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居住的小区地势偏僻,园中绿化的不错,秋意盎然,高树正落叶。落英纷飞煞是好看。一种名叫金银木的低矮灌木上结满了红色的小珠子,一簇簇点缀在树间。银杏树金黄的立着,地上扇形黄色叶子散了一地。
我们的车缓缓开进小区,在楼后一棵正落叶的银杏树旁停下来。
“这里太美了。”谢思忍不住下车仰头望着满树金黄色叶子赞叹。
“那你还上去吗?”我一边问正沉浸在秋色中的谢思。
“我就不上去了吧。”谢思看着我说。我点点头,将钥匙交到她的手中,示意她在车里等我。
“你可能等的时间比较长。”我看着谢思。谢思没注意我,兀自看着园子里的植物。
我拿上自己的背包,关好车门,正要再叮嘱一下谢思,此时越过银杏树的满地黄叶,我分明看见楼门口正站着一个人默默注视着我们。
我的血液在瞬间似乎凝滞了,心头充满了惊恐,全身肌肉不由紧张异常,心脏欲跳出胸膛,那人穿一件米色风衣,身材虽显臃肿但是却不失年轻时的风韵,右肩背着一个米色背包,默默站在楼门口,神情复杂,克制的表情中似乎等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夫人吉丽。
“你也来了?”我急忙平静自己的情绪,让气氛不至于过于紧张,但是我似乎已经嗅到空气中欲散发出的火药味儿。
谢思也听见我正在和人说话,此时转过头来,目光静静从我的身上移到夫人吉丽身上,从她脸上的表情,我知道她已猜到发生了什么。此刻唯一希望她能临危不乱。以我多年行走江湖,阅人无数的经验,我立刻露出笑容,自己都讨厌自己的这种虚假表情,但是有时候虚伪确实能够避免一些破坏和冲突,我一把拉过夫人吉丽带点威胁和隐约的暴力,然后走到谢思面前。
“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夫人吉丽。我以前和你说起过的。”我边介绍边立刻搂了搂夫人的肩头,以示安抚。回想着金庸小说《鹿鼎记》里康熙掀开鳌拜的被子,露出身着皇家禁服而出现的尴尬场面韦小宝是如何处理的。
“你好。”谢思表情有些僵硬地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夫人吉丽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这是我们河北的客户谢思。”我向夫人吉丽介绍。“这次跟着我回北京办事处办点事。”
“是啊。”谢思听了我的话点头称是。
“上去坐会儿吧,妈刚才还说你呢,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药来。”吉丽语气中有种隐忍,对我似乎也是对谢思说。
“啊?是啊。上去坐会儿吧。”我随声附和着吉丽的邀请。
“不了,我还是在车里等…蔡老师吧。”谢思犹豫了一下,生生将人称代词“他”改成了蔡老师。这句称呼令我们之间的距离回到开始咨询之前。我的心似乎渐渐感知她的远去。
“那也好,我等会儿就下来。”我只能用眼神安慰谢思,尽量平静自己的心绪。
吉丽没再说话,也没再看谢思,她减少了对我的客户或者陌生人面前常有的客气和温暖礼貌,她也许心中知道那是个敌人,对待敌人只有冷漠甚至残酷。
吉丽转身再次走进楼门,我迟了半步,半侧头看见谢思仍旧站在金黄的银杏树下,弱小而卑微。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如何才能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我内心不得不发出霸王亦有的奈若何的感叹。紧走几步和吉丽并肩走进楼门,她进楼门的时候,突然用手挽住我的胳膊。是对我的抓紧还是对敌人的示威,我不得而知。
“你怎么来了?”我自然找句话和夫人吉丽交流一下,此刻的交流完全是为弥补我们之间已经产生的裂隙。
“我就不能来啦?”吉丽所答非问,语气中有五分的怨怒。
“那倒不是,我是说你不是很忙吗?采菊自己在家啊?”我尽量小心解释。
“对。”吉丽极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声,似乎对明知犯了错误却不忏悔还佯装不知的孩子。
