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去了。
龙虾海蟹
都随着太古的水光泯灭,
留下一爿盐泽
几茎荒草……
于今,这死去了的
海洋业已复活。
我看见钢铁在苍穹
盘作扶桑树的虬枝。
浓缩的海水从隐身的鲸头
喷起多少根泉突。
我看见希望的幻船,
就在这浮动的波影中扬帆……
1963年3月7日,一个名叫昌耀的湖南桃源人,因诗罹祸而被流放在青海湟源的大山之中。究竟因为什么事情的激发,让他写下了这首题为《柴达木》的诗歌,在他逝世14年后的今天,无论怎样追寻,我们都可能不得而知了。
八百里瀚海依然罡风凛冽,地球第三极高大陆上的雄鹰,以嵌入蓝天的飞翔之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中国东部的广袤大地。
位于青海省西北部、青藏高原东北部的柴达木盆地(Tsaidam Basin),介于东经90°16′—99°16′,北纬35°00′—39°20′之间,是我国内陆四大盆地之一,富含石油、盐、煤以及多种金属矿藏,素有“聚宝盆”之美称。东西长约800公里,南北最宽处约350公里,盆地面积25.8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山东省加上江苏省的面积,比欧洲匈牙利、奥地利、捷克三国面积总和还要多。
我在青海油田工作的时候,经常听到地质工作者讲“盆地面积12万平方公里”,开始以为听错了,或是他们讲错了,后来询问北京石油学院毕业的局办公室主任刘石槐,他说这两个数字都没有错,前者是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公布的整个柴达木盆地面积,后者指的是盆地沉积岩分布面积。“但是,就沉积岩面积而言,它也相当于中华大地的八十分之一。”我至今还记得“刘克思”(诨名)操着一口湖南宁乡口音,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的得意样子。
我曾在文学作品中屡屡描述的“西部之西”(The West of China's West),业已被许多作家、诗人征引,写进诗词,写进歌曲,写进小说,写进散文和报告文学,并进入了百度百科大辞典,甚至还开辟了一条“西部之西经典冷门线路”,上了英国、日本、美国、法国杂志及许多网站的户外频道。它与江苏人徐志宏主编的《青海石油志》扉页“青海省柴达木盆地油气田分布图”大体一致。在阿尔金山、祁连山和昆仑山之间,从盆地中部北缘的大柴旦出发,沿G315(西宁—喀什)茶卡—茫崖段,从鱼卡、南八仙北上冷湖,到当金山口折而往西,直指老茫崖、油砂山、花土沟和阿拉尔草地,最终到达与新疆接壤的茫崖镇。再返回从尕斯库勒湖、茫崖大坂,沿S303(格尔木—花土沟)东行,穿过甘森、那棱格勒河、乌图美仁,到达戈壁新城格尔木,从G3011(原G215,甘肃柳园—格尔木)经盆地腹心达布逊湖,回到原点大柴旦镇,整整一个大圈绕下来,约为1500公里。
柴达木版图上这些丰富生动的地名,实际上源自两种不同的历史时期。一类是新中国成立前的产物,大多数是蒙藏语的音译,是过去蒙藏牧民的取名,譬如“柴达木”就是蒙语“盐泽”的意思;一类是开发柴达木的产物,是新中国第一代勘探队员的取名,譬如“地中四”就是指冷湖油田第一口油井。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在雁城衡阳晴好居的书斋里,我还经常面对柴达木地图,默念着那些曾经熟悉的地名,想象着依然行走在海拔2600至3200米之间的中国地势最高的内陆盆地。
当金山口
位于青海西北部阿尔金山与祁连山相连接处。蒙语“当根库特勒”的转译词,意为“独山口”。海拔3648米,南坡平缓,北坡陡。周围牧草丰盛,为优良夏季牧场。G215(甘肃红柳园—青海格尔木)与S305(当金山口—茫崖)公路由此通过,为青海西部地区通往甘肃河西走廊和新疆的要冲,唐朝称之为“匈门”。古时为丝绸之路南线羌中道的重要隘口,一向被视为“青海北大门”。张艺谋执导的大片《英雄》,其中几个非常有气势的镜头即在此拍摄。
32年前的那个春天,我随父亲翻越当金山口,印象最深的就是汽车爬坡时的怒吼声,再就是长草沟峡谷两侧青黑的巉岩,云母片闪闪烁烁接连不断。看到陡坡上放牧的哈萨克族牧民及其毡包,脑子里立刻蹦出了“地老天荒”这个词儿。有一个穿着绣花长皮衣、头戴尖顶帽、脸蛋深红色的中年女子,骑在马上痴痴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西北异族女性。
后来有一年冬天,大雪纷纷扬扬中,我目睹了一辆小车从山顶直冲下深深的峡谷,车子就像香港成龙电影一样,摔得扁平扁平的,车内的人也就可想而知。这座高大冷峻的山口,一直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我现在有时在梦中还因之而悚然惊醒。
柴达木油田第一代画家马文忠的离世,也是因为它的面目狰狞不可逾越。马文忠是陕西汉中人,自小爱好美术,1958年来到柴达木油田。我做石油报社副刊编辑时,他在通信公司工会上班,与我们单位只隔一堵墙。他来报社送过几次美术插图,我只知道他是局徽设计者,私下里并没有什么交情。有一天,他带给我一本连环画《肖缠歧》,是他与报社原美编后调往江苏油田的洪武平合画的。我发现画中的人物造型明显受到连环画大家华三川名作《白毛女》的影响,用线描黑白画把人物动势和微妙透视关系画得生动而富于表现力,封面人物则是典型的“红、光、亮、高、大、全”,让人看到后陡生一股革命豪情。我问他是不是将肖缠歧画得太俊了点,该不会有样板戏《沙家浜》中郭建光那样高大英武吧?他嘿嘿一笑,没有作声。再看封底定价,0.13元,不由哑然失笑。问他拿了多少稿费,他说学习英雄不谈那个。
肖缠歧生前是1258钻井连连长。1970年7月23日凌晨,井上卡钻,他奋不顾身地抢救油井,结果被方钻杆上的一块方补心击倒,献出了年仅31岁的生命。围绕他是不是英雄的问题,局革委会的头头们曾经相当头疼,争议了大半年,最终还是做出决定,号召全局上下学习这位“铁人式的好干部”。1971年,洪武平主创,马文忠配合搜集素材,绘制了青海油田历史上第一本,也是迄今唯一的一本连环画。1972年,以局革委会政治部的名义,交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面向全国公开发行。
1990年三四月间,报社通联室杨敏焕大姐告诉我,马文忠患了高原性心脏病、肺气肿,大夫建议送往山那面敦煌轮休基地治疗,医院安排救护车紧急转院。到了当金山口,因为海拔高,氧气稀薄,马文忠气喘不上来,只得掉头回到冷湖总医院,几天后就告别人世了。说的人唏嘘不已,听的人心惊胆战。联想起冷湖含氧量不到内地的三分之二,许多人回到平原地区居然醉氧,难道真如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所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吗?
