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安

    内容摘要：宗教和道德的关系在宗教学界和伦理学界一直是个有争论的问题。本文以宗教学原理为基础，并结合印度和东南亚的罗摩故事文本中的一些实例，阐述道德是宗教的基础、道德依附于宗教、宗教和道德的普遍性等三个观点。进而证明各种宗教的对话对于推进全球伦理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宗教道德关系全球伦理

    宗教和道德的关系在宗教学界和伦理学界一直是个有争论的问题。

    宗教和道德的关系究竟如何呢？近日，我在研究印度和东南亚的罗摩故事文本时，对这一问题进行了一些思考，有了几点感受和理解。

    先说明一下我所依据的罗摩故事文本。众所周知，历史上流行的人类信仰体系，除去原始信仰以外，都是由杰出的宗教大师和思想家对社会文明和时代精神综合加工的结果，表现为某种形式的学说。印度的《罗摩衍那》是印度教的经典，是印度教教民的行动指南。毫无疑问，它也是印度的宗教大师和思想家对印度当时的社会文明和时代精神综合加工的结果。东南亚罗摩故事文本的来源很复杂，而且多数都经过了改写和再创作，特别是在不同的国家，作者们都按照各自信仰的宗教对其进行了改造。然而他们都保留了大量的伦理说教的内容，以致这一传统深刻地影响了这些国家的文学和艺术的创作。为了使本文的论述更集中、更方便，笔者主要以印度蚁垤的《罗摩衍那》文本和印度尼西亚古爪哇语《罗摩衍那》文本为依据。因为它们之间的内容和情节最接近，也更具有代表性。

    一、宗教以道德为基础

    一般来说，成熟形态的系统宗教（基督教、佛教、道教等）都以神明信仰为核心，同时又有一整套伦理规范与之相匹配。文化人类学的开山祖马林诺夫斯基说：“宗教中无论任何方面，也无论任何信条，都不能没有其伦理方面的相配部分。”“宗教既直接在教义中阐述伦理规范，又以教义为依据，间接地制定各种伦理规范。总之，宗教在现实社会中所表现出的影响力主要在于它的道德规范，另外，道德规范也是宗教的坚实基础。”

    世界上一些有名的宗教经典或宗教文学作品，如《圣经》《古兰经》都是通过讲故事或讲历史来解释和宣讲教义的，“既直接在教义中阐述伦理规范，又以教义为依据，间接地制定各种伦理规范。”

    《罗摩衍那》既是一部印度教经典，也是一部文学作品。也可以说是一部完整的道德经典，因为它通过艺术形象概括和展示了人间主要的道德关系，表现了伦理学所具有的主要文化功能与作用。仅从这一点，便可以印证，宗教在现实社会中所表现出的影响力主要在于它的道德规范，道德规范是宗教的基础。

    首先，从伦理学角度看，《罗摩衍那》几乎涵盖了道德关系中所有四个层次：个人与他人的关系、个人与集体的关系、集体与集体的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其具体表现是：

    个人与他人的关系。如罗摩兄弟之间的关系，罗摩父子关系，罗摩夫妻关系，须羯哩婆的兄弟关系，十首王兄弟关系，以及罗摩与十首王、波力、须羯哩婆、哈奴曼之间的关系等。

    个人与集体的关系。如罗摩四兄弟和阿瑜陀王国的关系，须羯哩婆、哈奴曼与猴国的关系，罗波那、维毗沙那、鸠槃竭叻拿与罗刹国的关系等。

    集体与集体的关系。如阿瑜陀国与猴子国、罗刹国之间的关系等。

    人与自然的关系。如罗摩与大自然，如花、鸟、动物、植物的关系等。

    其次，从社会学角度看，《罗摩衍那》也完全包括了道德的四个层次：个人道德，婚姻和家庭道德，社会道德和自然道德。其具体表现是：

    个人道德。其中罗摩、罗什曼那、悉多、哈奴曼、十首王的个人道德意识、品质和情感极为典型，各具特点。

    婚姻和家庭道德。罗摩夫妻、罗摩兄弟和罗摩父子之间的道德行为堪称典范；与十首王家庭关系（兄弟、母子、祖孙）和波力兄弟之间的道德行为准则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社会道德。以上各类人物在社会交往中均遵循一定的社会关系和行为规范。在意想不到的灾难发生的时候，罗摩的兄弟、朋友和盟友们讲信义，守诺言，团结互助，共渡难关。

