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深秋,红砖便从抢手货变成了滞稍货。眼见着出的争卖的少,渐渐积压起来。
“没关系!只管多出。反正砖这东西放在那儿少不了也坏不了,它又不吃草不喂料……”钱三两见小三儿着了急,便给他定心丸儿吃。其实他自己心里比小三儿还着急,货在那儿压着是没啥危险,可换不回钱来,拿啥周转?于是,他一趟接一趟地总往县里跑。
小三儿见他连着几天一块砖也没销售出去,便要替他跑县去试试。
“净胡扯!我看你去也是白搭工。我管咋说还有那么多老热人,你认识谁!”钱三两不免有些气馁,可嘴上却又不服输
“明天我再去!我就不信……”
“还是我去一趟吧。反正今年也该停啦!另外现在就得准备煤,预备过年烧的啦!”小三儿有他自己的打算,只是不能和他明说。
第四天夜晚。儿子媳妇们陆续回了各屋去睡。倚在炕头上的钱三两便爬起身来向钱大嫂努了努嘴。
钱大嫂拉严窗帘,上好门栓,刚转过身,就被钱三两笑眯眯地扳住了双肩。钱大嫂扭身挣开了他的手。“哼!犯愁就甩脸子,乐呵又没个正经,谁象你!”
他嬉笑着,把怀中整齐地三大捆票子掏出来,“乒乓”地砸在炕沿上。“嗨!整三千!”
钱大嫂嗔怪地撇了他一下:“哼!你就是见钱乐!”
“哟喝!你可把我说的!我见钱眼开是不假可这钱也不是歪道儿来的!”
钱大嫂转身打开柜子,把钱锁好,才转身脱鞋上了炕。钱三两挪挪屁股凑过去,她忍不住乐了:“今儿个你是咋啦!又灌了多少猫尿!”
“嗨!真的!我可真高兴。不是别的,我是看咱三儿真有了能耐。去了两趟县就把事全办得明明白白。压的那些砖卖了不算,明年要生产的砖也订出去不少,而且都签了合同。你说……”
钱大嫂用鼻子长长地哼了他一声:“看把你那儿子夸的!”
“这是瞎夸的事儿吗?我跑了多少天也没……”
“算了吧!你认为都是他办的!”
“那,不是他是谁?”
“别唠叨啦,快躺下睡吧。”
钱三两顺从地钻进被窝,又把脸扭向她。“哎!你说也真他妈地怪,这几天我去送砖,往哪儿送在哪儿碰上二合适,跟个鬼影子似的。看他那意思也是说砖的事儿,别他妈想打我砖场的主意!”
“你没问问他吗?”钱大嫂笑着问。
“哼!看见他,我就觉着丧气!”
“他也没跟你说话?”
“我躲他远远地,连边儿都不着,他跟谁说去!”
“要我说,你也太过分啦!谁亲家象你俩?总这样别扭干啥!你叫三儿和英子咋想?”
“算啦算啦!你们该咋处就咋处,愿咋走动就咋走动,我跟他是另一码事儿!”
钱大嫂转过身再不理他。隔了一会儿,就听他发出了一阵鼾声。
小三儿一冬也没闲着,跑东跑西地筹备窑上明春生产的事儿。钱三两插不上手又闲不住,就开着拖拉机跑运输。
钱三两起早去给人拉煤,谁知出了岔儿,竟放了空车回来。他挨冻又窝火,进屋就摔了狗皮帽子。钱大嫂看不对劲儿,忙放下热腾腾的洗脸水,转身就去炒菜烫酒。钱三两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梗在肺管儿里的气也就顺了出去。
钱三两刚操起酒壶,村长便打着哈哈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三儿和英子。钱三两兴高采烈地站在炕上让客,酒还没沾一口,脸就红了。
村长接过三儿递过来的烟,钱三两忙不迭地划火去点,钱三两往村长这边又蹭了蹭:“我说今年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啦!今儿个你不来,我也打算哪天叫三儿去请你。我已和县里的老熟人说妥了,过年时弄点儿稀罕物给你送去……”
“哎哟大叔!我可不敢受哇!”村长笑着摇头摆手。
“这又不是送礼,我看谁敢说闲话!今春要不是你帮忙……”
“我?我可啥忙也没帮上,我这就是向你道歉
“哎呀呀!那三万块贷款可非同小可呀,把我成全啦!”