安南坝山
安南坝是哈萨克语“阿娜巴尔”的谐音。阿娜即“母亲”,巴尔为“有”或“在”之意,合起来就是“母亲在(有)”的意思。位于阿尔金山东段,冷湖的北面。西起拉配泉,东至当金山口,全长187公里。山脉走向:西部与金雁山走向一致,延于东西西;东部由北东东转向北西西,与赛什腾山西端隔苏干湖遥遥相对,似呈一脉。主峰阿尔金山顶终年积雪,山脊尖突,发育有冰川地貌,如角峰、冰斗、冰舌等,远远望之,蔚为壮观。南麓发育一系列切割度很大的沟谷,出口处形成有较大面积的冲积扇,之下形成较为宽阔的山前平原。
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位于青海省西北部(部分地区位于青海省西南部),包括山界总面积为30.09万平方公里,州域主体是柴达木盆地。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常住人口为489338人,2014年8月22日海西州庆60周年公布数字为64万人,是青海省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自治州。州域大部分地区鲜有人烟,平均每方公里2.13人。1954年成立专区级的海西蒙藏哈萨克族自治区(次年改称自治州),1985年5月21日定名为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现辖格尔木、德令哈两个市,都兰、乌兰、天峻三个县,以及茫崖、大柴旦、冷湖三个行政委员会(县级)。自治州首府设在德令哈市。
细心的读者对比2001年前后出版的中国地图会发现,青海省西北有一片区域改划到甘肃省范围内,落实到具体地区则是:海西州大柴旦、冷湖两个行政区北部,有一大片土地被改划到甘肃省酒泉市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的行政区域范围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青海海西州行政区划十问》解答了这个问题。
原来,民国时期从新疆迁徙到甘肃敦煌一带的哈萨克族,长期以来过着漂泊流浪、居无定所的生活。1953年3月,为了加强民族团结、解决哈族安置问题,西北行政委员会在兰州召开甘青新边疆哈族头人联谊会暨各族团结会,商定将流散在甘肃敦煌县一带的哈萨克族安置到“以(青海省)花海子(色勒屯,也称色尔腾)为中心,东至哈尔腾东端的托逊堡,西至安南坝,南至海子的南端,北至燕都尔土(现燕丹)为哈族的居住和放牧区域”。1954年4月,由敦煌县南部析置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区(县级),1955年改称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这里涉及两个问题:一是总面积近万平方公里的花海子地区,原为青海海西蒙古族柯鲁沟旗色勒屯、乌呼图两个部落的驻牧地,区划上属于青海,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图》一直将它标绘在青海省境内;二是阿克塞县南部和平、民主、团结、建设4个乡的哈族牧民,一直在花海子地区居住和放牧,也即在青海省境内放牧。
1959年6月,甘青两省签订《关于甘肃、青海两省边界问题的协议》。1960年1月双方约定:阿克塞县在青海境内的牧民、牲畜,三年内(即到1962年底)全部迁出青海(省界按1954年1月出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图》)。因在青海境内放牧的哈族反对搬迁,1962年7月,两省召开解决边界问题座谈会商定:“住在海子地区的哈族群众,可继续在这个地区长期居住和放牧。”此后几十年,阿克塞县哈族牧民继续在青海境内放牧。
1982年6月,海西州向青海省上报《关于请求归还花海子地区以解决我州牲畜草原紧张问题的报告》,但无下文。
1983年9月,国家民政部电告青海省,新版全国行政区划图拟将花海子地区标于甘肃省境内,青海省对此表示反对。民政部放弃修改行政区划图。
2001年5月,国务院下发《关于甘肃省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与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行政区域边界部分地段划分的批复》(国函〔2001〕50号),裁定甘肃省阿克塞县与青海省大柴旦行政区、冷湖行政区边界走向。根据该《批复》,花海子地区大部划归甘肃省阿克塞县,大柴旦行政区、冷湖行政区面积较之前“缩水”。
阿尔金山
蒙语意为“有柏树的山”。昆仑山系的一个支脉,为柴达木盆地北缘山系,平均海拔高度约4000米,海拔5000米以上的区段发育着现代冰川。西段是阿哈提山,中段为金鸿山和安极尔山,北段是金雁山,东段是安南坝山。山脉西段最高峰苏拉木塔格峰海拔6295米,中段最高峰玉苏普阿勒克峰海拔6062米,由于较难进入和缺乏资料,至今仍是处女峰。东段山区相对容易进入,最高峰也称为阿尔金山,海拔5828米,东距甘青公路约100公里是当金山口,此处是阿尔金山山脉与祁连山山脉的分界处。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是我国最大的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生息着野骆驼、野驴、野牛、盘羊、藏原羚、藏羚羊、斑头雁、黑颈鹤、雪豹等珍禽异兽50多种,其中属国家级保护的珍稀野生动物多达15万余头。
如果不是《可可西里》电影片头花絮出现导演陆川的工作镜头,下方出现字幕“冷湖海拔3000米零下20℃”,谁会想到把冷湖和可可西里联系起来?
位于青藏高原腹地的可可西里无人区,是中国最大、海拔最高、最神秘的死亡地带,因为保留着完全的原始自然状态,所以成为野生动物最后的乐土。90年代以来,可可西里地区发生的对藏羚羊盗猎和反盗猎事件,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之一,电影《可可西里》正是据此而拍摄的。
著名作家、编剧陆天明之子,中国影坛新一代导演的领军人物陆川,继《寻枪》之后第二部投资过千万的大制作,由中国华谊兄弟影视公司和美国哥伦比亚公司合资拍摄,首开国内民营企业直接与美国八大电影公司合作的先河。它既是中国第一部西部历险片,也是新世纪以来少有的能够震撼人们心灵的影片,因而顺理成章地荣获了国际国内许多大奖。
我从来没有去过可可西里,当初也以为影片都是选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实地拍摄,直到看到2003年11月24日《北京青年报》,记者吴菲独家报道《陆川穿越可可西里》,开头即说:“11月9日从北京出发,坐两个小时的飞机、14个小时的火车,再坐汽车走上540公里,到距敦煌200多公里的青海冷湖采访,导演陆川在这里拍《可可西里》。”“是海拔近4000米、日出时气温仍会低至零下20℃的戈壁边地,有风有雪。我待了四天,而陆川和他的剧组,已经在这样的环境中拍了近四个月。”哇!大漠深处的冷湖何其有幸,居然成为“2004年度最优秀的华语电影”拍摄外景地。
《可可西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职业演员,大都是青海本地群众演员,那个名叫马占林的老头,真实生活中就叫马占林。2003年8月在青海玉树正式开机,原先计划由小分队在可可西里拍摄部分镜头,然而经过主创人员的讨论,决定改为剧组大部队进入可可西里、五道梁周边地区拍摄重场戏。五道梁地区海拔4500米至5000米,天气恶劣多变,气候异常,剧组大多数演职人员包括陆川在内,高原反应强烈,身体不适,头痛、头晕、呕吐、缺氧、感冒发烧,晚上缺氧睡不着觉,甚至有的人出现肺部感染、心脏病等疾病。剧组11月7日转场来到冷湖,已经是严寒季节,大队人马深入阿尔金山东段安南坝雪山无人区,在零下20℃的风雪中进行拍摄,剧组成员上上下下至此早已身心疲惫,但艰苦与劳累反而让他们更加团结。11月28日,陆川用一个长达三分钟的长镜头完成了全片的拍摄。
哈勒腾河
旧称墨离川,又称哈尔腾河,蒙语意为“产金子的河流”,发源于祁连山中,流入苏干湖时造成一大片沼泽地,生长有茂密的芦苇及其他植物,是湖中鸟类尤其是大雁的繁殖栖息之处。从沼泽地往东即为广阔的苏干湖草原(花海子),哈勒腾河纵贯其中,水草丰茂宜于放牧。
浙江杭州莫小米,著名女作家,擅长情感类散文随笔写作,曾在《羊城晚报》《今晚报》《每日新报》及台湾《中国时报》、美国《侨报》等开设专栏。她出版了许多作品集,但我只是偶尔读过她的单篇作品,说不上多么好,但也绝对不差。去年在网上看到她一篇《柴达木的家》,忽然有了很亲切的感觉,那样的人物,那样的场景,也是我曾经熟悉的啊!——
乘班车穿过柴达木盆地,用了整整一天。柴达木是这样的:除了我,只有天和地。
地如方毯,天似穹庐,对于久居都市的我,这分明是古人所见的天地。
在全国地图上都有资格标出来的美丽地名:花海子、大柴旦、小柴旦,不是想象中的城池,甚至连个镇子也不是。
只见几间土屋的规模,是有人居住,可以让过路者歇个脚、讨碗水喝的地方。
包花头巾的小妇人没座位,反身坐在行李包上,对着一车人,晒得红透的脸很漂亮。不知是个什么民族,语言不通,却很容易笑起来。
到了花海子,一同搭上车的几个都下了,她不下,比画着说,还得向前。向前还有什么呢?在柴达木,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向前到一片极单纯的天地间,她说:“下车。”
