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护国讨袁-护国之役的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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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彭年

    民国二年(一九一三年)夏,袁世凯调唐继尧率滇军回云南,任戴戡为贵州巡按使,刘显世为贵州护军使,实行军民分治。袁早想统一贵州,布置他的封建势力,遂于布置川湘人事之余,进而图谋黔省,先委龙建章为黔中道尹,密令来黔相机行事;随调戴戡入觐,改委龙代理贵州巡按使。

    一九一四年春,蔡锷自北京给戴戡、刘显世来信,内称:“锷此次离滇来京,一是解贵州之危,再则因北洋军队只知有宫保,不知有国家。夫以国人的命运寄托在一人的身上,假使一旦无宫保,又将如何?弟意欲对此有所矫正,不料到京后见袁私心自用,喜谀恶直,歌颂之声盈耳,诤劝之言绝闻。袁氏本无修养,此后行动,已无利国福民的希望。最近非法解散国、省两会,民国基础已濒危境。以目前的情势看,不久将有变动,切盼兄等积极准备,整军经武,必要时替国家保存一线国脉,至盼至祷。”戴遂约集刘显世、张协陆、熊范舆、张彭年等到家密商,以袁既非法解散了国会,一人独揽大权,民国名存实亡。此后再进一步,不知演至若何景象,万一大局有变,应如蔡锷所说,当不计成败,誓守正义。即编秋密电码一本寄蔡,专作大局有变,蔡(锷)、戴(戡)与黔通信之用。

    后来戴戡去到北京,向蔡汇报了贵州情况,蔡也很高兴。筹安会成立,蔡就佯为表态,首先签名劝进,并伪装迷恋妓女小凤仙,与妻有意识地闹夫妇反目,借此送走家眷。蔡本人随即脱身由日本转轮与戴戡一同南下。当蔡离津时,与戴同发秋密电一通,通知贵州,说明脱险和赴滇意图。贵州当局得电后,即在护军使署开秘密会议,除刘显世、张协陆、熊范舆、张彭年四人外,还约了刘显治(显世之弟,号希陶,为显世驻京代表,彼时正在贵阳)、李映雪(龙建章未来时的警察厅长)、熊其勋(第五团团长)、何麟书(戴戡时的政务厅长)、王文华(第一团团长)、蔡岳、陈廷棻、吴绪华八人参加。会上计议贵州力量,全省仅有步兵六团和护军使署的一个警卫营,将来万一出兵,六个团完全使用,尚嫌不够;至于社会情况,年来境内甚为安静,全省治安,一个警卫营虽少,尽可维持。只是广西的陆荣廷,态度不明,广东的龙觐光是袁的心腹,如果在贵州出兵之后,进攻滇、黔,趁虚来袭,就非一营兵力所能支持了。再三磋商,遂推张彭年兼程赴兴义县,会同刘显潜招兵一团,赶速训练,以防万一。但彼时袁世凯在贵州的耳目很多,张彭年虽因袁欲帝制自为,取消了国、省两级议会,没有任议长了,但还任着公立法政专门学校和私立南明学校的校长,无故地离职要到兴义,恐启袁党之疑。遂由刘显世向龙建章谈,其堂兄刘显潜迭电讯问大局情况,此间零星作复,苦于挂一漏万,显潜在西路的声望是众所周知的,而西路又是滇出兵必由的要道,使显潜明了大局的情况,是目下的要着,显潜素来与张彭年交厚,肯听张的话,若得张走一趟,向显潜说明各方情形,对西路就放心多了。龙表示赞成,并决定由龙、刘两人派张前往。张到兴义后,显潜果然出示招兵,不久即超过一团之数,一共成立四营。有了这一部兵力,刘显世等的气势,又雄壮了一分。

