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影

    内容提要：在封建社会，王室婚姻不仅具有一般的社会意义，还具有政治上的意义。本文通过对缅甸最权威史书《琉璃宫史》中对东吁王朝王室婚姻状况的梳理，不仅对当时的王室婚制、婚礼、婚姻观念等进行文化意义上的分析，并进一步分析王室婚姻对政治和社会的影响。

    关键词：东吁王朝王族婚姻

    Abstract：During the feudal society period，the royal marriage had not only social meaning，but also political meaning.In this article the author analyzed the system，the wedding ritual and the conceptions of royal marriage of Daungngu （Toungoo）Dynasty and further more set forth its influence on the politics and society.

    Keywords：Daungngu Dynasty；Royal Marriage

    东吁王朝是缅甸封建社会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时期，它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开创了第二缅甸帝国，封建制度进一步完备。按照广义的定义，蒲甘王朝之后即为东吁王朝，即1287～1752年，但狭义的定义则从1531年德彬瑞梯王登基开始至1752年结束。考虑到婚姻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和社会现象具有较强的传承性和不变性，因此这里的朝代定义选取广义的1287～1752年这一时期，以获得一个更加全面的印象。《琉璃宫史》中关于这一时期的资料也最为翔实和可靠，作为一本帝王史，书中关于国王、王妃、王子、公主等的情况都有比较详细的记载。

    婚姻作为一种社会关系是人们为了维持正常的社会生活、社会风俗而具有一定规范的社会关系、社会行为，是人类社会生活的一项重要内容，封建时代王族的婚姻无论对于王族内部还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都是大事，影响深远，因此东吁王朝时期王族对于婚姻有诸多讲究，以维护婚姻的尊严，更重要的是维持其血统的纯正。本文拟从王族的婚制、后妃身份、婚礼、婚姻观念与和亲等几个方面对东吁王朝时期的王族婚姻进行一个初步的研究。

    一、王族的婚制

    东吁王朝的王族婚制主要有以下几种形式：

    1.一夫多妻制。一夫多妻在任何一个民族中的王族中都不算什么新鲜事，差别只在于数量的多寡和后妃们地位的不同而已。缅甸的王族并没有规定国王可以拥有多少个后妃，一般王后可以有4位，顺序分别是正宫、南宫、中宫、北宫等，以正宫为大，妃子数量则不限。后妃等级也不是很多，只有王后和妃子的区别。各位国王也都有自己的偏好，多的有选6位王后的，少的只选3位王后，有的只有2位甚至1位。在东吁王朝时期拥有后妃最多的恐怕是缅甸历史上最有名望的君王之一——莽应龙了，他拥有王后3位，嫔妃44位，生育王子38人，公主59人，共97人。

    2.血缘群婚。这是远古血缘婚的残余，指包括同胞兄弟姐妹在内的同一辈分的人既是兄弟姐妹关系，同时又是夫妻关系的这样一种婚姻制度。在东吁王室不仅表兄弟姐妹和堂兄弟姐妹之间缔结婚姻，甚至同父异母的同胞兄弟姐妹之间缔结婚姻的也比比皆是。仅在莽应龙的97个子女中就有12对互相结为夫妻，占了1/6左右，这种同胞兄弟姐妹之间的婚配比例实在高得惊人，但在王族看来这是维持王族血统纯正的手段，其他王子公主间的婚配也基本上是堂兄弟姐妹或表兄弟姐妹。东吁王朝的血缘群婚不仅出现在同辈之间也出现在长辈和晚辈之间。1400年，信漂辛德勒帕耶即位为王，信漂辛德勒帕耶之妃是央米丁侯底拉瓦与舅母苏勃赖所生之女，这是舅母和外甥之间的婚姻。在1555年，“为了保持本王族释加族的纯正，按兄弟姐妹之间可以结亲的传统，将阿杜拉地里摩诃亚扎黛维王后所生的公主许配给了王弟阿瓦王德多明绍”。这是叔叔和侄女间的婚姻。同样是莽应龙的女儿，还嫁给了自己同父异母哥哥的儿子，即姑姑嫁给了侄子。从以上实例看出，原始社会氏族群婚在东吁王族婚姻中的残留不是星星点点，而是非常普遍。

