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为证-刘亮二婚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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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清明节刚过,麦田浇了返青水,春播还没开始,正是个农闲季节。

    这天头晌,有人看见刘亮骑着一辆摩托车回来了,后车座上带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嫩嫩的脸蛋儿,顶多不过二十来岁。不大工夫刘亮买了个贵州媳妇的消息,像一阵风刮遍了全村。

    这观音墩村是个六百多户的大村,消息一传开,看媳妇的纷至沓来,人们怀着对光棍刘亮的祝福,对贵州媳妇的好奇,成群结队来到刘亮家。把刘亮的楼房塞得冒热气。刘亮家可从来没这么红火过。

    刘亮是个苦菜根,从小父母双亡。他是靠姑家帮一把,姨家拉一把,靠吃公家的救济长大的。常言道,没娘的孩子天照应,刘亮从小没病没灾,等到大了,竟长成个敦敦实实的身板儿。

    十八岁那年,二姑因可怜侄儿是根独苗,硬逼着自己的二丫嫁给他。二丫粗胳膊大脚的,能干活,会过日子,只是右眼长了点萝卜花,刘亮心里蛮喜欢。日子一长,锅铲免不了碰锅沿,再加上那当儿日子穷,不顺心的事情多,小两口经常干穷仗。

    刘亮那时还没断孩子气,一发蛮,就骂娘。二丫性格像个假小子,干起仗来从不示弱,也不哭。两人骂一通,觉得不解恨,就人身攻击,二丫攻击刘亮的厚嘴唇能切半碟子,刘亮反击二丫独眼凤。末了,两败俱伤,都撒了气。到了晚上两人钻一个被窝睡一宿,白天的火气全抵消了,第二天,照常吃饭过日子。二丫也照常疼刘亮。

    这样吵吵好好地过了一年多,村子里忽然兴起了红卫兵。

    一个个戴着红袖箍走在大路上神气活现的,刘亮见了心里都痒痒。

    晚上开村民大会,他听说红卫兵是革命的,是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心想,我刘亮从小是靠吃救济长大的,没有党中央毛主席我早死了哩,我不革命谁革命?他先去找红钢城的头头,人家说,他丈人是富农成分,他这号人是不能当红卫兵。他又去找全无敌的头头,人家也这么说。

    刘亮愤愤不平,悻悻地背着手回家,心里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号正儿八经的贫农会被老婆给拐带坏了呢?一进门,二丫的粗嗓门像机关枪对准了他,水缸快干裂了,你有脸回家撑饭!二丫这一梭子子弹把本来心情就不好的刘亮打得火上加油,他又发了蛮,跺着脚骂娘,二丫一还击,他饥不择食,不知怎的就骂了句富农婆娘。

    刘亮万万没想到这句话真的刺痛了二丫的心,从来不哭的二丫放声号啕,从中午一直哭到日落,直哭得天昏地暗。从此二丫再也不肯钻一个被窝,从此二丫一直逼他去离婚。刘亮嘴笨,拿不出好话哄二丫。刘亮是法盲,以为离婚像小孩闹儿戏,离了就撒伙,好了还可以合到一起。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和二丫到镇上。

    那时离婚也容易,当天就办了离婚手续。刘亮如果知道一离婚,二丫就改嫁,二丫就是像拖死猪般地拖他,他也不会去的。

    2

    农村实行改革政策以后,观音墩村逐渐发展成了养猪专业村,村里十家就有八家养母猪。这倒让刘亮瞅准了个抓钱的空子。刘亮是个光棍汉当个配种员挺合适,这营生不需花多大气力,只要不赚脏,肯赔工夫就可以。凭着他的好种猪,凭着他为人憨实,收价合理,天天都有人赶着母猪来碰门。

    刘亮过惯了苦日子,有了钱也不乱花,几年过去,他那三间小土砖屋翻新成铝合金玻璃门窗的两层小楼房,又过了几年,他添了几件木器家具和一台29寸的彩色电视机,最使他自豪的是锁在抽屉里那个红塑料壳本本里夹着一张8000元存折。他终于成了村里的存款户,为这,刘亮走起路来觉得腰板比以前直了许多。

    刘亮一得空,除了看电视,就是对着墙上那张胖娃娃的年画发呆。这小子戴着个红肚兜,圆胖光滑的,整天咧着个没牙小嘴朝他笑。我能有个儿子该多好哇,嗐,刘亮,你做梦啰!刘家要从我身上断根喽!

