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起了一个后来在同学中广为流传的外号,杨保书,因为她是我的保姆兼秘书,简称保书。
保书是我大学报到第一个认识的人,我整理好自己的床铺就转身问睡在我对面的保书要不要一起去学校逛逛,她欣然答应。大学要比我的高中大很多,八月末的炎夏里我和保书第一次在这个即将度过四年珍贵青春时光的学校里漫步,并没有怀揣多少崇高的尊敬心情,也不知道在这段日子里会遇到哪些人碰到哪些事,成长是什么样子我们连想都没有想过。只是一味地、专注地、幼稚地,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以为那就是真相。
保书年龄比我小,但对我很照顾。来到大学的第一个周末,我和保书像赶集一样去市区逛街买衣服,我看中了一件白色的外套,穿在身上效果颇佳,可是斟酌一下又给放下,保书问我为什么不买。我说白色太容易脏,不好洗。保书说,没关系,我帮你洗。我听到这话之后,毫不犹豫地掏出两张票子把这件衣服买了下来。
半月之后又是一个周末,午休时我起床去洗手间,看到保书站在盥洗盆前正在搓洗一件衣服,我仔细一看,发现她果然正在洗我那件白色外套。当初她说下那句话,我并不是没有相信,只是没想到会兑现得这么彻底,内心不由自主地起了波澜,于是就下定决心要和她抱团玩在一起。
大学时的友情应该都是建立在室友的基础上,在军训中发酵,所以军训结束各个小团体的雏形也就基本形成了。我和保书的团体中还有一个人,叫老陈,扬州人。她是隔壁宿舍的,浓眉大眼小脸蛋,一袭长发披肩,第一天开班会我就看到她,以为是个傲慢的江南美女,便不敢主动接触。
应该是发生在军训的第一个星期之后,有一场夜训,晚上七八点钟教官让我们在操场上练正步。我晚饭没吃饱,和保书使了个眼色,先后跟教官请假说是去上厕所,然后相约在学校中区小吃一条街。
我偌大的大学被一条街分隔成了两个部分,中区分布着各种小吃,是我们解决早中晚餐的重要场所,各大小吃店老板掌握着整个学校的粮食供给。穿插在小吃中的网吧和桌球室就成了学生们重要的娱乐场所,每天早上都能见到一大批去吃早饭的人涌向中区,以及一大批刚从网吧包夜回来的人涌回宿舍。
我和保书在中区挑了一家麻辣烫小店,身为一个在偏北方成长的人,第一次来到南方吃到麻辣烫便对这种便利快捷一看就是地沟油反复利用了千百遍的小吃爱不释手。坐毕,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老陈,因为之前没有什么交流,扭捏了一阵还是保书邀请老陈过来坐在一起。于是有了我们这三个来自不同城市不同地域代表了不同性格特点的异乡人的第一次会晤。
吃完麻辣烫回到操场,被教官怀疑了我们的去处,我们三个人一口咬定是去厕所了。教官不信,说去厕所怎么能去那么长时间。我说报告教官,拉肚子了。教官穷追不舍,说这么巧三个人一起拉肚子。保书说报告教官,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啊。教官不放弃说,怎么拉肚子拉得一嘴的油。
我一惊,心想糟糕,吃完麻辣烫忘记擦嘴了。半晌没人吭声,觉得快要完蛋的时候,老陈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报告教官,因为厕所太臭,吐了。
老陈说完这句话,教官安静了,我和保书安静了,整个操场都安静了。五秒之后,我们三个人被罚在操场上站军姿,其余人解散回宿舍。
三剑客同盟,就此成立。
保书内心憨实,受不了鼓动,一碰到我这种喜欢煽风点火的人就一再丧失立场,偏偏她又是行动派,乐于贯彻落实各项行动指标。而老陈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无风起浪添油加醋,各种落井下石的灾难现场都能看到她的身影。有了她们两个人的友情赞助,我大学的伊始时期特别生动相当热闹。
军训结束后,课程刚开始时,学校里就出现了很多出双入对的情侣。本来嘛,大家在高中受了太久的压抑,好不容易脱离了学业的束缚飞到更广阔的领域中释放一下情绪和荷尔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个别同学太不检点,不顾旁人的感受公然在学校小河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其行为对于一个刚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十八岁青年来说俨然已越界。有一阵子晚自习结束后我拉保书出来散步,保书很不情愿,说她自带红外线扫描眼,随便往草地里一瞄就能看到奸情,情绪和心理上都接受不了这种特异功能。我和老陈都没有在军训结束时成功勾搭上自己心仪的男生,带着这份幽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我们仨假整顿校风之名,自发形成了捉奸小分队,每天晚上都拿着一个手电筒在小河边操场上无人幽暗的教室里,由保书的技能带路,逮谁照谁。