    护国之役,在未发动以前,贵州各方面的人士,并不是一心一德,共同赞成倒袁的。有的首鼠两端,不过在绝大多数人不屈不挠的影响下,不敢公然露出形迹,暗地里作失败的打算罢了。而其中动摇最厉害的,首推刘显世的胞弟显治。他为刘显世的代表,在京多年,自诩熟知袁逆的力量和威势。当译电处送来电报,显治见是秋密,吓得全身发抖,手拿电文有如筛糠一样,说不成话。还是熊范舆接过去说:“让我来念罢。”嗣后他迭函其在家乡的堂兄显潜,认为滇、黔反袁十九无成,嘱显潜从速安顿家小和财产。显潜本纯粹军人,在张彭年初到兴义时,告以各方情况,显潜尚能安心自若。及至迭得显治的信,思想就完全变了。他指着显治的来信向张彭年说:“老弟,你说的话我无有不听的,我个人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只是老弟你替我想想,我是遗腹子,我的老娘抚育我成人,现在她老人家已八十几岁了,其他牺牲,我心中绝无什么,只有要牺牲我辛苦一生八十几岁的老娘,叫我如何恝置呢?”张处此真难措辞。的确,任何私交都无开口劝人牺牲老娘之理,只有再行相机进言罢了。

    云南宣布独立后,戴戡携滇送黔的管退炮一尊回黔,道经盘八。这时,外传刘显潜已受袁世凯封为男爵,并任贵州巡按使,设行署于兴义。刘显潜函令家住罐子窑的游击军管带易荣黔率部阻止戴戡过境。张彭年得知此信,恐内部枪声一响,风声所播,国内外以我反袁的根本重地有了内变,影响所及,必致牵动大局。一面函知戴戡缓进,一面详函易荣黔述明利害,并警告说:“假若你执行刘的命令,将成为破坏大局的祸首。”幸易荣黔明达事理,亲往会戴,俾戴安全通过,一场丑戏幸未演成。龙建章闻戴戡率兵回黔,借出巡为名,即向广西方面逃走。及至张彭年回省,汇报兴义的经过,刘显治还认为张不会看到他的家信,狡狯地向张说:“彭年,在你未到兴义之前,我们二爷(指显潜)的态度是很坚决的,何以你到后他就完全变了?”张明知他在诿过于人(这种伎俩在京和他同事的参、众两院议员向张曾说过多次),就不客气地说:“初时,如渊(显潜的号)二哥是极坚决,一切都很顺利。只因你去了那些家信,判断护国不易成功,催促他从速安顿家小,他才突然变卦的。其过并不在你们二爷,我更说不到。”当时显治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在座的人也默不作声。许久,显治才赧颜解嘲地说:“我是神经过敏了。”

    戴戡抵筑后,汇报了云南的情况,贵阳方面遂于戴抵筑后的第三日(一九一六年一月二十六日),在省议会旧址开群众大会,宣布袁世凯的叛国行动,群情愤激,当推刘显世为贵州都督,要求早日宣布独立,出兵北伐,生擒袁逆,明正其罪。刘接受这一推举,即于一九一六年一月二十七日宣布贵州独立,历数袁氏罪状,并开始部署北伐队伍。戴戡在滇曾参加商定滇、黔两军须并肩作战,黔军担负右翼的责任,遂以戴戡为护国第一军右翼总司令,率黔陆军五、六两团出川;以王文华为护国第一军右翼支队司令,率黔陆军一、二、三团出湘;省中除都督府警卫营外,委刘显潜为游击军总司令,以所部四营维持治安。

    部队出发后,初时节节胜利。东路(湖南)虽进占了好几县,而第二团团长彭文治在护国前与贵东道尹林炳华伙同通敌,畏罪逃走,以卢焘继任;第三团团长吴传声又在进攻沅州(芷江)时英勇牺牲。两团都临敌易将,战斗力稍逊于前,进展较为迟滞。北路(四川)方面,虽连夺要隘,屡摧敌人,但敌人不断增兵,不似初时易于进展,只在松坎、綦江一带作拉锯战。