我们走到电梯前,默默等电梯。我感觉周边的一切都在改变中,内心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惶恐。对即将发生的山雨并不觉得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过程中的那种既期待又惧怕的惶恐感。此时素日熟悉而亲近的枕边人已经变成随时可爆发的一座活火山,这劫难从种种天象来看都已无可避免。也许还会殃及我妈这条池鱼。想到这里,我看看吉丽语气肯求:“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别让老人担心。”我了解她做事的节制和底线在哪里,吉丽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知道她已经心中默许。
我妈已经70岁了,身子尚算硬朗,精神坚强。我爸前两年去世,留下我妈一个人独居。每次看见她白发齐整,表情肃穆而慈祥,行动虽迟缓但是却内心倔强,为了不引起矛盾,仍旧坚持自己一个人住。我就会产生为人子而不能养其母的内疚。男人在结婚之前依赖的女人,竞在他结婚之后成为另一身边依赖的亲近女人的敌对,这对于一个男人未免太残酷。谁为了大局而退出这游戏,谁就表达了对这个男人更深的爱。这关于爱的斗争令男人心痛,成为已婚男人生命中不变的宿命,直至一方离世。母亲的爱是绝对的,我妈虽患有脑血栓,每天必吃药度日,我是家中的独子,但是她坚持自己独居。
我走进收拾的干净整齐的两居室,看见我妈正坐在我小时候经常坐的那只小沙发上看着电视。在她生活中全部的活动就是对旧物的依恋和回忆。
“妈。”我进门后叫了她一声。这句简单到全世界都一致的称呼,却表达了最深厚的感情。
我妈抬起眼睛看见是我,露出对子女特有的慈爱温暖表情。
“妈。”夫人吉丽也跟着叫了一声。我妈答应了一声,感觉到奇怪。
“你们碰上了?”我妈问我们。
“是啊,我上楼时候她下楼。”我解释着。
“坐吧。”我妈招呼我们两个坐下,问我们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了妈。”吉丽急忙制止我妈。并坐在长沙发上。
“您的药。”我将买好的药放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
“好。东篱,你也坐吧。”我妈招呼我坐下。
我挨着吉丽坐在长沙发上。我感觉我妈有话要对我说。
“坐会儿你们就一块儿回去吧,我没事儿,采菊一个人在家里我有点不放心。”我妈看着我似乎又没说出来要说的。
“嗯。我们一会儿回去,您自己一个人要小心。”我说道。
“嗯,我没什么事儿,有事的话我就给你们打电话。”我妈笑了笑。
“要不您跟我们一起住吧。妈。”吉丽忽然对我妈说,我略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呵呵,不用了,你没事儿时候常带孩子来坐坐。”我妈慈祥又说,态度坚持又节制。
和老人告辞了,我和吉丽一起下楼,我们都没说话,此时我心中如五味瓶被打翻,各种滋味混在一起。我不知道夫人吉丽和我妈说了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她们之间的一种联手。我心中狐疑着下了楼。远远看见谢思正坐在车里。
2
我和夫人吉丽说好我送谢思回办事处,之后回家,夫人吉丽同意。然后我们一前一后开车离开那小区。
尽管我在谢思面前尽量露出笑容,故作一幅从容和潇洒,谢思还是能够感觉到我内心的恐慌。
“不要紧,我什么都能接受,你不必为我为难。”谢思抚摸我的肩,我感觉出她骨子里有种我妈身上才有的坚韧。所不同的是,这种退出和无所求的表达,我无法判断是否出于对我绝对的爱。
“谢谢。”我除了这种口头的答谢之外,我自己感觉到自己的一种衰弱无力。
在白色飞渡和灰色迈腾似两只大牲口先后驶入京承高速时,谢思突然侧头对我说:“我也将会成为你生命中的一个故事。就像你说的李怡、于晶、可可、薇雨。以后你还会不会对别人的说起,有个名叫谢思的女孩和你的故事。”
我无言。兀自开车。
“吉丽没有成为你的故事,只是因为她在适当的时机和心境走入你的生活,你可以和她厮守终生。如果你不和她厮守,或者她出现在我们的这种时机或心境中,她也会变得美丽而成为你不可获得的故事。相信你以后的生命中还会有女人,而且是你小说中的精品。”
谢思沉静而富于哲理的语言,令我警醒之余感觉到她的陌生。
灰色座骑在花家地小区门口停下来的时候,车厢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我们去七天,好吗?”谢思扭头望着我,眼神似我们初相识时候一般纯洁。