    自然道德。人与自然的关系十分和谐，罗摩和悉多把花、鸟等植物、动物均看做与人同类，感情相通，都是人类的朋友，表现了“梵我合一”的印度哲学思想。

    佛教认为，教义是药，故事是包裹药的树叶。《罗摩衍那》（无论蚁垤的文本还是古爪哇语的文本）做得更为彻底和巧妙：印度教教义和故事互为一体，水乳交融。故事中的各种人物，无论是正面的英雄，还是反面的恶魔，都以各自的形象现身说法，宣讲教义。其实，宗教教义都是由故事化了的伦理规范组成的。各大宗教的教民都是通过以表现道德为主题的故事来理解和接受宗教教义的。基督教的《圣经》、佛教的《佛本生故事》、伊斯兰教的《古兰经》等都有很多生动的、以宣讲教义为目的的伦理道德故事。如果没有这些故事，更确切地说，如果没有伦理道德方面的内容，宗教便会成为徒有其表的外壳，就像一座没有基础的建筑。

    二、道德依附于宗教

    中国学者对宗教和文化的关系的认识可以高度概括为一句话：宗教是文化（文明）的核心。在人类文化（文明）史上，宗教在特定的时期（比方原始社会或西方中世纪），就是整个文化系统，而经过宗教世俗化的过程，宗教在一般文化系统中的地位仍旧具有核心位置。既然宗教是文化的核心，那么同属文化范畴的道德也应该从属于宗教这个核心。也就是说，在文化的意识层面上，它与宗教的关系，更多地表现为依赖性。例如它既受经济的决定，也依附于宗教和政治。那么，道德是否可以脱离宗教或脱离政治而独立存在呢？在特定的历史条件和文化语境下，道德有时可以不依附宗教，也可以不依附政治。但是历史证明，道德依附性一旦减弱，便会引起道德衰退，甚至会产生深刻的社会道德危机。西方资产阶级革命之后由于道德和宗教脱钩，而产生的道德衰退，中国“文化大革命”后因为个人道德行为与政治意识形态脱离，而出现的道德危机，就是有力的证据。除此之外，在行为层面上，道德意识的行为化主要靠个人养成的道德境界。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行为是否符合道德标准和道德规范，道德本身无法起保证作用，社会舆论的监督作用也是很有限的。说到底，只能靠个人的觉悟。而宗教意识的行为化则不一样，它有制度化了的宗教组织、宗教礼仪和宗教器物等多重保证。

    为了使教民道德意识的行为化有保证，宗教经典故事总是设法把道德意识上升为宗教意识，也就是极力使道德意识信仰化和神圣化，极力加强道德对宗教的依附关系。这无论在印度的史诗《罗摩衍那》中，还是在东南亚的罗摩故事文本中都表现得很清楚。概括起来，罗摩故事在使道德意识神圣化方面运用的艺术手法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手法是极力神化罗摩等主人公的形象：或者直接宣称罗摩就是某某宗教的大神，或者把罗摩的家谱和某一宗教的主神联系起来。与此同时，在诸多情节上改变或删掉罗摩某些人性的弱点等等。

    如蚁垤的《罗摩衍那》中，罗摩还是个德高望重、英勇善战的王子，没有很多的神性。而《甘班罗摩衍那》（Ramavatam）中，罗摩却是一个超人，是毗湿奴神的化身，是统治三界的、至高无上的主宰。

    《罗摩功行之湖》开始就着重刻画罗摩的神性，说他一出生就是代表整个宇宙的法身。第二篇《阿逾陀篇》没有像蚁垤文本那样写罗摩对父亲和婆罗多流露的怨言和不满，而是进一步美化了罗摩。第三篇《森林篇》有一个重要的改动，就是十首王劫走的悉多，并不是悉多的真身，而只是她的一个幻影。真的悉多已被罗摩隐藏起来。这一改动模仿了《神灵罗摩衍那》，其效果突出了罗摩的神性。此外，《罗摩功行之湖》的其他各篇中都有若干改动，如在《猴国篇》中突出了须羯哩婆所受的迫害，写他的哥哥完全是非正义的，被杀死是罪有应得；在《后篇》中删去了罗摩抛弃已怀孕的悉多、罗摩杀死一个低等种姓的无辜者等情节。总之，全篇自始至终地贯穿了对罗摩的歌颂，使罗摩不再是蚁垤《罗摩衍那》里那位受难者的形象，而成了一位公开宣扬自己万能的大神。其目的就是神化罗摩，让人们崇拜罗摩。