一车人都呆了,下车,她将去哪里呢?司机问她是否搞错,她坚决地表示:“下去,就这儿。”
她背着一个偌大的行李,踏上茫茫的戈壁,走向蓝天白云。
我们顺着她的方向在地平线上搜索,终于看见天地交合的地方,有一个小点儿,一间土屋,一个家。
汽车迅速启动,将小妇人甩在阒无人迹的柴达木。我们这些来去匆匆的路人,永远也不可能走近她的家门口,不可能真正经过她的家。
因而她的家显得如此阔绰,独占天地。不似我们,一座立方的楼横竖切割成数十甚至数百小方格子,我们是编了号的住户。我们的家被层层堆叠。
那是空间匮乏的都市里的一个无奈的委身之处,它早已变得不像家了。而坐落在地平线上的、需要走很远的路才能抵达却毫不犹豫地向它走去的家,那是柴达木的家——一个绝对真实的家。
苏干湖
旧称墨离海,苏干蒙语意为“柽柳”。有大、小苏干湖之分,从当金山口出来即可望见,视野极其辽阔。伊克苏干湖位于冷湖镇东北方向,小赛什腾山北麓,湖长32公里,宽3.5公里,面积108平方公里,平均深度2米,系半咸水湖,由哈勒腾河供给。巴戛苏干湖位于伊克苏干湖北部,S305线东侧,系淡水湖,面积约11.6平方公里,由哈勒腾河支流补给。苏干湖盆地总面积7000平方公里,水草丰茂,适宜畜牧,海拔较高,夏季气候凉爽,宜于居住避暑。苏干湖盆地现在是国家2A级旅游景区。
英藏敦煌吐蕃文文献中出现地名色通(se tong)一词,对于其具体地理位置,学界经过多年不断地研究,虽有些小分歧,如今大都认为应该是敦煌汉文文书中的西同,即今甘肃省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境内的苏干湖及其附近地区。吐蕃统治时期在该地设有敦煌通颊色通巴(mthong kyab se tong phavi)军事部落,由吐蕃、吐谷浑、党项、汉等部族成员组成,西同亦即敦煌吐鲁番文书中记载的墨离川、墨离海地区。著名学者吕建福先生称:“墨离川,今之哈尔腾河;墨离海,今日苏干湖。”这一研究成果得到了中外敦煌学者的广泛认同。
苏干湖附近墨离川(哈勒腾河)是附属吐蕃的吐谷浑可汗夏季行宫的所在地。吐鲁番出土武周时期吐谷浑归朝文书,记载了吐谷浑可汗久视元年(700)七月前后停驻此地,也正可证明墨离川就是《吐谷浑国编年史》记载的夏季行宫的所在地色通。由敦煌出发向西南翻越当金山口进入苏干湖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今天仍然有敦格公路、当茫公路通行,为连接西藏、青海、甘肃、新疆四省区的重要公路,交通十分繁忙。
《敦煌唐人陷蕃诗集残卷》中有佚名氏诗59首,前3首描述了作者离开敦煌西南25里的马圈,翻越当金山口,经过墨离海,随后直接进入了退浑国(即吐谷浑)的疆域。第一首《冬出敦煌郡入退浑国朝发马圈之作》:“西行过马圈,北望近阳关。回首见城郭,黯然林树间。野烟暝村墅,初日惨寒山。步步缄愁色,迢迢惟梦还。”说明他是在冬季翻越当金山口进入墨离海的。第二首《至墨离海奉怀敦煌知己》:“朝行傍海涯,暮宿幕为家。千山空皓雪,万里尽黄沙。戎俗途将近,知音道已赊。回瞻云岭外,挥涕独咨嗟。”墨离海附近为千山皓雪、万里黄沙,离吐谷浑部落居住地已很近,此时诗人正沿墨离海向东进发。第三首《冬日书情》:“殊乡寂寞使人悲,异域流连不暇归。万里山河非旧国,一川戎俗是新知。”即诗人离开墨离海后又沿自东向西注入墨离海的墨离川向东行进,沿河两岸平川地带居住着吐谷浑部落,即所谓“一川戎俗”。
此佚名氏诗作者是谁?以前学界讹误为唐代宗大历年初与怀素(725—785)等过往唱酬的马云奇。台湾敦煌学奠基人和开创者潘重规,经过数十年考证后明确指出,它的真正作者乃是落蕃人毛押牙。
毛押牙,生卒行藏不详,敦煌地方小官吏,大约在中唐时期参加过唐蕃战争(623—907),曾经一度为吐蕃所俘,其诗格调高古,苍凉感人,让人一掬同情之泪。另一首有名诗作《白云歌》,也是在被押解离开敦煌途经柴达木时所写。他将思念化为白云,飞过青海湖和雪山草地,像小鸟、清风一样飞到思念的长安,寄望唐天子的恩泽重新降临塞外,让他早日回到故国家园。
冷湖沙山
位于冷湖镇西侧,北起冷湖三号构造,南至冷湖五号构造,全长25公里,其西部是昆特依大盐滩。沙山全由第三系地层组成,最高峰海拔3400米,沙峰连绵像一条巨龙横躺在镇区西部,成为冷湖地区一大自然景观。
二十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海西州文学界曾经聚集了一大批才子,他们是王贵如、王文泸、高澍、王泽群、董生龙、刘宏亮、于佐臣、陈庆英、贺中原、魏忠勇、卞奎、安可君、仇志群、井石(孙胜年)、风马(时培华)、肖黛(戴远逦)、刘玉峰等。
1978年秋天,在州委宣传部长王平顺的支持下,州文化工作站(州文联前身)站长张家斌与王泽群、高澍,创办了柴达木盆地历史上第一本文学刊物《瀚海潮》。第一期稿件编好后,印刷却成了问题,不是嫌兰州、西宁路途遥远,就是嫌德令哈印刷质量太差,最后七寻八找,通过石油局局长尹克升的秘书徐志宏,联系上了冷湖报社印刷厂。翌年春天,第一期试刊印刷出来了,随后又印了三期,总共在冷湖印了四期,之后放在兰州八一印刷厂。《瀚海潮》面向国内外公开发行,许多人由此摇身一变成了作家、诗人。
1985年,王泽群编剧,张华勋导演(此前执导过“文革”后内地第一部武打片、恐怖片《神秘的大佛》),北京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彩色宽银幕电影《瀚海潮》,在西宁、德令哈、冷湖分别举行首映式,播放后一时间好评如潮。这是柴达木有史以来第一部反映石油勘探者工作和生活的故事片电影,也是一曲英雄群像的壮丽颂歌。摄制组得到了石油局外事项目中方负责人王孟振、李世朴的大力支持,包括调集小飞机和骆驼队,其中许多镜头就是在冷湖沙山这一片外景地拍摄的。
《瀚海潮》讲述了一个石油勘探小分队在塔克伊里无人区,完成勘探任务返回指挥部的途中,遇到特大风暴的袭击,致使向导和驼队失散,发报机丢失,有的队员失踪,剩下的队员们被暴风刮到大沙漠中心,断粮缺水,情形万分危急。可是同志们在生死考验的关头,同心协力,与死神展开了殊死搏斗。
将近30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西宁古城台电影院门前那张极富“文革”色彩的海报,记得青岛姑娘盖丽丽(发报员李小娟的扮演者)是怎样走进我们这一代大学生的青春之梦。
牛郎织女湖
位于冷湖五号地区以东28公里处,由两个相隔不远的小湖组成,形似天上的牛郎织女星,故得名。二湖均系咸水,水面约1平方公里,平均深度0.1米,由地下潜水补给。另一种说法:20世纪50年代,有一个男子测量队,一个女子测量队,分别在湖两边测量,最后差不多同时到达湖边,互相挥旗致意,共庆胜利。为了纪念这一有趣的会面,人们把这个湖取名为牛郎织女湖。
1987年1月16日,我在办公室接到冷湖新华书店牛经理的电话,说是又到了一批新书。冒着严寒骑着自行车赶到那儿,看到其中有一本《柴达木传奇》,花城出版社1984年8月第1版,定价0.83元,11万字,印数3万册。
《柴达木传奇》十四章,以第一人称的叙事手法,讲述1954年5月,“我”和一支石油地质勘探队首次进入柴达木盆地的经历,里面涉及茫崖、俄博梁、马海、大熊山、阿尔金山、牛郎织女湖等许多真实的地名。大漠风光,长河落日,爱恨情仇,民族矛盾,都映照着新中国建设者的艰苦与欢乐。封底介绍它“是一部真实而又具有浓烈浪漫色彩的小说”,实则也是柴达木石油文学第一部长篇爱情小说,里面的女主人公叫林莉莉。
小说作者李嘉楼,书上没有介绍文字,青海油田任何文字资料均无其名,我的父辈也都不知其人,连李若冰先生也没有听说过他。就是现在上网搜寻,也难以查找到他的其他内容,真是奇了怪了!李嘉楼先生神龙一现,谁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奎屯诺尔
蒙古语,意即“寒冷的湖泊”,故又称冷湖,冷湖镇亦因此而得名。位于冷湖四号以北,相距18公里。地下是山前平原潜水丰富区,俗称水源,半咸水湖,平均深度1.2米。沿湖四周形成一大片草地,近湖一公里内为沼泽湿地,其间生长有芦苇、罗布麻等植物,五公里内则生长有各种牧草,适宜小规模放牧。青海油田水电厂在此打机井八口,用管道输往冷湖三区,是冷湖地区的供水基地。
昆特依
蒙古语,意即“谷地”。位于冷湖四号西北方向,相距58公里。湖水面积约1.5平方公里,沿湖北岸形成一条带状沼泽草地,长约17公里,宽约1公里,面积约18平方公里,在沼泽区内生长的主要植物为芦苇。昆特依大盐滩南北长90公里,东西宽40公里,总面积约3600平方公里,是一个大型盐壳平原,海拔2750米。昆特依盐场设在这里,生产季节有人口200余名。
相信许多冷湖人与我一样,原来都是把昆特依湖当作冷湖的。徐志宏写过一篇《漫话冷湖》,也只是说老基地以北有一个小淡水湖,湖水很凉,因此勘探队员就叫它冷湖,但他并没有说出它的蒙语名字。
我在冷湖的时候,动辄听人说昆特依湖、昆特依盐场,还有“昆特依市”,似乎从来没有听人念叨过奎屯诺尔湖。我也确曾到过昆特依湖畔一游,甚至到过离它还有几十公里的芒硝矿。我的岳父母王洪林、王萍分别是陕西、江苏人,当年支边到了冷湖,后来在昆特依盐场相识成婚,并生下了我美丽的妻子王锦芳。他们好像没有说过昆特依盐场,平时都是说冷湖盐场如何如何的。
昆特依湖位于敦茫公路南侧,形状像一个椭圆,沿北西—南东方向延伸。湖边金黄色的芦苇铺天盖地地疯长,泛着微波的湖水呈现一种宝石蓝色,世外桃源,山光湖影,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青海石油报》摄影记者雷力鸣曾经拍摄了一张彩色照片《冷湖》,见于舒同题签的《柴达木石油画册》,画面上的四峰骆驼我没有看到过。直到写作这篇文章,查阅《冷湖镇志》,我才知道养育冷湖人的水源,并不是昆特依湖,而是离它不远的奎屯诺尔湖,惭愧!惭愧!