    3.姐妹婚。姐妹婚也是古代群婚制度的残余，指在男权占统治地位之后，一个男子可以同时娶姐妹几个为妻，甚至娶不同辈分的女子为妻，这在东吁王族时期屡见不鲜。有姐死妹替的，如：1555年，王弟莫塔马王明耶西都去世，留下一子二女，二女先后与若开王弟底里达马道加婚配（姐死后妹又与之婚配）。也有姐妹同时嫁给一夫的，如1581年即位的南达波印王共有5位王后，“正宫王后为德彬瑞梯王的公主，南宫王后为东吁九十万之主明康王之公主明漂，中宫王后为明阿推公主，即明漂之妹，北宫王后为明布，即明漂的二妹。”再如，1714年登基的德宁格内王，封三姐妹为后，大姐号摩诃敏加拉黛维，二姐号底里黛维，三姐号山达黛维。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另一种形式是两兄弟娶两姐妹，1485年，明兹那与摩诃丁克亚之女明拉妙成婚，而明兹那的弟弟明克米和明拉妙的妹妹明班结婚，形成两兄弟与两姐妹的婚配关系。还有不同辈分的女子共侍一王的，如，德彬瑞梯的妹妹和女儿都嫁给了莽应龙，即姑侄女两个嫁给同一个人。

    4.收继婚。又称逆缘婚，和姐妹婚一样也是古代群婚制的残余。它起源于氏族族外婚时期。表现为兄亡嫂嫁给弟，姐亡妹续嫁给姐夫，嫡子继承父妾，弟亡弟媳转嫁给兄，伯叔母转嫁给侄儿等形式。在氏族社会时期，人们更倾向于把嫁过来的女子当成财产，不仅属于夫家，而且属于整个氏族，若改嫁，对氏族来说就失去了财产和劳动力，通过收继婚则可以将其约束在本氏族内。在中国历史上，由于受少数民族婚俗的影响，收继婚习俗一直存在，而缅甸的这种习俗也一直传承下来，在东吁王朝时期，收继婚现象比比皆是，有的甚至被一再收继，历经几位国王。如，1421年继位的底哈都王不仅继承了嫂子，还继承了庶母。王储底哈都与王妃佛堂施主苏明拉一起继位，并立父王之后苏波玫为后。而苏明拉就是底哈都的哥哥明耶觉苏瓦的妃子。1501年，小王子明翠称王，将其兄摩诃底哈都拉之后，封为南宫王后，行灌顶礼。还有老的缅王依然在世，但把宫娥后妃转给继位王储的，如，1468年缅王那腊勃底王将王位让给儿子时说：“文武大臣及宫娥妃子但凭王儿作主选用。”1602年11月，南达勃印的儿子继位，广为封赏，“并将原汉达瓦底中宫王后许配给次子，并将小妹原汉达瓦底王北宫王后赐给三子，并将御妹原汉达瓦底北宫王后所生的汉达瓦底王之女钦瑞东许配予幼子。”虽然收继婚在东吁王朝普遍存在，但并不能把它等同于通常理解的“乱伦”，它有严格的收继顺序，而且一般来说收继之后都立为王后，地位不低，因此我们更应该把它看做一种婚俗，一种自古以来延续下来的古老的婚俗。

    从东吁王朝的婚制分析来看，其王族婚姻保留了相当多的古代氏族婚姻的残余，实行的是内婚制和外婚制并行但内婚制优先的原则。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看，婚姻关系就是一种交换关系，这种交换不仅仅是婚姻当事人双方之间的事情，还与他们各自所属的集团紧密联系在一起。参与交换的群体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同时或先后实行异族通婚和族内婚，前者可以使结合多样化并从中得到好处，后者则使已经得到的好处巩固和持久。父系亲属以妇女索取者的名义占据着族内婚主要赋予他们的最有利的地位，因为他们为自己的利益实行这一制度，不至于使财富因妇女出嫁而流落到外人或敌人之手。而与外族的联姻总是使父系亲属或索取妇女者能够通过外娶的妇女得到以陪嫁物方式带来的土地遗产。同样的情况出现在东吁王朝早期，通过娶阿瓦的公主东吁得到了有发达灌溉措施的富庶的叫栖地区，大大增强了实力，为东吁王朝日后统一全缅并开创第二缅甸帝国奠定了基础。内婚制优先也是血统的优越性的体现。