我没有说话,调转车头。女人们的思想一般会出乎意表,这种是她们爱的特质决定的,当她们爱着的时候她们会牺牲和用残忍来对待自己,逢迎自己爱的男人。
我们走进熟悉的大厅,经过前台小姐的眼睛,然后走进打开的电梯门,穿过铺了地毯的楼道,沉默在我们之间越来越深厚,但是我们内心却为彼此打开着。
我用门卡打开房间,接着房门在我们身后沉重地关闭。谢思回身靠在我的怀中,我紧紧搂住她的身子,低头开始亲吻她。我们像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一样,彼此强烈的需要着对方的亲近和爱抚。
那温热的身体,滚烫的嘴唇,柔情的给予,无时无刻不令人心疼的娇弱喘息,这些都渗入我的心脏,久久占据着我的内心,挥之不去。
我们终于身心俱疲的平静下来,像经历了长途跋涉才刚靠岸的两条船只。
“我不能陪你七天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你。”谢思靠在我的胸前,身体有着明显的倦意。
“不行。”我拒绝她诀别式的总结,尽管语气不够坚强。
“听我说完。”谢思制止我,并用手堵住我的嘴巴,我停住不再说话。
“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人生一世已经是不容易。算起来我们已在一起五天,用这五天来体验真实的感情已经足够,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带给我刻骨铭心的记忆,在以后红颜白发时,可取出回忆,当年青春的美好年华,我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你的一生遇到过很多不同的女人,而我的生命中留下的却只有你。”谢思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我舍不得你离开我。”我抱紧她在胸前。
“一个人要有承担,对自己的诺言要负责,我说过一年见一次面就要遵守,现在我们已经度过了五年的时光,我们就必须要分开,五年之后才能见面。”谢思含泪说道。
我再也受不了她对自己和对我的残忍,泪水滑落到她的脸上。
“可是我怎么能忍受五年的时间不能见你?”
“这五年的时间足够你保全你的婚姻,足够你淡薄对我的感情。”谢思笑了一下,样子惨然而明亮。
“也许你还会结识别的更好的更美丽的女人也说不定。”谢思又笑说。
我已痛苦不堪,抱紧她在胸前,泪流满面。
她带我来七天酒店,就是为了最后和我告别。从此再不见我。
我开车送谢思到小区门口,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突然拉住她的手,她回眸望着我,我紧紧抱住她,亲吻她的脸,她的眼泪又流下来。
3
我的灰色座骑在五环上稳稳行驶着,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我又回到原点上。我似乎刚刚从方恒大厦干完活儿回家,曾经有一个叫谢思的女孩和我一起工作过。她浅笑盈盈,温柔可爱。可是我和谢思相处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着。我的心陷入深深的疼痛,我只希望时间尽快过去,我的伤口迅速愈合,我还要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我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听见采菊说话的声音。
“这个槽应该和里面的槽配合,小钢珠起到滑动的作用。”采菊和吉丽都不在客厅。我循着声音走进采菊的房间。看见吉丽和采菊正蹲在采菊的白色橡木书桌前,地上放着一只抽屉,一些豆粒大小的钢珠攒在一起停泊在地板上。
“老爸,抽屉坏了。”采菊见我进门高兴叫道。
“是吗?我看看。”我脱掉外套,走过去。
吉丽看见我走过去,直起身子腾出一些位置。
“一定是你在抽屉里面放了很多重物,这抽屉承受不了了。”我一边蹲下来看着滑道和凹槽一边和采菊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老爸?我放了三本辞典在里面。刚才一拉开抽屉,抽屉就整个掉下来了。吓死我了。”采菊说。
“你没被砸到吧?”我回头关心问她。
“没有,我反应特快。”采菊一边注视着我一边摇头说。
“那就好。”我欣慰说道。
我继续检查桌子两侧的滑道,有一侧的凹槽因为不堪重负已经变形,小钢珠一半跌落,一半还挂在上面。