冷湖镇东南还有德宗马海湖、牛郎织女湖,镇西有七个小湖相连的钾湖,我都只是远远地眺望而无缘涉足。另外,养育冷湖大地的河流有哈勒腾河、泉集河,以及安南坝山沟谷溪水等。
冷湖镇
地处柴达木盆地西北缘,沟通青海西部与新疆、甘肃两省区的结合点。地理坐标:东经92°08′—94°30′,北纬37°46′—39°18′,全境总面积17460平方公里。全国日照时数最长、光能辐射最大的地区,也是多风和风力较大的地区之一。气候寒冷干燥,昼夜温差大,四季不分明,年平均气温1.4℃,年降水量17.8毫米,年蒸发量3137.3毫米。冷湖地区历史上无建置,直至清雍正三年(1725),编定青海蒙古29旗时,该地属和硕特北右末旗9个陶海(相当于旗下属的乡级机构)之一赛什腾陶海驻牧地。新中国成立后先后经历过冷湖办事处、冷湖市、冷湖镇乃至如今的冷湖行政委员会(县级机构)的反复,但人们习惯上仍称冷湖镇。曾经号称“石油城”,由老基地、四号、五号3个小镇组成。北距敦煌257公里,东距大柴旦267公里,西距花土沟298公里,南距格尔木450公里。
只要读过著名作家、原《人民文学》副主编肖复兴先生的文章,听到他明亮清脆的男中音,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心地纯净待人真诚的好人。当年央视倪萍朗诵他的散文名作《母亲》,现场和荧屏前所有人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股巨大的无私的爱弥漫在中国的天空。我结识的作家可能有数千人,其中中国作协会员在一两千人之间,公允地说,肖复兴不愧为才华横溢、温润如玉的真君子。
因为胞弟肖复华在冷湖油田工作,也因为写作报告文学的需要,他曾经先后四进柴达木,分别是1981、1985、1997、2012年。可惜这四个时间段我都不在冷湖,因而缘悭一面。直到2013年策展“诗文风流·翰墨飘香——中国作家书画作品展”,我才通过肖复华夫人周宏大姐与他联系上,并得到一书一画的鼎力支持。
肖复兴虽然没有在柴达木工作过,但是对柴达木尤其是冷湖的深厚感情,始终感染着离开或还留在柴达木的石油人。列入《柴达木文史丛书》的《柴达木作证》,遴选了他当年发表在《文汇月刊》上的诸多名篇,譬如《柴达木传说》《柴达木作证》《留给柴达木的歌》,以及后来的《油城冷湖吟》《冷湖之春》,字里行间那样的温馨美妙,那样的感人肺腑,即便读了无数次,我的眼眶都是湿润的。他不单能够唤起我与他一起见证冷湖的历史,更可以触摸到他和冷湖人共同的心跳,以及我们留在冷湖各自不同的足迹。
老基地
1955年初夏,地质部石油普查大队(代号632)一分队的30名同志,首先深入到了赛什腾山下,在这块亘古无人的戈壁滩上,留下了第一行足迹。他们最开始的落脚点,就是日后的老基地。位于冷湖四号以北方向,相距11公里。始建于1956年春,1958年以前也是一座帐篷城。1982年才有了一栋两层办公楼,其余的仍是砖木结构房。有东西、南北方向两条街道,设有商店、银行、粮站、邮局和影院,镇区面积约1.2平方公里。按照油田生产布局,老基地曾经有运输处、器材处、机修厂三个二级单位,职工家属加起来有五六千人。
1992年9月23日下午,雨后的天空挂着一道彩虹,我离开冷湖调回家乡湖南,运输处党委书记赵清银为我派车相送。车子到了苏干湖畔,我让司机停了下来,回头向老基地方向投去刻骨铭心的一瞥。
老基地有我的甜蜜,也有我的酸楚;有我的美好,更有我的痛苦。老基地于我是一种不堪回首的记忆,我的初恋就发生在那个小小的门诊部,我早年的成败荣辱曾经险系于那个女药剂师。她是石油技校校花,当然也是一个好人,但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湘江九转九回,我们九谈九散,最终“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湖南伢子,整天生活在美妙玄幻的诗意想象之中,孰料后来一诗成谶。我在中篇小说《眺望似水流年》的开头,曾经征引用过这样一首诗,相信许多读者业已读过。诗曰:
我不去想会怎样结束,
既然幕已拉开了,
就要愉快地演出;
既然玫瑰花已在身边,
就要尽情地吮吸甘露;
既然小船已经离了岸,
哪怕驶向荒岛也不会单孤;
既然已在荆棘中匍行,
就不必害怕毒蛇和猛虎。
啊,春天已在频频地招手!
