿。酒桌饭局上,年轻女孩和“芙蓉姐姐”有一拼,可还是让男人兴奋,来神儿。而年长一点的女性,看得出来为参加这个聚会做过精心准备,头发是吹过的,妆容是精致的,衣裙款式和色彩都是得体的,就连香水味都是令人心仪的巴黎香型。
可在桌面上的“喜新厌旧”,很快就让年长女性来时的自信大打折扣,甚至是遭到打击。脆弱清高的,会拂袖而去;意志坚定的,会把酒桌当战场,和好色之徒、浅薄之徒,唇枪舌剑,斗智斗勇,杯盏交筹,胜负难分难解。只是女方的淑女风范尽失,反倒显出几分衰败落寞相。这又何必?!
我不是不懂,生命是有阶段性的。一个女人不可能永远有花季,在青春舞台上始终领衔主演;不可能永远吃着爆米花看夜场电影,通宵达旦地唱卡拉OK……上帝很公平,我们也曾经年轻过,尽管那时没有吊带裙、黑色长筒袜和星状的耳坠。道理全都明白,只是不能看着青春孤帆远去。是的,我们手中有青春换回的所谓成就和经验,而渐行渐远的青春,更令我们感到美人迟暮的落寞。
去探望一位生病的女友,她的床头柜上有一个宽口玻璃瓶,插着一束嫣红的玫瑰,因为是在夕阳下,又几近凋零,它挣扎着显示着最后的凄艳。她说:“情人节我上街买给自己的……”为了她这句话,我久久凝视着这束玫瑰。女友在几年前遭遇丈夫背叛,打离婚官司,找工作养活自己和三个孩子。她是加籍华人,三个孩子都出生在加拿大。她的青春都奉献给了那个曾经深爱的负心男人,却在中年丧失婚姻,还拖着三个孩子,生命的圆舞曲连续奏出沉闷的旋律,她却没有忘记买来鲜花,享受生活特有的芬芳。
哪一个女人不害怕时间呢,因为我们太易褪色,只是宁肯凋谢在生命的祭坛上。回家路上,路过那个叫曹庄子的有名花市,我并没有进去买花。因为只要懂得了更爱惜自己善待自己,买不买花是一样的。记得一位朋友曾经对我说过,每一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的美丽和辉煌的标准,都有懂得欣赏你的相知,就如同有人喜欢开春去踏青,而有人会专程去看深秋的枫叶。只要我们像热爱青春一样热爱生命,即使没有花一般的容颜,也还是有花的清新和幽香吧。
作为女人,我最关心的仍旧是减肥和时装,还有美容院新推出的每一款让女人年轻的美容和保养项目,我会不惜代价去尝试。仍旧为别人夸我年轻而欣喜,为叹我憔悴和发福而伤心。我愿意一直保持这些小女人的俗处。因为我从不是由于热爱工作才热爱生活,恰恰相反,是由于我热爱生活才热爱工作。
由于我敬畏生命,才热爱生命中的一切。
2008年10月18日
阅读的女人
也许,我一辈子都不能成为所谓的著名作家,但我保证能成为一个忠实读者。阅读在当下浮躁的世间,多少显得迂腐和落后。尤其是捧着本书读的人,更会被“恋网一族”不屑。但正因如此,我才觉得阅读的幸福,阅读的快乐,阅读的自由,阅读的宁静,是一般“俗人”体会不到的。
国庆七天长假,数以万计的人远行旅游,享受名山大川,享受“生活在别处”,享受人山人海。而我从来不能在假日里出去旅游,享受他乡异客的短暂停留。并非经济原因,并非时间短缺,而是因为家里亲戚多,要来往,要招待。我上有年迈的爹娘和婆婆;举案齐眉的是老公;向左看是小姑和小叔;向右看是娘家小妹;下一代是儿子及他的同辈,小美女或小帅哥。
呜呼哀哉!这样的家族人物谱,给我带来的“幸福灾难”源源不断。逢年过节,串亲访戚,家宴招待,厨房烹煮,席间堆着笑脸,敬老让幼,礼让平辈,恪尽贤淑温柔,秀足一家之主风范。仁慈的上帝,小女子苦啊!
