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的浪漫-太阳岛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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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老头

    在冰城哈尔滨市的太阳岛上,住着一位老人,熟悉点的都叫他“怪老头”。咋个“怪”法?捞“干”的说,有这么几点:首先,他的来历怪。在太阳岛的小摊贩中,谁也说不清楚他是打哪来的?啥时候来的?他从前又是干啥的?偶尔有人问到他家住哪里?尊姓大名?他总是微微一笑,淡淡答道:“山野村夫,四海为家,草木之人,谈何名姓。有交情的,叫我一声‘老头’也就够了。”其次,他的买卖怪。旅游区,一般摊贩经营的都是些时髦小商品,而老头经营的,却是一盘鹌鹑串,一盆鹌鹑蛋,几块“黑列包”(哈市人称面包为“黑列包”,是沿用当年俄国人的习惯叫法)。此外,更怪的是老头还会看病,什么跌打损伤、舒筋活血、歪脖斜嘴,甚至开肠豁肚、生儿育女等等怪病邪疾,他都能来两手。如果不看他小摊上卖的物品,你肯定会以为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浪迹天涯的江湖郎中。再次,他的生活怪,鳏孤一人,独来独往。他唯一的伴儿,就是一条鬈毛小黑狗,他唤它“黑子”。有人问他老伴哩?他摇摇头;有人问他子女哩?他还是摇摇头。据说,他有过老伴,也曾有过儿子,现在怎样了?也不得而知。

    有这么一天,怪老头在摊上照例吃他的“黑列包”、鹌鹑串和鹌鹑蛋。吃着吃着,他直打嗝,而且噎得慌。一小块列包刚好咽下去半拉,噎得他就嗷嗷吐上来。他心里有数:“八成是得了‘怪’病!”第二天,他破例去了一次医院,一查,咳!果然是绝症——癌。医生劝他做手术,可是他冲医生抿嘴一乐,用手捋摸着白胡子,漫不经心地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咱都七十有三了,不仅是‘稀’简直是‘奇’了。人生一遭,来得自然,去得泰然,周而复始,处之坦然。”说罢,连医生给开的进口抗癌药他都没拿,抖着山羊胡子扬长而去。

    自此以后,太阳岛的摊头上,不见了怪老头的人影。熟悉的人们互相议论:“以往怪老头像一架老座钟,每天来去死钟点,不差分秒。摊贩们甚至习惯了拿他看时间。这些日子咋啦?怪!”

    更怪的是,几天后,怪老头的小黑狗独个儿来了,嘴里还叼着一张纸,卧在老头平时摆摊的老地方,嗓子里哼哼咽咽低声哀号,注视着来往游人。不一会,围了一大堆看稀罕的。人们争先恐后地伸着脖颈看狗叼着的那张纸。越发怪了!那纸上还写着字哩——征儿启事

    老朽无儿无女鳏孤一人,因患绝症不久人世,欲征一干儿为后养老送终。后事遵遗书料理,全部遗产——尸体和狗归吾干儿所有。应征者持该启事,跟狗到白桦居面议。

    怪老头

    看了这张启事的内容,人们越发奇怪得不得了啦!世上有征兵、征工、征聘、征婚的,哪有征干儿子的?而且条件这么苛刻。谁吃饱撑的,没事找事,背个棺材囊子当干爹?继承一具尸体和一条狗?真乃空前绝后的咄咄怪事一桩!

    这一怪闻顿时在太阳岛上传开了,很快又传遍了哈尔滨,而且多种见解共同探讨,彼此补充,相互磋议,深入揣摩,全面衡量。有的年轻人嗤之以鼻:“哼!当一阵干儿子,临了领一具尸体和一条狗?疯啦?谁当这号大傻蛋!”