“这边的滑道已经变形了,你看,这滑道需要拆下来,修好了再重新装上还能用,不然就要换新的了。”我指给采菊看,采菊点头。
“给我一把螺丝刀。”我对采菊说,这时候,一把螺丝刀伸到我的手边,是夫人吉丽,我不动声色像平时一样伸手接过来。
我用力拧下固定滑道的两只木螺钉,然后将滑道卸下来,仔细观看。
“给我一把锤子。”我对采菊说,采菊将锤子递给我。
“要给邻居制造点噪音了。”我笑着说。然后将滑道放在地板上,用锤子对着凹槽变形的部位用力砸了几下。看看基本恢复,又在不准确的地方小力补砸了几下。
“行了,好了,现在可以装上了。在装上之前,先要把这些小钢珠装好。”我说,伸手接过采菊递过来的小钢珠,装好,用手滑动钢珠架,灵活自如了。
接着我将滑道用木螺钉拧回原位置,装好抽屉,采菊用手拉了几下,已经好了。
“老爸,你刚才抡锤子和拧螺钉的动作太帅了,不愧是一名机械工程师。”采菊满脸钦佩说。
“那是当然。”我笑看着女人,却不见夫人吉丽,心中纳闷。
“这次它不会再出轨了。”我又拉了拉稳定行动稳定地抽屉对采菊说道。
“你妈呢?”我偷偷问采菊。
“刚才还在这儿呢。”采菊说。
“老妈!我爸已经把抽屉修好了,它不会再出轨啦。”采菊叫道,我内心突然似有所悟。
我洗了手走进卧室,看见我的那条新牛仔裤刚刚被挂在外面的晾衣竿上,我心头一沉,夫人吉丽正在阳台收衣服。我轻轻走过去,将自己背包中的旧牛仔裤递给她。她无声接过裤子,我发现她眼中含满泪水。
“你怎么啦?”我扳过她的肩膀若无其事不解问,心中隐约忐忑。
“啊?……没事我。”吉丽擦了一下眼泪,叹息一声,然后强作欢颜说。
“我做错事啦?”我歪着头故作天真状问她。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会自己买裤子啦。”吉丽笑了一下,样子惨然。
“哦,这个不是我买的,河北叫谢思的那个女孩儿帮我买的。那天吃饭我把涮锅子的汤都洒裤子上了。”我笑着解释。
“嗯。没烫着你吧?”夫人吉丽看着我的脸又看了一下我的腿问我。
“没有。幸好裤子比较厚,汤也还没烧开。后来客户这女孩就帮我买了一条裤子,然后我就换上了,然后这条裤子我就自己洗了,然后我忘记拿回来了。这不是,我给你啦,物归原主。”我轻松地笑了笑。
吉丽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脸色十分不好看,她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我等待她的进一步盘问。但是她没有说话。
“我把那女孩送旅馆去了,都没事儿了,抽屉也已经修好了,不会再出轨了。”我又扳过她的肩膀目光坚定得看着她说。
她听了我说的这句话,突然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心头一阵疼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泪水也涌出眼眶。
“你怎么啦?”我仍旧不放心地问她。
“我没事。”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坚持着说。我想她默默接受了我的解释,原谅了我。
不过我觉得她肯定是怀疑我的,女人多敏感。我看着那条新牛仔裤,这条裤子是罪魁祸首啊。
4
公司办公室二层阳光明亮,大盆的吊兰颜色碧青正在窗台下沐浴着阳光,我神情疲倦靠在椅子上,刚刚写完了一个文件,现在头脑发麻,四肢发木。我用右手揉了揉眼睛,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我向楼梯口看过去,可可正走上楼来,手中拿着一份快递面无表情地向我走过来。
“你的快递!”可可走到我身边将快递递给我转身欲走。
“谁给我寄的啊?”我仍旧坐在椅子上问她。
“我哪知道啊?”可可冷冷地回答,头也不回已经准备下楼。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她的手。
“别拉拉扯扯的。”可可虽然停下来但是态度强硬,扭头望着我,一脸敌意。
“你怎么啦?我最近好像没得罪你吧?”我不解问她,并放开手。
“别和我说工作以外的事啊。”可可仍旧面无表情和我说,又转身欲离开。
“我不让你走。”我拉住她的胳膊低声说。
“我那儿忙着呢,公司没别人你就放肆。”可可又说,态度似乎已经有了一些转机。
“你是因为我喜欢别人而生气啦?”我转了转眼珠问她。
