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范主任怕李月久一时着急上火,再弄出心梗或脑溢血什么的,那就摊事儿了,就赶忙往外支,安慰他说,老人家你不用着急,虽然当年的书记县长都不在了,但胡秘书还在,况且又当了副县长,你先找找他吧,他是知情人。要相信县政府不会欠你钱,有账不怕算。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李月久当即跑到楼上找到了胡副县长。他怕胡副县长不认识自己,先来了个自我介绍,我是杏山砂石场的,九二年全县发大水,把新开挖的哈黑路基全冲毁了,当年是你陪着陶书记、高县长到我们那里拉石料。如今你当县长了,不知还认不认识我这个老李头?李月久毕竟是经商之人,见过一些世面,虽然语调客气,但话里却夹着钢钉。
胡副县长赶忙绕过办公桌,走到李月久面前,先是握住手摇了一阵儿,又双手拍着肩让座,然后才说,为全县做出大贡献的李老板,我怎敢忘记呀!您老快坐,快坐。说着沏茶端水,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李月久知道县长办公室不是闲聊长谈的地方,赶忙直奔主题,我这次来找胡县长,就是为了那笔旧账。当年修路工地从我那里拉了两万多立方石料,都过了二十年啦,可至今这笔钱还没还呀。如果是仨瓜俩枣的钱我也就拉倒了,可整整六十多万元哪,我小企小户的承受不了呀!况且去年场子又失了一把大火,已经倾家荡产了,我也只好豁出老面子,讨这份旧债啦。
胡副县长显出很吃惊的样子,这笔欠款还没偿还?不可能吧?!李月久很真诚地说,如果还了,我哪能来讨这个麻烦。胡副县长问,当年筑路工地拉你多少石料?给你打没打欠条?李月久显出一脸的茫然,他一个年轻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糊涂话,一着急声音就跑了调儿,陶书记高县长亲自带车到我那里拉石料,我还能不相信县领导?哪能还让人家打欠条?再说了他们答应得好好的,石料拉完了就付款,谁能想到这笔款一拖就拖了二十年!当时石料拉了二百零五汽车,三百小四轮子,共计是两万零一百八十立方。这个我记的都有账。说着李月久把一个褐色本本递上来,送到胡副县长跟前又说,这一切胡县长你是清楚的。
胡副县长看着那个小本本,似乎那是一条缠人的蛇,是一只咬人的狗,他没有接过来,赶忙推了回去,李老板,当时我就是跟车跑龙套的,只是为县领导服务。对买石料这件事县领导对我没有什么指示,我也就没有掺和。我虽然跟着领导去了,但对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李月久见胡副县长这样说,知道他要脱身推辞,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干工作不见长本事,耍滑头却是一个顶仨,滑腻腻地快赶上泥鳅了。一时就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目光散乱地摆动了几下僵住了,愁闷悬在脸上,拽得眼角都耷拉下来。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沙哑而低沉,胡县长,我记得当时陶书记还让你写欠条了呢?胡副县长说,陶书记是让我给你打过欠条,可你拦住不让写啊!现在你空口说白话又能怨得着谁呢?父子做买卖都明记账,何况又和外人呢?俗话说,官凭文书私凭印,现在你手头连个半指宽的欠据都没有,这个钱又咋要啊?况且现在已经人走楼空,书记县长都换了好几茬。李月久的脸像被烟熏过似的立刻就灰了,搓着手说,我知道这事难办,这不才来找你嘛!
胡副县长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找我不成呀,因为我不知情,如果我经手了这件事,指定给你出证,帮你把这笔旧账讨回来,可现在我无能为力呀!
当时在现场的唯一见证人都这样说,这让李月久的心颤抖了,他没有想到官场的人变得如此圆滑世故,好像都经历了无情岁月的砂轮打磨,一个个都是外圆内方,让人摸不透心里想些什么。李月久顿觉头脑里乱哄哄的,好像有无数只马蜂在横冲直撞,蜇得他脑仁儿疼。他颤着声地说,胡县长要不给出证,这六十万元可就打了水漂,剜心啊。他的眼混浊了,一把老泪簌簌落下来。
胡副县长见了这情景,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也似乎怕李月久一股急火攻心病倒在这里,便说,李老板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还得从根儿上找。你先找找交通局的葛局长,再让他和主管交通的吴副县长反映,让他们确认这事,才好还款呀。
看来事情得转一个大圈子了,李月久感到自己成了被蒙上眼罩的磨道驴,但也只好听喝了。他让胡副县长先给葛局长打了个电话,带着满心的希望走出了这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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