    大傻蛋

    你别说,世上真有这号“大傻蛋”。

    没多久,围观《启事》的人堆中挤进一个后生。大伙一见,嚯!又冒出人中一怪!瞧那模样:半脸纽子疤,半脸肉疙瘩,鼻子塌陷,嘴巴斜凹,半拉耳,耷拉眼,其丑无与伦比,胜过巴黎圣母院的敲钟汉卡西莫多!人们估摸这个丑小子的年纪在二十二、三岁。看样子,他识字有限,只凭听人们的议论,他又请身边的一名学生念了几遍那《启事》上的字,接着就一把扯起《启事》,拍了拍狗的脑门,跟着摇尾巴狗,直奔“白桦居”。

    不管背后人们嘻嘻哈哈说长道短,“大傻蛋”跟着小黑狗一溜小跑来到了“白桦居”,抬头一望:嘿!这哪是什么“白桦居”,分明是一个架在树杈上的老鸦窝!就建在几棵一人多高的桦树杈上,用桦树棒钉搭着一个小木阁子。不过,虽说出人意料的简陋,可也真够奇特,别有一番让人说不上来的风味。

    傻蛋没太理会这“白桦居”的奇特与简陋,跟着狗“噔噔噔”跑上架在木屋门口的木梯,进屋再瞅,“哦!”一位满头白发、蓬头垢面的枯瘦、抽巴老头直挺挺地躺在一张用桦树棒支架的平板铺上,闭目而卧,像死人一样。傻蛋“腾腾”几步奔到老头面前,大声喊:“干爹、干爹!”过了片刻,老头慢慢睁开眼,傻蛋俯下身去又轻声叫了几声“干爹”。老头细瞅,见是摊上经常帮他忙的小贩、“丑八怪”傻小子,就微微点头招呼傻蛋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巴:“傻小子,你不后悔?”“干儿自小孤苦一人,受尽人家欺辱。自打和您老相识,俺早就把您看作俺的长辈了。这会儿能正儿八经认您作干爹,俺总算有了亲人,高兴还来不及哩,哪来的‘后悔’!”“那……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启事》上摁个手印。”傻蛋毫不犹豫,“咯噌”一下把自己的右手食指咬出个大口子,见鲜血涌出。就在那张《启事》上端端正正摁了个大血指印,递到老头眼前:“爹,你看。”怪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意。这时,傻蛋“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冲着怪老头“嘣”磕了一个响头,叫道:“爹——!干儿没啥见面礼送您老,给你磕个头吧!”“儿——!爹的好儿……”

    岂料,怪老头这么一激动,竟大口大口吐起了鲜血。这下可把傻蛋真急傻了。怪老头睁着混浊的眼睛,紧紧盯住傻蛋的丑脸,似乎还想说点啥,然而啥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吃力地把身边一个空葫芦塞到傻蛋的手里,嘴里微微翕动了两下,脑袋一歪,便咽气了。

    傻蛋悲痛欲绝。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认了干爹,干爹就与世长辞离开了自己。他一只手呆呆地握着干爹枯树根子般的手,一只手抓着干爹临终前塞给自己的这个空葫芦,心里嘀咕:“难道这空葫芦内有啥的秘密?”他拿到耳边摇了摇。听见里面发出响声,对着葫芦嘴往里瞄,好像还有啥玩艺儿。口朝下使劲一拍葫芦屁股,“哨”掉出一截小竹管。他从地上拣起一根草棍,从竹管内捅出一个小纸卷,展开纸卷,就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这可难坏了傻蛋,他自小到处流浪,后来,被熊瞎子舔了脸,连人都不敢见,更谈不上念书了,所以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只马马虎虎认得其中一个“书”字。他连猜带蒙,估摸着那上面的二字一准是“遗书”了。他心里一亮:干爹的《启事》上不是提到“遗书”吗!拿到了遗书,就好办了。因为干爹《启事》上已经交代清楚:“后事遵遗书料理。”自己只要按这遗书上说的去办,就能了却干爹的遗愿,也就算尽了干儿的一份孝心。说干就干!他嘴里磨叨着,用床单把干爹的尸首裹了个严严实实,在黑子脑门上轻轻拍了拍,嘱咐它好生看守。自己揣着遗书快步朝江滩跑去。

    邪遗书

    笨人有笨人的法子,傻蛋有傻蛋的点子。普及法制教育时,傻蛋也隔二问三地懂得了一些法律常识。民法上说过,有了大事,可以到公证处作个公证,这样就有了说公道话、给人做主的地方。所以,他这次没再去找学生或其他识字的看遗书,而是直接跑到城里的公证处。公证处的人读了“遗书”,也不禁瞠目结舌,惊诧不已:世上哪有这么邪乎的“遗书”——遗书

    老朽谢世,愿吾义儿务必将遗体和狗一并送医学院,在吾义儿亲自监督下进行解剖,供作研究。后将遗骨制成标本献给医学事业,身内外其余物件概由吾义儿全权授理,任何人不得干预。