一时间,每到晚自习之后,学校里所有的情侣都人心惶惶,手也不敢拉了肩也不敢搂了,而意外和可喜的是更多的单身的人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在没有做任何宣传的情况下,我们的队伍慢慢扩大,他们手持一个手电筒,跟在我们三个后面耀武扬威地在学校里扫荡。老陈同学有些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民心所向啊。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FFF团了吧,可是这场游戏并没有让我维持很久的兴趣,貌似只有一个月,它就对我丧失了所有的吸引力。人性中理性的一面被感性的一面打倒,因为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把晚自习后的所有时间放到看男生们打篮球上。
大一的第二学期,我交到了男朋友老吴,春夏交接的时节,我和老吴依偎在河畔看月亮。就在我想酝酿几句情话时突然被一堆闪亮的手电筒刺瞎了眼,从那熟悉的作案手法中,在一阵奸笑声中,我隐约看到了当年由我一手创立的捉奸小分队的矫健身影。
这就是报应啊。
保书刚上大学时是有男朋友的,他们高中就在一起,后来她大学考到了南方,男朋友则去了北方。每天晚上保书和她男朋友都要打电话打一个多小时,用我听不懂的盐城话,叽叽歪歪。然而就像定理那样,异地恋超不过三个月。冬天还没来的时候,保书就失恋了。那时我刚刚张开怀抱拥抱我的大学生活,对于保书这样突如其来的低谷着实束手无策,我和老陈带着她去逛街带着她去联谊,都无法拯救她。仗着是保书的闺密,打着友情的名号,我给保书远在北方的前男友打了电话,呵斥他是陈世美,过上好日子就忘掉糟糠妻,而她的前男友则不断地在电话那头说对不起。保书躺在床上又是一阵痛哭。
我忍不下去,拍拍胸脯对保书说,你这点痛算什么这点伤算什么跟我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段美丽传说了好吗。然后我口角生风挥斥方遒地跟保书说起了我和老江的往事。大概用了三个小时时间,在我声情并茂手脚并用的激情演说下,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自揭伤疤的勇气打动,保书止住了眼泪。
对于老江,在刚进入大学时我处在了一个莫名的不应期,我选择了离开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朋友逃避他,但我又非常不介意跟新认识的朋友提到他。他像是一个符号一个标志一个故事,或许我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份档案,连个top secret的字样都没有,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来翻阅。我第一次跟保书说到老江,第一次跟一个不认识老江的人说到我和他,说得那么不痛不痒事不关己。
保书听完我和老江的故事,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揽过我的肩膀,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听到她小声抽泣起来。
那个晚上,在宿舍里,窗外的月亮格外耀眼,大学生活激动而有序地在我们的生命中铺陈开来。我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去接触除了考试和课本以外的其他事件,比如失望,沮丧,难过,求而不得的爱,失而复得的记忆,不可碰触的过去。我当时不知道保书为什么会揽过我抱住我,直到很多年后,一个与我相识多年的老友跟别人说起我,说我们家老刘啊碰到感情就拎不清,在爱里吃了很多苦。说完之后她的眼睛竟先湿润起来。那时我才知道多年前保书的眼泪是什么。
那是在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难过而生成的畏惧和心酸。是体恤到了别人的痛苦,是一个人在成长的路上走出了自己,看到了别人,所有震怒和萧索的来源都已不再是来自于一个地方,从而为他人流下的一行体谅和宽慰的泪水。
因为保书成熟得比我早,所以接下来几年的种种,很明显错在我为多。
保书走出失恋的阴影之后,火速加入了我和老陈临时组队的花痴阵营。我自小在北方长大,见的基本上都是糙汉子,忽而来到江南长驻,满目的肤白美男看得我眼花缭乱口水横流。不过我也就算了,老陈这种从小生活在扬州的人也能和我一样坐在篮球场边一坐就是45分钟一动不动看美少年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我问老陈你何以如此花痴。老陈把袖子卷起来露出半个手臂,指着手肘中间的一颗痣对我说,看见了吗,这叫作多情痣,命中注定的。然后捋捋刘海露出她漂亮的大眼睛把目光重新投入到美男的海洋中。