忙里偷闲,趁如厕时从小书架子上挑本书,须臾间,心情悦然,好比旧时帝王抽签选是夜宠幸的娘娘,大权在握,要多居高临下就多居高临下,要多霸道就多霸道。整个一爱谁是谁。所谓小书架,是从大书柜里挑选出来要看的,新买不久想看却未来得及看的书,就这样,成了被我宠幸的新书。特意买了一个小书架,就放在写字台前,顺手方便,想拿就拿。
多年前,我在电影学院学了数月的影视剧本创作,相关书籍不少,小说都是精选的,我喜欢严歌苓、毕飞宇、毕淑敏、张欣、王安忆等人的作品,再有就是更加喜欢的伍尔夫、杜拉斯,《日瓦戈医生》,梭罗的《瓦尔登湖》,海明威小说集,米兰·昆德拉的作品,有自传、读书笔记小说等。那是2006年,睡前最安谧的幸福时光,读的就是这些前辈们的作品。
国庆节假期,老公听朋友鼓动,一时兴起,跑到医院把全身多年生成的脂肪瘤,大小二十四个一个也不留,一刀刀割去,二十几个刀口,遍体鳞伤,触目惊心。黄金假期变成疗伤假期。做老婆的我,一连数天二十四小时在医院陪床,不离老公半步。好不容易出院回家,一点不觉轻松,一日三餐,陪老公去医院换药,招待诸位探病的亲友,偌大的宅院,上下三层高楼,上蹿下跳,马不停蹄,幸好多年坚持锻炼,底子好,腿脚矫健,否则,都无法胜任这般艰巨的家务重任。
家庭是永远没有退休的战场。养伤的老公,屁股仿佛黏胶,一天到晚,黏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音量震耳欲聋,整个楼道嗡嗡作响,仿佛屋里有千军万马。卧室白天通亮,窗帘大开,阳光慷慨地涌进屋子,跟音量巨大的电视画面相映成烦,宁静无可存身,给人特烦躁的感觉。
读书的人,都偏喜宁静,幽暗一点,含蓄一点。这样的环境让人气定神闲。喜欢阅读的女人,应该有自己的书房,那是灵魂的栖息地。
2008年深秋
不是单音符
有一天,我在晨练游泳时,第一次大胆地站在跳水台上,飞身跃入水中。跳水动作虽然比不上资深的老晨练员,但我一天都处于兴奋、快乐的情绪中,还情不自禁地告诉朋友,我会跳水了,我会跳水了!有个朋友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我七八岁就会跳了!显然他不理解我如此快乐为哪般。
我们每一天的生活都要靠自己去涂上色彩,否则,它就可能是一片空白。这色彩就是生活的内容。当你度过了充实、活跃而有成绩的一天,夜幕降临,才觉得日子没有白过,人生也就因此而有乐趣。
父亲热情好客,并对烹调有浓厚兴趣,闲时喜欢请朋友来家做客。每当高朋满座,他便亲自下厨煎炒烹炸,摆一桌色香味形俱佳的饭菜。当大家喝酒、聊天,对父亲端上的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时,父亲便沉浸在无限的快乐之中。若是春节,他单位的同事就会提前跟父亲预约:“老局长,初几请我们到家做客?”近年来,我们劝父亲:年纪大了,要请客就上外面去,别受那份累!父亲说:“在家请客有一种浓浓的人情味和快乐感。这快乐看着不起眼,但小快乐才是构成人生乐趣的主旋律。”
女友A每出差到一个地方,就收集富有当地民风的工艺鞋子,出国带回来的也是绝妙的玩具鞋。她的房间简直是鞋子展览会。每隔一段时间她就约朋友来欣赏一番。在大家的惊叹声中,她感到这个博览会给朋友们带来了乐趣。