    在缅甸、泰国、柬埔寨都有佛陀罗摩故事，源自佛本生故事。故事中称罗摩为菩萨。中国最早的罗摩故事也来源于佛本生故事。这些故事都是以罗摩为佛陀的前生，故事情节，故事解说，均带有明显的佛教色彩。

    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的伊斯兰教徒所推崇的马来文本《罗摩圣传》（Hikayat Sri Rama）把主要人物的家谱和伊斯兰教传统结合起来，如说十车王的父亲是Dasarata Rama，其祖父是Dasarata Ramana，曾祖父是Dasarata Chakrawarta，而他曾祖父的父亲则是阿丹先知。也就是说，罗摩成了伊斯兰教阿丹先知的第五代子孙。

    文学作品（例如《罗摩衍那》）作为相对自律的审美领域，其神化主人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们崇拜主人公，神化的手段不在于对神的称呼和颂神的辞藻如何动听和感人，而主要是通过人物形象的成功描写，把道德价值神圣化、诗意化，并且通过作者的能动创造，把理性的道德观念转化为作者的情感态度和倾向，从而产生出潜移默化的建设性效果。而宗教经典故事的首要目的就是通过赞颂神的高尚道德，让信徒们对所信仰的神圣对象由崇拜认同而产生坚定不移的信念，继而实现全身心的皈依。

    在罗摩故事文本中，使道德意识神圣化的第二种手法是，让罗摩出面直接说教。文以载教、甚至直接说教是印度古代文学的一个传统，这个传统对东南亚文学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可能这与印度的罗摩故事长期在东南亚的广泛流传和影响有关系。在印度尼西亚古爪哇语《罗摩衍那》文本中，罗摩多次出面直接说教，其中，有两次说教是最长的。第一次的背景是，婆罗多不肯继承父亲的王位，去森林恳求哥哥罗摩回宫登基。罗摩执意不肯，让弟弟回去代为摄政。分别前，罗摩教导弟弟如何为民执政和造福。这次说教用了二十六颂篇幅。第二次说教的背景是，罗摩在猴子大军以及罗波那的弟弟维毗沙那的帮助下，征服了楞伽国，而后让维毗沙那继承哥哥罗波那的王位。于是罗摩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教导维毗沙那遵守“为官八德”，做个好国王。这段说教竟长达五十二颂。说教的内容包括政治、法律、国防、人民福利、宗教、道德教育等诸多方面的治国之道和为君之道。其核心内容是爱护百姓，关心他人。

    让神或神化了的人物直接出面进行长篇说教，这样，说教便自然成了神的口谕。神的口谕就一定是千真万确的，是不能怀疑的。此外，既然是神的口谕，那么，教民们就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并把神的口谕行为化。

    可见，在罗摩故事中，罗摩既有言，又有行；既重言传，又重身教。言是神谕，而行是神德典范。

    在罗摩故事中，使道德意识神圣化的第三种手法是，把抽象的道德思想形象地比喻成自然神。罗摩打败十首魔王罗波那之后，苦口婆心地告诫即将继承罗波那王位的维毗沙那，明确地提出了“为官八德”的思想。

    “八德”（Astabrata），即“八位大神的品德”。“为官八德”，就是要求国王具备八位大神的品德，当个好国王，以永葆江山，天下无敌。这用来比喻“八德”的八位大神是：雨神（Hyang Indra）、阎罗（Yama）、太阳神（Surya）、月神（Candra）、风神（Bayu）、财神（Kwera）、海神（Baruna）和火神（Agni）。按照罗摩的教导，一位贤明的国王应以八神的高尚品德为楷模，集八德于一身。这八位神及其各自的品德特征是：

    雨神之德：为人间普降甘霖。国王要让恩惠广施黎民百姓。

    阎罗之德：不放过一个坏人。国王要严惩罪犯，铲除一切颠覆国家的罪人。

    太阳神之德：耐心吸取水分。国王要戒骄戒躁，不鲁莽，不草率。像太阳神那样胜利辉煌。

    月神之德：柔和的月光使每一个人心旷神怡。国王的和蔼和温情让世人喜爱，国王的微笑犹如生命之水。

    风神之德：无影无声，无处不在。风是国王明察秋毫的眼睛，国王要像风神那样体察国民，了解社会，贤明而神秘。

    财神之德：生活节俭，享乐有度。

    海神之德：手握神龙箭，坏人无处藏。国王要效法海神，充分行使权力，制伏一切坏人。

    火神之德：烈火无情，把敌人烧尽。国王要像熊熊的烈火，把进攻的每一个敌人消灭。（XXIV，53~62）

    接着，罗摩还用了一连串的比喻，进一步解释了上述“八德”的含义（XXIV，65~86），形象地说明“八德”之间的关系。

    对印度的百姓来说，他们获得印度教义和伦理规范，不是从《吠陀》《奥义书》等古奥的典籍中，而是从两大史诗和往世书等喜闻乐见的作品中。《罗摩衍那》通过艺术形象深刻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印度人。罗摩和悉多是印度百姓效法的楷模。印度各地的《出生歌》中，反复出现这样两句祝词：“生个男儿似罗摩”“生个女儿像悉多”。