    立书人:怪老头

    公证处和医学院的人都被怪老头这种摒弃世俗观念、献身医学事业的无私精神深深感动,都表示竭尽全力协助傻蛋完成他干爹托付给他的遗愿。

    解剖室内充满了福尔马林的味道和紧张肃穆的气氛。解剖人员全神贯注地操作着解剖的刀具。傻蛋战战兢兢地不敢正视。当他从捂着眼睛的手指缝缝瞄见“哧”地一刀划开肚皮时,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胯下一紧张,尿了一裤裆。

    忽然,解剖人员发现怪老头的大腿内侧有一块硬肿块,便小心翼翼地进行剥离。只听“当”的一响,一块闪亮的东西掉在了解剖台上。在场的所有人员都惊呆了:原来,被剥离下来的并非什么“肿块”,竟是一颗硕大无比、足足有30克拉的光彩夺目的猫眼宝石!解剖人员怀着激动的奇特心情,将宝石交给傻蛋。傻蛋手捧猫眼不知是啥玩艺儿,更不明白干爹的腿上咋就会长出这么一块好看的石子?他心里又想:难怪人们都叫干爹“怪老头”呢,就连身上都能长出这玩艺儿!可是,当他听说这玩艺儿价值连城,是“无价之宝”的时候,不知是惊还是喜,他竟愣在那儿,真傻了。

    解剖人员又逐一细心地解剖了怪老头的其他部位,再也没有发现其他异物。可是,当解剖狗的时候,又从狗的腋窝皮下剥离出一颗足有20克拉的祖母绿宝石。

    剖完毕,人们方才领悟出怪老头“征儿”怪事的良苦用心。怪老头的“遗书”真够邪乎的!

    傻蛋怀揣两颗宝石,奔跑着回到“白桦居”。他收拾好木屋,自己找了一些食物胡乱填饱肚子。熬了几天几夜的傻蛋,终于一沾枕头,便呼呼酣睡起来。工夫不大,一头熊瞎子扑在他身上,又舔又抓,吓得他想喊又喊不出声,想跑也迈不开腿,急出一身躁汗,眼盯着熊瞎子那血红的大舌头就要朝他的脸上舔来,吓得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长吼:“啊——!”

    时髦女

    一声长吼,把傻蛋从恶梦中吓醒,睁眼一看,他惊呆了:熊瞎子咋变成了一位时髦女郎?难道还在梦中?他拼命地推那女郎——啊哟乖乖!当真是一位天仙般的活脱脱的时髦女郎!傻蛋慌得一骨碌爬起,揉清楚眼睛,细瞅,那女郎正朝他频频微笑呢。“哟!睡得好香呀!一个人睡,不嫌寂寞吗?”说话间,时髦女郎笑眯眯地用粉臂勾住傻蛋的脖子又要搬他躺下,“用不用我来陪陪?”“你、你是什么人?闯进俺这干啥!”“哟!堂堂男子汉连这么点常识都不懂么?别紧张,来呀……”“去、去、去。你若不快离开,俺可要喊人啦!”“哟!急啥呀!我还没喊你劫持强奸我呢!嘻嘻……”

    傻蛋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这女人真要是耍起赖来,俺光棍一根,就是浑身长满嘴恐怕也说不清楚呀!他左思右想没了主心骨。那女郎莞尔一笑,又贴了上来,用纤手搭住傻蛋的肩膀,黏乎乎地说:“瞧你,傻冒一个,难怪打光棍哩,送上门来的便宜货都不敢沾,要不人家就叫你‘大傻蛋’呢!”傻蛋硬是摆脱开时髦女郎的纠缠,“嗖”一下蹿到地板上,气呼呼地说:“干脆点说,你究竟想干啥吧!”“我呀……嘻嘻!”女郎又逼近傻蛋嬉皮笑脸地说,“干吗老躲哇?我又不是熊瞎子。”接着,她眉梢一挑,笑吟吟地说,“做你的‘压寨夫人’不好吗?”“你把俺当成啥人啦?俺又不是占山为王的红胡子!”傻蛋被缠得没法,一屁股跌在一个木墩子上,口气缓和了一下说,“再说,俺身无分文,两膀头扛一张嘴,喝西北风还没人给刮哩,哪供得起你这么个大美人!”“啧啧啧,瞧你多会说,人家都叫你傻蛋,其实你一点也不傻呀。广播、电视不都报道你得了两颗宝石吗!还骗我?”