    二、后妃身份分析

    东吁王朝没有形成系统的选妃制度，纵观东吁王朝的后妃们的来源，大致可以看出她们有以下几种身份：

    1.王室内部的公主们。这是最主要的来源。从上面的王室婚制我们可以看出，为了维持王室血统的纯正，大量的婚配发生在王族内部。就王后的身份来说，虽然大多选择嫡出的公主，但因为东吁王朝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时常出现，而且经常以流血冲突结束，导致庶出的王后也有很多。

    2.将相臣侯家的女儿。就王子和公主们对应的数量来说，大体是相等的，但对于实行一夫多妻制的王室来说，公主的数量显然就不够了，这样，将相臣侯家的女儿们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她们知道贵族礼法，地位也不低；更重要的是她们会被选入宫中从事一些高级的服务工作，有接触到王族的机会。

    3.各属国和少数民族土司进贡的公主。东吁王朝是缅甸历史上一个较强盛的王朝，北部的掸族、南部的孟族、西部的若开族、东部的傣泰民族都曾臣服于东吁王朝的统治之下，曾一度统治了中南半岛的半壁江山。这些属国和少数民族表示臣服的手段之一就是要进贡，除了金银财物、粮食、象马、税收等物品之外，进贡公主几乎成了一个惯例。进贡来的公主大多被缅王收为妃子，偶尔缅王也会将她们赐给王弟或王子。这在后面的和亲部分再详述。

    4.有吉祥信息的普通良家女子。这种多为可遇不可求。东吁王朝并没有从民间选妃的传统，但这并不排斥民间女子有进入后宫的机会。她们或因貌美，或因有吉祥之兆，还有一个前提条件是要被缅王遇到。1372年，明基苏瓦绍盖王在出征路上收米贝扎为妃就是因为占卜师说她结婚之日粮仓会满。东吁王朝德彬瑞梯王的母亲也是平民出身，但在身怀六甲之时梦到太阳入怀，后来母以子贵也被封为王后。德彬瑞梯王也有一位平民出身的孟族妃子。

    从以上后妃们身份的分析可以看出，虽然东吁王朝的统治者们强调保持释加族血统的纯正而鼓励王室内部通婚，但实际上是内婚制和外婚制并行的，对血统也并非像他们所宣称的那样看重，比如，上述两位平民王后所生的王子最终也都继承了王位，并成为非常有德行的国王。与其说是对血统的重视倒不如说是对身份和地位的重视。

    三、王族的婚礼

    婚姻是男女两性之间的结合，这种结合除具有基本的生理意义之外，还具有社会意义，要获得来自社会层面上的认可和支持。这种将婚姻关系的确立告之于众，将婚姻关系的意义从个人层面上升到社会层面的标志性活动就是婚礼仪式。婚礼是婚姻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人类社会生活中的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婚礼仪式在婚姻文化体系乃至人类赖以生存与发展的整个文化体系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琉璃宫史》中卷详细地记载了一个王室婚礼，那就是莽应龙王将自己的公主嫁给弟弟阿瓦王德多明绍的婚礼，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在东吁王朝强盛时期一个王族婚礼的主要流程。

    1.婚房的布置。从记载来看，缅甸王室举行仪式似乎都要新建一个建筑，无论是加冕典礼、婚礼或其他重大仪式都是如此。因为婚礼在宫中举行，所以一般建在宫中。房屋为镏金尖顶阁，阁顶为白色，这显然也是王室成员才能使用的颜色。“大殿中心柱用花丝绒裹缠，中心柱四周的柱上包着挑花纱巾，墙角柱用绿缎装饰，内屋顶棚为白色。天花板正中悬挂了金丝纱边并3层琉璃球金榕叶。下面是一张描金龙床，龙床上铺着长5肘尺2迈、宽2肘尺1迈（约2.6米×1.05米）的丝绒褥子。”婚房以白色、绿色和金色为主，显得典雅豪华。婚房的布置还有很多讲究，这些讲究或许与当时的一些婚姻习俗有关。“尖顶阁周围的园内种植甘蔗和香蕉，挂着椰子串和香蕉串”，“尖顶阁楼下面放养同色的母牛和小牛”。这或许意味着祈求多子多福，不仅和生育有关，往往还是求富的手段，期待繁荣，或仅仅为了丰富，是多种动机的混合。而甘蔗有步步高、节节甜的寓意。婚房内的布置也有很多寓意：“褥子下面有一缅斤（约1.6公斤）银子包，尖顶阁上方朝东处放置了盛米的暖锅，东南方挂赶象用的象鞭和弓箭，正西方是一群姑娘怀抱金银。”这些应该都和祈求财富有关。“南面有欢喜天神像、研粉石、研杵，阁楼正中放置佛像和三藏经书。”这和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西南角上放着两根象牙，西北角设有各色食品的宴席，正北方放盛满水的法螺，东北角上放七口盛满水的冷水缸。”这些应该是当时比较时尚的和符合皇室身份的摆设，尤其是冷水缸的设置，应该还有消防功能。