“……”她没说话,看我一眼。不过我从她眼神中看出她的醋意。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说,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想起谢思,内心充满感伤。
“我可没生气。我是你什么人啊?我生不着这种气。”可可轻描淡写说着,并没有离开,独自站着。我突然感觉到她真的在意我。
“你难道还喜欢我?”我望着她的眼睛有些惊讶地问她。
“没有。想什么呢?”可可笑了一下,样子可爱。
“没事别笑啊,老诱惑我,我真的弄不清楚你。”我看着她幽幽地说。
“写你的文件吧。”可可笑了一下,又转身欲离去。
我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别闹,让人家看见。”可可低声说。
“不怕,反正现在公司也没有第三人。”我笑着一把拉过她,将她搂紧在胸前,她望着我的眼睛,眼神中充满挑战。但是并没有挣扎,有时候女人可能需要男人这种挑逗,我心中暗想。
“你一定吃醋了?”我也不避讳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没有。”她否认,我看见她脸上有几块很小的不易觉察的雀斑,这是以前都没有的。随着岁月的流逝我身边的女人们都已经老了,我心中暗自感叹。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放开可可,无力跌坐在椅子上。
“你又怎么啦?你们真的结束了?”她大概看见我那颓废的表情了,忽然来了兴致关心问我。
“是啊。结束了。人家都不理我了,你们这次高兴了都。”我抬眼看她说。
“活该。你这人就不能理你。一点都不专一,见一个爱一个。”可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
“你这么多年都不理我,我当然得找别人啦。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负气说道。
“我还怎么理你啊?你们家夫人都要跑公司找我来了,我还不屑于当第三者。”可可委屈地说。
我没说话,侧头像一头动物一样一边思考一边望着她。难道她真的喜欢我还?想到这里,我突然站起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头亲吻她的脸,一股我熟悉的花香迎面扑来,可可还用的以前那个牌子的香水。
“你疯了?”可可出乎意料低声惊呼提醒我,她被我强行抱住亲吻,用力挣脱。
我不说话,抱住她不放开,她推了几下没推开就不再挣扎。
“每次都这么不理智。我都能想象你对人家小女孩什么状态。”可可一边望着我的脸一边说。
“她不小,比你小三岁才。”我看着她有些干涩的嘴唇,瘦小的脸上已无往日颜色。时隔七年,这张脸已经不是以前的那张脸了,我的心头一阵失望。
“她真的有那么吸引你吗?那天在南来顺看见了挺平常的啊。”可可问我,终于会正常交流了。
“还偷看人家,还说不吃醋。”我嘲笑她,放松了对她的搂抱。
“我只是好奇看看什么人能这么吸引你啊?”可可也笑了。
“不是美女,不过她温柔端庄。整个身体都散发着青春吸引着你。”我侧头边说边向往了一会儿。
“是吸引你,不是吸引我。你和人家那个了?”可可又问我,一脸坏笑。
“哪个啊?”我伸手摸了她一下假装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小心被你们家夫人知道。”她躲开我笑道。
“我现在怀疑她已经知道了。”我望着可可表情严肃,把牛仔裤和在我妈小区的楼下相遇的事告诉她。
“你完了。她肯定知道了。”可可严肃对我说。
“是吗?可是买条裤子这也挺正常的啊。”我不解。
“买条裤子才不正常,不过这和正常不正常也没关系,有事没事女人最敏感了。况且您以前有过前科。”可可又抿嘴一笑。
“都是被你害的,唉。招完我又不理我,还提高了人家的警觉性。我该怎么办啊?”我一副倒霉的口气。
“你还怎么办?老老实实的,再等七年吧。我预计你们家夫人会原谅你的。”可可分析。
“好吧,忍耐漫长的岁月。”我叹息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你不错了,隔几年就闹一回,不知道下次谁倒霉呢?”可可说着又笑了起来,一脸的青春。
我看着她的笑容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竟然捂着嘴跑下楼去了。