    傻蛋一听“宝石”,心里刷一下亮了:“噢——闹腾半天,她是冲宝石来了!”傻人也有几个傻心眼,只是肠子曲溜拐弯少。这时,他知道了时髦女郎的来意,心里有了底,反倒冷静多了。他用眼角扫了一下女郎,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说:“那两块宝石,俺干爹可有言在先,由俺全权授理,任何人不得干预。可那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俺也不敢随便动哇!说老实话吧,你就是钻进俺被窝跟俺睡一觉,俺也不能碰那玩艺儿一指头。俺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瞧你,傻样又来了不是!那玩艺说是值几个钱,可是窝在家里也不过是一块好看的石子,不如拿出去换它一笔钱多合算呀!”“咱没那本事。”“嗳!”

    这时,时髦女郎突然眉梢一挑,睫毛扑闪扑闪,凑近傻蛋的脸边诡谲地说:“我倒有条路子。我有个姑父在香港,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我可以托他把宝石拿到外面出手,比在国内多卖好多好多的钱哩!要美钞要黄鱼任你挑。”“那……”傻蛋不懂啥叫“美钞”、“黄鱼”,估摸准是一大笔吧。他挠挠头皮,脑子一转,心想:“看来,不打发走这女人,自己今天就寸步难行了。嚷嚷出去,又说不明白,不如先打发走她再打主意。”于是,他故意停了一阵,假装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这可不是说说嘴闹着玩的。俺好好想想再说,咋样?”

    女郎暗想,底码总算摸着,第一步目的已经达到,反正这傻家伙也没别的能耐,如果硬逼,他的傻劲上来,反倒容易闹砸。不如先顺水推舟来个欲擒先纵,再走第二步。主意已定,她那弯弯柳眉儿又是那么一挑,用眼角撩着傻蛋,扭动腰肢靠到傻蛋身边,抓住他的手,嗲声嗲气地说:“哎,我也全都是为你好啊。你想想,用这笔钱娶一位漂亮媳妇,买一套高级住宅,搞一桩大买卖,然后……”她故意顿了顿,偷看傻蛋的反应,而后接下去说,“那人们可不敢再嫌你丑,说你傻啦。你可别把人的菩萨心当成驴肝肺啊!我等着你……拜拜!”说毕,时髦女郎在傻蛋的纽疤脸上“噗”闪电般吮了一口,嫣然一笑,扭动蛇腰,“哒、哒、哒”下了木梯。

    傻蛋长出一口气,他坐卧不安,把那两颗“价值连城”的宝石从隐藏的地方悄悄掏出来,手中死死攥住,觉得藏到哪儿都不放心。他不知道干爹咋就把宝石藏在了自己的肉里。他真想把自个儿的大腿也豁个口子,把宝石也藏进去,走哪带哪,那多放心!可自己没那本事啊……思谋再三,还是老办法,把宝石藏进贴肉裤衩内的带拉锁小口袋里,待明天再想更好的主意。

    一眨眼,天就像扣了口大锅似的全黑了下来。傻蛋胡乱啃了几口列包,也就迷糊了。这次他可不敢再睡死了,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闭住眼迷糊着。时间不长,忽听木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他心头一紧,想:准又有“送上门”的光顾来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裤衩内的小袋,一个鲤鱼打挺从铺上蹦起。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光柱把他罩住。他心中一惊,还来不及张嘴,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已经顶住了胸口。

    凶杀手

    傻人也有二两傻大胆,到这一步,他反倒镇静下来,心里鼓捣:准是又奔宝石来的。他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裤衩口袋,嘿嘿一笑,冲淡紧张的空气,用手托住那只握刀的手,尽力心平气静地说:“哥儿们,有话好商量嘛,何必费这劲。”

    对方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说:“你人长得丑,心倒想得美,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强奸我的未婚妻,该当何罪?!”

    “那、那、那……那是她送上门来……”傻蛋话还没说完,那人以不容置辩的口气打断说:“那也是‘诱奸’!”“不、不、不是……是,是……”傻蛋一时语塞。

    “你少在那说话吞吞吐吐,作贼心虚。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说咋办吧!”来人说着抻出一团东西,抖开,一声冷笑,接着说:“瞧,这上面还留有我未婚妻的血。铁证如山,送你上法院,即使不吃枪子,少判也得15年,蹲着去吧!”傻瓜一看,懵了:正是现在自己铺的那条干爹留下的床单,上面真有一片一片花花点点的东西。真不知这是咋鼓捣的?