    在东南亚唯一保留印度教传统的印度尼西亚巴厘岛，百姓们至今仍把《罗摩衍那》当做自我教育的经典，他们自动组织起来，成立了很多《罗摩衍那》诵读俱乐部。经常在工作之余举行诵读活动，参加者不分富贵贫贱，既有国家官员、艺术家，也有普通的职员和农民。程序一般是：先由一人唱诵古诗，包括格卡温体古诗，然后另一个人用巴厘语解释其含义。有时会由于成员们的理解不同而发生争论。

    几千年来，在南亚、东南亚等广大地区，罗摩故事之所以能传讲不衰，罗摩的形象之所以能那样圣洁高尚，除了因为它有坚实的道德规范为基础以外，通过艺术的魅力和作用将道德信仰化和神圣化，使道德依附于宗教的教义，应该是个更重要的原因。

    三、宗教和道德的普遍性

    宗教和道德都具有普遍性。普遍性一般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无处不在，二是无时不有。道德的普遍性是不言而喻的，只要有人类或只要是人类，就会有道德，没有道德就没有人类。有些学者认为，道德可能比宗教出现得更早。宗教的普遍性也有这两层意思：它无处不在，只要有人，就一定有宗教的观念、宗教的感情、宗教性的追求；不论这些观念、情感和追求是公开的还是隐蔽的，都是客观存在的。所以西方学者强调，宗教乃是普世的，体现在人性、人的社会性和人的文化性之中。那么在中国情况是否如此呢？郭英德说，中国人也并非一种“非宗教”的民族。相反，“在内在精神上，中华民族尤其是汉民族宗教信仰的坚定而深广，却是举世少有的。”只不过，为了适应中国现实生活的需求、适应中国政治历史的发展，中国人的宗教精神呈现了世俗化、社会化、民间化、伦理化、功利化、实用化、梦幻化、象征化、多元化和分裂化的趋势。而宗教的无时不有，是指宗教贯穿人类社会的始终，即只要社会存在，人类对宗教就有精神需求。

    季羡林先生讲过这样一段回忆：“冯定同志在世时，我有一次同他谈到宗教前途问题。我提出了一个问题：是宗教先消灭呢，还是国家、阶级先消灭？最终我们两人的意见完全一致：国家、阶级先消灭，宗教后消灭。换句话说，即使人类进入大同之域共产主义社会，在一定的时期内，宗教或类似宗教的想法，还会以某种形式存在着。这看起来类似怪论，我却至今深信不疑。我记得，马克思讲过一句话，大意是：宗教是有宗教需要的人们所创造的。‘宗教需要’有多种含义：真正的需要，虚幻的需要，甚至麻醉的需要，都属于需要的范畴，其性质大相径庭，其为需要则一也。否认这一点，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罗素的观点与季羡林的观点不同，他认为，宗教基本上是以对无知的事物的恐惧为基础的，而凭借科学的力量，人们能够逐渐掌握、了解事物，能够战胜多少世代以来一直生活在其中的怯懦与恐惧，人们再也无须寻求子虚乌有的帮助，再也不幻想天上的救星，而是依靠自己的努力把世界改造成适于生活的地方。然而现实告诉我们，宗教的命运并非如罗素所言。相反的，在科技大发展和文化知识大普及的今天，在不断战胜无知的过程中，人类不但没有远离宗教，反而教徒骤增；宗教不仅没有消亡，反而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这个包括中国在内的普遍的社会现象向我们充分地展示了人类的宗教精神和普遍的人类精神指向。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罗摩衍那》的作者蚁垤对他的作品的预言：“但有山峰还伫立，但有江河地上流，《罗摩衍那》将永在，人世流传永不休。”我想，《罗摩衍那》中“将永在”和“永不休”的内容，一定包括道德思想，当然也不会排除宗教在外。

    四、为推进全球伦理而努力工作

    我们研究宗教和道德的关系是为了什么？大概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为了全世界人民的和平和幸福。这是不是一句大话和空话呢？我认为不是，因为这是与我们每一位教授外国语言文化的教师，更具体地说，是与教授东南亚语言文化的教师密切相关的课题。