朋友乔迁新居,因为房子坐落在天塔下的湖边,颇有在水一方之风景,就常携娇妻幼子,带上一点儿野餐,偷闲半日,傍湖而坐,灿烂阳光下,妻含情脉脉,子笑声朗朗,朋友顿觉生活无限美好,夫妻间又荡起甜蜜的浪花,爱情由此更添浪漫色彩。他说,创造快乐是一种智慧,无须远行就能享受田园风光。
北京一个文友,平时工作甚忙,但他却办了一个文友雅居,每月抽出半日,下午2点至5点,茶点招待。朋友随时可来,有事即可早退。因为不是正式聚餐,没有人数多少的负担,可以说是最自如的聚会。
他说:“友情既是乐趣,又何必一定高官厚禄或得奖出名才觉快乐呢?”成功与荣誉的获得不易,它们是大快乐,要靠多少年的辛勤耕耘,而且,它的目标无止境——成功之后还有更大的成功等待你去追求,荣誉之上还有更高的荣誉吸引你去获取。如果你只能在成功与荣誉得来的那一刻才感到快乐,那么你日常的人生必然只剩下紧张、焦灼与苦闷。何况成功与荣誉贵在有人愿意与你分享。日常只顾奔忙,而忽略了友情,即使成功与荣誉集于一身,也是孤独者的快乐与喜悦,又有什么真正的乐趣呢?
人生的意义在于尽量把握有生之年,发挥自己的所长,并享受宽朗和平的乐趣。发挥自己的所长是向自己的内在去发掘、去充实、去磨炼;享有宽朗和平的人生乐趣,是向周围环境的付出。把自己所知、所有、所得,与人分享,你会觉得生活的空间广大开阔,生活的内容丰富多彩,日子就不会乏味了。
快乐不是一条单音的旋律,它需要来自多种音响的协奏与共鸣。它不是迸发的,更需要回忆。当你有心情聆赏林间鸟语,你会听到它们的鸣唱总是此起彼应,越唱越有精神的。
1995年8月
成名何须趁早
“出名要趁早!”与“不要输在起跑线上!”可以说是当下最励志的格言。但经得起推敲吗?这句话的原创者是著名的张爱玲,当她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时,就在上海文坛声名鹊起,特别是她的《传言》出版后,她喜不自禁道:“出名要趁早,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张爱玲说这句话时,其实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跟当时的时代背景是有关系的。我们知道张爱玲其实政治立场上不是很坚定,她是一个更专注于写作的作家,更希望通过出书赚钱来满足她有情调有品位的生活。当时时代瞬息万变,她也是希望能在稳定的时期内赶快成功,否则个人的名声很容易被时代的大浪所淹没。
我个人觉得这句话说得挺对的,以现在的理解也行得通。年轻人的思维更活跃,对事业更有激情,同时也更有本钱去拼,趁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责任和负担时,还可以放手去拼搏,等年老体衰时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了。不过太早出名也不好,你看现在很多小童星和小神童,年纪轻轻就出名了,可是没几年你可能就忘了。
过早显示的才能还没酝酿成型就曝光,很容易早夭。我觉得出人头地的契机要把握好,最好是在你正当壮年,心智成熟,最有精力,并且确实具备坚强的实力的时候让大家记住你。
2014年3月3日
舌尖上的年