    来人见傻蛋失去了招架,口气略为缓和连逼带诱地说:“我看呀,事情既然已经闹到这步田地,为了成全你,也为了顾全她的名誉,你只要答应一个条件,咱们一笔勾销,各走各的路,既往不咎。”“啥条件?”“交出宝石!”“那可不行。”“一人一颗。”“那也不行。”“和你小子说实话吧,老子才是怪老头的亲儿子呢,理当享有继承权!”“俺有摁了血手印的《启事》,还有干爹的《遗书》!”“啥‘启事’、‘遗书’,统统是擦屁股纸。老子血管里还流着老头子的血哩!你这冒牌货,野杂种!”“你、你、你放狗屁!干爹从来没说过还有你这么个强盗儿子。”“你再要是跟爷胡搅蛮缠,爷先叫你放点血,清醒清醒!”“爷他妈熊瞎子害眼——豁出去啦!”

    傻蛋被来人刚才的恶语刺痛疮疤,一时冲动忘记了胸口的刀子,甩手一扒拉,让转刀子,飞起一脚踢跑手电,顺势一滚翻到铺下,乘机掏出宝石放进嘴里。

    谁知那家伙也非酒囊饭袋,很快反应过来,一勾脚,将傻蛋绊倒在地,紧跟一个骑马蹲裆,把傻蛋骑在胯下,又用刀尖抵住咽喉,气急败坏地喝道:“说,宝石在哪!”

    傻蛋紧闭嘴巴,“呜呜”支架着。“嘴里含着啥?”那家伙察觉傻蛋口出有物,不用问,定是宝石。他紧逼不舍,用手捏住傻蛋的腮帮子,伸指去掏。傻蛋急中生智使劲一咬,就听“啊呀”一声惨叫,那家伙跌出去老远,疼得在地板上又甩胳膊又跺脚。傻蛋乘机将两颗宝石连半截手指一咕噜咽进肚里,然后才张大嘴巴说:“看呀——舌头!”

    那家伙狗急跳墙,忍住疼痛又扑上去,一把揪住傻蛋的衣襟,瞪大血滋滋的眼珠子,恶狠狠地说:“你这野杂种,竟然把宝石咽肚啦!这可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先给你来个透心凉,剜出宝石,也让你小子凉快儿凉快儿!”话音未了,“哧啦”一刀,挑破傻蛋的衬衣,露出有几道疤痕的胸膛。

    傻蛋心里“咯噔”一下:“这回可要玩儿完了。自己死倒没啥,干爹的一片苦心就全毁了。刹那间,不由得一身冷战,尿水又冒出一裤裆。他哪还顾得这,只顾闭紧眼,憋足气,等着那“哧”的一刀子。

    杀手见傻蛋一派视死如归的架势,骂道:“你他妈王八吃秤砣——铁心啦?那老子就成全你!”说罢,他一挽袖子,一咬牙帮,冲着傻蛋那忽扇忽扇鼓动着的肚皮猛刺下去,就听“啊——!”一声惨叫……

    歪点子

    且说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蹿上几条人影。为首的一扬手臂,一道白光直射杀手的手心。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那杀手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杀手双手血污累累,嗷嗷嚎叫。这时,三条壮汉立于人前,傻蛋已经吓昏过去。三条壮汉先将傻蛋背下屋去,又将杀手作了简单的包扎处理,也拖下木梯。

    杀手被塞进警车,一抬头瞅见了“未婚妻”,一下瘫了。

    原来,公证处的同志感到怪老头征儿、剖身、遗宝、献骨这一连串事件,乍看离奇古怪,细想恐非一般,怕是有更深的用意,并不是那么简单。为防万一,他们与公安局取得联系,请他们协同处理这件古怪的事件。公安局刑侦科为确保傻蛋和宝石的安全,派了三名艺高识广精明强干的侦察员,立即赶往“白桦居”,以便进行暗中监护。不出所料,正好赶上刚才那场殊死搏斗,及时制止了一场凶杀。

    经初步审讯和查证,证实杀手确实是怪老头的亲生儿子言顺,时髦女郎正是这小子的妻子花蕊。不过,他是20年前“文革”中与老头离了婚的老婆带走的“儿子”言顺。言顺得知傻蛋认父得宝的消息后,便与妻子密谋,合演了那场先诱惑哄骗,后敲诈勒索,最后铤而走险行凶杀人夺宝的“连台戏”。