    在现代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看到，人类文化在其物质层面上正以出乎意料的速度接近和共融，经济合作和社会交流已经达成了诸多共识，取得了显著的骄人成果。然而在精神层面上，人们却仍在突出或强调区别和不同。由于缺乏了解或存在误解，某些不同的社会和宗教之间时常出现文化冲突，甚至武装冲突，以致产生各种裂痕和防范心理，从而加剧了当代世界的紧张局势，影响了人类的理想共存。

    那么，在精神层面上，不同的社会和不同的宗教之间是否存在着能为全人类普遍接受的伦理准则或最基本的人类道德共识，即全球伦理或普世伦理呢？

    回答是：全球伦理或普世伦理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哪一个人主观臆想的。

    首先，从理论上看。伦理学就是关于道德的学说，就是以道德为研究对象和范围的科学。这是国内外伦理学家的共识。伦理学认为，道德是阶级性和全民性的统一，或者说是具有阶级性的因素和具有全民性的因素的混合。因此《罗摩衍那》的永恒价值，即其超越历史和阶级界限的、为人类所共有的思想，就是它的伦理观，或道德观，或善恶观中的全民性因素。

    其次，从实践上看。世界各大宗教经典中都包含着超越历史和阶级的全球伦理或普世伦理。世界各大宗教的创始人或宗教经典中所表述的“金规则”，即最基本的人类道德共识“爱人”，就是全球伦理的核心。

    中国儒学思想创始人孔子（公元前551～公元前479）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耆那教创始人筏驮摩那（公元前540～公元前468）说：“人应当到处漫游，自己想受到怎样的对待，就应该怎样对待万物。”

    佛教创始人悉达多·乔答摩（公元前563～公元前483）说：“以己比人日，我如是，彼亦如是，彼如是，我亦如是，故不欲杀人，亦不使人杀人。”

    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约公元前3世纪）中讲：“毗耶婆说：你自己不想经受的事，不要对别人做；你自己向往渴求的事，也该希望别人得到——这就是整个的律法；留心遵行吧。”

    圣经的《利未记》（公元前7世纪）中说：“要爱自己的邻人，像爱自己一样。”圣经次经的《多比传》（公元前200年左右）讲：“你不愿别人对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对别人做。”

    拉比犹太教教义的主要创立者希勒尔说：“你不愿施诸自己的，就不要施诸别人。”

    遵循这一犹太教传统耶稣总括了全部的律法和先知的教导：“你们要别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他们。”“你们要别人怎样待你们，就得怎样待别人，这就是摩西律法和先知教训的真义。”

    穆罕默德公元7世纪曾宣布“金规则”为“最高贵的宗教”：“你自己喜欢什么，就该喜欢别人得什么；你自己觉得什么是痛苦，就该想到对别的所有人来说它也是痛苦。”

    许多宗教学家把上述“金规则”视为世界各大宗教的核心。20世纪90年代开始，他们作了种种努力，推崇“金规则”，推进全球伦理。

    1990年德国神学家孔汉思先生率先提出全球伦理的口号。1993年9月，世界宗教议会通过了创始性的《走向全球伦理宣言》。世界大大小小的宗教以上述最基本的伦理规则为基础，签署并发表了由孔汉思起草的声明。从此在联合国的支持下，召开了多次全球伦理研讨会，引起了全世界学术界的普遍关注。后来在学者们的强烈呼吁下，一些重要的政治家开始同宗教领袖、专家学者联合起来推进这一事业。

    全球伦理运动的宗旨就是，在这充满文化冲突和道德危机的世界上，在宗教和文化的差异会被用来为冲突和对抗进行辩护的情况下，强调基本道德对于人类共同理想和共同利益的重要性，展示基本道德在不同宗教的基础，从而认识各种宗教平等对话、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既然宗教在文化中处于如此重要的地位，既然宗教在推进全球伦理、促进世界和平和稳定中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既然世界上包括东南亚在内的多数人口都是教民，那么，我们，以培养和教育从事东南亚语言文化的学生为己任的教师，就没有理由不自觉地、认真地去了解和学习一些宗教学理论，尤其需要更集中地关注所学语言国家的宗教文化情况。假如我们缺乏起码的宗教学常识，缺乏对所学语言国家的宗教文化情况的基本了解，那么，我们就很难对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有更深入的理解。当然也就很难培养出可以为推进全球伦理这个全人类大目标而奋斗的合格人才。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东方文学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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