不用去担心冬天的冷酷,
灵魂从来不想升上天堂,
时刻准备被世俗放逐。
当整个剧场已空无一人,
我和你,仍微笑着走来,
对人生作最后的谢幕。
老基地农牧场
位于老基地西北方的荒漠之中,现在连遗址都很难寻找。
1958年建于大跃进时期的老基地农牧场,以及1960年兴建于苏干湖畔的职工农场,1976年建于奎屯诺尔湖北岸的昆东农场,冷湖镇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结果因为气候、水土及管理等方面的原因,成为荒漠上荒谬绝伦的笑话。1980年之后,冷湖镇再没有兴办农牧业,这无疑是明智而正确的选择。
关于老基地农牧场,《冷湖镇志》载有这样一组数字:
1958年,职工13人,开荒15亩,播种蔬菜1.5亩,收获了少量蔬菜。
1959年,职工增加到261人,开荒830亩。当年播种小麦1亩,青稞2亩,蔬菜29亩,收获蔬菜1000余公斤。
1960年,职工为157人,开垦荒地2700亩。当年播种小麦392亩,青稞147亩,洋芋4亩,蔬菜50亩。收获小麦5公斤,洋芋50公斤,青稞121公斤,蔬菜1650公斤。
牧业方面。1958年只有马2匹。1959年购进羊3000只,牛70头,骆驼10峰,仔猪50头,兔100只,马1匹,雏鸡100只。到1960年底,牲畜存栏数为马3匹,牛62头,羊897只,骆驼3峰,猪17头,兔12只,鸡2只。
1961年3月,老基地农牧场合并到苏干湖职工农场一大队。牧业队亦搬迁到苏干湖,成为苏干湖职工农场的牧业队。1962年底,苏干湖农场撤销。1964年因草原纠纷,海西州政府决定将冷湖牧业队全部移交给大柴旦羊场。
冷湖三号
冷湖地区有成片的地质构造,地质工作者们从北向南,按照顺序把它们命名为冷湖一号至七号构造。后来,这些构造的名称,也被沿用为地名,冷湖三号即因此得名。
摄影家梁泽祥1958年从河北家乡招工来到冷湖,随514钻探队在冷湖三号构造打井,曾与荒原上的狼有过亲密接触。
那天早上,炊事员袁松山起得特别早,擀好面条后,拉起风箱烧开水,正准备去端面条时,突然发现一只狼正爬在风箱上啃肉,顿时不知所措。正在这时,有人前来打饭,看到这一幕,便大声吆喝着,狼猛地蹿了出去,众人一追才发现外面还有一只狼。几天后的夜里,它们又来了,卧在院里的篮球场上,全队都出来追狼。第三次,它们远远地站在离帐篷不远处的小山包上,观望着人们的动静。野外生活本来无聊,大家伙儿很好奇,便没再撵它们,反而把碎肉、骨头扔给它们。从此以后,两只狼几乎天天来这个山坡上或站或卧,人们也习以为常,还管它们叫“黄黄”。虽然人和狼都不能互相靠近,但是狼依恋人的心思也昭然若揭。有时只要叫它们一声“黄黄”,它们也飞快地跑来,做出各种怪相,逗得人们发笑。
狼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两眼之间的距离比狗略宽些,老是紧盯着对方,吃东西的时候也不放松警惕。它们一般下午来,傍黑就一路向西跑走了。为了知道它们到底藏身何处,梁泽祥与同伴们也追踪过多次,但到了昆特依湖边,就再也不见它们的踪影。
翌年春天,514队奉调到五号构造抢修深8井。搬迁那天上午,人们把食堂剩下的肉全都放到小山坡上,留给两只狼作为储备粮。只见它们气喘吁吁地从西边跑来,仿佛通人性似的,围着装好的车转来转去,烦躁不安,眼里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当人们坐上车向它们挥手时,它们跑回山坡,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等车子跑出去四五公里,梁泽祥看到它们飞一般地追上来,跟着车子跑了一阵,又绕过汽车向前跑去,好像预先知道人们要到哪里去。在往冷湖四号的丁字口,人们高声大喊“黄黄再见”,有的人还哭出声来。平时最喜爱它们的胡凤喜,一个箭步蹿下车,哭着向狼奔去,嘴里不断地与狼说着什么。折腾了好一阵,人们重新出发,走出了很远,狼才又一路向西地跑走了。
12年后的一天,梁泽祥从花土沟采访回来,路过牛鼻子梁快到冷湖三号的那片草滩,看到了两只狼,心中一阵狂喜,忙叫司机停车,然后追了过去。匆忙中忘记了联络信号,狼跑了一阵又停了下来,他才猛地省悟过来,大声地唤着“黄黄”“黄黄”。只见它们回转身来跑了几步,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啊!那眼神真是太熟悉了……
冷湖四号
因处于冷湖四号石油构造带上而得名,海拔2783米,镇区面积2.1平方公里。1959年1月,青海石油勘探局迁址冷湖,后更名青海石油管理局,四号成为局机关及冷湖市所在地,可谓极一时之盛。1990年底,镇区人口6235人。1991年,局机关及其下属单位陆续搬迁甘肃敦煌市七里镇新区,冷湖镇开始衰落,主要工业也由石油转为盐化。2010年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冷湖镇总人口2434人,主要集中在冷湖四号。
2014年8月,海西州举办建州60周年大庆,我作为特邀嘉宾与会,在离开青海高原22年之后,重返梦境之旅。23日下午3时赶到老基地,到处都是断垣残壁,房顶窗户均被撬走,就像楼兰废墟一样,望之凄凉心寒。寻找当年某人上班的门诊部,却已无法准确判断,只能估摸一个大概。十字路口有一栋房子写有“建设”二字,不知是不是阿芳当年上班的建设银行分理处。
我在冷湖四号待过7个年头,1992年元宵节与阿芳结婚,新房在建行宿舍3楼2单元西户。此楼外观粉红色依旧,但院门一把锁,后来得知建行搬迁到了长街西头,另外起了职工宿舍。
冷湖矿区法院马院长人在西宁,安排办公室冯海霞与我们对接。小冯十分认真负责,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在电询我们的行程,回到四号后即安排入住汇吉阳光大酒店,却原来就是老石油局第一招待所。据说导演陆川2003年拍摄电影《可可西里》时就住在这里,也就是我今夜歇息的330号套间。当初大学毕业分配到局机关工作,我在208号房间住了大半年。有一天晚上,与矿区公安局的湖南老乡小何闲聊湘西沈从文,小何边擦枪,边说话,我有些担心地说:“可别走火啊!”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枪响,子弹打到我背后的墙上,弹壳掉落在我的脚跟前,我右耳边的毛发一股烧焦的气味,两人都呆若木鸡。
晚餐小冯叫来同事魏红、蔡坚一起作陪,就在宾馆旁边的天府酒家。魏是阿芳同学,蔡、冯分别是阿芳弟弟开颜、开明的同学,她们都是冷湖镇干部职工子弟,柴达木出生的第二代,与我岳家可谓通家之好。饭后,三位女法官陪我在新修的环镇公路上散步。四号正在大搞城镇基本建设,该拆的地方都已经见了顶,我原来住的三个地方找不到了,青海石油报编辑部不复存在,印刷厂、电视台还在,那些白杨树还在,而且树干长得那么壮硕。以前的局机关成了冷湖油田管理处,总医院成了冷湖镇机关,电影院成了矿区检察院,通信处成了交警队。生活服务公司那栋楼外观依旧,说是这座苏式建筑当初造得太结实了,非得动用炸药才能搞掂。虽然才是8月底,但冷风扑面,穿着两件衣服犹自寒气袭人。夕阳绚烂,夜空开始呈现蔚蓝色,路灯也次第亮起来了,她们自豪地问我:“你看看吧,冷湖的变化还是蛮大吧?”
翌日凌晨5点多钟醒来,再也无法入睡,就着手机写下《回到冷湖》一诗:
风,依然那么刚硬;
水,依然那么咸涩。
八千里外,物是人非,
熟悉的面孔多么难得。
这个蒙古语奎屯诺尔的小城,
曾让我悲欣交集隐忍不言。
老基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五号油矿就是现代版的楼兰。
那个石油技校的校花
与意气风发的湖南伢子,
一如湘江帆转九面,
九谈九散,一诗成谶,
最初的恩爱变为最后的伤害。
流浪的小城,
一个孤独的灵魂,
日夜踯躅在月球的表面。
邻舍之犬的吠声,
依稀带着重庆口音。
午夜的四号街头,
是一种怎样可怕的静啊!
王家飞出一只美丽的凤凰,
穿越雾中的太阳,
在冷湖的星塔上纵情歌唱。
甜美的声音播报着预言,
吸引了所有幸福的耳朵。
晴好居,晴好居,晴好居,
晴好居,晴好居,晴好居。
二十二年后的夏日之晨,
再度面对赛什腾山,
一幅巨大的中国水墨写意画。
泪水模糊的双眼,
在世界上日照时间最长的地方,
曝光了一张情感的底片。
离开冷湖时,心情异常悲伤,想想今后是难得来了,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我的冷湖,我的青春,再见!再见!!再见!!!
