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把房子的钥匙交给买主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就好像为了钱,他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了某个老头。在永远离开之前,他站在大门前深深鞠了一躬,恰似一个哀悼者向死去的亲人或朋友做最后的告别。当得知几天之后房子就要被拆除,并在边上再建一座公寓时,他感到更加难过。这和看到一个无助的女人先是被剥光衣服,然后又被群奸有什么两样?
可他能做什么?三个女儿出嫁已让他负债累累。他只是一个小小科室的办事员,他能积攒多少钱?他的债权人一个个不停地向他讨债,每个都向他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然而,现在不仅还清了所有债权人的钱,而且还在离城十英里的地方买了一套小单元。但老房子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就像他永远不能忘记的老情人。
莫哈迪万是个敏感的人,他从不让单调乏味的日常工作抑制他的感情。尽管他已五十四岁,有时他会为一部电影中的悲惨场景流泪,或被一条野狗夜里的哀鸣所感动。相反,他的妻子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她认为过去是应该埋葬的幽灵,伤感只会削弱一个人面对生活中严峻现实的意志。
莫哈迪万计划天黑之后去看他的房子,免得别人看到他。这样还可以避免回答老邻居问这问那引起的窘迫,诸如,房子赚了多少钱?他现在住在哪里……
当他来到老房子跟前时,他惊奇地发现房子仍原封不动地立在那里,只是刻有他名字的大理石门牌不见了。门牌被凿走了——他始终认为门牌是主人注视每个路人的眼睛。
被挖去门牌的空房看上去像是一座敞开的坟墓,正等待尸体的到来。为什么房子没有被拆除,他感到奇怪。或许新主人正在忙着办理由市政府当局审批的各种手续。
房子看上去非常凄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从被锁着的前门,莫哈迪万可以看到右边他非常熟悉的客厅和左边的卧室。院子里落满了他亲自种植的椰子树和尼木树的树叶。他精心培育的蔷薇树已经枯萎,树茎现在看上去就像生病老人的静脉血管。院子里唯一活着的植物只有仙人掌,多刺的刀掌傲然挺立。他知道,仙人掌没有水也能生存。
突然,他感到什么东西触了他的脚一下。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莫迪—一他曾经用厨房里的剩饭喂过的那条野狗。它现在毛长骨瘦,看上去饿得可怜。当莫哈迪万弯腰去爱抚莫迪的头时,莫迪依偎在他两腿之间,好像再也不让它曾经的恩人将它遗弃。莫哈迪万赶紧跑进附近一家面包店,买了一个大面包,让莫迪尽情地吃饱。
就在莫迪狼吞虎咽地吃面包时,莫哈迪万听到楼上客厅的阳台上有咕咕咕的声音,他马上意识到这是鸽子的叫声,每年夏天,数只鸽子都要到他后阳台的房檐下栖息。每当妻子想去吓走它们时,他都会说:“让这些可怜的生灵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外面多热呀!”
尽管他无法进到房间里,但他开始用他的“脑眼”探视起他的房间。他回想起冬天的晚上他从办公室回来晚时妻子等待他的厨房。她不想让丈夫吃不新鲜的饭菜,她做饭时喜欢他在厨房里坐着,向她述说他一天的工作。
然后是厨房后面的房间——他把它叫做“中间房”。就是在这间房里,一年半以前,他失去了他的父亲。当时医生让他父亲在医院多待几天,但老人坚持要回家。就在父亲断气之前的几分钟,莫迪进到家里,走近正在死去的老人看了看,然后溜走了。莫哈迪万在想,死神到来之前,动物是不是可以看到。
他仍然站在门前,让他的思绪飞上顶楼。每当妻子为了一些琐事,诸如他为什么没有按时付水费和怎么能让十卢比的票子从钱夹里掉出来等而大吵j寸,他从不和她争辩,总是上到顶楼,把门一关,想想他院子里的树木和花草。
看着看着,他把头倚在大门上,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来,好像他的冥想使他累了。突然,他感到一只手重重落在他的右肩上。他从瞌睡中猛地醒来,一看身边站着一位警察。
“嘿,”警察几乎是喊叫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想破门而入吗?”
“不,先生,”莫哈迪万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我的房子——曾经。”
“哦,房主先生,”警察笑着说,“能和我到警察局去一趟吗?那里有人想和你小聊一会儿。”
警察局的警长倒是一位和蔼的人,听完报告之后,警长只是问莫哈迪万有没有曾经拥有这座房子的证据。
想到兜里带的供给卡,莫哈迪万掏出来给警长。他仔细看了看供给卡。“但这上面只有你的名字和你现在的地址——没有关于你老房子的任何证明。”警长很温柔地说。
“那您可以去问莫迪,先生。”莫哈迪万含糊地说。
“谁是莫迪?”警长问。
突然,莫哈迪万意识到他提到的可为他作证的是一条野狗。于是,他没有回答警长的问题,只是保持沉默,但看上去有点慌乱。
这人不像是为了抢劫而侵入他人住宅的人,警长想,或许只是一闪念。“放他走。”警长命令警察。然后,他转向莫哈迪万说:“不要再到这边来了。”
“再也不了,先生。”莫哈迪万沿着人行道步履艰难地走着,小车、公共汽车、三轮车和摩托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想人们一定都在嘲笑他,但他只管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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