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远山在听时还算是耐心,听完后说,李老板呀,你这事可有些棘手,原来这条公路是地方道,在修完路的第二年,省里又加宽改建,现在已变成了高速公路,管理权限也由县上缴到省里。在上缴之前,省交通部门已经买断了路权,把县里修路时所欠债务一次性偿还清了。你那笔石料款,在你进屋之前,我刚问过会计,他说账面上没有记载,也就是说你这笔石料款确实没有偿还过,也没人提起过。这笔旧账早已扣到了圈外,就是确认了这笔账,可这钱又从哪里出呀?况且这不是个小数目,是六七十万元呀!交通局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他唉声叹气了一阵儿,又说,这笔钱得由县政府出,因为当时省里是和县政府算的决算账,我也不能隔着锅台上炕。说到这里,葛远山是又拍脑门儿又搓手,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半晌才又说,李老板这样吧,你先写一个申诉材料,再把当年县政府出的欠据付在后面,我作为群众上访案件,专门给县政府打一个报告,请求县政府给予拨款解决。
一听这话,李月久骤然间脸色变得灰呛呛的,两条眉毛拴在一起,中间结成个大疙瘩。他声调嘶哑地说,局长,你向我要欠条,这事可就难了,当时也没给我写欠条呀!葛远山故作吃惊地睁大眼睛,拉你石料咋不让人家写欠条呢?李月久说,县政府拉石料,我能好意思让人家写欠据?葛远山说,那你现在好意思向县政府要账?老人家你糊涂呀,你经了一辈子商,难道你还不懂情谊归情谊,债务归债务,不能因为尊重县政府,你连欠条都不让人家打呀!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国务院来拉你石料,你也得让他写欠条呀。空口无凭呀!看这事让你办的,就是脑袋让猪啃了、驴踢了,也不能办出这种糊涂事。
李月久猛地扇起自己的耳光,边抽边说,我是天底下最大的糊涂蛋。他搓手顿足地又说,我当初咋就没想到县政府也不讲诚信,也会办不仁义的事!
葛远山连忙制止,你这话可不能在这屋里讲,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给你说了什么。不过这事确实怨你,如果你有欠条在手,我也好接手这件事,也好往上给你呈送。你现在让我怎么办?我无凭无据的,无法给你报呀!县领导会说我,满大街上都是人,有人说县政府欠他该他,你都往县政府端呀?人家会说我也是猪脑子。
李月久听了这话,顿觉身体膨胀,脑袋像要被撑破似的。他想,这不是自己挖坑往里跳吗,当时自己装什么大瓣蒜呀!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到这里,他又想扇自己耳光,但手扬了扬没落下。心想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打自己耳光又有什么作用呢?是想博得别人的同情和怜悯?狗屁都不当。李月久猛然发现面前竖起一个很高很大的坎,令他头昏眼花的坎,无论如何也跨越不过去的坎。他感到舌头都有些酥麻了,说话也变得口吃起来,局长……你说这事咋办呢?你……你总得给我出个主意呀!
葛远山深思半天,无可奈何地说,李老板呀,我说句不恭的话,你这叫作寡妇要生孩,求大伙帮忙啊,可我帮不上这个忙。我有心给你办,但连个抓手都没有呀!李月久见葛局长要推,忙说,这笔石料当时虽然没有欠据,但毕竟是事实呀。十里多长的大沟那是用石料填起来的,可不是用空气充起来的。葛局长立即小脸子冷落下来,事实又怎么样呢?事实也得有人给你证明呀!法律上都讲人证物证,无凭无证的,也不能光凭你一张嘴呀。李月久知道自己短理,再没敢说别的,只说些求你帮忙的话。葛局长说,胡县长打电话来,就是让我帮忙,我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我能不帮忙吗,问题是这个忙怎么帮?
葛远山离开座位,绕过写字台,踱到李月久面前,他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可半天又不拿打火机,只是拿着香烟在手里捏来捏去。李月久忙从桌上拿起打火机要给他点上,他又摆了摆手,然后才像深思熟虑般地说,这么着吧,我看你去直接找主管县长吴海山吧,他是绕不过的坎。只要他一发话,这事就开了。然后他贴紧李月久的耳根子,压低声音说,你可千万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的。
李月久不傻,葛局长故弄玄虚地伪装厚道,其实里边包着的是一个踢球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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