    经公证处会同司法部门裁定:言顺和花蕊狼狈为奸,不择手段,诬陷、诈骗进而行凶杀人,已触犯刑法,应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傻蛋是两颗宝石的合法继承人。傻蛋听后,却皱着眉头对公证处人员说:“宝石没了。”公证处的人一听,以为又乱中出了什么差错,大吃一惊,忙问:“宝石哪去了?”傻蛋用指头戳戳自己鼓鼓的肚皮,苦笑着说:“在这儿。”对方莫名其妙。经傻蛋头上一言脚上一语,一五一十这么一诉说,公证人员方才恍然大悟,都交口称赞傻蛋机智勇敢和随机应变的本事。傻蛋平生第一次听到人家赞扬自个“聪明”,越发上来傻劲,激动不已地拍拍肚皮说:“干脆,把俺也解剖了吧,好取出宝石。要不,变成了一泡臭巴巴,屙到茅坑里,俺干爹半辈子的心血,不泡了汤!”

    动手术吧,又太难为了傻蛋,大伙都为难了。忽然,傻蛋一捶脑袋,一跺脚板,喜得一蹦高高,嚷着说:“有了!有了!”话音未落,他一调屁股,给人们甩下半句话:“三天以后……颠丫子啦!”弄得人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不知道傻蛋又冒出啥歪点子。

    傻蛋说到做到,第四天头上,又跑到公证处。公证处人员一见他,都怔住了。三天时间,这傻小子瘦了三圈,他那本来就丑陋的面容,加上消瘦,更显得丑陋不堪。

    人们惊诧未定,只见傻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拧下葫芦塞,“哨啷”倒出两颗光彩夺目的石子,“啊!——宝石!!”大伙异口同声地围了上去,急切地问:“咋取出来的?”傻蛋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开了:“其实呀,说起来特简单——回到家,吃了一把巴豆面儿,塞进两把生韭菜,灌下三碗冷凉水。半夜,肚子那么咕噜咕噜一叫唤,肠肠肚肚那么一抽筋儿……嘿!屁眼一乍,哗——!那么一蹿稀……你猜咋的?两颗宝石裹在韭菜蛋蛋里,争着抢着就跑出来啦,比鹌鹑下蛋还痛快哩!”

    大家听了傻蛋说的,都前仰后合乐出了眼泪,又是好笑,又是怜爱,又是叹服,众星捧月似的把傻蛋围在中间,有的使劲拍他的肚皮,有的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仿佛那张丑陋的脸,一下子变得好看了。

    傻蛋反被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坚持要把宝石交给公证处,免得再出什么差错。公证处同志劝他暂且妥善保管,代他做了财物保险,并交给他一个有电子防盗安全装置的小型保险盒,教给他使用的方法,嘱咐他把宝石放在里面,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没有必要,别老去看,这才把傻蛋劝说回去。

    白骨恋

    傻蛋得到宝石,好不得意。这些日子,他就像吃了喜鹊屁,成天喜滋滋的,连走起路来都屁颠屁颠的。

    这天收摊回来,他经不住那两颗美妙的宝石的诱惑,钻进木屋,偷偷取出宝石,独自玩赏起来。忽听得木梯又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浑身一抖擞,心想:是不是又有坏蛋抢宝石来了?他赶忙把宝石藏到裤衩的暗兜内,手提一根木棒躲在门后,做好迎敌的准备。