    对于不必为温饱操心的刘亮来说,这断根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3

    这天早晨,天气乍暖还寒,刘亮觉得身上冷,就找出一件藏青色的西服套在外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兴起了穿西服,村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穿。刘亮见人家穿着好看,就也买了一件。刘亮对着穿衣镜一照,觉得不自然。

    不地道,不地道哩。刘亮嘟囔着,正待要脱,外头有人叫门,刘亮忙迎出去,原来是赶着母猪来配种的。他放开圈门后,把种猪放出来,跟着忙活了一阵子,新西服的衣角上便沾了点猪屎猪尿什么的。这倒让刘亮觉得比原先地道了些,索性不想脱了。

    刘亮正要出门,卢宝财两口子过来了。卢宝财又高又瘦,他老婆又矮又胖,这两口子站在一起,正好成反比。刘亮和卢宝财从小一块长大,如今又是邻居。刘亮有个三病两痛的,卢宝财两口子常过来照应,刘亮有力气,常帮卢宝财家做些力气活,这样一来二往,两姓人竟相处得至亲一般。

    卢宝财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刘亮光笑不说话,刘亮问,二哥,你是不是得了嬉病了?卢宝财说,老弟,这穿衣戴帽也有学问喽。

    卢宝财被村里人称作万事通,他什么事都比别人明白。穿西服要穿衬衣,系领带,脚下穿皮鞋,正所谓西装革履嘛。像你这样中山服外套西装,下头穿着解放鞋,可真是土洋结合的新产品哩!

    刘亮咧开厚厚的嘴唇,憨憨地笑。不过他心里不服气,觉得卢宝财小瞧他,就自我解嘲说,我不管那些穷讲究,人家穿它当礼服,我穿它当蓑衣!话刚落音,把卢家两口子逗得大笑不止。

    卢二嫂子说,刘亮兄弟,今儿我和你二哥有正经事和你商量呢。

    刘亮吃惊地问,有什么大事要你们两口子亲自过来?

    卢二嫂子说,我昨天去十里湖村回了趟娘家,村里来了个外地男人,领了三个贵州姑娘,说是她们喜欢湖北生活好,想在我们这里找婆家。谁愿意要,拿一万块钱。十里湖村里就有两家要了,我寻思,你是不是也去买一个。

    刘亮的小眼睛里放出些光亮,继而又垂下头,把厚实的大手放在脑门上揉搓。他一犯愁就来这动作。脑门上的抬头纹象地沟一样深,皮肤是风吹日晒后的老化和粗糙,下巴的胡子象刚割倒的麦茬子一样扎眼,庄稼汉五十不到就老相了。老喽!刘亮重重地叹了口气,大手从脸上抹下来。

    嗨!年轻力壮的就喊老,你害不害臊?卢二嫂子接着说,你没听如今有句顺口溜,说是80岁不稀奇,70岁还是小弟弟,听说人家在外头那些有本事的,60岁照样娶大姑娘哩。

    经卢二嫂子这么一点化,刘亮心动了。自从和二丫离了婚,他尝够了光棍的苦处,出门无人帮,回家无人疼,听见人家喊儿女,就觉得自己像个孤雁,被人看不起。刘亮年轻时做出好多蛮憨无知的事情,三十年的人世磨难和变迁,使他懂得了不少事理,再有个媳妇,他再也不会像对待二丫那样,他一定好生疼她,好生和她过一辈子。

    二哥,你看……刘亮心里有了底,但还需万事通卢宝财给他一锤定音。

    卢宝财眨了眨精明的眼睛,沉吟片刻说,虽说买媳妇不太合法,但如今有多少合法的事?那些利用职权大把大把贪污的,那些杀人放火、偷盗强奸的叫人可恨,天理国法都说不过去。可像我们这样毕竟是花了钱领个媳妇回来,于理还过得去。话说回来,买回来的媳妇没有感情,肯定会有麻烦,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一直对她好,她再恋着我们湖北的好生活,慢慢会好起来的,到那时,你们再去登记。