冷湖外招
又叫第二招待所,位于四号基地长街东头,旁边即是1982年5月开播的赛什腾电视台(后更名冷湖电视台)。这是柴达木盆地第一个用来专门接待外宾的地方。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1982年2月9日(正月十六)夜,在哗哗作响的大雨声中,我随父亲乘火车离开衡阳市。三天后到达甘肃柳园,得到父亲好友衡山人汪振茂叔叔一家的热情款待。15日傍晚到达冷湖,入住第一招待所。我说既然有一招,那么就还有二招?父亲说油田人一般不叫二招,都叫外招,专门接待外国专家和部省领导的。
次日早饭后,我走上街头向东一路行去,果然遇到了外国人,他们见人很友好,挥一挥手,“哈罗”。在一个有白杨树的院子门口,看到一些披着军大衣干部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有穿着48道杠杠服的人给他们拉开车门。大厅里的女子穿得不像外面女的那么严实,长得也好看些,与外国人能用英语简单交谈,她们都是油田的工作人员。后来我才知道,1979年至1983年,柴达木石油第二次勘探会战期间,石油部与美国地球物理勘探服务公司(GSI),签订了柴达木盆地中美合作地震勘探合同,美方派来专家及其雇员44人,中方配合540人。所以,冷湖上空出现了小型直升机,路上有了中国最早的日本丰田车。
1991年初夏,著名作家、《青海日报》文艺部主任王文泸(后任《青海日报》副总编辑)带队进盆地采风,由我出面召集冷湖地区的文学爱好者,在外招聆听文学讲座。王先生说:“柴达木人身上有着紫外线的烙印,但没有地域文化观念打下的印记。”
2014年11月,我从网上订购了一本《大国石油梦》,这是原石油工业部副部长、总地质师阎敦实与美籍华裔能源学者赵天池的长篇对话录,书中谈到了青海油田与美国GSI的合作往事。1981年3月,阎敦实把GSI地质队领到柴达木盆地,安排青海油田的人陪同工作,之后回北京去了。过了一些日子,冷湖人打电话给他,说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些美国人都有病,每天喝中药,熬好的黄颜色,装在铁罐子里。阎敦实听了也非常奇怪,美国人怎么还喝中药?后来再到柴达木去,冷湖人指着他们拿美国人的药罐子做的笔筒说:“你看就是这个。”拿过来一瞅,上面写着“Coca-Cola”。阎敦实噗地笑出声来,说:“你们别出洋相了,这是可口可乐,清凉饮料。”由此一例,即可见那时的中美文化差异有多大。
四号公墓
位于冷湖四号构造的荒漠中,离城区两三公里。园内矗立着一块高达12米的汉白玉纪念碑,碑文是“为发展柴达木石油工业而光荣牺牲的同志永垂不朽”,系青海石油管理局、中国石油工会青海省委员会1985年9月所立。
作为一个柴达木石油人,我当然会去凭吊冷湖、花土沟两处公墓,它们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所有的墓碑都朝向着东方。因为墓主来自全国各地,相对于西部之西的冷湖来说,他们都是东部人。屈原《九章·哀郢》中有句:“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意思是说鸟飞千里,最终会返回自己的老窝,狐狸将死时,头总朝向出生的小山头。
四号公墓埋葬着几百名柴达木建设者,有局长、处长、大队长,也有普通工人,著名的“涩北六勇士”就安息于此。那些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陆续竖立在这里的墓碑,有很多是一家人长眠在此,父子、夫妻的墓碑就在相邻不远的地方。譬如陈自维、张秀珍夫妇,均是油田第一批勘探队员,1956年在茫崖帐篷城举行婚礼。1981年5月11日,张秀珍因病离世,一定要安葬在这个沙漠陵园。陈自维后调往华北油田,1987年在病床上写下《怀念柴达木》一文,临终前要求孩子一定要将骨灰送回冷湖,与妻子合葬在这片付出了青春和血汗的土地上。1968年毕业于北京石油学院的钻井公司副经理迟文政,1971年与远在大庆的爱人结婚,此后17年时光,只和爱人共同生活过17个月。1988年7月7日,他带着爱人和两个孩子进入柴达木盆地,发生了惨不忍睹的车祸,他和两个长期不在身边的孩子,从此永远相依为命了。公墓里边沉睡着一位从未来过这里的人,就是北京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工程师黄先驯,有生之年曾多次想来柴达木,均因各种原因未能成行。1980年最后一次下决心来的时候,已被病魔击倒,遗嘱将遗体埋在这里。1997年8月,他在南阳油田工作的儿子黄嘉生,追随父亲的英魂葬于此地。2012年清明节,曾经写过他们的著名报告文学作家肖复华,最终也将骨灰撒在这儿。谁都没有想到,他发表于《青海湖》1980年第12期的处女诗,竟成了32年后为自己做的预言——“冷湖的上空多了一颗星”。
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片尾曲有句歌词:“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但它硬要带走,你又怎能奈何?
冷湖五号
位于冷湖四号东南,相距15公里。只有一条东西方向的街道,全长约2.5公里,是石油局采油、钻井和炼油基地,水电厂也设在这里。镇区面积2.5平方公里,1990年人口为7700人。50年代修建了大批土木建构的宿舍和办公室,80年代前后才修建了少量砖木结构的四合院,但始终未修建一座楼房。1975年,兰州空军将原驻于茫崖地区的一个连级雷达站迁驻此地,监视空中入侵活动,1985年撤离。
旅居加拿大的世界华文诗坛泰斗洛夫先生,每次偕夫人琼芳阿姨回到家乡衡阳,都会这样对我说:“最喜欢最热爱衡阳的人,其实是我们这些漂泊在外的衡阳人。”《边界望乡》被誉为乡愁诗的代表作,是他在香港用望远镜远眺大陆后写的。
冷湖远离衡阳3000多公里,不啻异国他乡,每回听到《采槟榔》这首湖南省歌,听到竹笛名曲《春到湘江》,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这是台湾女诗人席慕蓉说的吗?稀释乡愁最好的办法,就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2004年8月底,著名石油诗人张洪波随中国作协西气东输采风考察团到了冷湖,写下《冷湖石油基地残垣》一诗:
我来得匆忙,
走得匆忙。
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你默默的形象。
我看见了你所守候的时光,
我理解了你内心的悲壮。
我把自己的耳朵贴近大地,
你的声音响彻我的胸腔。
——任你风吹日晒!
任你世态炎凉!
老子永远是站立的以往!
曾经狂飙突进的冷湖油矿,正在逐渐消亡于戈壁黄沙之中。空空荡荡的危房,随处可见的废墟,风中孤零的油井,斑驳脱落的墙体,还有墙体上的“毛主席语录”……当这些荒凉和颓败的画面从眼前逐一掠过时,内心还是会有抑制不住的刺痛和震撼。2014年8月23日下午,驱车艰难地跋涉过坑坑洼洼的黄沙路面,从冷湖四号赶到冷湖五号后,我拣起一个锈蚀的铝盔,想起当年与某人的一段青涩往事,想起五号学校撤离敦煌时倾囊所购的1000多册书籍,甚至可笑地思考着资源枯竭后地方经济如何发展的问题。
关于冷湖五号,还有这样一些小事需要备忘。一,我随衡阳老乡汪建军去他水电厂岳父母家玩,学会了打麻将。二,我随衡阳老乡汪建军去他水电厂岳父母家玩,学会了抽烟。三,我随衡阳老乡汪建军去他水电厂岳父母家玩,没有学会喝酒。汪建军妻子姓王,岳父母都是四川人,热情好客,做人厚道,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全都端出来给我们吃。汪建军现居西安,妻子姓汤,姓王的成了前妻,岳父母也就成了从前的传说。但我依然想念他们,祝愿他们好人一生平安。
地中四井
冷湖石油构造最早是632地质队于1955年发现的。1956年,青海石油勘探局派出一支石油钻探大队到冷湖继续勘探找油,6月23日在四号构造开钻第一口探井,即获得低产工业液流。1958年9月13日,冷湖五号一高点地中四井发生强烈井喷,日喷油量达800吨,连喷3天3夜,井场周围成了一片油海。李季先生在玉门闻讯赋诗《一听说冷湖喷了油》,冷湖名动全国,柴达木油田第一次会战开始了。
1952年2月,奉毛泽东主席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原第19军第57师转为石油工程第一师。8000名官兵脱下军装,穿上工装,放下钢枪,拿起铁锹,从陕南汉中出发,分赴当时有油气勘探的地区,成为基础薄弱的中国石油工业一支具有顽强战斗力的雄师。