我们给那些美男各自起了昵称,有个眼睛又大又亮被他看一眼就能精神一天的男生,我叫他充电器;有个皮肤白白个子很高嘴巴很大的男生,老陈叫他大喇叭;还有一个男生脚上穿着市值一千三百八的麦蒂五号,所以我们叫他一千三百八……
当年学校的男生流行烟花烫离子烫,篮球场上一眼望去全是非主流杀马特,可我们三个就能这样毫无追求心无旁骛地享受着这些男生正值最美好的青春时期给我们带来的所有视觉体验,可能我们此生都不会再这样用毫无芥蒂地眼光去看一个男生了。没有任何精神上的装潢,没有任何物质上的修饰,他青春又热血,奔跑在阳光下,流着汗呐喊,拥有美好又脆弱的肤色,便能吸引我长达一个冬天的炙热目光。
有次班上的女生开会,评选学校里的十佳美男,老陈看上的是一个艺术系的男生,经过我们多次偷窥勘察,发现他喜欢自己练球,我断定他性格孤僻自恋,老陈说那样的容貌配上那样的球技就叫孤傲,像太阳。保书投票给充电器,因为他和我们一起上高数课,每次上课上不下去了,我和保书都要回头看他一眼才好继续上课,算得上是精神支柱的存在。我心理上赞同保书的决定,但行动上我投票给了一千三百八。保书问我原因,我说我今天一天见了一千三百八四次,这会儿不投他,就有点对不起这冥冥中的缘分嘛。
班上女生听完笑着说我酸。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冥冥中的缘分,带领老陈认识了太阳,以及带领我认识了隔壁工管系的老吴,也就是传说中的一千三百八。
大一的寒假我过得相当不好,因为高数期末考试的时候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拒绝了旁边同学递来的纸条,于是果然挂科了。过完春节我从老家回到学校,保书去车站接我,对我表达了沉痛的安慰和关切的慰问。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我们就迫不及待地畅谈新学期的新目标,决定依然把吃喝玩乐放在首要目的,观摩学校美男作为中心思想,随后,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作弊与抄作业齐头并进,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高数的补考在第二学期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一举行,我和老吴第一次正面交锋便是在高数补考的课堂上。整个经济学院的蠢货在周一的晚自习上齐聚一堂,老吴坐在我的后面。我揣着保书给我准备好的纸条胸有成竹等待老师给我发下补考试卷,然后老吴对我说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同学,借我抄抄。”
考完试,老吴强烈要求请我吃饭,答谢我的抄试卷之恩。尽管上学期我已经在篮球场旁边观摩过他的侧颜无数次,但我依然要怀有少女的矜持用一副“同学我们很熟吗”的姿态婉言拒绝了他。而老吴则很绅士地要求把我送到宿舍楼下,从教学楼走回宿舍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远的那一条路,把整个校园绕了一圈半走了一个多小时。在我的宿舍楼下,老吴离去前,终于轻声说,我上学期就见过你,你经常出现在篮球场旁边吧,其实我今天准备纸条了,但我发现你坐我前面就把它扔了。
这句话给我带来的悸动在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依然能产生不小的余震,活到那天为止,从没有男生主动跟我诉说过他的心事,尽管他并未挑明任何和爱情有关的字眼,但其中暧昧情绪已经昭然若揭。我因由老江滋生出的那颗自卑而怯懦的心,在老吴的那句话下又一次有了舒展的欲望。原来我也是有让人心动的力量的啊。
我雀跃地飞奔回宿舍,爬到保书的床上,在她的枕头上翻来覆去,我对保书说,我好像陷入爱情了。保书听我诉说完今天的经历和我一起坐在床上尖叫起来,在尖叫声中,老陈闯进了我们的宿舍,爬上了保书的床,在她的枕头上翻来覆去,然后,她迷蒙地眯着一双眼睛说,我好像陷入爱情了,太阳今天和我说话了。
我和保书面面相觑了一下,随后我们三个一同尖叫起来。
大一第二学期的开始,恋情像迎春花一样,在尚寒的风中傲立。
我和老吴的男女朋友关系在春天到来之前正式开张,我和我曾经在篮球场外偷看过的工管系系草手拉手在学校里漫步,走起路来拽得裤子边都抖灰。那年我还没有蓄起长发,老吴的头发都比我的长。那个春天是我遇见老江之后最意气风发的一季,我终于知道原来我的人生并不是一定要非他不可啊。
