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元好问《摸鱼儿》
1
1997年,香港回归。
出租车驶过新落成的青马大桥,掠过山海之间的这座浮城。
赤腊角机场的候机大厅里,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着回归时举国欢庆的场景。
电视屏幕下,走过一个老人,他高大的身材此时已显伛偻,左手拎着一只简单的行李箱,手臂里抱着一只藏蓝色包袱皮包着的方形盒子。脚步略有些蹒跚。
他走到登机口,放下手中的箱子,取出口袋中的登机牌,递给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有点像自言自语地说:“就要回北平了。”
年轻的空姐错愕地笑了一下。
老人敲敲自己的脑壳,自我解嘲似的笑一下:“回北京。瞧这人老了脑子就不行了。”
漂泊在外半个世纪的游子宋天泽,此时从香港返回他魂牵梦萦的故乡。
飞机从机场起飞,穿越云层。他看着舷窗外脚下浮荡的云层、云堡、云朵,一大片茫茫的白,这总让他想到无人的、宁静而旷阔的冰川。
几万米高空下的大地,渐由翠绿色块转为青苍,越过那条宽阔闪光如“几”字形飘带的黄色河流,便是北方冬季大片广漠的枯褐色。
头枕在椅背上,微微眯着眼睛,天泽回忆起他尚是一个少年时的种种事情。19岁,他失去楚忆城,也便像是战场上日军一刀劈去了他一半身体。
他只余留一半的身体,像一个失魂野鬼般,由沦陷之城,一路战火硝烟中辗转南下。近十年中,几次腾挪,最终流离至香江。原来想也不过是暂时的居留,却没想到这大半生都淹滞于彼地。
如今他是一只老候鸟,由当年迁徙之途,循着旧迹,一路归去。
到北京上空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
他脚下的这座城市,无边的浓黑底色之上,千万盏灯火璀璨,绵密如掉落的星辰。飞机开始降落,巨大的机身开始倾斜,星辰浩瀚的大地倾转着,迎面向他扑落过来。
失重的眩晕从他体内翻腾上来,冲击着他的神经,太阳穴处的青色血管突突地跳。
天泽俯下身去,两手按住头部,紧紧地闭着眼睛。
旁边过道上,年轻的空姐俯身问他:“先生,是不是不舒服?”
天泽摆摆手,说:“没事。”
离乡60年。宋天泽想,他当年连同爱人一起遗弃的母城,又以这种方式重新接纳了他,又惩戒着他。
他伸出手掌来,抚着自己的心口,隔着风衣、线衫,心脏在里面惊悸地跳动。
楚忆城居住在他已日渐衰老松弛的心室中。他又轻轻拍一下手侧的方盒子。这是相伴了他17年的妻子萧美琪。“我们回来了啊。60年了。”他喃喃地说着,他是携着她们两个重返故里,落叶归根。一个在心里,一个在身侧。
天泽早前几天,已打电话预定了位于北京西郊的燕山酒店,作为找到合适房子前暂时的居所。
他下了飞机,取了托运的行李。行李是一只用旧了的大号军绿色旅行箱。这只箱子中连同他手中拎的小旅行箱中装的,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天泽出了机场,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一辆红色夏利在他面前停下。天泽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去,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说:“去海淀区的燕山酒店。”想了一下,又强调一句:“离燕京大学不远的那家。”
司机开动车子,一面转头对他笑一下:“老先生有好些年没来北京了吧?燕京大学原来的地儿,多少年前就已经是北京大学的了。”
天泽拍一拍脑袋,说:“没错,燕大多少年前就不在了。”笑一笑,有点自我解嘲的意味,说:“瞧这老脑袋。”
天泽顿了顿又说:“从市中心走吧,路绕远点也没有关系。我想好好看看北京城。”
出租车司机答应着,在机场排了半天队,很高兴拉到了一个旅程不算短的乘客。
才上机场高速,小伙子一边开着车,一边就跟天泽搭起话来,问:“老爷子,您怎么着也得有八十多了吧?这身体倒还真硬朗。”
天泽坐在后排,倚在座位靠背上,看着窗外高速路旁,浓重树影间一掠而过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回过神来开口答:“过了年就79了,足有60年没回来了。”
他出口即是一口脆生生的京片子,香港溽热潮湿的空气蒸腾着,到底也没把他这声腔软化下来。
司机听了他上车来说的几句话,有点意外的惊喜,说:“嘿,错不了的,听这说话声,您老肯定是北京人吧?”