来到青海的这支队伍,在石油师师长张复振、参谋长陈寿华的带领下,与青海石油职工一起艰苦创业,战天斗地,为柴达木的石油工业写下了重要的篇章,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郝清江、刘安时、赵复成、胡振民、董万镒、姬永兴等石油师人的名字,成为人们永远敬仰和不断讴歌的对象。
1958年,对于共和国是一个灾难之年,对于柴达木油田也是多事之秋。先是距离四号六公里的地中8井失火,为冷湖石油钻探带来了阴影。由于冷湖地区地质构造复杂,盆地勘探成本每米过千元,是全国平均成本的三倍以上。2月27日,中央主管石油工业的邓小平同志,在中南海居仁堂听取石油部领导工作汇报后指出:“如果柴达木的勘探成本降不下来,就宁可撤下来不干。”这一指示的传达,使全局干部群众大为震惊。随之,勘探局大举精简机构,压缩编制,降低职工货币工资,4000多人调出盆地,冷湖地区原有九个钻井队被撤去六个。如果再不出油,下一步面临的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历史上的每一个重大关键时刻,都会出现扭转乾坤的奇人,这一回是前石油师一营教导员、冷湖钻探大队大队长胡振民。他以“舍得一身剐”的大无畏革命英雄主义气概,组织赵光明地质师等一批技术人员,反复查询各种资料,认真分析地震图上的显示,最终确定在冷湖五号构造一高点布探井一口。事实上,这不仅仅是胡振民一个人的孤注一掷,整个冷湖油田的前途都命若悬丝攥于其手,因此没有一个局领导敢到现场拍板。好在苍天有眼,25个揪心的日夜过去了,地中四井出油了,冷湖出油了,柴达木沸腾了,石油部部长们也长吁了一口气。
1959年2月20日,第一车原油从冷湖外运,李铁轮局长剪彩的照片登遍全国各大报刊,并走进了中央新闻电影纪录片《冷湖》之中。是年春夏,石油工业部部长余秋里及副部长孙敬文、康世恩等先后来到探区视察,确定“猛攻冷湖,拿下大油田”的方针。冷湖油田当年产原油近30万吨,约占全国的12%,成为继玉门、新疆、四川之后的第四大油田。
1960年4月,青海省副省长李芳远陪同铁道部现场会议参观团来冷湖参观,主持立下了地中四井纪念碑。这块柴达木石油工业划时代的里程碑,从动议、设计、施工到撰稿、挥毫、刻写,均由一帮陕西好汉完成。设计者是技术员邓国光,碑文由西北大学石油地质系毕业的薛超六易其稿并挥写,经冷湖油矿党委宣传部长杜其辉确定,主题“英雄地中四,美名天下扬”,副题“东风浩荡时,油龙逐浪飞”,最后由采油处党委书记苗得胜拍板,刻在了纪念碑上。多年之后,碑上的“风”字早已被风刮掉了。著名作家肖复兴曾经感叹道:“戈壁滩上的风到底要比碑上的‘风’厉害些。”
之后20年,地中四井累计产油达到32704万吨,直到1978年1月精力耗尽,停止生产。
冷湖炼厂
位于冷湖五号。1959年8月27日,从玉门油田调来年加工20万吨的炼油设备安装就绪,玉门油田还向青海油田支援了熟练的技术工人,冷湖炼厂举行开炼典礼。主要生产汽、煤、柴油,兼及白蜡、蜡烛、肥皂、石油焦,1961年达到年加工原油近10万吨。从1960年到1964年,冷湖炼厂共加工原油49万吨,销售各种轻质油近34万吨,销售的主要单位是总后青藏兵站部、西藏石油公司、青海石油公司和敦煌石油运输公司。到1985年底,历年累计加工原油1976643吨,生产汽、柴、煤油1225780吨。
冷湖炼厂建成后,不但使青海油田的轻质油自用有了保证,而且在国民经济困难时期,有力地支援了青海、西藏两省区的地方建设。
冷湖油田、冷湖炼厂值得大书特书一笔的是,曾经保证了1962年中印边界自卫还击战中西藏部队的用油。那时每天要装足一个运输连队的罐车,沿着敦格公路,穿过广袤的大盆地,翻越唐古拉山口,向西藏连队驰去,西藏的工农业用油和战争用油,全靠冷湖油田供应。曾有青藏兵站部一个营级建制10名官兵的兵站,在冷湖炼厂驻守26年,直到1984年撤离。
说起那场遥远的战争,堪称新中国成立以来对外所有作战中最漂亮的一仗。印军有在1840年随英军入侵北京、参加火烧圆明园的王牌部队,自诩“打遍欧亚的劲旅”,结果被我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从地球上抹掉,雪洗了百年国耻。我军对印军摧枯拉朽似的打击,使整个印度民族陷入了巨大恐慌和心理崩溃,彻底粉碎了印度作为所谓不结盟运动领袖在道德上凌驾于其他国家的美梦,使其在国际上的地位一落千丈,美、苏、英、法等大国对印度的轻视不必多说,众多的第三世界国家也改变了对中国的态度,开始支持和拥护中国。
中国借此一役,向全世界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息,那就是即使在经济特别困难的时期,中国也是绝对不好惹的,惹了也是不好办的!
冷湖油田
冷湖油田开发区包括冷湖三号、四号、五号三个油田,构造全长26公里,宽0.2—1.2公里,探明含油面积13.2平方公里,石油地质储量1415万吨。
2012年7月初的一天,我驾车在G4(北京—珠海)高速公路上奔驰,收音机里忽然听到“英雄迟暮,寂寞冷湖”几个字,马上凝神细听,原来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报道“记者走进中国石油生产一线,调查中国石油现状”。以下是我从网上下载这篇报道的部分内容:
“天上没有鸟,地上没有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这里是位于柴达木盆地西北边缘的冷湖。6月底的正午时分,烈日和冷风的迎接,让来自远方的记者一下子分不清楚季节。直到被疯狂聚集的高原蚊子袭击,才知道这就是荒漠戈壁的夏天。
冷湖三号基地上全部的28名队员一齐出现在记者面前,在他们的脸上绽放着或欣喜或羞涩的笑容。欣喜与羞涩源自寂寞。在这里工作17年的采油工冯永刚告诉记者:“平时只能偶尔见到运输车的司机,大概一个星期有两到三辆运输车从这里经过,基本上见不到别人。这里离哪里都远,条件艰苦,就连我们吃到的‘新鲜菜’都是从基地三天以后才能运到的。”
忍受寂寞为的是在这片荒凉土地中蕴含的石油。与当年人声鼎沸的场面相比,今天的冷湖是寂寞荒凉的。如今自喷井已经绝迹,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压采抽油机,也就是俗称的“磕头机”。从喷薄而出的原油,到人为挤压抽取,采油方式的悄然变化暗含着石油资源的逐步枯竭。冷湖三号基地队长李强叹息:“冷湖油田的好多井都只能产0.1吨了,但是没有放弃,这是战略物资嘛。为了国家的利益,虽然产量很低,但是工作量很高。”
半个多世纪里,几代石油人在荒凉戈壁上燃烧生命,寻找石油。如今,冷湖油田,这座昔日辉煌的老油田,带着英雄迟暮的悲凉感和时代的迫切感,以每天10吨原油的产量继续“战斗”,而这10吨原油转化而成的3800升汽油,仅仅能保障几千公里外的北京70多辆汽车一天的耗油。在寂静无语中,一丝丝对中国石油的担忧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牛鼻子梁
位于柴达木盆地西北缘古陆块上,背倚阿尔金山,因地形像牛鼻子而得名。位于冷湖老基地丁字口西去100公里处,原敦茫公路在此有一个道班,也是过往司乘人员的食宿站。公路因破烂不堪,一步一颠,三步一坑,俗称“搓板路”“万墩路”。地质测量报告显示当地有铜镍矿床,附近的红三旱1号有成片的石油构造。清雍正九年(1732),在牛鼻子梁筑小城一座,驻兵800—1000人,巡狩防御新疆准噶尔部东犯柴达木。
忘了这个师傅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但许多柴达木石油人都知道他。他的出名不光是车开得好,主要是酒喝得太好了。传说他每次出车都要带上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着15斤白酒。从西部花土沟出发,沿敦茫公路颠簸,一天赶到当金山北面的阿克塞站,也就是我初来乍到,因喝不惯羊肉汤而被父亲扇了一个耳光的地方。翌日早起,午饭前赶到敦煌北台站,下午在128公里外的柳园器材总库装货,返回时夜宿北台站。第三天下午赶到牛鼻子梁,深夜回到运输处一大队。像这样一个来回一千四五百公里,别的司机都得四五天时间,而他开着那辆老嘎斯车,在这条破路上匀速行驶只需要三天,确实够令人钦佩的了。问他有什么诀窍,他回答只有两个字:“喝酒。”一路开车,一路喝酒,困乏了就喝一口酒提神,每天五斤酒,不多不少,刚好够,从来没有出过事。如果不让他喝酒,开车就一点精神也没有,又是抓耳挠腮,又是捶胸顿足,一天跑个百十来公里就趴下了,不是他不愿意跑,而是实在没劲跑不动。队长带他到医院做检查,医生也感到很奇怪,怀疑他胃里有酒虫。
这个人我曾经在牛鼻子梁食宿站见过,一个非常憨厚的北方汉子,话语不多,吃相斯文,一粒花生米一口酒,除了鼻子有些酒糟红,肤色比一般的柴达木人白晳,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Oh!My God!这哪里像一个酒中仙?
