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久到县政府办公室一打听,吴副县长正参加县长办公会,不知道啥时候能散会。李月久知道找县长不容易,今天抓到影了,就不能轻意放弃。就对秘书说,那我就到他办公室门口等着吧。秘书说,你还是在这儿等吧,会散了从这个门口过,我告诉你。正说话间,楼上吵吵嚷嚷地下来一伙人。秘书小声对李月久说,你快去吧,会散了,有个矮胖子就是吴县长。李月久说声谢谢,便尾随跟了上去。
吴海山正欲开门,李月久已经到了跟前,吴县长,我有件事想找您谈谈,添麻烦了。吴海山扫了一眼李月久,插到锁孔的钥匙又拔了出来。李月久精明,知道吴副县长不想让自己进屋,这年头谁见了上访的都头疼,便说,我知道县长很忙,不会打扰您更多的时间,也就三两分钟就能把话说完。吴海山迟疑片刻,这才重新开门,把李月久让进屋。
李月久仔细打量了一眼吴海山,只见他五十出头的样子,那张倭瓜脸说不上是胖还是肿,两个肿眼泡子耷拉着,看上去像是刚睡醒似的,脸上的横肉硬得像石头,颈下的肉却又软得像凉粉,层层叠叠,松松垮垮。再看那肚子肥硕得像面锅扣在上面,两条细腿岌岌可危地支撑着那滚圆而庞大的身子。他往沙发上一坐,随之响起吱吱哑哑的声音,李月久真担心那张沙发被他压趴下。
吴海山坐下以后,忙着给自己沏茶,再没抬眼瞧一下李月久,似乎忘记这间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站在那里。茶水刚沏上片刻,他就端起杯来,一边吹着杯里的浮茶,一边瞥了一眼李月久,你找我有事,说吧。
李月久这才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声音颤颤地说,县长,是这么回事,二十年前,县里修哈黑公路松北路段,从我的砂石场拉了两万立方石料,至今这钱还没给我。
吴海山一愣,惺忪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二十年前欠的旧账,至今没还?李月久说,是啊。吴海山说,修路拉石料,你该找交通局要呀,县政府也没拉你石料,到这里要不出呀。说到这里,他眼睛又眯上了,好像总睁不开似的。
李月久轻笑一声,这批石料还真不是交通局拉的,而是当年的县委书记陶逸福、县长高惠亲自到我砂石场拉的。
只听“噗”的一声,一口茶水从嘴里斜刺着喷出来,吴海山立时笑得前仰后合,一脸的笑纹,我说你这个老同志啊,不是前来使诈吧?陶书记九年前已经作鬼,高县长也早已赋闲在家,你说他们到你那里拉石料,有谁信呀?
这是千真万确呀,如果我说半句瞎话,割我舌头!李月久信誓旦旦地说。他见吴海山的目光突然变寒,脸色也跟着像被烟熏了似的,蒙上了一层灰,又说,县府这衙门口,我也敢来骗?就是借给我个胆,也不能生出那份儿心啊!
吴海山的目光又散开了,像秋风中的树叶,透着沙沙的声音,你说陶书记、高县长拉你石料,你可有证据吗?
有,有!李月久随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绿不绿红不红的塑料本,双手捧着递到吴海山面前。他打开塑料本,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说,这里一笔一笔都记着呢。李月久说这话时伸长了脖子赔着笑。
吴海山只扫了一眼,揶揄地说,这账是陶书记记的,还是你自己写的?李月久说,当然是我记的啦。吴海山说,有他们俩的签字吗?李月久的声音立即弱下去,心也跟着往下沉,勾着头说,他们倒没签字。吴海山听到这里,眼睛睁开了,目光又凝住,我说你来敲诈,你还有些难受,你自己记个账就来要钱,这县政府的钱是不是也太好要了?要不看在你年纪一大把的份儿上,我让公安局来收拾你。李月久像被人踹了一脚,几乎支撑不住,要瘫倒下去。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绿,青绿中又泛出大片大片的黑,他真想上去一把扯住吴海山的脖领子,狠抽他几个耳光。人民政府爱人民,可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个啥呀?一笔旧债欠了二十年,不用说道歉,竟然连句人话都不讲。李月久不是草根,不是平民,他当过十几年的村干部,又长期在商海打拼,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什么样的风雨没经过?他见吴海山不吐人话,猛地一掌击在桌子上,那好呀,你让公安局来,抓我这个诈骗犯!说着,他双手伸到吴海山面前,做出等着挨铐的姿态。
吴海山顿觉眼前这个老汉并非等闲之辈,他死死盯住李月久,像是突然钻出来的怪物,双眼一眯,摆出满脸的笑,说句笑话,你别当真啊!我的本意是,你来向县政府要钱,总不能无凭无据呀。这样吧,你找高惠老县长,让他给你写个证明材料,县政府保证一分钱都不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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