    从婚房的布置来看，首先显示了与其王室身份相称的布置，另外物品的选择和摆放都有着吉祥的寓意。

    2.舀水仪式。和下面的两个仪式是在同一天举行，所舀之水是为了给公主沐浴和婚礼时洒水之用，不是一般的水，而是圣洁之水，因此不仅要到专门的吉祥水池去取，舀水仪式场面也非常宏大，动用的人员众多。“8名婆罗门挑着担子，后面跟着7个12岁的父母双全的大臣女儿，束着鬓发，项颈上挂着花环，佩戴金项圈、手镯、臂镯等，怀抱瓶口上嵌红宝石的金长颈瓶，由一群年轻人挑着这些姑娘们父亲的钦赐仪仗礼品跟随而来。他们按长幼次序列队来到名叫甘尼达迈的吉祥水池边上……4名开道官领路，后面是1000名骑士、100名青年臣子、歌舞伶人队、55名士兵、1000名身穿华服戴白耳环的骑士，后面跟随40名富绅、14名婆罗门占卜师、执赞词的书童、念赞词的司仪、108名壮士扛着108只水罐，再后面是侯王、朝臣百官带了仪仗骑马相随这样一个舀水仪式。”动用的人员起码在2500人左右，到达后，祭拜过护池神才能取水，之后沿原路按顺序返回。

    3.洗头仪式。洗头仪式在专门的尖顶阁中进行。“阁顶上有5层围栅，每层围栅的四面八方都放置有祭神供品，每一层都有持刀带矛的卫士守卫。天花板上的漏水口画有符箓，挂满了嵌有九宝的金花束。用金水罐向插天帝像的法螺中灌水，从尖顶阁屋顶向下倒水，由与新娘八字相合的姑娘来倒水，此后是婆罗门占卜师倒水，此时，击一阵鼓，弯琴女、吹笙女齐奏乐，取百宝树上的物品布施，一切按古代风俗进行。与新娘八字相合、穿戴着礼服饰物的贵妇人搀扶着公主走过另一尖顶阁，又祭拜一番。用名门官家姑娘们舀来的水沐浴更衣。衣服要由与新娘八字相合的女仆送来侍奉。更衣时又要击一阵鼓，祭拜一番。在尖顶阁中，由八字相合的女仆送上宝衣，按古风祭拜后才来到婚礼彩楼前。”

    从这里看出，公主的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一阵鼓乐和祭拜仪式，除了开始的布施似乎应该是布施给僧侣之外，其他都没有提到是祭拜什么神，而是一再强调一切按古代风俗进行，说明王室的婚俗有较长的历史传承。另外还反复强调侍奉公主的女性一定是和公主八字相合的，连服侍之人都要八字相合，更不用说对所选配偶了，这反映出当时人们对生辰八字的迷信，也反映出王家对婚礼的神圣性和吉祥性的追求。

    4.婚礼仪式。婚礼仪式主要由四个步骤组成：喂饭、洒水、拴线和祝愿。喂饭，即新婚夫妻共吃一个盘子里的食物，这食物也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金银饭”，即由7种良种新稻米煮成的金饭和由7种牛奶、奶油等白色物做成的银饭，饭上还撒有鸡蛋制成的金色和银色的碎末。喂饭时要由八字相合的人喂7口，喂时要喊：“下金雨，下银雨，落下绸布好做衣。”之后还要撒饭粒祭神。新婚夫妇共食是很多民族都有的一个古老的婚俗。其象征意义主要在于强调夫妻彼此间的结合和约束，即以后有福同享。洒水仪式和婚礼仪式之前的洗头仪式一样，其主要目的在于身心的净化，同时也有祈求神灵保佑新婚夫妇及其子女的意义。拴线仪式是用金线缠绕新人的手，意在表示当事者之间的结合，强调彼此姻缘的连锁。祝愿仪式由婆罗门扮成的梵天来进行：“我本天地混沌初开时的梵天王是也。今我等为公主成婚。祝愿两贵人长命百岁，永生永世为佛门兴隆谋众人利益、倡盛世太平。”祝愿之后，梵天王还要为新人洒水。婚礼仪式的几个步骤主要意义都含有吉祥和祝福的寓意，是强调新婚夫妇两者的结合，强调彼此联系的加强。如果联姻是两个部族或两个国家，还具有政治意义，即加强部族或国家间联合的意义。