大风山
因此地多风,风期长,风速快,风力大,故名。位于原当(金山)茫(崖)公路冷湖西去花土沟128公里处,离牛鼻子梁大约20公里。蕴藏着石油、石膏、芒硝等矿藏,透明岩盐制作的工艺品,曾经进入人民大会堂和毛主席纪念堂。2009年9月,北京展览馆举办“辉煌六十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成就展”,在地质勘探的石油工业展区,用透明岩盐制作的小博古架,摆放着六个青霉素小药瓶装着的柴达木石油样品,框架右上方用红漆写着“将柴达木之宝献给敬爱的恩来”,左下方落款“青海石油勘探局 一九五九年二月”。这件按照1:1制作的“高仿真文物”,后来陈列于敦煌石油基地局史馆。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是那天上的星,
为我们点燃了明灯;
是那林中的鸟,
向我们报告了黎明。
是那条条的河,
汇成了波涛大海。
把我们无穷的智慧,
献给了祖国人民。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
攀上了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
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矿藏。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澎湃的激情,当年那首风靡一时的《勘探队员之歌》,如今成了中国地质大学校歌。新中国成立之初,英雄的地质队员们跋山涉水、凭着一腔热血为祖国找矿的情景仿若昨日如在眼前。他们远离繁华都市,远离家人朋友,深入不毛之地,深入崇山峻岭,头顶一方蓝天,脚踏一块荒原,将光荣与不朽书写在石头般的记忆里,将无私和奉献铭刻在坚硬的时空中,在祖国大地上竖起了一座座方尖碑。
柴达木盆地西部的大风山,名字的来历包含着一个悲壮的故事。1955年,从浙江、山东来柴达木参加石油勘探工作的一群女青年,担任大风山(当时这里还没有名字)构造面积的测量任务。一天夜里,狂风大作,把一对年仅18岁的孪生姐妹大凤、二凤的帐篷旋上了天,帐篷内的测量报告和装在图筒里的测量图幅也被风卷走了。姐妹俩一起冲向飞沙狂舞的黑夜,追寻图筒和帐篷。三天后,当其他队员找到她俩时,这对孪生姐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图筒,依偎着长眠在这座风吼沙鸣的山上。为了纪念大凤、二凤,根据这里每天刮大风的特征,地质队员在地图上标注为“大风山”。
“石油诗人”徐志宏曾创作小叙事诗《风中凤》,见于其诗集《油海情》及几个选本。后来写有散文《穿行大风山》,见于他的第二本文集《大漠与人》。《青海石油三十年》也是他主编的,所有探究柴达木开发事业的人,都不可能绕过这本书。
察汗斯拉图
蒙语音译,意为“白色的粉末”。位于柴达木盆地西北部,冷湖镇西南90公里处,当(金山)黄(瓜梁)公路从矿区西面经过,冷(湖)茫(崖)公路穿越矿区南部。有一大型芒硝矿床,以天然无水芒硝为主,伴有固、液态钾盐和石盐,面积4800平方公里。区内无任何地表水系,全为干盐滩,自然环境极差。
大约是1989年,冷湖看守所跑了一个犯人,原来是石油局机关的一个干部,毕业于江汉石油学院。工作能力不错,人也长得清秀,见人嘴也很甜,就是喜欢到处勾搭女人,结果出事了。他本来在湖北老家有了未婚妻,却还到处打电话、写信征婚惹骚,弄得一年到头总有几个年轻女子跑到冷湖送货上门。他来者不拒,始乱终弃,基本上都是百日新娘。大部分女的吃了亏也就认了,有那缺心眼的赖着不走,他也有办法对付,反正油田工资高,给点钱就可以打发掉。但有一个敦煌杨家桥的姑娘,怀孕后铁心跟定他,弄得他很烦躁,就将人家给肢解了。案子侦破后,暂时羁押冷湖,3天后他居然成功越狱。冷湖那样一个荒无人烟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只要一个电话打到各个车站,再上公路围追堵截,即使有车又能跑多远?蹊跷的是,公安、武警、民兵出动一二百人,花了一周时间,愣是没有抓到他——这厮难道插翅飞了不成?
某日,冷湖公安局干警小何闲得无事,跑到察汗斯拉图芒硝矿看望湖南老乡。芒硝矿白茫茫的一片,太阳底下直晃人眼,待久了就会头晕目眩。民工们全身上下都被白粉包裹着,如果不细看高矮胖瘦,根本分不清张三李四,除非把头上、脸上的芒硝粉扑打干净,但要彻底搞干净好像也不太可能。傍晚时分,其他人都见了眉目,端着海碗蹲在地下吸溜吸溜地吃尕面片。唯独有一个人粗头乱服,身上的白粉根本没有掸一下,太阳落山了还戴着一副石头墨镜,埋着头顾自一个人吃喝。小何感觉很奇怪,盯着他看了一眼,再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人不见了。他随口问旁边人:“这是谁啊?”答:“一个哑巴。”又问:“哪来的?”答:“不知道,来了大半年了。”小何脑子一转,拔腿追到棚子后面,只见那人正急慌慌地朝矿床中心跑去。于是鸣枪警告,却跑得更欢了,小何赶紧招呼大家伙儿追。三四里路外,终于追上摁倒了,却原来就是那个姓刘的杀人犯。
经过突击审讯,说是逃出看守所后,根本就没有往敦煌、大柴旦、花土沟这些地方跑,他知道这些地方设卡,几百公里根本逃不掉。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干脆跑到离冷湖最近的察汗斯拉图,打算先在芒硝矿躲一阵子,待案子平静后再设法逃出盆地。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开特米里克
乌孜别克语,木买努斯·伊沙阿吉所取,意思是乱山岗子,杂乱无章的山岗,叫人迷路的山梁梁子。地点在冷湖往花土沟途中黄瓜梁西南角,老茫崖正北面30公里处。
柴达木盆地早期勘探其实有三支队伍,一是西北石油管理局柴达木地质大队,一是地质部石油普查大队,一是中国科学院柴达木石油研究队。他们协同作战,纵横驰骋,至1955年底,共发现90多个储油构造。
我所见过柴达木早期勘探开发的照片,最不能忘怀的是木买努斯·伊沙阿吉老人为勘探队员带路的那一张,虽然是黑白照片,却有着非常传神的国画效果。画面上,阿吉老人与勘探队员们穿着厚厚的皮大衣,骑在高大雄健的骆驼背上,坚定地走在西部之西的大漠深处。他手指着前方正说着什么,旁边戴军帽穿军大衣的两人侧身凝神倾听,后面的队员正奋力催促骆驼追将上来。构图主次分明,对应而且平衡,人物形象生动,富有生活情趣,绝非低劣的摆拍者所能望其项背,可谓无技巧的大技巧。
奇怪的是,这张照片从来没有署名摄影者是谁,好像放在谁的画册中就是谁拍摄的一样。直到最近询问青海石油文联原副主席梁泽祥,才知道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摄影师费龙于1954年拍摄的。噢!那就对了,电影纪录片《鲁迅传》《冷湖》,以及70年代许多戏曲片,可不都是他掌镜的吗?照片中的四人分别是阿吉老人、张维亚、葛泰生、马忠义,后三人分别毕业于西南联大、清华大学和西北大学,都是柴达木地质大队年轻的地质师,其中马忠义是青海油田第一个“全国先进生产者”(1956年4月)。
阿吉老人的另一张人像照,戴着一顶黑色的民族绒线帽,胸前飘拂着雪白的胡须,深目鹰鼻,面容清癯,额头沟壑纵横,眼睛笑眯眯的,让人感觉这就是邻家阿翁,非常可爱而又令人尊敬。
阿吉老人祖上是乌孜别克斯坦国安吉安市人,父亲是个鞋匠,年轻时逃难到了中国新疆且末县。阿吉老人年轻时经商,赶着驼队到过中东许多国家和地区,经常穿越柴达木盆地,对盆地的地形地貌可谓了如指掌,被人们称为“柴达木的‘活地图’”。
柴达木早期勘探向导其实有七个人,但是最出名的还是木买努斯·伊沙阿吉。李若冰先生曾与阿吉老人有过许多次交往,他的文中都称之“依斯阿吉”。在《寄给依斯阿吉老人》一文中写道:“依斯阿吉,英雄老人!让人们看看吧,柴达木最初的许多路,是你领着探出来的。柴达木的许多水源,是你领着找出来的。今天,柴达木几个出名的石油探区,都和你的名字分不开,都深印着你的脚踪。你的汗珠没有白流,你的劳动在柴达木开了花,结出果子了。”“依斯阿吉,你是柴达木的元老,是柴达木第一号尖兵!”“当你62岁的时候,还添了一个女孩,我真为你高兴!”
原载于《中国作家·纪实》201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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