5
在公司待到下午两点左右,将文件写完,收拾了东西和可可告了辞,独自开车回家。几次欲给谢思发短信,都忍住了,谢思都说过不理我了,我不能这么不讲信用。我感觉到一阵阵内心的空洞和失落。这分明是恋爱刚刚开始,刚刚进入热恋,然后就突然间强行分开,这真是残忍啊。要多长时间我才能度过这个阶段啊,听说需要三个月,爱情的潮水才会从恋爱的人们身上退去。
我叹了口气,将车驶入辅路,停在路边,忍不住拨通谢思的电话。一阵音乐之后,没人接听。这又一次激起我的欲望,真的不接我电话啦。我又试着拨了一次,仍旧没人接听。心中不禁狐疑。她是没听见啊?还是不想接啊?于是又拨了一次。结果还是同上两次。
我将手机扔在司机副座上,点上一支烟。她真的挺绝情的,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了。不行,我要去见她。我想到这里熄灭了刚刚点燃的烟。不行,她不见我我是不能见到她的。我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当成自己是快递员见她。再说自己也太赖了。人家都说不见面,五年之后再见,自己还这么赖,一点都不像个男人。想到这里,驾车走上回家的路准备去接采菊。
开车来到采菊的学校附近时候,时间尚早,这一带是这个城市高科技区域,软件公司林立,周边街道繁华,人民富庶。我将车停在路边,看见对面那家肯德基快餐店此刻人员稀少,甚为清静。于是下了车锁好,穿过马路。
肯德基餐厅里面异常清静,三三两两的人或凭窗远望,或在角落中看着闲书,还有几个学生正坐在长条椅子上聊天。服务员闲着没事,交头接耳喜笑颜开。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股炸薯条炸鸡翅的气味。一首上世纪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的私语》正在不厌其烦地响着。
我走到前台,点了一杯咖啡,在服务员满脸的不以为然中端着靠窗坐了。一边小口饮着一边欣赏外边大街上的景色。
透过大块的玻璃窗,我看见行人匆匆,一对对情侣们边聊着天边幸福地走着,女孩子挽着男孩的胳膊。我又想起谢思,心中郁闷,叹了口气。一丝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此生,难道我们就这样结束了,从此再不相见。想到这里,不由的举起杯子,深深喝了一口,原来是咖啡,其苦涩充满我的嘴吧。这咖啡的苦味,远比酒味苦厚,可是却没有醉人的感觉。
“人不多,我们坐这里吧。”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突然传进我的耳朵,我抬头看时,看见有对情侣已经正在寻找座位,女孩上身着一件绿色长袖衫,下身一条深色厚质布裙,长头发垂到锁骨。我的心中惊愕,全身血液都凝聚了,我不得不去打量站在女孩身边的男孩,男孩面貌儒雅,眉宇间有几分书生气,戴一副眼镜。
女孩正是谢思,她似乎感觉到有陌生人正在看她,抬头看时,和我的目光正遇到一起,我们四目相对,无法掩饰内心的不淡定。谢思看了我一眼,不由地低下眼帘。那男孩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看,我急忙低头喝咖啡,苦涩充满我的食道,我忍受着这苦涩,一个成熟的男人不应该流泪,我告诉我自己,尽管我的眼睛几次都已经模糊了。
谢思为了显得自然,并没有走开,坐在最初选择的座位上,那座位正好在我的视线之内,她背对着我坐着,没有避开我,这说明她心中虽然有我,但是却已经尽力想将我忘记。那男孩放下书包去点餐,谢思一个人独自背对着我坐在那里,看见她温柔的背影我感觉到一阵心痛,曾经的过往在我脑海中回放着,她永远都不再属于我了。
人生有多少不应该发生的感情,可是仍旧发生了,而且还要保持着一些东西不能凋零。人生之难,心之苦犹如这杯咖啡。
我刚刚想到这里,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我拿出手机,欲接听,我看见谢思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目光相遇,满是陌生,然后分开。我接了电话,采菊说她放学了,问我在哪里。我说在肯德基,采菊兴奋,说过来找我。我刚要制止,看见那男孩端着一盘东西走过来,我心中升起一阵嫉妒,我答应了采菊,并问她想吃点什么,我去帮她买好。并叮嘱她过马路时候小心车,采菊答应了我。
