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让他闭上眼-登门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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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自己的钱竟然这么难,而且一波三折,这是李月久始料不及的。但他又想到,这也怨不着别人,当时为什么不让他们写下欠据?总考虑面子,总讲究尊严,可现在倒好,县政府一点面子都不讲,一点诚信都没有。想到这里,他又想抽自己的耳光,也难怪人家说自己的脑袋进水、被驴踢了,咋就这么臭、这么混呢?

    不管咋说,想要这笔旧账,就要找到高惠,现在他是唯一的知情人。只要他二寸宽的纸条一出,县政府就得乖乖付钱。想到这里,李月久觉得眼前的道路铺满阳光,撒满鲜花。

    第二天一早,他坐公交车直奔青泉县。青泉县离松山县二百多里,而且没有直达客车,还需在水河县倒一次车。虽说现在坐车比过去方便了,但他毕竟已经是七十三岁的老人。到水河县转车时,他觉得双腿似乎被抽了筋,胸椎也被剔了一样,脚迈不动步,腰也直不起来。李月久顿感身心交瘁,真怕一口气喘不上来,死到这异地他乡。想到这里他头上开始冒虚汗,眼前也飞起一片金星。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一桩又一桩的窝囊事塞满了他的头脑,就像一窝耗子崽,在里边横冲直撞。想着想着脚下就失去了根基,像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倒下去,多亏有个人拽他一把,这才没摔倒。

    人的思想真是不经摧残,刚才还觉得阳光灿烂,李月久又突然觉得天是灰蒙蒙的。其实这时的天空很清澈,很蔚蓝,没有一丝浮云。只不过是埋藏在心底的那份酸楚情愫,才使他感到从天上撒下一片大网,劈头盖脸地要把自己罩住。他真的不想再去青泉,但又不忍心六十万元打水漂。砂石场失火以后,已是倾家荡产,这六十万块钱已成了自己唯一的老本,成了老两口子晚年过河的钱。就是前面路上充满荆棘,布满陷阱,自己也得往前闯呀。

    李月久在车站等了半个小时,又登上了开往青泉的汽车。待车开到青泉已经到了下午,他下车时整个天地间黄风土雾的,风呜呜地嚎叫着,到处充塞着灰黄色的尘雾,给人一种黄昏迟暮的感觉。李月久看看手表,此时才下午一点多钟。他的心就像这天气一样,有些发灰。路人告诉他,这里临近内蒙沙漠地带,起风扬沙是一种正常现象,李月久的心情才好受些。

    李月久在水果摊买了些橘子、苹果、桃子,花花绿绿地装了半提兜,他看了看,觉得礼物太薄,又买了两个哈蜜瓜和十几个芒果,这才去拜访高惠。

    高惠家很好找,就在县委大院后身的一栋新楼里,据说是给县委机关干部建的,因为高惠原是县委副书记调到松北县当县长的,所以也分给他一套住宅。高惠家住在三楼,李月久一敲门,里边就开门了,开门的正是老县长高惠。李月久进门就笑容满面地说,老县长,还认识我吗?高惠只打量了他片刻,便惊愕地说,唉呀,李老板呀,哪阵风把你吹来啦,快进屋。说着把水果接过去,又说,来就来吧,还买这些礼物干啥?李月久嘿嘿笑道,这也叫礼物?老县长在任时,谁敢买这些礼物来见你。高惠也嘿嘿笑着,至于说些什么,李月久没太听清楚。

    落座以后,高惠倒是蛮热情,又是倒茶,又是递烟,接着又嘘寒问暖询问砂石场的经营情况。李月久长叹一声,大哥遭难了,让人给祸害了!接着叙说砂石场失火和自己病重的情况,然后话锋一转提到了那笔旧账。

    高惠听了故作大惊失色,那笔账还没还你?我退下来的时候,一再交代,杏山砂石场那笔石料款要尽快还人家。还说过当年李老板可为修这条路立过大功,咱不能过河拆桥,拉完磨杀驴。这帮小子,这事咋给办的!看来,人一退茶就凉,说话人家都当放屁啦。这事都怨我,都怨我,如果我仍在位,事情不就早办利索了。

    李月久听了这话,心中不是热乎,而是酸楚。他暗想这是刘备摔孩子——倒买人心啊。当初你答应得好好的,说拉完石料就付款,后来路修上了,车通上了,付款的事再也不提啦。虽说此后在县长的位置上又干了四五年,仍是一直拖欠着不付款,现在倒唱起高调来。他想借机发几句牢骚,可话到嘴边又变了,县政府虽然钱多,但家大业大难处也多,也有不凑手的时候。再说了那些年我场子景气,用不着那几吊钱,所以也就没劳驾您。县政府的钱是谁追得紧要得欢也就给谁了,这叫会哭的孩子多吃奶,能叫的狗多得食。这个怨不着您,官场的这套潜规则,我还懂得一些,你也不用过分自责。今天我来找老县长就是一件事,就是求你出个证,说明一下当年的情况,我也有个依据,好向县政府讨还这笔旧债。紧接着,李月久翻出小笔记本,详细述说了当年每天拉石料的情况,意思是提醒高惠。

    高惠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自然对官场的套路清楚,只要他这个字条一出,县政府就得乖乖往外掏钱。可是现任的书记县长会对自己怎么看?那不等于自己的手往磨眼里插、自己要蹚浑水?想到这里,高惠笑了,这个证言材料我得给你出,我不做证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给你做证,问题是——高惠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过了半晌才一字一板地说,官场上干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名义,都得有个适当的借口,也就是通常讲的说法。你知道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形式就是内容,只要找到一个正当形式,无论咋干,都是对的。否则那就是错的,弄不好还会治你个罪。今天你来找我,不是来家访,而是来要账,咱俩的关系就变成了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但是欠债人不是我高惠,而是县政府,如果我私下里给你出证,那么我就和债主穿了一条连裆裤,人家会以为我得了你好处,会认为我是内奸、叛徒。我一个退休干部倒无所谓,县政府那里却会疑这猜那,说三道四,如果再扯个由子不给你结账,这个事情可真就会更棘手难办了。

    李月久急不可耐地问,那怎么办?

    这好办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要讨个名正言顺的说法。高惠没等李月久再问,继续说道,让县政府来个人,哪怕是来个草人,只要他是代表县政府来的,我给他讲明情况,再把证明一出,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啦。

    李月久深知老县长可绝不是钻进脑袋不顾屁股的角色,每干一件事都要弄得有根有据,从不干稀里糊涂把自己扯进去的事。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无需再说更多的废话。只是说,那就按老县长说的办,我回去搬兵,这才怏怏地走出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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