宋天泽口中应着,说:“你倒是好耳力。”一边心下就想起“乡音无改鬓毛衰”那一类的句子来。幼时跟着做塾师的祖父一遍遍地念,只觉得平淡没有滋味。今天亲身处于那个情境中了,才咂摸出个中滋味来,心中悲欣交集。
出租车司机并未察觉出天泽情绪的异常,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兴致勃勃地给天泽介绍着沿路的一处处新街区、新建筑。像领着客人逛自己家的房子、花园,语气里充溢着自豪。
天泽头倚在车窗上贪婪地看眼前闪过去的一帧帧画面,像一个耐过经久的饥饿,此时面对一场盛筵的孩童。
此时是冬天,然而天泽仍固执地伸手把车窗玻璃摇下来。冷冽的风得着了空隙,立即鼓荡着灌进来,扑到天泽的脸上身上,在他的脸上割出一道道纵横的纹路。
他想,这故都的风,到底是从塞北挟着风沙过来的。
天泽的身体探过去,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力嗅闻着,这冷风里有风尘的气息,有汽车尾气的残余,有笼罩这座城的混蒙雾气中细小的水滴,各种微尘与气息都裹挟奔腾着,钻到他鼻腔里去。
外面一座座参天大厦底座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与他的战友们誓死保卫过的,用血管中年轻的血浸润过的。
这座城印刻着他的记忆,牵连着他的血脉。他与这座城市血脉相连。远离家国半个多世纪,这儿有他永远舍不下的东西。他该葬在这儿,与土地相连,接着土壤,接着血脉。
他一直念着要出西直门,才能出城,才能到燕京大学附近的酒店。然而快到目的地了,一路也都是大同小异的建筑、街道。
他忍不住问:“怎么还没过西直门?”
司机说:“刚才早就过了,不过您老没注意。这可需要充分发挥想象力才能看得到。”他一番嬉笑之后,又正起面色说:“西直门60年代就拆了,连我都没赶上见着。”
天泽错愕间,伸出青筋暴露的手捂住自己的脸。
冬天里会沾满落雪的灰黑色古城墙不见了。他们一次次进出的古老城门不见了,空留一个作为地名称呼的名字。他真蠢,这几十年一直想着,旧城旧事旧物还都会依旧以他离开时的面貌来等着他。
但这些年不见,又何止是千重变。
这座城市在众人沉睡的暗夜里,不断向四围扩展自己的身体,已然成了一只庞然大物。
此时,这座城与香港太像。母城以千城一面的容貌重现在宋天泽面前,于他却太过陌生与疏离。
在这里,他捕捉不到楚忆城的气息。宋天泽开始忧心忡忡。若是在这样一个钢筋水泥、日渐陌生的城市中,他的忆城该如何生存。
到了酒店,天泽付过车钱,拉开车门下了车。
司机也下来了,打开后备箱,帮他把行李箱搬下来,拉杆交到他手里去,说:“老爷子,自己当心点。”
天泽拉了箱子,回头跟司机说“谢谢”。
小伙子站在车旁,倚着车门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了似的,说:“您老等一下。”
他回转身拉开车门,钻到前面驾驶座上,在储物盒里翻找了一番,拿出厚厚一张叠着的纸,说:“这是最新的北京地图。”又说:“现在北京,跟您那会儿差别大了。”
天泽顿一顿,接过地图来,跟他道一声“保重”。拄着箱子拉杆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红色出租车消失在北京万丈红尘间。
2
天泽到前台办了入住手续。服务生过来,帮他提了行李上去。天泽订的房间在12楼。他坐电梯上去。又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一扇门前,低头看一下手中的纸片,确认一下门上的号码,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开门。
这情形无比熟悉,天泽曾在梦里无数次地温习过这里面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他跟自己打赌,打开门,就会有一张少女的脸闪出来,充满惊喜地喊他“天泽”。他的心悬在那里,伸去拧把手的右手便有些发颤。
他伸手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只有一室空落落的黑暗。少女忆城不在这里。
他的那颗心便也被这满室的黑暗占领了。
房间的窗帘未拉,一整面墙都是宽大的落地窗。天泽并不急着开灯,关了门直直地走到窗前去,夜晚时的北京,各类不同的建筑、街道、行人、车辆全都被黑夜的潮水淹没了。无底深渊般的夜色中,灯火璀璨如星辰,一重一重地叠加上去,如山垂海立。
无论是旧京古城,还是后现代的水泥石头森林,都泯灭成了脚下这一个蛮荒世界。
天泽站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呆,方才回过神来,脱去身上风尘仆仆的外套,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行李。
天泽去浴室洗了澡,早早地睡了下来。经过一天的旅途劳顿,身体像散了架。他需要好好休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安顿下来之后,隔了一天,天泽去南苑旧地,祭拜了在守城战役中殒身殉国的战友。启明、小六子、大脚、阿蛮……他们一张张年轻的脸,交叠错杂着,不断地在天泽眼前晃。
离乡几十年,前度刘郎今又还,故人却已零星。
就剩下他一个了。
回来后,天泽在北京发行量最大的一家晚报上登了一则简短的寻人启事,说是当年二十九军学兵团学生兵宋天泽,寻找三连连长吕毅的后人。在末尾处留了酒店房间的电话作为联系方式。
寻人启示登了十多天,天泽也守在电话边等了十多天。半步都不敢离开房间,唯恐谁打了电话来,他却没接着。
这十多天间,每一次电话响,天泽满怀激动地拿起听筒,不过都是酒店人员问他要不要打扫房间之类的电话。
天泽渐渐地也就灰了心。想这人海茫茫,又隔了这么多年,吕连长传下的这一支,即使有后人,也早已不知流落到哪儿去了。
3
到第16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天泽正在浴室洗澡,床头柜上的电话又叮铃铃响起来。天泽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围了浴巾,满身水淋淋的,就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接。
听筒里是个醇厚的男中音问:“请问是宋天泽宋爷爷吗?”