那一年太湖蓝藻爆发,全市的自来水都变成臭的,鱼米之乡变成了一座被全国耻笑的臭城。距离学校放暑假还有好几天,老吴高价买了一箱农夫山泉让我洗头,那是我有生以来洗的最贵的一次头。洗完头和老吴在学校的操场上散步,他突然凑过来闻闻我的头发问我用的是什么洗发水。我说是海飞丝啊。
他说海飞丝有桂花香味道的吗。我疑惑地伸着鼻子闻了闻,说,白痴啦,是学校的桂花树啊。他突然拦过我的肩轻声地说了一句,你比桂花香。
我忘记当时有没有一阵猝不及防的微风袭来,只记得那晚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那年八月他的一句话让这座城市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因为第一朵开放的桂花而清透无比。
我和老吴说好的一起爬惠山,可是我是一个多不讲信用的人,走了十来步就让老吴背我,拿出女大学生能使出的所有花招给他撒娇各种言语许诺威逼利诱,最后终于屈服把我背到了山顶。那并不是一座很高的山,大三有一次坐车路过,从远处看发现其实就是个凸起的山窝,却也没有亲自再去爬一次的兴致。
后来老吴提议去阿炳故居看看,我说阿炳是得梅毒死的吧有什么好怀念的。他又说想去灵山大佛,我说离期末考试还远呢这会儿抱佛脚早了吧。于是他不高兴了,我拎着一袋苹果追过去给他道歉,第二天就看到他像往常一样拿着二两包子在我宿舍楼下等我。一开始总是很容易和好的吧,可是到后来就越来越发现不能宽容对方。他不能原谅我在感情上的懒惰和不解风情,我也渐渐觉得我们在灵魂上不默契。
终于有一次还没来得及和好,暑假过完,我就跟老吴分手了。
我早就知道大学的爱情没有能长相厮守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如此短命。同一时期一起失恋的还有老陈,我压根都不知道她和太阳发生了什么,就被告知她失恋了。但她明显要比我坚强很多,秋天的时候我像一只受伤的考拉一样拽着她的胳膊穿梭在无锡的大洋百货和商业大厦的专柜里,她指着一件毛衣说这衣服要比男生的心温暖。于是这个春天我们囤积了好多毛衣,多为亮红奶白绛橘色,希望能像很多初恋还在的姑娘们一样兴高采烈欣欣向荣着。当然那个冬末也有很多人才刚刚开始她们的恋情,然后来年的秋天发现她们也买了很多的毛衣。
在谈恋爱这门课中修够了学分,我、保书和老陈独自打野了半年之后又团结在了一起重新撑起三剑客的局面。我们三个同进同出,同抄作业同作弊,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关系好,那我们就毫不客气地穿同一条裤子。
冬天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挤在一起看完了一部三十集的偶像电视剧,没有意外的皆大欢喜的大结局。大概早晨六点钟我们顶着满面的油光从网吧出来。那是我第一次在网吧包夜。没有想象中太阳突然从天际跳出来阳光霎时涨满了目光可及的地方,只觉得到处都是寂寥的白。保书和老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擦擦眼屎对我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那一年我十九岁,有数字很好看的体重和正常的内分泌,在网吧熬一夜天亮了还能精神饱满地去听一上午的西方经济学和国际金融。
然而在我看来,还是我和保书的关系更近些,我们同在一个宿舍,睡在对面。有人说保书像猫,我像鸟,猫有猫的灵气和傻气,鸟有鸟的欢腾和惰性,我俩就像一对镯子一对浆,谁都离不开谁,但注定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和老吴结束了短暂的恋情,学校里多了一个不愿去面对的人,于是跳哒的心逐渐沉淀下来。我和保书把曾经花在篮球场边花痴的时间用来在宿舍谈心,我们从学校图书馆借很多书,读完再谈心,从天文聊到哲学,从《知音》聊到《读者》。有段时间我的阅读量呈熵值状态急速增高,加上偶尔在课堂上听教授们闲扯听到了点可以卖弄的东西,忽而又和老江之间有了起死回生的征兆,人生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的信息量和转折点,所以倾诉的欲望特别强。
保书就坐在她的床上,静静地听我夸夸其谈高谈阔论胡说八道,她听我说古今说中外,我掏心掏地肺把我内心所有真实想法告诉她。我给她说我的敏感我的担忧我尚古的情结和我高于人类福祉的追求,反正各种重度中二病症患者的胡言乱语都被我临床表现出来了。保书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倾听者,她眼睛闪着光看我表演,而我,除了对保书,再也没有对谁这样毫无保留过。
后来保书告诉我,她再也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自信的女生。她说我像蔷薇,浑身是刺,但一点都不妨碍她的芬芳。