    滇军方面,与敌炮战不休,在纳溪一带,亦成胶着状态。川军刘存厚部虽响应我军,但战斗力微弱,遇敌即溃,于我并无多大助力。幸而到了三月,广西宣布独立,龙觐光入桂全部被陆荣廷缴械,且将出兵窥取广东。而近在后方的冯(国璋)、段(祺瑞),也对袁作消极抵抗。袁知末日已到,惶急万分。但前方将士,尚懵然无知,在川的张敬尧部、在湘的汪学谦部,仍在为袁卖力,战斗不已。蔡锷所部,子弹已空,饷亦用罄,迭向昆明、贵阳告急。据传蔡来电说,在那几日里,敌人只须以一营兵力进攻,我军非全线撤退不可。幸而贵州赶运了款十万元、弹二十万发救济,方得转危为安,全军都深深感谢。滇军将士认为唐继尧有意陷在外军队于死地,多次鼓噪,都为蔡所劝息。后来顾品珍回师倒唐,其远因或种于此。

    黔军方面,王文华因战事激烈,兵员不少伤亡,子弹日渐枯竭,因此迭电辞职,恳速派人接替。刘显世召集参谋长韩建铎、参赞张彭年、秘书长熊范舆、驻京代表刘显治、财政厅长张协陆、政务厅长何麟书等开会商议,讨论王的去留问题,以韩凤楼在贵州曾办过讲武学校,部队军官中不少是他的学生,遂命韩前往东路观察形势,万一可能,即代王为指挥官。韩到前线,见黔军士气甚旺,先后二十余日,战局无什么变化,遂回省销差。

    当两军作战期中,北军所到之处,地方群众无论男女老幼,逃徙一空,不唯粮食卧具无从利用,即饮用水源亦须现觅。护国军所到之处,群众都欢若家人,烧水煮饭,劝阻全都无效。最令人感动的是:无论男女小孩都自动地替护国军做侦察员,行动得到了若干便利;路径不熟,群众自告奋勇来做向导;有时被敌人发现,无论敌任何甘言蜜语,也不愿同敌说一句实话。群众这种热情和支持,大大地鼓舞了护国军的士气,因而以少敌众。

    广西独立,滇、黔后方大为稳固。冯玉祥自由行动,将所部拉到川东。袁依靠收拾西南的主力陈宧也被迫在成都宣布独立,火势燎原,无人再肯替袁卖命。兼以历次借款,已为所谓大典筹备、贿买民意及滇、黔用兵所耗罄,威胁已无实力,利诱又苦乏资,袁一贯所玩的把戏至此竟无所施其技了。不得已宣布取消帝制,诿过于人,各方疏通,尚腼颜企图续任总统。经滇、黔等省严词声讨,并坚持袁不弃任,绝不罢兵。袁计穷力竭,无术自全,千夫所指,遂因急发病而殒命。死耗传来,全国称庆,无论城乡,欣喜若狂,若干城市,还盛大地开会庆祝。

    当筹安会成立之时,梁启超、蔡锷曾派人往返密商反对方略,侦知冯国璋愤袁不肯向他说实话,与段祺瑞一致采取反对的态度,梁因之派人说冯,希望冯纠合友军共起倒袁。冯答,他虽决心反对,奈北洋军人中替袁卖力的尚多,在北方发难,实非计出万全,最好由边远省分先行动手,俟袁将他认为可靠的部队调远,我们就近一举手就可以大功告成。梁、蔡同意了这个办法,共同商定由滇、黔起义。及至滇、黔苦战了数月,迭电托梁转催,冯还在迟疑不决。滇、黔子弹存储过少,袁若不死,照出兵时再战二三月,即告枯竭。滇、黔实力,梁亦略知梗概,故来电说冯迟疑背信,倘滇、黔不支,彼将为曹爽矣。

    袁逆既死,滇、黔首先联电黎元洪,请黎依法继任总统,各省亦纷纷通电拥护,黎遂定期履总统任。随即任命蔡锷为四川督军兼省长,戴戡为四川军务会办,刘显世为贵州督军兼省长。滇、黔在事出力人员,或奖勋章,或授新职。护国义举,至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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