    婚礼仪式有着丰富的象征意义，它是使婚姻公之于众的最好最直接的办法。从整个王族婚礼的过程看，场面宏大，人员众多，显得神圣庄严，但又非常琐碎，讲究细节。用这种繁琐的场面宏大的仪式来赋予婚姻合法性，显示王族的与众不同。

    此外，在婚礼之后，缅王还会根据成婚者的身份予以赏赐。有送给新郎新娘两个人的，也有单赏给公主的，包括侍奉人员、象马以及御用仪仗等等。根据公主或王子的身份和地位赏赐会有所不同，但差别不大。上面婚礼中的阿瓦王结婚后要离开都城到食邑的阿瓦居住，缅王特地嘱咐“可以建造白色屋顶的不带雕花的三层宫殿居住”。显然，这里对所建造宫殿进行了特别的规定，只能是白色，不能是金色，因为金色只有国王才可以用，但白色也是很尊贵和吉祥的颜色；而且不能有雕花，不超过三层，在赏赐其他王室成员或藩属国王时对建筑的颜色、层数、装饰等也都有明确的规定，这一切都显示了国王的至高无上，不可僭越。

    在这个婚礼中还有一些非常有特色的文化现象。首先是婆罗门的作用，即在婚礼中做主持。从舀水仪式开始，首先是由8名婆罗门挑着担子走在前头，中间还有14位婆罗门占卜师，婆罗门还要为公主洗头，在坐龙床之前先要有婆罗门占卜师诵念符咒，最后还要由婆罗门占卜师扮成大梵天的样子祝福并洒水灌顶，婚礼才算圆满。其实，到东吁王朝时期，缅甸的印度教信仰并不盛行，国王都自称是佛教的保护者，其各种宗教活动也都围绕着佛教展开，但在王家的各种仪式中，婆罗门却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他们实际上成了一个专门的集团，即专门为王家主持各种仪式，只有婆罗门主持的仪式才更具神圣性和合法性。其次，护池神的出现，舀水人马到达水池边后，一个扮成护池神模样的人执短剑问道：“未经通报胆敢到水边舀水者，何许人也？”这时婆罗门要通报缘由并送上金银。婚礼过程中也有祭神的环节。以上两点显示了当时宗教信仰的混杂性，主流信仰是佛教，夹杂着神灵信仰，仪式上又以婆罗门为主。

    四、王族婚姻观念

    由于婚姻不仅是人类实现自身生产的重要方式，而且其中包含的社会文化心理和礼俗又反作用于人类的物质生产和自身生产，共同推动社会的发展，所以婚俗文化又反映了一个社会的婚姻观念。广义的婚姻观念包括择偶观念、贞操观念和生育观念。

    1.择偶观念。东吁王朝重视血统的纯正，因此王族内部的婚配非常流行。王室成员是首选，其次才是大臣官宦家的子女。即使是在王室内部选择，当时王子公主们的婚姻并不是完全自主，而是要听命于父母之命，确切地说是听命于缅王。《琉璃宫史》中记载了大量的赐婚。在1574年，莽应龙就将自己的四个王子和四个公主赐婚，即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婚配，并按照他们的地位予以相应的赏赐。1649年，国王为御弟德钦泽亚瓦亚御妹底拉戴维之女明阿腊完婚，也为御弟德钦内谬耶觉与御妹钦马明锡完婚，也为御弟内谬德达与叔父明耶觉苏瓦之女钦玛瑞勃丘完婚并赐予各种仪仗饰物。在打完胜仗归来为了犒赏有功之臣也会将公主赐给立有卓越战功的将士。在一些特别重大的仪式上如国王的加冕礼等，也会为皇室成员或王公大臣的子女赐婚，并封赐适当仪仗、城池土地。