记得小时候,离春节还有十来天,母亲就盘算着过年蒸馒头的花样,要蒸几锅红豆包、枣花糕、糖三角。红小豆粮店供应,但不供应红小枣。当年的农民轻易不敢进城做小买卖,怕给扣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城里人想吃红枣只能到乡下偷着买。
那时我家住大杂院,过年是大院里一道最温馨的风景。腊月二十七八,满院子飘香,炖肉和蒸馒头的香气,氤氲着素了大半年的锅台。计划经济时代,粮油副食都要凭票供应,百姓生活的贫富差距不明显,再穷的人家过年也要炖一锅肉,蒸一口袋馒头,里面一定不少带枣带馅的。过年时亲朋来拜年,酒菜吃得差不多,女主人端上主食,可谓闪亮登场。冻得梆硬的带枣带馅的馒头,旺火一熥雪白暄软,客人边吃边夸,女主人颇有成就感。我七八岁时,春节前都要帮着姥姥和母亲揉面,磨豆子,择枣洗枣,常常一边择,一边偷吃,为此没少挨母亲的数落。
1971年春节,粮店副食店均不见红枣。母亲和大姨商量后派我到大姨的女儿插队的村里买枣。表姐插队的地方在河北省永清县,乘长途汽车也要四五个小时,对芳龄十四的我来说,就像一次外出旅游,兴奋不已。
第一次在寒冬腊月来到乡下,大雪覆盖的村野,在我眼里美得像童话世界。插队三年多的表姐却丝毫没有同感,经过大队部时,她指着院墙上用白石灰刷的大字“走社会主义道路,割资本主义尾巴!”说:“在村里私下交易红枣花生香油之类的东西,都得藏着掖着,要让整天抓阶级斗争的人知道,就会扣上‘投机倒把’大帽子,开批判会!”接下来,我们在村里的行迹就显得有点鬼祟,到卖枣卖花生的社员家门前,表姐就住脚,指着我冻得通红的鼻子尖叮嘱:“你别乱说话!”我紧张地点头。
卖东西的社员家的院子乍看并不起眼,泥巴蒿草垒的院墙,院门破旧。可推门进去,就露出日子滋润来了。院子里种着果树,猪圈养着猪,一群群的鸡鸭在散步觅食,女主人也干净结实。看货议价都是表姐和女主人在存粮食的厢房嘀咕成交的,我被安置在主人的正房里,嗑瓜子,看照片。院门紧闭,孩子或男人在院里劈柴,其实是负责看哨。若有人来,就在院子里大喊一声,给屋里正在“投机倒把”的人报信。我觉得不可思议,买个花生红枣,至于整得跟地下党似的么!但我没敢跟表姐说,表姐总说我想法太多,像个小大人儿!
三天后,我和表姐挤上回天津的长途车回家。见我风尘仆仆,背着半口袋的花生和红枣回来,父母喜上眉梢。初一时,父亲喝着直沽高粱酒,就着炒得酥脆的花生米,惬意之时,唱起样板戏《红灯记》李玉和的唱段:“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全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母亲端上了蒸得暄腾腾的枣馒头,红豆馅蒸饼,我和妹妹顿时欢呼雀跃,一家人围着小炕桌大快朵颐。主菜是红烧肉烩菜,里面有白菜、粉丝、豆腐、海带,这是我们最喜欢的“大菜”。屋里带烟筒的煤球炉火势正旺,炉上炖着什锦锅子,大骨汤加酸白菜、粉丝、腐竹、小鸡蛋饺之类,满屋飘肉香。屋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一派浓浓的“岁月静好”的况味。
如今的年味远比小时候淡多了,首先盼年的心情没有了。小时候企盼的好吃食,如今是家常便饭。加之食品造假猖獗,由此引发的健康问题,已到了“谈吃色变”的危险边缘。富裕起来的中国人,再不把“年”当成大快朵颐的良机。年只剩下一个念想,一个精神符号,一个民族的传统,一个对远方打工者回家的召唤,一个“我要上春晚”的巅峰时刻!总之,舌尖上的“年”,已被时代的列车拖得渐行渐远……