    不愧是人称万事通的卢宝财,考虑问题很明智,但也和凡人一样法律意识淡薄,明知这是不合法的事却又觉得合理。何况他又有成人之美的热心肠,当下满口答应借2000元给刘亮,刘亮又到银行提出那8000元的存款,凑足了10000元,准备第二天就和卢二嫂子一起到十里湖村买媳妇。

    4

    吃糖,吃糖,抽烟,抽烟。刘亮裂开厚厚的嘴唇,憨憨地笑着,不迭地往看媳妇的众乡亲手里塞糖递烟。

    刘亮今天是按万事通卢宝财的穿戴学问打扮的,藏青色西服,白衬衣,黑皮鞋。只是缺了条领带,这不碍事,乡下还不兴那玩意儿。昨天他到理发店刮了脸,理了发,虽说下巴泛着青光,头发已是黑白相间,但毕竟比平日光亮了许多。看来人和商品一样包装很重要,刘亮经这么一修饰一打扮,不仅年轻了几岁,竟还去了一半的土气。

    好媳妇哩,真漂亮!女人们啧啧地称赞又不无怜悯地想和那个面带泪痕的贵州女子搭讪几句。

    刘亮哥,你等着,今晚我们非来让你和嫂子啃苹果不可!几个大小伙子嬉笑着逗刘亮。

    看媳妇的走了一帮,又来了一伙,称赞声说笑声响成一片,屋子里闹哄哄的。

    刘亮迎来送往地忙活得头上冒汗,卢二嫂子站在锅台前,菜板剁得砰砰响,她在帮刘亮剁馅包包面,伺候新媳妇。

    刘亮满脸堆笑,心里却一点也不踏实。他不时瞅一眼坐在自家床沿上那个被人贩子称着阿然的女人,这个年轻俊俏的女人就要给他这个近五十岁的人做老婆了,这真是前世积的德。可不知为什么,那猴精似的人贩子的长脸却一直在冥冥中朝他狞笑。

    那天,他看见人贩子从窝主家的柴屋里把阿然拉出来时,人贩子飞快地点着钞票,狡猾地笑着说,老哥,你这10000元花得值,不瞒你说,这妞还是个原装货。人贩子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接着说,回家好好看管几天,人到了你手里出了错,我可不负责啰!

    想到这里,刘亮心里凉了半截子。他再看阿然,见她像只被捉进笼里的鸟儿,正用焦虑无奈而又不无敌意的眼神漠视着那些来观赏她的人们。谁叫她,都不说话,那噘起的小嘴,像个永远绽不开的花骨朵。

    5

    吃晚饭时分,人们才渐渐散去,只剩下帮刘亮做饭的卢二嫂子。

    卢二嫂子把煮熟的包面端上,让刘亮陪阿然吃,没想到阿然竟毫不客气地吃了满满一大碗,刘亮心里欢喜。

    二嫂子临走悄声嘱咐刘亮,你尽管放心和她睡觉,我给你把门反锁上,再叫你两个侄儿在外头放哨。刘亮心里感激,连连点头称是。

    夜里,卢二嫂子没睡好,因记挂着刘亮那边。

    天刚亮,卢二嫂子就过来开锁,推门见刘亮正在院子里喂猪。卢二嫂子乜斜着吊梢眼打趣道,昨晚上老鼠打洞,钻进去了吧?