    2.贞操观念。贞操在婚俗范围内是一种性道德观念，它包括婚前贞操、婚后贞操、寡妇节操和妻妾殉葬制度等。由于东吁王朝时期存在大量的一夫多妻制、血缘婚、收继婚等，所以当时对贞操并不是特别强调。婚前贞操在《琉璃宫史》里并没有特别提到，但从缅甸流传至今的私奔习俗来看，应该不是很严格。男女双方相恋得不到父母的同意便可相约私奔，造成事实婚姻，之后再返家，父母便不再反对。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习俗，它反映了社会对男女私自结婚的宽容。婚后贞操作为后妃来说肯定是要遵守的，但是也出现过后妃与别人私通并一起谋害缅王致死的案例。还有缅王把自己的妃子转赐给侯王的做法。而寡妇被屡次立为王后的也不乏其人，如：缅甸历史上有名的女王信绍布便多次被立为后妃，信绍布是孟王亚扎底律和窦达玛娅王后所生，父亲在世时被许配给王侄。信绍布25岁时丈夫去世，29岁时被献给白象之主底哈都，当了三年王后。1426年，格礼杰当纽将信绍布公主许配给布坎德勒帕耶，令其守阿瓦城，在孟养王打下阿瓦后她又成了孟养王的王妃。过了三年，在两位孟族高僧的帮助下才逃回其兄孟王处。再如：德彬瑞梯王时期，那腊勃底梅道与舅父之子明阿绍婚配，明阿绍被其姻兄杀死后，那腊勃底即将其妹嫁与色林的西都觉廷。缅历905年，德彬瑞梯杀了色林觉廷后俘获色林王妃，于是白象之主又将色林王妃许配给御弟卑谬王德多达马亚扎，成为卑谬王妃。可见这一时期对寡妇改嫁持一种很宽容的态度。东吁王朝不仅本身并不存在妻妾殉葬制度，莽应龙时期还在掸族统治地区大力废除土司妻妾殉葬的习俗。

    从以上的分析来看，东吁王朝并不特别强调后妃们的贞操。在很大程度上更把后妃们看成是皇室财产的一部分，可以继承，也可以转让。

    3.生育观念。传宗接代是婚姻的主要目的之一，尤其在古代，人口更是一种资源和财富，因此多子的观念在很多民族中都存在。从婚房及其周围的布置上也可以看出，香蕉串、椰子串、棕榈串等多果植物的存在即有祈求多子的意愿，另外在婚礼仪式的最后，将做过洒水礼的法螺放在宝石花篮中献给两位贵人的程序只能由子女双全的贵妇人来完成，这都说明了对生育问题的重视。在生男还是生女的问题上，基本上是一视同仁，因此，从多位缅王的子女统计数字来看，大体是持平的，甚至有的缅王公主的数量远远大于王子的数量。缅甸现在的人口比例也基本上可以印证这一点，女性略多于男性。但由于王位基本上传男不传女，也存在“母以子贵”的例子，但这并没有导致后妃们纷纷追求生男孩。

    五、东吁王朝的和亲

    和亲是一种为了实现某种政治目的而与其他民族或其他国家结亲的特殊婚姻，是一种以婚姻换和平和安定环境的政治策略。在东吁王朝时期，和亲从另一角度看还是一种臣服和结盟的表示。

    东吁王朝的和亲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将公主外嫁。在王朝还不够强大时，为了联合南部的孟人，在15世纪20年代曾把公主苏明昂献给了孟王以结盟。这在东吁王朝的历史上是比较少的，因为在缅王看来，将公主外嫁还有臣服的意思，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拒绝藩属结亲的要求。如：1609年，若开、东吁、清迈等都遣使臣携带各种礼品前来要求结亲，国王借口释迦族国王们从奥迦穆卡王至佛陀悉达多王子都同御妹一起担负国家重任，于是封御妹以阿杜拉山达黛维封号，举行加冕典礼立为王后。对藩属的和亲要求来了个冷处理。