天泽答着。
那边又自我介绍说:“我叫吕桥。爷爷叫吕毅,也是当年守城时阵亡的。不知是不是您老找的人。”
天泽又具体地问他当时的番号这类细节,然而隔了这么多年,吕桥也说不清楚了,末了,吕桥开口讲:“要不我请您吃个饭吧,咱们见面详细聊。”
两个人便定下来,后天晚上六点,在西城的全聚德烤鸭店见面。
到了这一天,天泽早早地便收拾好,从酒店打车过来。到了店里坐下来,抬手看一看腕表,也不过才五点钟。天泽笑一笑,是自嘲,想,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沉不住气。
店里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吃饭的人。天泽坐了靠窗的位子,不断地看着门口,猜测着进来的人哪一个是吕桥。
快6点的时候,进来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长发男人,穿一件中式的对襟丝绸上衣,也正抬头四处张望。
天泽想,这大概便是了,就起身招了一下手。长发男人看到,冲他笑一下,便朝这边走过来。
两个人握了手坐下,寒暄一番,找服务员拿了菜单点菜。吕桥一边翻着菜单,一边跟天泽说着话:“正宗的北京烤鸭您老肯定有好长时间没吃着了。”
天泽说:“那可不是。在香港这半辈子,吃到的烤鸭、叉烧,全都不是这个味。想了几十年了。”一边说着,又想到他和忆城见最后一面时,忆城拿小薄饼包了烤鸭给他,看着他一口一口吃的情景,便不由得有些走神。
吕桥爽朗地笑着,说:“那今天就好好地吃个过瘾。”
他们说起吕毅的事情。
天泽伸手理一理衣服,调整一下坐姿,声音端凝地开口道:“吕连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顿了顿,又说:“他是个英雄。”
吕桥说:“您给我讲讲爷爷当兵时的事情吧。”
天泽便喃喃地开了口:“他长着一蓬大胡子,脾气火暴着呢,天天开口闭口就骂人罚人。我们这群小兵,背地里总偷偷地讲他的坏话。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他就是把我们这一帮臭孩子都当成他的亲弟弟。”一边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起来,想了想,抬头问吕桥道:“这些年嫂子和小虎是怎么过来的?”
吕桥的脸也变得端肃起来,说:“我奶奶一辈子都没再改嫁。1993年,她86岁高龄时,念叨着爷爷的名字去世的。”又说:“我奶奶活得不容易。我是奶奶带大的,听她讲那时候的事情,说是1937年北平沦陷后,日本人满城搜查二十九军的伤兵还有军官的家属。她一个年轻女人,带着还在襁褓里等着吃奶的幼儿,奉养着年老的婆婆,天天活得战战兢兢的。丈夫阵亡的事情,也不敢告诉婆婆,只骗她说吕毅去南方打日本鬼子去了,整整就瞒了八年。四五年胜利前夕,老太太去世,死前每天都拎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外边的胡同口,眼巴巴地等,说是等着儿子打了胜仗回来见她。”
天泽眼睛中闪出泪光来,问:“小虎呢?吕连长留了东西给他。我记得他1937年生,到现在也该是个半老头子了。”
吕桥声音低沉下来,说:“我爸爸吕一虎,前年的时候生病去世了。”顿了顿,又说:“他一辈子也过得坎坷。从小只能从照片中想象爷爷的样貌。”
天泽听到这个消息,握不稳筷子,正夹着的一筷子菜啪一下就掉到了桌子上。比他年轻一辈的人也都走了。
他颤一颤手,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包着的东西来,双手递给桌子对面的吕桥,说:“吕连长留下的东西,说是留给三个月大的一虎。现在只有交给你了。”
吕桥双手接过来,打开纸包,正是那个小小的五色绣花虎头护身符。他仔细收好,放到随身的挎包内层口袋里,说:“总算能给他们一个交代了。”又斟了一杯茅台酒,奉给天泽,起身举杯敬他,说:“谢谢您。”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举杯仰头喝干。
菜也吃到半巡,一会儿烤鸭上来。
吕桥拈了一张薄饼,把烤鸭肉蘸了酱料放上,又加了葱姜丝,递给天泽,似也有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他们一边吃着,天泽便问吕桥,是哪一年出生的,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吕桥答:“我是1967年生人。我爸30岁时得了我。”
天泽应着,说:“小小子也小30咯。”
吕桥又说:“我搞艺术,画画儿的。”
天泽便笑一下:“吕连长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有一个艺术家孙子。”又说:“哪天去你的画室看看你的作品。”
吕桥便说:“欢迎您老过去。原来画室在圆明园那边的画家村,在那边待了几年,后来1995年夏天,画家村被清理。我把工作室搬到环铁那边去了。离这儿倒不远。”
天泽听他说到圆明园,像是被碰到心中某一个痛处,不由得呆愣了一下,有点回不过神来。
吕桥觉察到他的异样,问:“您老怎么了?”