我走到前台,买了一堆采菊喜欢吃的东西,端着托盘缓慢走回座位,看见谢思和那男孩一副恩爱的样子,男孩还用手帮谢思理了理垂到眼前的头发,我的心痛到了极点,正在此时,我因分神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托盘中的菜汤被撞洒,泼到我的手臂上。我急忙放下托盘在一边空桌上,想找纸巾擦拭,可是失魂落魄间我发现我没有和服务员要纸巾,服务员因为聊天也忘记给我。
我看见谢思一惊,双手按住桌子欲起身,但是又停下来。她这举动令她的男友觉得好奇怪。我兀自低头端着盘子走回座位,心中想着她的动作,她心中还有我。我想,心中既甜蜜又苦涩。
我知道,她不能忘记我,不能够无视我,正如我不能忘记她,不能够无视她一样。
6
给人愁情无限的深秋已经过去,冰冻凛冽的严冬来临。北京的天气干燥而多风沙。
在夫人吉丽的坚持下,我妈终于答应和我们一起住了。在我开车去接我妈来我们家的路上,我妈告诉我。吉丽在那天上午去找过我妈,她告诉她婆婆我可能有了别的女人,那条该死的牛仔裤就是证据。
我妈虽然吃惊,但是仍旧坚持说我不会不顾一切破坏了这个家。如果我要破坏这个家,我妈就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能想象女人在这种时候会如何同仇敌忾,我很了解我妈。
“他想断绝和我孙女的关系,我就要断绝和他的关系,让他尝尝什么是痛苦。”我妈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我妈在车副驾驶位置上严肃认真说道,我的身上一阵冷汗。
“您真舍得我?”我问我妈。
“你真的就舍得采菊?”我妈厉声反问我,脸上带着怒容。
我无言。在这么多年婆媳关系的对峙中,却因为我的一次出轨令她们达成同盟,真不知是喜是忧,女人更了解女人,果然如此。
我想起林忆莲所唱:若要让我为爱妥协,我宁愿它毁灭。
我知道,大多数人还会为了爱妥协,并非都会去毁灭,既然大家都要保存这份爱,我们就要妥协、牺牲。
希望从此一家团聚,共享天伦。我作为一家中唯一的男子,肩头的责任似乎更加重了。
透过挡风玻璃,我望见路边叶落之后已经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暗自感叹寒风力量的强大。
此时,我看见那个身着绿衫的女孩,步履盈盈,已经转身离去。
我的心头一阵疼痛,眼前突然失去了光明,我本能地用力踩下刹车,车缓冲了一下骤然停下来。
一声巨响在黑暗中突然爆发,似春节的炮声,又如春天的惊雷。我自己似乎掉进一团浓雾中,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雾好大啊,而且清冷,透过浓重的雾气,我看见谢思一直站在那云端望着我,我望着她,她仍旧穿着那一身绿衣,可是我们却不能彼此靠近,我们远远遥望着,似乎永远都不能再重聚,不能再亲近,谢思,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你为何如此残忍。这时候吉丽来了,她满面怒容,走向谢思,挥手就給谢思一巴掌,谢思的头发飘散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飘得更加远了。
我拉住还要追上去的吉丽,恳求她不要这样做,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忍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伤害,可是吉丽并不说话,也不理我。
我一着急流下泪来。
“如果没有她,我的后半生将完全在灰色中度过。”我望着吉丽流泪说道。
“我和你一起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感情留给我?”吉丽质问我。
“我们之间已经被消磨干净,可是我舍不得你,更舍不得这个家。”我仍旧不断地流泪。
吉丽听了我的话无声地笑了,也走上云端。
“吉丽,老婆。”我大叫着想拉住她,可是她的手却如绵软无物一般,无形无物,接着她的身影也兀自飘远。
5