“大叔哇!我把实话都跟你说了吧!”村长见小三儿直朝他挤眼,便大笑起来,“大叔这人倔是倔,可气最知情达理。你说对吧?大叔。”
“那是那是!”高帽儿一戴,钱三两喜不自禁,连连点头。
“那三万块钱,根本就不是我帮你贷的!”
“啥?”钱三两一愣,举起的酒壶停在了半空。
“嘿嘿!我说实话,大叔你得给我面子,不能耍脾气!”
“那、那是当然”
“那三万——是你亲家借给你的!”村长,拍了一下钱三两的大腿。
“啥?是二合适的?”钱三两深感意外,疑惑地看了看村长。又把脸转向小三儿。小三儿正战兢兢地看着他。
“哼!”钱三两立时就要翻脸。
“大叔,咱可是有言在先啊!我可不是没帮你跑,只是下来的贷款太少,一星半点儿给你也不顶事儿,都帮几个困难户种地了。后来,我又乡里县里跑了几次也没跑成,我就想到了二、二……喛!我这也是老走嘴!”他冲着跨进门的英子挤眼笑了笑。
“你别说啦!我全明白啦!”钱三两用筷子指小三儿,“他妈的,全是你的鬼点子!”
“哎,我说大叔,主意是我出的。今儿个我特意来赔礼道歉,你咋发落都行。”村长仰脖“吱”地干了一盅酒。
“三儿!明儿个赶紧给我凑钱,赶紧还给他!”
“哎哎!这你可就不对啦,大叔,不管这事儿瞒没瞒你,你亲家的钱你可是使了一年。你是最讲理的人,三儿和他啥关系?也就比跟你差那一点儿呗!英子又是独生女儿,人家就是把钱全给他两口子你管得着?”村长见钱三两没咒念了,赶紧趁热打铁地说,“我说你呀,这是何苦呢!谁不服你是个有心胸的人,可咋就偏跟亲家过不去呢?就是有点儿磕着碰着,也不能记恨一辈子呀!再看看小三儿人家小两口儿,不该我说,你这叫没正经!”
钱三两蔫了,村长的口气更硬起来:“不是我教训人,你不是爱看《三国》吗?那第一句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咋看也是你两家联合起来为好,这也给咱村,开个好头,树个好榜样!你不是打算来年修砖窑,年产五百万块红砖吗?就你爷俩能耍得开?
“那、那人家二合适不是在开馆子吗?”钱三两锁着双眉,摊开手无可奈何地说。
“关键在你这儿,你要是撒了口儿,他能不干”
“这事儿等等再说吧……”
“你就别拿把啦!我看人家也是冲三儿和英子,不然给你白跑半冬?没他忽悠,我看你那砖还得在窑上压着!”
“咋的?说了半天是他推出去的?”钱三两转问小三儿,小三儿点头认可。“哼!我说每次送砖都看见他在跟前转游,嗨!”钱三两心情复杂地拍了下大腿。
“咱村还计划搞个大型的综合养殖场,一家一户谁有那么大的力量,光靠国家贷款也不行,还得联合起来大家搞。别说本村呀,必要时还得横向联合呢!我就等着你们先搞个样儿呢!”村长满脸堆笑,可钱三两并不愉快,他感慨万端地说:“这算没治啦!我和他是整不清又扯不开!”
“这哪儿到哪儿呀?晚辈儿不是又扯不开啦!哈哈……”
说者无意,可不知为什么,这话却刺疼了钱三两,想起与小疯狗那回事,他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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