    一种是所统治的藩属国或土司将公主作为礼物或贡品献给缅王。这种形式是比较多见的，尤其在东吁王朝比较强大而周围的部落和土司有结盟和臣服的意愿的时候。1389年，木掸王多温发向国王进献公主信米瑙，公主容貌出众，具备美女的各种特质。缅王将掸族公主赐给王子明翠，明翠登基后封为王后。1563年前后，东吁王朝的莽应龙致力于解决与掸族的关系问题，派大军前去攻打，土司们抵挡不住，纷纷投降，带了良象、骏马、子女等前来献礼求饶。缅王把送来的诸土司的女儿、侄女们都安置在宫内华室之中。1562年，景栋土司携女带奴来献，抵达汉达瓦底，缅王将其安置在城北。建造金框窗车轿，在百官簇拥下迎娶该女。进入宫内后使该女居于华美住所中，并为其安排了使唤奴婢。赏赐其父景栋侯以白伞、王冠等君王登基五宝器。1564年，莽应龙迫使阿瑜陀耶国投降之后，阿瑜陀耶王将其爱女连同用100缅斤黄金制成的王室仪仗及100缅斤白银、10头良象献给缅王。1564年，莽应龙攻打清迈，清迈大臣津鄂底侯自知逃脱不了，便带了两头良象，以女儿为礼来见缅王。1567年1月，彭世洛侯即阿瑜陀耶王长女之夫婿奥亚达马亚扎之女比亚恩达黛维、登尼土司之女、津永土司之女三女与其随从奴婢等一起被献于缅王。1723年，卡随土司不断向阿瓦派遣使节，称奴仆之姑在阿瓦宫中，先按先例献女与姑做伴，望命人来迎娶。缅王遂像先王迎娶他国公主那样派员三百，乘装饰华丽的舟楫，前往鲁瓦迎亲。以上这些例子说明土司向缅甸皇室献女儿为礼已经成为惯例。

    东吁王朝的和亲主要以接受藩属的公主为主，这种和亲政策多是在双方相比力量悬殊时的一种权宜之计，更多的时候，藩属国或土司们把公主们当成一种可以进献的贵重的礼物，在需要时献出去以求自保。也正是因为在当时人们的观念里这些进献来的公主无足轻重，所以她们所起的作用非常有限，并没有大幅减少藩属或土司的反叛以及缅甸对他们的镇压。但是外族或外国公主的到来，客观上些微改变了东吁王朝王室内部通婚的封闭的婚嫁传统，使王室血统混进了新鲜的血液，有利于生物学上的优化。另外，不同民族之间的通婚也有利于文化的交流和传播，德彬瑞梯王因从孟人那里得到美女，便喜欢上了孟族文化，还按孟族人的样式剪了头发。一系列的文化交流活动也促进了缅孟文化的交流。

    六、王族婚姻对东吁王朝时期政治的影响

    东吁王朝的王族内婚制优先的原则是造成东吁王朝时期战事频仍的原因。本来内婚制使得各地诸侯都有王室血统，大家互为亲戚，这应该更加促成社会的稳定和团结，但结果却恰恰相反。缅甸的整个封建社会史可以说是一部征战史，既有对内的，也有对外的，其中以对内征战为主。当势力强盛时，对内统一，对外扩张，征战是避免不了的；当势力衰弱时，各地封王纷纷拥兵自立，彼此之间又免不了你争我夺。为什么对内的征战会如此之多呢？恰恰是缅甸王族的婚姻制度和诸子分封制酿成了这一结果。东吁王朝时期对地方的统治依然沿用前朝的分封制，即将重要的城镇都分封给王弟、王子等，他们不仅拥有封地的财权，还有相当数量的兵力，在战时要负责为国王提供兵力，甚至亲自参战。各地的封王与国王一样都是亲兄弟或叔侄关系，因为长子的身份或其他某种原因幸运地成为了国王，王权带来的权力、荣耀以及佛教的功德都是无可比拟的，分封各地的诸王未必都没有觊觎王位的野心，如果有野心而没有机会或许征战也就不会这么多，但恰恰这些封王们手里都拥有财权和兵权，一旦时机成熟有野心者必然要造反，这不但造成了战争的增多，也直接造成了东吁王朝时期国王非正常死亡的大量出现，甚至有一位国王因最终寿终正寝还被称为“善终之王”。因此这种内婚制优先的原则使各地封王既互为亲戚又互为对手，彼此之间对权力的争夺就不可避免了。以内婚制、一夫多妻制等婚姻形式建立起来的是一套跨集团式效忠网络，是一种庇护关系，是松散的地区性联盟组织，这些联盟并不是很稳固的实体。

    七、结语

    通过分析可以看出，东吁王族的婚姻制度保留了大量的古代氏族社会血缘婚的残余，实行的是内婚制外婚制并行、内婚制优先的原则。尽管在缅甸历史上妇女的地位一直都比较高，但在王族的婚姻中，妇女更多的是被当作财富来对待的，尽管她们有华室、美服，享受着优越的物质生活，但改变不了她们对男人、对父权统治的依附地位，这主要还是古老的习俗使然。这种内婚制还是造成社会动荡的原因之一。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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