2013年1月
因为品位
我认为一个有生活品位的女人,举手投足就是不一样。汉字中的这个“品”,十分耐人寻味。我们“品”茶,“品”人,“品”物,“品”风景,“品”人情;带着有品位的眼光去欣赏,去吸收,去感谢,去宽容,去满足,去慢慢找自己的个性所在,人生的亮色就多起来。
一个有品位的女人一定不会盲目去追名牌,赶时尚;若是走了眼,就会花了大把钱却把自己打扮得像小丑。曾经的记者工作,让我有机会接触很多的女性,有的看起来比男人还男人,当然都是聪明过人、事业有成的女人,但我看不惯她们的态度,仿佛在她们的生活里每一件小事都在和男人竞争,她们也化妆,穿名牌,抹一线化妆品,但一副趾高气扬“男人婆”的样子,太强悍了。我不欣赏这样的女人。我去过她们的家里,多半乱七八糟,冰箱空空如也,厨房油垢尘土覆盖,灶台上满是方便面的空纸碗。这种不会心疼自己、没有平衡力的女人,最后就是男人见了怕,女人见了也怕。
我对“男权”“女权”都没有兴趣,应该说我对“权”都没兴趣,我相信我们每个人在心底最深处,还是希望凭良心做好自己。追求品位的历程,三毛、靳羽西、杨二车娜姆,曾是我的榜样。
在三毛身上,我学会了把柴米油盐的生活也可以过得风花雪月,有滋有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的家都是按照三毛的“眼光”布置的。
靳羽西是一个时尚圈里的女强人。但与别的女强人不同的是,她美丽。她的美丽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她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女人。我见过靳羽西本人,她的细腻皮肤、苗条身材,充满活力,魅力四射。她的魅力何来?来自高雅的品位。
靳羽西说,要想成为一个魅力女人,一定不能对自己没有要求。她每天睡觉前都在镜子前照一下自己,看哪里有了多余脂肪,就集中力量有针对性地做运动减掉它。拥有一副匀称迷人的身材,不仅能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而且,也能增加自信,使自己永远保持乐观向上的生活工作状态。靳羽西每天坚持做一小时的运动,包括练习瑜伽。她说自己永远不吃油炸的东西,并少吃甜的东西,每天服用大量维生素C。此外,每天八小时的睡眠时间必不可少。不然,她会烦躁不安,工作没有效率。她对吃极其地小心,但胖,并不是她的最怕。她最怕的是生病,因为那是不健康的表现。
我采访过“女儿国”的杨二车娜姆,她的日常起居,精致有品位。早晨起来,必喝一杯咖啡,吃一块蛋糕。房间里每天都要有鲜花。她写作的时候,会把厚厚的窗帘都放下来,挡住外面的阳光,幽幽暗暗的房间里,点满蜡烛。然后,她昏天黑地地写。你无法想象她会如此安静如水。
因为品位,三毛、靳羽西、娜姆都活得风光灿烂,是女人中的女人。她们都不算漂亮,但很美丽。她们也并不尽善尽美,但我欣赏她们。欣赏三毛的“流浪之美”,欣赏羽西的“细节之美”,欣赏娜姆的“器物之美”“情趣之美”,因为这些美让我们单调的生活变得生动起来了。
2006年4月
一捆矛盾?