“吉丽!谢思!”我大叫着,从睡梦中惊醒。望见周边的一切都像白色的云朵,有白色的人影晃动着。我用力看着周边,这里竟然不是在天空中,我正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侧面传来,我用力侧头看了一眼,是夫人吉丽,她眼睛哭得通红。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夫人吉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阵阵疼痛。伸手摸了摸,竟然包着一圈白色绷带。
“你开车撞到隔离带上了。幸好安全气囊及时打开了,不然……”吉丽说不下去了,开始哭起来。
“是吗?我记得我妈还在车上。我妈在哪里?”我突然想起我妈坐在司机副上,急忙问道。
“没事没事,咱妈没事。车左边撞到隔离带上的,咱妈那边刚好没事,气囊也打开了。”吉丽怕我着急急忙告诉我说。
我听了之后平静下来。伸手摸了摸吉丽的手。
“我没事了,别哭了,我不是很好吗?”我对她说。她听了哭得更厉害了。
“你如果不愿意再和我过下去,我们就分开吧,你也不用这么难为你自己吧。”吉丽哭着说。
“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委屈地望着她说。
“总之我不会为难你。你和她自己决定吧……”吉丽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
“没有没有,你多想了。”我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
“我已经告诉她了,她说一会儿就来,我听见你刚才还在喊她的名字。”吉丽又哭了。
“不用了,我不想见她,她也未必就会来见我。”我望着吉丽苦笑了一下。想起谢思对我说的缘分已尽,我们五年之后才能见面,想起在七天酒店里面我们最后的诀别。我的心头突然又难过起来,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的方式,如果我就这样从此不醒来,从此就再也不用想她。
我想到这里,闭上眼睛,一阵阵心痛的感觉袭击着我。
周围忽然安静,我忽然很想睡觉。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这熟悉的温暖柔和的手,我睁开眼睛,啊!竟然是她,谢思正俯身望着我,秀发半垂,衣领处露出一小段锁骨,她的脸依然是那么美丽青春,不过却留有泪痕。
“你终于肯来了,你不离开我了?”我抓住她的手,泪水已涌出眼眶。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不值得你去为我而死!”谢思说到这里也流下泪来。
“我没有啊。这真的是意外。”我望着她正在流泪的眼睛心痛地解释。
“我都知道你。可是你以后不准再这样了,你要活下去,就当为了我而活下去,如果你这次死了,我的后半生将如何度过?”谢思哽咽着说。
我一把将她抱紧在怀中,她的话令一个爱她的人心碎。
“相爱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只因我们相遇太迟。我们不缘分已尽,又能怎么样啊?”谢思再次哭着对我说。
我无言望着她的脸,她一直是如此理智。她不是不爱我,她是因为爱我,而不去制造一起悲剧的婚姻来理智的结束我们之间的一切。
而我也不能不放手令她远去,从此割舍这段感情。我们只能在同一时间不同空间中感知着岁月的变幻,人世的变迁,从此不再相见。
“我听你的话。”我苦笑了一下,望着谢思充满柔情的脸。
她含着泪笑着点点头。
“可是,五年之后你保证要见我啊!”我一边流泪一边说。
“我保证。”谢思一边为我擦去泪水一边笑着说。
“不过你要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我要知道你还在这世上,而不光是仅仅给我一些回忆。”谢思又说不下去了,泪水从脸上滑落,滴在我的手上。
“你的保证一般都不算数。”我笑了笑说。
“这次肯定是真的。”她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星期之后,医生说我已完全康复,可以出院了。我妈,采菊,吉丽这三个不同年纪的女人一起来医院接我回家。
我走出医院那天,阳光灿烂,但是我的心中却十分空旷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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