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锁从小胆小如鼠,树叶落下来都怕砸脑袋。狗剩就想,对他不能好说好劝,得给他壮胆提气。
狗剩一进李长锁家,就扯着嗓子喊:“老蔫,我有事找你谈!”那口气大得像村干部,又像乡里公安。
李长锁一听,心里犯嘀咕,这小子今天说话咋这么冲呢?心里有点慌乱,袖手立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狗剩那张胖脸。
狗剩两眼的凶光直射过去,恶声恶气地说:“你知道村里谁是咱们的死对头?”
李长锁顿时让狗剩无头少尾的问话造蒙了,用舌头舔着嘴唇,嗫嚅着说:“我,我不知道呀!”
“我看你活得好糊涂啊!”狗剩嘴一撇,带着教训的口吻说,“分清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连这个都搞不清楚,还配在村里混?”
李长锁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不清楚狗剩为什么劈头盖脸地讲这些,是不是有什么来头?目光又往回缩了缩,咧了咧嘴,样子比哭都难看。
狗剩脸上立时现出兴奋的神色:“谁是咱们的敌人?就是那些新生的地主分子!在咱村就是张忠孝。”
说到这里,狗剩更加精神焕发,满嘴唾沫星子乱溅:“别看这些年让他放开胆子致富,那是等他发透了,肥圆了,再共他的产。这就像咱农家养猪,用这样的添加剂,用那样的增肥素,还不是等着养肥了再宰。张忠孝已成了滚瓜溜圆的肥猪,已到了该宰吃肉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李长锁吓得头上沁出一层汗珠,捏着腔地小声问:“大兄弟,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冲张忠孝开刀?”
“难道你还同情他?可怜他?你可得站稳阶级立场,如果墙头草随风摆,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狗剩就像抗日武工队训斥投降派一样。
狗剩看到自己把李长锁镇面糊了,自觉活成了个“人物”,狂劲就更来了:“我们研究了,分他果树园子,到时候你参加分园子去。”
李长锁惊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那行吗?”
“怎么不行?”狗剩陡然变色,炸雷般地吼道,“你怎么和新生地主分子穿连裆裤,要当他的龟孙子?!”
李长锁忙赔笑说:“我是说,别捅了娄子沾包!”
“沾个屁包!”狗剩又是恶声恶气地一顿奚落,最后抛下几句话,“咱丑话说在前头,到节骨眼上当缩头乌龟,别说对你不客气!”
送狗剩出来的时候,李长锁定定地站在街口,对“时局”进行了揣摩,感到红石岭的局面可能要大乱,张忠孝和他的后台高仁义可能要倒霉。但这种倒霉是暂时的,狗剩这些人不会长期得势。如果跟着狗剩一伙跑,一旦犯事了,不仅财物要退还,自己还得落个打家劫舍的结局。如果在张忠孝最倒霉的时候,所有人都背叛他,唯有自己去靠近他,我就成了他的患难知己,等到风头一转,张忠孝说不定日后会送点温暖给我,自己跟着也就发迹了。于是,李长锁做出个大胆而惊人的决定——向张忠孝告密。
李长锁是吃午饭时去张忠孝家的,只见八仙桌上摆的有鱼有肉,还有一盘大肚子田鸡。张忠孝见李长锁进来,用鼻子哼一声,让他坐下。李长锁横了横心,要告密,却又胆怯起来,说话的声音很小:“狗剩要整事……”
没等李长锁说完,张忠孝酒杯往桌上一蹾说:“整事?那就让他整吧,不就是我把他老婆揍了,看他能咋的?敢动我一根毫毛,把卵子都给他挤出来!”
“不,不是狗剩自己。”李长锁着急,有些口吃起来,“狗剩撺弄全村人要分你的果树园子!”
“啊!”张忠孝顿时直愣愣地呆坐在那里,失去了往日挺拔的威势,过了半晌才问:“为啥要分我果树园子?”
“那还不是明摆着的事,人家抓住你承包山头有许多不合法的地方,说你只交一万元钱就把荒山弄到手了!”
李长锁看到张忠孝的骨头犹如在醋里泡过一样,酥酥的在变软,禁不住心中暗笑。他觉得富人一旦失势,比穷人还输不起,脑袋都夹到裤裆里去了。
李长锁赶忙起身,说:“我走了,你得防备着点。”
李长锁从张家走出来时一脸的兴奋,觉得自己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万没有想到,刚到山下,从路边柳条丛里突然蹿出个人来,像个劫路大侠猛地大喝一声:“好你个内奸叛徒,你胆敢告密,出卖全村人的利益,我看你小子是吃了豹子胆了!”不由分说,朝着李长锁的脸颊左右开弓,耳光子扇得乒乓作响。李长锁抬头一看,见是狗剩,心里犯疑:咋让他知道了?
原来胡大山同狗剩商议要分张忠孝果树园子时,感到这是件大事,一再嘱咐狗剩要严密监视张家工棚的动静。于是,狗剩利用自家离张家工棚近的便利条件,时而躲在屋里窥视,时而藏身柳丛中偷窥。
狗剩从李长锁家回来,在茅房里见到李长锁鬼鬼祟祟从村道上走来,急忙往张家工棚里奔去,料定李长锁去告密了。他本想喊住李长锁,但一看距离太远了,一喊会打草惊蛇,反而坏事。于是索性猫在柳条丛守株待兔,李长锁这才让狗剩抓个正着。
李长锁知道充当“内奸”的罪名太大,尽管狗剩打得很重,也没敢声张。狗剩接着把李长锁拽进柳条丛里,把他腰带扯下来,往脖子上一套,狠狠地说:“今天就等你一句话了!如不掏实底交代,我就活活把你勒死,扔到山上喂狼。”
李长锁这回算是聀铁了,他深知狗剩办事不计后果,弄不好真会下手把自己做了,只好来个竹筒倒豆子,把事儿兜底儿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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