    随着“嘎吱”声的临近,屋门“吱哑”开了,随即闪进一个身影,傻蛋举起木棒就要往下砸,可是木棒在半空又停住了,原来,他看清进来的是一个蓬头垢面、佝背偻腰、皱皱巴巴的老太婆。看样子,别说用木棒,就是吹一口气都能把她吹倒。傻蛋一怔,收起了木棒,厉声喝道:“干啥的?不吱声就进俺木屋!”那老太婆像是没听见,颤颤巍巍地走到傻蛋的跟前“扑通”跪倒在傻蛋的脚前,颤抖着声音说:“后生,俺不是坏女人。俺一路跟你来,只求一件事。”“别、别、别,起来,起来。”别看傻蛋刀子顶住胸口眼都不眨一下,可是一见弱不经风的老太婆可怜巴巴跪倒在自己面前,顿时,他就六神跑了五神,剩下一神也慌了,刚才的警觉早已丢掉了大半。他连忙把老太婆扶起,搀进屋内让了座,说:“有啥事,进屋慢慢说。”“俺瞅一眼宝石。”听到“宝石”二字,“刷”一下,傻蛋浑身的汗毛都直棱起来,又提高了警惕。老太婆似乎并不理会傻蛋的惊诧,独自抠抠索索从裤腰内摸出一个蓝花布包,哆哆嗦嗦地打开一层蓝花布,又露出一个小黄布包,解开黄布包,托出两件金光灿灿的东西——一根赤金项链,一只赤金戒指,她睁大混浊的眼睛,瞅着傻蛋说:“那两块宝石,原先是镶在这上面的。”“啥?啥呀?”傻蛋一听,懵了。这时,老太婆把那两件金首饰放在桌上,混浊的眼窝内满含着泪水说:“唉,事到如今,俺也不怕你后生家笑话了。俺就是20年前跟你干爹离了婚的兰花花呀!”傻蛋一听这话,更像坠入云雾山中,晕头转向了。他地说:“那……您……?”“唉,都怨那土匪儿子,也怪俺眼窝浅哟!”老太婆向傻蛋打开了封闭多年的话匣子……

    那时候,怪老头言维珍被打成了“牛鬼蛇神”关进“牛棚”。兰花花吃架不住政治上的压力和当“红小兵”的儿子言红兵(那时言顺为了和牛鬼蛇神父亲“划清界限”,改名为言红兵。)“造老子反”的百般逼迫,含泪喋血跟言维珍“一刀两断”离了婚。言维珍孤身一人夹着一卷行李,领着一条狗奔西面而去,当上了江湖郎中;兰花花带着家中细软,跟着儿子朝东而行,真正做到了“各奔东西”。临别前,言维珍背地里给兰花花一个蓝花小布包,嘱咐她好生藏好,日后自有用场。半路上,兰花花偷偷打开布包,见是一条祖传的金石项链和自己的一枚订婚戒指,奇怪的是,镶在上面的两块宝石都不见了。前不久,她听说太阳岛上有个傻蛋从一个老头身上得到了两块稀世珍宝。兰花花无意中向儿子透露出当年的一些秘密。于是,狡诈成性的言顺背着母亲和妻子密谋,萌生了“探宝”,进而“骗宝”“诈宝”“夺宝”的狼子野心。没料到,宝石没有夺成,他们却双双锒铛入狱。噩耗传来,饱受风霜之苦的兰花花,悔恨交加,几乎哭瞎了双眼。她再也经不住这种沉重的打击和良心的谴责了,终于踏上了太阳岛,找到了傻蛋……

    听了老太婆如诉如泣的述说,傻蛋也勾起了自个的心病,不由得对老太婆产生了怜悯之情。他取出那两颗宝石,分别嵌镶在项链和戒指上,嗬!真的珠联璧合,顿时满屋生辉。这时候,老太婆热泪盈眶地恳求说:“孩子,这些宝物全留给你吧。俺就有一个请求。”“您老吩咐。”“带俺去看看你干爹的尸骨吧。”“中!”

    这一夜,傻蛋为老太婆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老太婆在“白桦居”睡了一宵,和傻蛋彻夜畅谈,亲若母子。次日黎明,这“母子”二人同去祭奠怪老头的亡灵。当老太婆跨进标本室,望见了言维珍那具嶙嶙白骨时,“哇”的一声扑上去,抱住白骨就泪水涟涟地放声恸哭起来。她用枯根一般的手指逐根抚摩着一根根白骨,泣不成声地断断续续地说:“维……珍……俺对不住你呀!……”傻蛋也熬红着眼窝,直勾勾盯着干爹那骷髅上两个黑眼窟窿,失声哭着说:“干爹,您老睁大眼睛瞅瞅,谁来看您来啦!”突然,他若有所悟地掏出蓝花布包,取出猫眼金项链,挂在了白骨的颈椎上。老太婆满意地点了点头。傻蛋再仰望干爹的头颅,见干爹也歪龇着牙乐呢!

    老太婆从蓝布包内取出那枚祖母绿金戒指,颤巍巍地戴在了傻蛋指上。此时,满屋生辉。猫眼宝石迸射出璀灿瑰丽的奇异光彩!

    (韩德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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