我和保书之间的友情表达的最高形式、三剑客最风光的一次出场方式发生在大二的学期末。
大二的第二学期,保书和一位学长你来我往擦出了高于革命友谊的火花,我和老陈很开心地看到她新恋情的苗头,就当春天的播种马上在夏天结出果实的时候,保书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NTR了,而NTR的那个人是我们同班的女生,据说那个女生还是经由保书这条线和学长认识,继而背着保书和学长发展出了一段奸情。我和老陈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当然看不下去了,拉着那个女生到学校天台谈心,她也不揶揄,非常坦白地承认虽然在顺序上自己是第三者,但是在爱的分量上保书才是那个不被需要的人。
瞧我这暴脾气,怎么能听得了这样三观不正的言论,于是争吵中我们推搡了几下,后来保书出现把我和老陈带走了才没有让事件升级。然而在事后的传闻中,说在天台,老陈放风,我把那个女生暴打了一顿,被学校知道了,要给我处分。然后保书在校长面前给我求情,学校才决定息事宁人。
就在传闻还没有消停的时候,伴随着暑假的来临,又有一件急转直下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大三学校搬宿舍,我离家远,提前把东西放到新宿舍里就走了。按理来说,四个人一个宿舍,从旧宿舍搬到新宿舍,换屋不换人,可是等我开学来到新宿舍,发现保书不见了。睡在我对面的家伙换了一个人,我跑去别的房间转了一圈,才发现保书跑去和老陈一起住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三剑客还是三剑客,加之我从大二开始就执着于逃课旅游,在学校逗留的时间并不多,保书搬去和老陈一起住并且没有事先告诉我这些其实我都可以一笑置之。但是那之后她们俩对我的刻意回避,老陈对我的视而不见,保书对我的欲言又止,让我隐隐约约觉得我仿佛是那个多余的人。
一个月前我还在捍卫保书的爱情为她出头评理,一个月后我就成了被排挤出三剑客集团的那个人,更糟糕的是,不止我发现了这个现象,其他人也发现了。他们不动声色地潜伏在我和保书周围,看着我们走进不同的小店吃饭,上课不再坐在同一排,下课后有了不同的去向。
尽管他们也和我一样有疑问,可是保书的缄默伤到的,只有我。
我在那个没有保书的陌生宿舍坐了很久,想了很多事,反思了很多我的言行,不得章法之后我又一次背起行囊走出学校奔向远方。当一个地方有了大于等于两个你不愿意面对的人,那么你最不愿意面对的恐怕就是你自己了。
保书之后,我又结识了很多朋友,有环保发烧友的学姐,有和我一起组了个乐队的同好,还有整天带我泡pub的玩咖,等等,我对我和保书之间的疑问逐渐淡了下来,随之消散的便是所有的爱与恨。
只是我再也没有遇到能让我毫无保留以及如此愿意听我倾诉的家伙了,虽然我们真正亲密的日子只有两年之短,但她却如同承载了我所有的大学回忆和成长。
大四毕业的那一天,我们班组织了一场散伙饭。散伙饭上,我和保书相顾无言,结结实实地干了一杯酒。吃完饭大家一起去KTV包夜,KTV里烟酒味让我受不了便出来透透气。可巧那天老吴那个班也是在那里唱KTV,我一出门就看到在外面抽烟的他。
分手之后我和老吴在学校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我穿着睡衣去上课,有时他穿着拖鞋买早点。我们俩点头擦肩,匆匆而过,掩盖不了的黑眼圈和尴尬。而学校的篮球场上已经不知道换了几波美少年在耍帅几波美少女在尖叫。
这次见面,老吴脚上的麦蒂五号早就换成了锃亮的黑皮鞋,我头发已经过了肩,口袋里装着第二天一大早回家的车票邮箱里收到了我申请澳洲研究生用的雅思成绩,所以我再直视老吴的目光时并没有回避,对他提出的一起走走的建议并没有拒绝。走在凌晨四点的街道上,我们像初次相识的那天晚上一样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远的那条路。我已经忘记那天晚上我们说过什么,只记得天空破晓时,我抬头看到了当年一起爬过的那座惠山。
刚分手时,老吴的QQ签名是“每次路过惠山我右腿的膝盖骨都会隐隐作痛”。
这个签名他挂了好久好久。
收拾行礼去澳洲的时候,老妈拿出一件白色外套问我要不要带这件衣服。我想了好久,把它放进了行李箱。这件衣服就是当年和保书一起买的那件,自从她帮我洗过一次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穿过了。
保书这个名字后来已经普及到好多大学同学以为她的真名就叫杨保书,但是很少人知道这个外号的真正意义和由来。
保书,我的保姆兼秘书。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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