我很喜欢那部讲述“胖小姐”的爱情故事的美国电影《布里奇特·琼斯的日记》,据说这部电影在欧美曾引起轰动,光是小说原著就热卖四百万册。但我对距离遥远的事情很难点燃激情,只是记住了片中女主角琼斯小姐。
这位丰满得过了点,年龄大了点,恋爱坎坷了点的大龄“洋剩女”,从此进入了中国人的视线。随之掀起“中国剩女”的新浪潮。她代表的是这样一群女人:三十左右,单身,白领,感性,迷茫,小资情调,浪漫情怀,注意体重和饮食,但有喝酒、抽烟、熬夜等不良嗜好,与男人的关系不太融洽,但又无比向往美好的爱情与完美的婚姻。这些年“剩女题材”的影视作品火爆荧屏,如《丑女无敌》《好想好想谈恋爱》《女人帮》《大女当嫁》,一部接一部,但我却觉得还是韩剧《我是金三顺》经典好看,接地气。
“金三顺”和美国版琼斯十分相像:不美丽,体重超重。她焦虑地节食健身,效果甚微。这样的形象很容易赚得女人同情,也很容易在同类人群中找到契合点。
一位做导游的女孩,特别喜欢金三顺。她对我说,看金三顺就像是看她自己,而且知道自己过得并不算太糟糕。她和金三顺过得大致相同,还时不时出丑露乖。比如带团队境外游,在香港的海洋公园和游客一起乘过山车时因过度惊吓,晕倒在一位男团员的怀里。见那男的形象帅气,花钱大方,导游女孩还没等散团就开始追求他,结果遭到帅气男女友的投诉。再比如,穿着租来的婚纱去给女友当伴娘,成为众人的笑柄。看了金三顺在圣诞之夜被男友抛弃躲在男卫生间里哭得跟花猫一样,心理上一下子有了优势。这就是金三顺这个形象的覆盖力,她和你我一样,但比你我还要笨拙、滑稽、手足无措。
我的闺蜜里好几位是资深的剩女。每次聚会,她们的“非诚勿扰”经历,就成了我们热烈讨论的主要话题。因我的年纪比她们大,被尊为“御姐”,于是就有了说说道道的话语权:“女人上了三十,应该是知性而非任性,加强锻炼控制饮食防止发胖,是必须的,但更要有自知之明。肚兜和露脐装都不太适合你们了!如果对工作不满意,与其向上司抛媚眼,还不如充电学习另谋出路;如果在家的时间太多太难打发,就少看些肥皂剧,别把自己弄得眼泪汪汪的,出门旅行去!领略自然的伟大和自身的渺小。如果太想结婚,那就结婚吧,找一个合适的而不是理想的男人,破锅自有破锅盖,女人都能找到适合结婚的对象,只要你克服‘公主病’,脚踏实地,问题就迎刃而解!”
这番说教,事实证明很蠢,可谓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学教授霖霖,是个典型的“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几年前,从外地被当作“特殊人才”引进到我们这座城市的某大学。几年下来,和她相亲过的男人,足有一个加强排了,但她至今形单影只。原因是她见过的未婚男人一个比一个“奇葩”。
那些男人多数工作收入不如她,但对她的态度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趋之若鹜。甚至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抠门得和“葛朗台”都有一拼。有的使小坏,猥琐得可写进“坏男人大全”。在我看来,这些男人是放不下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有的嫌霖霖的年纪大,问题是那男人比霖霖要年长十岁。有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骑辆破自行车就来见开着私家车的霖霖了。老男人开门见山:他对女方的年龄要求是在三十五岁以下。彼时霖霖满三十九岁,不符合他的择偶标准。说完,老男人骑着破车摇摇晃晃地走了,气得霖霖差点破口大骂。
霖霖的倾诉,让我无语。刚见面时,我还充明白人,要她别眼皮太高,要现实一点,不要以貌取人,不要光想着“感觉”,更不要想狗屁“爱情”。你要找的是丈夫,而不是找来电的情人!我小嘴叭叭的,说得天花乱坠,心里却隐隐说,幸亏我不是她,她的相亲的遭遇,搁我身上,我肯定比她还要焦虑,还要饥不择食。
最后都会以对男人罪状的清算为结束语。我说,她也说。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婚姻根本不是完美的关系。与其跟一个堵心的男人过日子,还要听他夜里打呼噜,白天收拾他的臭袜子,闻他的烟味酒味臭汗味,还要听任他吹牛忽悠,还要接待他的破哥们、俗亲戚,你受得了吗?四十岁女人嫁的男人,不可能未婚,没有婚姻前史的男人你嫁都不敢嫁。娶你为妻的男人,肯定是家有儿女。这样的男人疼起前房儿女,那就是“老房子着火不要命”,后老婆甭想说不!如此这般地分析,我们的心情豁然好起来。任何事情都是林语堂先生说的“一捆矛盾”。不结婚有不结婚的自由、清净,只要自己舒坦,不必将就任何人。
我是婚姻中人,也是“一捆矛盾”。有时也很羡慕没有婚姻的剩女,但只是羡慕而已。
2009年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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