天泽抚一抚胸口,向他摆摆手,说:“没事儿。”
然而又忍不住问吕桥:“圆明园那边现在怎么样?”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的。
然而吕桥耐心地答道:“前几年刚圈起来,建了遗址公园。”
天泽“哦”地应一声,又喃喃地说着:“哪天真想过去好好转转。”
吕桥又问天泽在香港这些年的生活情状。
天泽抿一口茶,弯弯唇角,说:“我一个老头子,浮浮沉沉的,写点稿子养活得了自己,这些年也就过来了。”
吕桥又问:“您这些年一直一个人过?北京和香港那边还有些亲戚故旧的吧?”
天泽摇摇头,说:“我妻子萧美琪1967年就去世了——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我自此就是孤家寡人了。”
吕桥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泛上一点哀凉来,他开口说:“您老以后有什么事就尽管找我。把我当成您的孙子就行。”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吕桥听天泽说起,要找墓地安葬妻子的骨灰,便主动应承下帮天泽联系墓地的事情来。
4
几天后,宋天泽在京郊墓地安葬了美琪的骨灰。
生前无法还乡,死后魂兮归来,也算是圆了她未了的愿望。她病中曾拉着天泽的手哀求他:“你哪天回北平了,不要把我孤零零地扔在这儿。”
他们是夫妻离心,同床共枕十七年,但他从来没走进过她的内心,他从来不清楚她内心的恐惧与跌宕剧烈的爱恨。
夏天的墓园里草木繁茂,天泽站在墓穴旁边,身边一座座墓碑如壮阔的森林。
他穿一身黑色西装,是结婚时美琪给他买的那身,袖口和领口处都磨得发白,穿在他如今微微发福的身体上,也多少有些不合身,有一点滑稽。天泽的神情很肃穆,他手中抱着盛放美琪骨灰的盒子。
和盒子放在一起的,是一本老旧的红色封皮日记本。美琪生前每天在上面书写倾诉,又曾因天泽无意间的窥视而引发争执的那本日记本。
她一生隐藏的秘密,未能化解的心结,都要跟她一起腐烂在泥土里。
天泽站在旁边,垂手低头,看着大捧的泥土沙砾如落雨般撒下去,一点点地覆盖住了黑漆漆的木质方盒,覆盖了日记本磨损得泛白的皮质封面。
随着撒下的泥土,天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一阵阵发紧,沉重的身体也一路跟着下沉。
他自己也被一路葬下去了。
天泽猛地扑下身去,跪在墓穴边,伸出手臂,去抢那个已经被泥土盖住的看不见的本子。他的手指穿过凉沉沉的黄土,摸索着,终于触到日记本老旧柔软的封面。他松了口气,把它拖拽出来,泥土都顾不得拍打,就揣进胸前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去。唯恐谁再抢去了它。
美琪的后半生都耗在了这个日记本上了。
直到刚才扑下身去,从墓穴中抢出日记本的那一刻,宋天泽才猛然间醒悟,不仅是萧美琪的半生,他和楚忆城的半生也是如此。
这本日记消失了,已经是风烛残年的他,便轻飘得无法立身。忆城的魂魄飘零无依,再也无法找寻到一个栖所。哪天他死了,便是死无对证,谁还知道楚忆城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呢?谁还会知道她所承受的屈辱与磨难呢?
这对谁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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