    刘亮腆着脸道,她一宿坐着抹眼泪,我怎好招惹她,我嘴笨,也想不出什么好话哄她,唉!花钱买个愁哩。

    别急嘛,卢二嫂子说,人家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能不想家么?你只管好生待人家就是了。

    刘亮朝屋里努了努嘴,她刚躺下了,我们说话小声点。两人悄声地唠叨了一阵子后,卢二嫂子要走了,刚走到院门口又回头向刘亮叮嘱了一番,白天不用锁门,外头没什么要紧的活儿,你尽管在家守着她就是了,等傍晚我再来给你锁门。

    6

    第二天深夜,只有刘亮的窗口还亮着灯光,把个竹子图案的蓝窗帘清清楚楚地映在玻璃上。外头大门口有铁将军牢牢地把门,墙外有两个大小伙子站岗放哨,看来万无一失。

    刘亮见阿然用一条红花毛毯包裹得头脚不露,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羊羔蜷缩在床里头。他自己卷了被筒躺在床外头。他心里困得发迷,却不敢睡,阿然一点声响都不出,像是睡着了。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咔嚓咔嚓地响。

    刘亮漫无目的地仰面瞅着天棚,天棚正中吊着个40瓦的灯泡,把个粉刷天棚映得雪亮,天棚角处一个谷粒大小的黑蜘蛛正顺着蛛丝往下溜……他再也支撑不住要打架的眼皮,顿时,鼾声如雷。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刘亮先瞅床里头,不得了,阿然不见了。不好!他惊叫一声,翻身下床屋里屋外找了个遍,哪里还有阿然的影子,这一惊非同小可,竟尿了裤衩子。他去拉院门,门还没开锁。

    跑喽,跑喽!刘亮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两头不知趣的种猪趴在圈门上哼哼唧唧地向主人索食。这倒提醒了他,急忙踏着猪圈石爬到墙上,翻身跳下,这才发觉自己急得赤着脚,身上只穿了条裤衩子。

    能不急嘛?10000块哩!一个农民赚10000块容易吗?刘亮顾不得别的,慌慌张张去找卢宝财。原来昨晚上,两个哨兵熬不得夜,失了职。

    阿然跑了!刘亮买的贵州媳妇跑了!这消息一传开观音墩村又一次轰动了。农村人热心肠,一人有难百人帮。卢宝财站在村头,动员报告刚讲了一半,就有十几个小伙子报名参加寻人队。一时间,摩托、自行车忽拉拉地出了村分头朝别的村子、车站、路口奔去。

    这周围的村庄星罗棋布,想找个逃跑的人就好比在长江里找一条漏网的鱼。几天过去了,音讯全无。

    又过了八九天,也该刘亮有福,卢宝财从黄土岗村一家亲戚那里打听到了准信儿,说是他们村去了一个外地年轻女人,住在一个吃五保的老婆婆家里。于是寻人队根据这一线索,又忽拉拉朝黄土岗村奔去。

    阿然垂着头,零乱的头发半遮着泪痕斑斑的苍白的脸,象犯人一样被寻人队员们推推搡搡地从摩托上押下来。

    刘亮这几天折腾得人瘦了一圈,厚嘴唇上鼓了个大疱,火烧火燎的痛,他真想跺着脚骂阿然一顿。可当他看见她那绝望无助的目光和脸颊上流淌的泪水时,一肚子怨气全自消自灭了。

    卢二嫂子数落阿然,刘亮忙过来扯了扯卢二嫂子的衣角。

    7

    当晚,卢二嫂子来锁门时,又悄悄把刘亮拉到院子里进行了一番点化,你呀,真是只憨猫,枕着鱼儿睡都吃不了。你不和她睡觉,她还要跑的。

    刘亮暗暗下了决心,他想,虽说阿然不情愿,但毕竟是他花钱买来的老婆,和她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能一直由着她依不依。

    刘亮使足蛮劲去拽阿然裹在身上的毛毯,毛毯拽下来时阿然也被仰面掀倒在床上。刘亮趁势去撕阿然的茄色花上衣,纽扣掉了下来,顿时,那白生生圆鼓鼓的女人胸脯裸露在白炽的电灯光下,刘亮像只饿极了的猫见了老鼠,贪婪地扑了过去。

    蓦地,他觉得有湿漉漉的东西从指缝渗出,低头细看那浅棕色的奶头上分明有白色的奶水沁出,刘亮打了个愣怔,突然像棵蔫了的庄稼,他爬起来喘着粗气问,你家里有孩子?

