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等-病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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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守林

    外公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打猎,一个是爱抽烟。

    外公烟瘾大,经常烟不离嘴。没事的时候外公就卷烟,卷十几支几十支地放着,来烟瘾了随手拿起就抽,方便。我常帮外公卷烟或点烟。点烟的时候就顺便抽两口,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抽烟。那时我才上小学五年级。母亲不让我抽烟,看见我抽烟就骂我。这时外公就会说:抽烟有啥不好?又不是打架骂人偷东西。瞎管孩子!母亲就气乎乎地小声嘀咕:抽、抽、抽,早晚得抽死!

    外公是个有名的猎手。外公打猎也用枪,但更多的是用套子、夹子、钎子。

    我家原来住在吉林市南边的大山里,外公管那个地方叫南荒里。自从我家随父亲工作变动搬出大山后,外公每年冬天都必须回南荒里一次,回去套狍子、狐狸、獾子什么的。

    回南荒里之前外公都要做些准备工作,像做套子什么的。外公常托人找废弃的油丝绳(比钢丝绳柔软),找到后就将粗粗的油丝绳一根一根地拆开,然后再两根或三根地拧在一起。拧好后再在一端拧个环,将另一头套进去,便成了他打猎的工具——套子。每年他都要做几十个套子,以备回山里老家打猎时用。

    我第一次目睹外公的雄姿是在白城北一个叫平台的地方。那地方是一片大草原,号称八百里瀚海。那时我家是随军家属,住的是顺山坡用盐碱土干打垒建的平房。家属区后不远的地方就是靶场。家属区与靶场之间有一条又宽又长的防风林带,常有狼、蛇什么的野生动物。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下了场小雪。母亲早晨起来喂小鸡,发现少了两只。外公出外看看,回来说:让狼叼去了。一听到狼进了我家院子,我显得很紧张很害怕。外公却显得异常兴奋,忙着收拾套子。那天半夜,院子里扑扑嗵嗵地一阵乱响,吓得我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外公一骨碌爬起来,说套住了,穿上衣服往外跑。狼没套死,见有人来了,直往身上扑。有套子套着,扑不上来。外公操起早就预备在门旁的镐头,朝狼的头上打去,咚咚地很响。我奓着胆子趴在窗户上看。那狼站起来有一人多高,黑乎乎的大个子,怪吓人的。狼很壮,打几镐头也不在乎,还是拼命地往外公身上扑。我为外公捏着一把汗。外公很老练,也很沉着,不慌不忙,一镐比一镐有力。狼终于被打倒了。外公把狼吊在小棚子上,才气喘吁吁地回屋。我问外公:狼怎么这么抗打?外公说:狼是铁脑袋豆腐腰麻杆腿。那时我不懂,也没再问。

    天亮后,左邻右舍都过来看狼,我就很自豪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那天,邻居们都吃到了狼肉。

    外公的业绩不光是打狼,狍子、狐狸、獾子、貉子、黄皮子(黄鼠狼)都打过。

    打黄皮子外公最拿手。外公自己做卡子卡。卡子是用木头做的,像铡刀,用竹坯子顶着。用时拉开,划上销销。黄皮子从下边一过,就会碰掉销销,木铡刀就被竹坯子顶下来。还有一种,是在三四寸宽、一尺来长的厚木头上抠个圆眼,再垂直安个铁钎子,用弹簧带。黄皮子从眼里钻过时,铁钎子就会落下来,扎在黄皮子的脖子上。

    外公能从黄皮子的踪迹上看出公母、大小,能看出踪迹的新旧。要是新踪,外公就跟着踪迹去找,一直找到黄皮子洞口。黄皮子挺狡猾,它的洞有两个出口。外公把卡子下到一个洞口上,就在周围找另外一个洞口,然后点燃干柴熏,有时还烧干辣椒。黄皮子抗不住熏,往外一跑,就被卡住了。

    在外公的指导下,我也成功地打到了一只黄皮子。那年我才十四岁。我家房后出现了黄皮子踪迹。在外公的指挥下,我在黄皮子出入的障子空下安上了卡子,又把两边的障子空挡住,这样,卡子口就成了黄皮子唯一的通道。下完卡子,我还是不相信能打着。第二天早晨天一亮,我就跑出去看,果然有个黄皮子被卡子卡住了。我兴奋极了。外公把黄皮子的皮扒下来,卖了八元钱,全给了我,说是我打的。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八元钱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那是我打的唯一的一只黄皮子,后来我再要打,外公就横巴掌竖挡地阻止。

    那是外公有病以后的事。听说外公病了,我忙从集体户赶回来。外公患的是喉癌。医生说,外公年岁大了,不能手术,就在喉咙上下个管呼吸。这使外公丧失了说话能力。说话时须用手堵住呼吸管,脸憋得通红,也说不清楚。出院后,我在家护理他。一次我陪外公唠嗑,忽然想起我插队的屯子也有黄皮子,就说:等我回户,非把它打着不可。

    外公急头掰脸地摆着手。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惊慌不安地望着他。外公堵住呼吸管,憋红了脸,十分艰难地说:别打!见我不明白,又说,我要不打黄皮子,能得这病吗?

    我便向他解释,不是!喉癌和抽烟有关。外公不信,还坚持着,横眉瞪眼的。我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那以后,我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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