    阿然惊魂未定地掩了衣襟,坐起,从未开口的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子贵州话,我家有个娃儿,三个月了。

    刘亮觉得她说的话像燕子呢喃,听了半天,只听懂一个娃儿。阿然继续说她的燕子话,刘亮只是摇头,阿然一急,就用指头在床上划。这倒提醒了刘亮,他急忙找出纸和笔,让阿然写。

    阿然把写好的纸张递给刘亮,刘亮念过小学五年级,虽说常常提笔忘字,但一些常用字却也认得八九,只见上面写道:

    大哥:

    我家在贵州地瓜乡坪地村,苗族人,家中有父母、丈夫和一个三个多月的儿子。

    那天我上山干活,回家晚了点,我蹲在河边洗手时,太阳就落山了。正要起身走,突然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喊出口,那男人就把一把药撒在我的面前。于是我就迷迷糊糊不由自主地一直跟他走,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坐在火车上,到了武汉车站。下车时,我发现还有两个和我同样遭遇的妹子,两个人贩子迫使我们到汽车站坐车,并拿出尖刀威胁说,谁叫就先捅死谁!我们三人就这样被弄到这里的一个窝主家,藏在柴房里,先后被卖掉。

    大哥,这几天我看出你是一个好人,我逃了被捉回来,你都没责备我,求大哥看在我有个吃奶的孩子的份上放我回去吧,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给你磕头了,大哥。

    阿然

    刘亮看完后,心里骂道,人贩子,我操你祖宗八代!还说是个原装货呢。他顺手从床头柜上摸了一支红金龙烟点上,眯起眼睛,大口地抽。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地翻腾——

    几天前,他还为自己的红塑料壳本本里的8000元存款而感到自豪过,这8000元全是靠养种猪挣来的钱,你道养种猪容易吗?千瓢水万瓢糠,赶圈配种全是些人干不得的脏营生。如果放阿然走,我那10000元岂不是全打了水漂,疼煞人喽!

    刘亮把一个烟屁股狠狠地摔在地上,又点燃了一根。眼前这个女人他好喜欢,本来认为能给他做老婆,为他生儿育女,为刘家传宗接代,可她根本就不属于他,她家里有男人,还有个吃奶的孩子,硬不让她走,岂不害了她全家?

    刘亮矇胧看到墙上那戴红肚兜的胖娃娃正在咧着嘴朝他哭,他想他妈哩。刘亮最知道没妈的滋味。

    刘亮扔掉手里的烟屁股,毅然下床,掏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抽屉,把夹在红本本里的仅有的三张百元面值的票子拿出来,递给阿然说,给你300元做路费,明天你回家吧。

    当阿然明白了刘亮的意思后,一时不知所措。呆了半晌,才郑重其事地跪在床上给刘亮磕头,并含着热泪说了一串千恩万谢的燕子话。刘亮听不懂,他也不需要懂,因为他放阿然,就像放一只笼中的小鸟,根本没指望它的感谢和报答。

    阿然走了,刘亮把她送到车站。观音墩村的村民相互传递着这出人意料的新闻。许多人为刘亮叹息,说他时运不济,拿古人的话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8

    阿然走后,刘亮像得了场病,懵懵懂懂地躺在床上不思饮食。这天,没想到二丫竟来看他。二丫还是原先那样子,一点没见老。说是听说表哥遭了难,过来看看。

    刘亮见了二丫像个多日没见娘的孩子突然见了娘,竟委屈得呜呜咽咽哭起来了。

    二丫嗔道,孬种,哭什么!你该欢喜才是哩。你看,我给你送儿子来了。说着,便逼身边的一个半大小子叫爸,那小子还真的叫了一声。

    刘亮惊喜若狂,继而又懊恼地说,早知道我有了儿子,又何苦拿那10000元去打水漂?现在倒好,我家里一个子都没有了。

    二丫不信,拉开抽屉找出那个红本本来,翻出一张存折递给刘亮说,这不是还有8000元吗?

    刘亮心想,这真神了!这存折怎的会半空回来?寻思了片刻,明白过来,突然狂喜地喊道,老天有眼,天老爷保佑!正喊着,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睁眼一看,原来是卢二嫂子端了一海碗包面正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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